曹勇挨了一頓罵,這才期期艾艾半隱半瞞地說了,有人願意出一萬兩銀子買這塊殘破繡片,他也是曹家的兒子,曹家的家業留給大郎二郎也就算了,這塊殘破繡片既然能值這個價,不如給他……


    曹員外卻更加氣惱,當即就要曹勇趕緊滾。曹勇也是被氣暈了頭,失口說出了其實人家出的是一萬兩金子的事,誰知道曹員外勃然大怒,不僅把曹勇趕出了門,更是摞下了話再不許他上門,再不會認他這個已經過繼出去的兒子。


    曹勇又羞又惱地被趕了出來,想到那一萬兩金子在眼前晃,哪裏還忍得住性子?到了後半夜仗著自己對曹家熟悉,就偷偷摸了進去。


    本來他是隻想翻找到那塊殘破繡片,沒想到驚動了生父,情急之下就殺了人,再之後,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


    第116章 壞心思


    殘破繡片!


    果然是那副據說隱藏了前梁寶藏秘密的鳳翔河山盤龍金線錦繡圖麽?!


    陳嶽沉著臉從小廂房出來,一頭令魏亭即刻帶人去搜捕黃二狗,一頭帶了常大興往曹員外家趕去。


    天色已經昏黃,今天縣衙換了一名年紀輕的衙役過來值守,摸了摸出來時媳婦兒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枚平安符,衙役正打算先生一堆火起來,就看到陳嶽帶著一隊人氣勢肅殺地飛馳而來。


    常大興將腰牌往衙役麵前一晃:“把封條拆了,錦衣衛辦案!”


    衙役連忙上前取了蓋了縣衙大印,貼在曹家大門上的封條,一臉好奇地目送著這一隊人湧了進去;隻希望這些人在裏麵折騰久些,今兒守這一夜也算是有人陪著他了……


    陳嶽帶著人剛進了曹員外的臥室,就突然放慢了腳步,給常大興遞了一個眼色。


    常大興會意,腳步輕悄地走向那隻立門大衣櫃,左手猛然一把拉開衣櫃的門,右手將手中的橫刀往前一遞。


    衣櫃裏傳出“咚”的一聲巨響,馬上有人哭著喊了出來:“官爺饒命啊!小人隻是想偷點東西糊口而已——”


    想偷點東西糊口?真是笑話,曹家一下子被人滅了滿門,早就是凶宅了,這會兒頭七還沒過呢,正是凶煞的時候,哪個小偷敢這時候摸進來偷東西?


    常大興一把將藏在衣櫃裏的那人揪出來摜在地上摔了個大馬趴,一腳踩在他背上,隻略一用力,就聽到那人的骨頭傳出“哢哢”的響聲:“不老實,老子一腳踩斷你骨頭!”


    地上那人痛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官爺饒命啊,小的說,小的說!”


    那人本來還想等著常大興鬆了腳,再緊急想點什麽搪塞過去,沒想到常大興見他頓了一下沒張口,腳下又是一個用力。


    那人這回痛得叫都叫不出來,好容易才掙了一口氣,趕緊吐了實口:“小的是來找樣東西的——”


    “黃二狗?”陳嶽這時卻突然開了聲,“你騙曹勇說的那個大商戶如今在哪裏?!”


    沒想到這裏居然有人一口叫破了他的名字,黃二狗吃驚地抬起頭來,印入眼簾的不是陳嶽的麵容,而是一塊沁了朱砂色的象牙腰牌:“不老實的話,你知道後果。”


    聲音平淡無波,黃二狗卻狠狠打了個寒噤。那塊腰牌湊得太近,他隻看清了上麵“錦衣”兩個字,瞬間就明白了這一群是什麽人——竟然是錦衣衛!


    難怪摜他的這人手腳這麽狠!想到在市井間聽說的關於錦衣衛那些駭人的傳聞,什麽開水燙了皮肉再用鐵刷一層層刷下來,什麽吊著大拇指隻讓人腳尖踮著站在地上……黃二狗頓時覺得襠間一熱,哭喪著嚎了出來:“那人叫朱遠,是個大布商,就住在四方客棧!”


