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晴轉陰雨


    “那幾個黑鱗衛當時見我總是不來,無聊中閑談,正巧讓草民聽到了一件事。”元祖新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假,連忙繼續說了下去,“黑鱗衛被打散後,似乎是各自為政,分成了好幾撥,而且……”


    說到這裏,元祖新的聲音更低了幾分:“而且似乎前梁皇室中剩有一些皇親,招攬了那些黑鱗衛,就是想著發掘聖武女皇的寶藏,以期光複大梁,似乎他們彼此之前互有聯絡,還會互相通些聲氣,聯絡時會用一個黑色小魚的圖案……”


    如今可是大燕朝,這些全是大逆不道的話,元祖新提著一顆心說出來,嗓子都繃得緊緊的。


    陳嶽沉默片刻,揮揮手讓人上前來帶了元祖新先回秦家莊翻找東西,自己跟易長安跟在了後麵慢慢走著。


    他不說話,易長安也不說話。


    這是易長安第一次正式聽到黑鱗衛的一些秘辛,心裏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早知道元祖新會說這麽多,她該不顧陳嶽的強留,跟著莫離他們一起走遠些的。


    那句老話怎麽說來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空,可不是為了早早領盒飯的!


    秦家莊並不遠,一行人不多時就走到了。元祖新帶著人很快從內室裏翻出了那三片繡圖殘片,眼巴巴地親自交到了陳嶽手上。


    繡圖殘片跟陳嶽在曹家發現的一樣,很有一種厚重的質感,色彩卻絢麗非常,而上麵的繡紋明顯跟曹家收藏的那一片不同。


    易長安站在陳嶽旁邊,一眼看到那三片繡圖殘片,饒是早有心理準備,也覺得心跳快了幾分。


    元祖新前後忙了十餘年,才收藏到三片繡圖殘片,她才來這大燕朝多久,就有兩塊殘片捏在了她手上……


    想到元祖新拿著這三片繡圖殘片和知道的那一點黑鱗衛的秘辛跟陳嶽交換,保下他在這裏妻小的事,易長安忍不住也胡思亂想起來:如果以後她身份曝光了,不知道她拿那兩片繡圖殘片,能不能換陳嶽對她網開一麵?


    “長安,長安?”陳嶽連喚了兩聲,才將易長安喚醒了神,見她眼神還有渙散,輕咳了一聲壓低了聲音,“你剛才在想什麽那麽入神?”


    “啊,沒想什麽。”易長安連忙敷衍了一句,“就是看著這繡圖殘片都這麽漂亮,不知道當初整幅繡圖是何等精美。”


    她這麽一說,陳嶽的目光也落到了手中那幾塊繡圖殘片上:“如果這是聖武女皇期間就製作的繡圖的,那麽距今就已經有兩百年了,兩百年了,這繡線的色澤都半點沒有褪消,看來裏頭是有些門道!”


    有什麽在易長安的腦海飛快地一閃而過,她卻一下子沒能捉住,再想也是無跡可尋,隻能另外提了話頭:“元祖新的家小——這回不會牽連進去吧?”


    像元祖新別妻另娶這樣的事,在商戶中來說並不算什麽,不就是一個“兩頭大”嘛,留下原配妻子在原籍侍奉父母,自己在外麵從商闖蕩也要有人陪,有人出來接人待客嘛,不另外娶一個拿得出手的怎麽行?


    陳嶽點了點頭:“看在他態度好的份上,這次把他帶回定州,讓他把坑騙的銀錢吐出來,把林福那件案子抹平了就行。”


    易長安輕輕“嗯”了一聲:“你們回定州,我就不再跟著去了,那邊事了,我這邊剛好回滁州府去。”


    易長安這麽快就要回去了?陳嶽心裏不由一揪,一時卻想不出什麽理由把易長安留下,心情頓時悶悶不樂起來,轉頭看到常大興已經拾掇停當,黑著臉就下了令:“整頓人馬,我們先回信縣!”


    一下子找到三片繡圖殘片,還得知了黑鱗衛的一些動向和聯絡暗號的大概情況,這事要放在以前,大人不應該是很開懷的嗎,為什麽今天卻緊緊板著臉?


    常大興有些納悶地搔了搔頭,帶了隊先走,趁著陳嶽和易長安還沒有跟上來,偷偷跟旁邊的雷三娘問道:“三娘,我們不是又立了大功嗎?怎麽我瞧著大人的臉色好像比先前來的時候要黑多了?”