    陳嶽偏了偏頭,常大興一腳將黃二狗勾起來提到自己手裏,帶了一小隊人飛快地奔出去了。


    陳嶽這才漫步走上前,一刀劈穿了剛才黃二狗藏身的衣櫃。


    先前黃二狗因為驚駭,腦袋撞上衣櫃內壁時,陳嶽就聽了出來,這衣櫃內壁後麵是空的。


    果然,隨著他這一刀劈出,一個用方磚砌好的小空洞現了出來,洞裏放著一隻雕刻精美的沉香木匣。


    如果易長安在這裏,就會發現這隻沉香木匣很眼熟……陳嶽一把擰斷木匣上的小銅鎖,從裏麵取出了一片殘破的金線繡片,輕輕籲了一口氣:“終於找到了一塊!”


    傳說中藏有前梁寶藏線索的鳳翔河山盤龍金線錦繡圖,今天他終於見到一角!


    據說前梁那位篡位的女帝令人修建了一處神秘的寶庫,將國庫中的珍寶藏了十之七八進去,寶庫的線索就藏在這副繡圖裏。之後前梁皇子中興,女帝於亂軍中自殺身亡,這副繡圖也被人裁斷,散落民間。


    因此一亂,前梁朝國力衰弱,前梁兩代皇帝令黑鱗衛收集繡圖,致力找回寶藏富國強兵。可惜寶藏還沒找回來,前梁末代皇帝就因荒嬉無道,任奸除賢,導致天下大亂,最後被大燕取而代之。


    燕皇自五年前聽到了關於前梁寶藏的傳說後,也暗中給錦衣衛下了令,不放棄尋找,到現在陳嶽終於找到了第一片,實在是難得之極!


    陳嶽將那片殘破繡片仔細收好,不知為何,眼前卻晃過了易長安垂首一揖的身影:“……下官恭賀大人聖心獨具,又得擢升……”


    忽然之間,陳嶽竟壞心地想看看易長安明明氣得想咬他一口,卻不得不憋屈地恭賀他的樣子……不過也隻是一想,轉念就啞然失笑。


    易長安這家夥這麽容易倒毛,也不知道今後在官場上怎麽混,少不得還得自己多護著他一點;不過他要是再敢跟自己甩臉子,多少也要給他一個苦頭嚐嚐才是!


    就在陳嶽還在轉著心思的時候,易長安的馬車已經在一家茶窠前麵停了下來。


    墨竹跳下車轅,走進茶窠看了看,回頭隔著車簾子跟易長安稟報了:“少爺,這家茶窠還算幹淨,我們是不是在這裏先用了茶飯再走?”


    易長安還沒有發話,莫離就先開了口:“安哥,眼瞧著天要黑了,飽著肚子摸黑趕路總比餓著肚子趕路要好啊;再說了,你這身子雖然沒有大礙,到底也是暈過去一回,坐了這麽久馬車,下來鬆散鬆散也好。”


    易長安不由失笑:“明明你年紀小些,怎麽現在說話倒有些長著輩兒的味道了?”嘴裏說著,卻是一揭車簾跳下馬車,長長伸了一個懶腰,向茶窠裏走去,“那就先吃點東西吧,墨竹,你去瞧瞧茶老板有什麽拿手的,讓他趕緊上上來。”


    莫離挑著車簾,看著易長安有些懶散得不像樣子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暗自笑了一聲:就這副咧咧的樣子,要說出去安哥是女子,誰會相信?倒不是他說話長著輩兒,而是……


    而是三師兄說過,既然是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擔當,別的他幫不上什麽忙,怎麽對易長安身體好的事,他還是要做主的。


    輕輕一甩車簾子,莫離輕鬆地跳下馬車,卻看到易長安站在前頭一動不動,看著一輛逐漸遠去的馬車。


    明明剛才上馬車的隻是一名婦人,雖然容貌他沒有看清,可是易長安自己就是女的,有必要這麽緊緊盯著一個女人不舍嗎?按易長安的性格,莫不是那女子有什麽不妥?


    莫離立即好奇地湊了過去:“安哥,你在看什麽?”