    雷三娘雖然性格火暴,但是向來腦瓜子轉得快,而且她又是女人,於這些細節方麵更有些心得,所以常大興覺得問她準沒錯兒。


    雷三娘這一回卻是被問懵了,見常大興一雙牛眼還眼巴巴地瞅著自己,想到自己半個月前穿了件茜紅繡花鳥紋的新衣裳時這家夥都沒有用過這種眼神,心頭一陣暗惱,伸手就把常大興的臉盤子給推開了:


    “去去去,什麽都問我,我又不是菩薩,我哪知道那麽多!大人不開心,一準兒是被你這榆木疙瘩的腦瓜子給氣的!”


    常大興不提防雷三娘推到了自己臉上,到底是讓著女人,訕訕地順著她的力道離遠了幾步,悶頭不作聲了。


    雷三娘的腦袋卻飛快地轉了起來。


    她之前在秦家莊的時候,離陳嶽和易長安兩個並不遠,試千戶大人得到繡圖殘片的時候,明明心情瞧著是挺好的,怎麽會突然間就晴轉陰雨了呢?


    雷三娘仔細琢磨著當時的場景,突然“啊”了一聲;她想起來了,試千戶大人是在易長安說了要回滁州以後,突然就板了臉的!難道是大人不想易長安回去?


    這倒也是,好用的牛誰不喜歡拿來犁田?大人這種心思倒也無可厚非……


    雷三娘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回頭往隊伍後麵看去,卻看到陳嶽正在側著臉跟易長安說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易長安唇角帶了抹笑意,陳嶽的鳳眸卻閃閃灼灼,幾乎放出光來!


    雷三娘心裏不由一個咯噔:大人的這眼神,不太對味兒呀?要說好用的牛,田勝好不好用?常大興好不好用?可她就沒見過大人看田勝、看常大興是這種眼神……


    雷三娘心裏還正在琢磨著,當頭有一騎飛奔而來,跟常大興打了個招呼,直接就往陳嶽那邊駛去。


    “怎麽了?”雷三娘急忙看向常大興;她雖然現在是錦衣衛正式的緹騎了,但是對這一片的人手還不是太熟,尋常跟在陳嶽手下的幾個都認得了,撒在下麵的網就不大認識了。


    常大興也回頭盯著那一騎,麵色有些鄭重:“是定州飛鴿傳信過來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急事!”


    雷三娘眼珠轉了轉,飛快地就往陳嶽那邊奔去;她現在是發現了,如果不是陳嶽示意,發生了什麽事,跟在他身邊的人也是可以聽得看得的,或許她現在趕過去能蹭聽到什麽消息呢?上架噠,樓樓也是要吃要喝的凡人,指著寫書碼字掙點白菜錢呢(玫瑰花是不敢想啦……),親愛的妹紙們請多多支持啊,明天開始,無意外都是每天兩更!謝謝大家啦!


    第149章 冒牌仝大人


    雷三娘趕到邊兒的時候,易長安正一臉驚愕地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麽?周玉惠自盡了?!”


    陳嶽伸指將手中的密信撚成粉末,輕輕點了點頭:“嗯,前天走的,走之前留下了遺書,說是謝謝你為她一證清白,為她爭得了和離。”


    “她都已經和離了,為什麽還要尋死?”


    易長安想不明白,明明周玉惠現在正是青春年華,而且已經和離了,隻消等上一段另外尋個可靠的男人嫁了,就能把人生這一頁翻過去,為什麽卻在一片曙光中去尋了死!


    想到那個還沒說話就開始哭哭啼啼的小婦人,雷三娘又是惋惜又是氣惱地撇了撇嘴:“為什麽,估計還不是因為她被騙了,想不通唄!”


    易長安愕然:“這又不是她的錯,就當被狗咬了一口算了,這有什麽想不通的,犯得著連命都不要了嗎?”


    就當被狗咬了一口?雷三娘以前沒聽過這樣的詞,一邊稀罕地點著頭,一邊又恨鐵不成鋼地歎氣:“是啊,誰知道那膩歪娘們兒怎麽想的!”