    易長安搖搖頭,低聲道:“沒什麽,就是瞧著那女子頭上戴的首飾似乎在哪兒見過。”


    第117章 搭檔


    裝得再像男人,到底還是女人,看來是天性對那些首飾有感啊。


    莫離忍住笑,轉眼就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易長安不是還有個妻子何氏麽?何氏還大了肚子呢!可易長安既然是女的,何氏肚子裏的那個是哪兒來的?!


    易長安並沒有理會莫離的心不在焉,轉頭跟上前招呼的茶窠老板拱了拱手:“掌櫃的請了,剛才那馬車就是去附近鎮子的吧,是哪家閨女回娘家嗎?我瞧著那婦人有幾分眼熟,似乎是在親戚家裏見過,隻是一時記不起來人了。”


    茶窠老板笑著拿搭在肩上的幹淨抹布仔細將凳子擦了擦,招呼著易長安坐下:“公子這是貴人多忘事,那位太太小老兒瞧著似乎麵善,隻是一時也認不出人,不過應該是哪家嫁出門的姑奶奶回娘家吧。


    那車夫我可認識,叫包二,他那車慣常就是接了州府跑大興鎮和小興鎮的生意;前頭可不就是小興鎮嘛。”


    原來茶窠老板也不認識人,易長安“哦”了一聲也不多話了。


    先前她瞧著那婦人頭上插了兩支小葉金釵,那式樣瞧著似乎是以前她在定州銀柳樓裏看到的那對周氏母女買的重瓣攢金絲牡丹鑲紅寶頭麵中的兩樣東西。


    那套頭麵是周氏女的嫁妝,那婦人卻並不是易長安在銀柳樓見過一麵的周氏女。


    按說一個女子當嫁妝的整套頭麵,還是在定州銀柳樓打製的,應該不會拆開來送人什麽的;不過女人的首飾樣式繁多,或許物有相似,她一時看走眼了也說不定。


    所以職業習慣問了一句後,見茶窠老板也不認識那婦人,易長安也就罷了。


    一行人草草用了飯,點了馬燈慢慢向滁州府駛去,直到戌時才進了滁州府城。易長安顧不得回家,先去了顧府找了知府顧維申,把懷陰案的滅門案破案情況向他稟報了。


    雖然知道易長安在破案方麵很有一手,但是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麽迅速把懷陰縣那起滅門案給破了,即使後來因為錦衣衛把凶犯提走了,也沒有影響到顧維申的情緒——他在滁州府能有這麽一名手下,在刑獄方麵是不用愁今年的考績了。


    瞧見易長安一臉倦容,顧維申心裏也起了幾分愧疚,說了幾句漂亮話後終於拋了實惠出來:“長安這些時日實在辛苦了,自明日開始,就先好好在家裏休養休養吧,橫豎現在也沒有什麽大事,索性這個月過了再來上值好了。”


    現在才三月中旬,顧維申這一開口,易長安就可以在家裏休息半個月,不管怎麽樣都是一件好事。易長安也有些小高興,連忙謝了顧維申告辭出來。


    還是回家好,一回到家,何雲娘早準備好熱水了,莫離臨時讓人抓了藥做了個藥包讓何雲娘放進去。易長安舒舒服服狠泡了一個藥澡出來,隻覺得渾身血脈通暢,恨不得高聲唱幾句出來。


    莫離倒是動作快,洗漱過了早等在了外院的正廳裏,見易長安臉泛桃紅地走出來,愣了片刻才開了口:“安……哥。”


    易長安瞧著莫離臉色白裏透紅的,笑著打趣了一聲:“哎呀小莫,你這剛洗洗刷刷出來,皮膚可真水嫩啊,都說燈下看美人,瞧你臉上這白裏透粉的,眼饞得我真想捏一把啊。”


    莫離頓時無語——這倒過來了吧,他怎麽還被易長安給調戲了……


    見莫離紅著臉半天不開聲,易長安悠哉悠哉端了一杯捧出來的?


    別看莫離之前雖然是在逃難,但是身上的銀票還是夠他花個幾年的了。不過要說自己不拿月銀,隻怕易長安也不肯;莫離立即點了頭: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果我要離開,肯定要提前跟你打招呼。不過我也有個要求——”


    易長安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小莫你說。”


    “我神醫穀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凡是我們神醫穀接手治療的患者,不得再另外尋醫。”莫離看了眼易長安,“今天淩晨你暈過去的時候,是我給你施診的,今後你的身體如果有恙,也隻能找我來診治,不得另外尋別的大夫。”


    就這?那她豈不是一份月銀請的人,頂了兩個崗位?既是她的法醫搭檔,又是她的專屬醫生?


    見易長安不說話,莫離不由有些著急起來:“怎麽了,安哥覺得這一條有什麽不妥嗎?”


    其實神醫穀並沒有這麽一條規定,莫離之所以這麽說出來,是因為擔心易長安讓別的大夫診脈,會被發現她是女子的事實!


    男女脈相不同,隻要能切得一手好脈的大夫,即使沒看到人,隻要切這麽一隻手的脈息,都能切出病患是男是女來。要是被別的大夫把易長安的事給捅出來,那可是欺君大罪了……


    先不說易長安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憑著易長安這一手能撥雲見日的斷案神術,莫離就並不想易長安出事。


    身為女子卻女扮男裝當了推官,易長安是一個異數,可是這個異數對大燕百姓來說,是好事!


    第118章 死都不能認啊!


    “你不怕累著自己就好……”易長安壓根兒就不知道中醫切脈能分出男女,因此並不知道莫離的一片好心,隻是瞧著莫離一副不讓他多做他就跟自己急的模樣,有些好笑兼無語地答應了。


    莫離鬆了一口氣,笑眯眯地打算走人:“那行,你這些天也著實累著了,先好好休息吧,明天開始,我會給你開方子調理身體。”


    莫離不會是實在技癢,打算成天把那些苦苦的中藥給自己灌下去吧?易長安小心翼翼地找了個借口:“雲娘還懷著身孕呢,這藥味兒太濃,我怕到時衝著她——”


    “你放心,我會給你做成蜜煉或水煉丸子的。”莫離很快就答了,“到時也方便你按時服藥。”


    那就好,眼睛一閉,把那藥丸子吞下去就行了……易長安長舒了一口氣,送了莫離離開,轉身坐到自己的書案前,撥亮了燈芯,提筆開始記錄懷陰曹氏滅門案的案情來。


    懷陰縣一家客棧的獨院裏。


    燈光輕輕搖曳,光亮黯了幾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擱下青玉筆管,取過一邊的挑子,將燈芯撥出來幾分,室內的光亮立時重新明亮起來。


    仔細看了一遍自己寫的密信,陳嶽捏了捏眉心,喚了常大興進來:“明天一早把這封信發給袁大人。”


    今天審問了黃二狗後,常大興雖然立即帶人過去了,但是住在四方客棧那名叫朱遠的大布商,早在一大早就已經結賬走人了。


    常大興四下追尋了一番,卻最終也不知道這人到底岔到哪條路上去了,隻得悻悻回來複命。


    陳嶽估計,這個朱遠可能是一聽到曹勇被抓的消息,就嗅覺靈敏地立即收拾包裹走人了,至於黃二狗這裏,估計是還不死心,想趁著混水摸一把魚,結果把自己摸了進去。


    曹勇在陳嶽手上已經毫無價值,黃二狗留著還有用,還能指認化名朱遠的這麽個人;隻是天地之大,這一回打草驚蛇後,要把這個叫朱遠的捉回來,隻怕也是千難萬難了……


    常大興剛封好了密信出去,片刻後又急急轉身進來:“大人,田勝那邊有急信來了!”


    陳嶽急忙接過信拆開,匆匆看了一遍後臉上露出了喜色:“田勝在定州終於找到了些線索!大興,傳話下去,我們明天一早即刻趕回定州!”


    夕陽夕照,外麵還是霞光一片,定州大牢裏卻已經一團昏黑。


    遠遠聽到鐵製腳鐐拖在地上的聲音,先前還在吹牛打屁的一群囚犯們一下子都噤了聲,隔著鐵柵欄睜大了眼睛往過道看去。


    兩名衙役半扶半拖著一名蓬頭垢麵的犯人從外麵進來,將他擱進了一間牢房裏,隨手對牢房裏另外一名拉喳的犯人交待了一聲:“林,照看下這姓孫的,要有什麽情況你記得叫人!”轉身就鎖了牢門出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燕女提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重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重樓並收藏大燕女提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