    雷三娘自小在山寨裏長大,跟著混的都是一群賊匪,並不清楚裏麵的道道;陳嶽倒是多少了解周玉惠的心理,低聲跟易長安解釋:


    “周氏……估計一是因為給殺害了她丈夫的凶犯,即使當時她並不知情,事後心裏也過不去這個坎;二是她在牢裏關了那麽久,即使證了清白出來了,名聲也壞了。


    周家不隻她一個女兒,還有兄弟姊妹,下麵的侄子侄女過幾年也到說親的年紀了,有這樣一個姑姑,怕是親事會艱難。周家又不可能為著她一個人就搬家……


    再者,當初是她受不過刑胡亂攀咬出了孫健,孫家估計為此跟周家也沒什麽交情了,周氏心裏頭估計也不好受……”


    種種原因湊到一起,即使周玉惠得了和離,也覺得自己死了比活著更好,沒有自己的拖累,可以讓家人過得更好,也可以因為自己的死,讓孫家對周家的恨意消彌。


    易長安當初為周玉惠爭得和離,就是想著讓那個年輕的女孩兒可以重新開始她的人生,即使在定州不行,也可以找個好男人遠遠地嫁了,再不回到定州來;沒想到最後還是這樣的結局。


    聽了陳嶽的解釋,易長安沉默良久,才頹然應了一聲:“我們走吧。”


    一回到信縣,易長安就向陳嶽辭別,陳嶽也沒理由再留著她,見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強留,隻能仔細交待了車夫,目送她帶著莫離離開。


    雷三娘在一邊斜瞥著陳嶽戀戀不舍的目光,心裏頭不由動了動:大人這神情……即使易長安是他的摯友,似乎也有些過了?


    易長安走了,陳嶽也不用照顧他人,直接命令快馬加鞭趕路,沒過幾天就回到了定州城。剛剛把手上這一攤事處理完,奏本也送了上去,魏亭就回來了。


    魏亭是駕著一輛馬車,帶著一名女子回來的。


    女子容貌秀麗,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剛一出馬車,就受了錦衣衛眾人齊刷刷的注目禮,嚇得她差點沒跌回馬車去;還是魏亭扶了一把,她才下了馬車。


    沒等魏亭帶著人走到邊兒,消息就已經傳到了陳嶽那裏:“魏小旗是不是在外麵臨時娶親了?帶著女眷來了哩!”


    一起混了這麽久,魏亭哪裏會看不明白同僚們那些八卦的臉色?等進了陳嶽的院子,迎上他揶揄的目光,魏亭實在忍不住了,忙上前行了禮:“大人,這位是……算是那個仝大人的妾室杜氏。”


    仝大人?


    站在陳嶽身後的雷三娘想了一陣,才想到了在那個小驛站裏隻留了名檔,沒有見過麵的仝大人;眼睛不由睜圓了,魏亭這小子,趕上去問情況就算了,怎麽把人家的小妾給拐過來了?!


    陳嶽卻是臉色微凜,沉聲問道:“其間出了什麽事?”


    還是大人了解我啊!魏亭隻當自己沒看到雷三娘的眼神,一五一十地立即把情況稟報了:“屬下追上人後剛亮了腰牌,杜氏就衝了過來喊救命。


    屬下瞧著情形不對,當場就把那個‘仝大人’給製住了,回頭還沒問話呢,杜氏就竹筒倒豆子,把事情給說了。大人你猜怎麽著,那個‘仝大人’根本就不是仝大人,真正的仝大人仝謙已經被他殺了!


    那個冒牌貨本來姓田,叫田平義,跟仝謙原來一起在青州書院讀過書,是同窗好友。仝謙考取了同進士,田平義卻名落孫山,回了原籍。不過兩人之間依然書信交往頻繁。


    仝謙家境普通,才幹一般,上麵沒人,混了這麽些年還是個從七品的縣丞,但是他算學很好,前些時日被推薦到滄州大營去任正七品的主簿。


    途中經過富源縣,想到好友田平義家在此處,就順路前去拜訪,酒過三巡後仝謙說起自己這一回的擢升,言語間不免有些炫耀。


    田平義心裏不忿,就將烏頭汁混入酒中,趁著仝謙主仆兩人半醉的時候給他們灌了下去,等仝謙主仆兩人氣絕之後,推屍入河……”


    烏頭毒?推屍入河?居然這麽巧!說到這裏,陳嶽已經忍不住挑了挑眉梢:“仝謙主仆,不會就是我們當初從滁州府出來,在河中撈出的那兩具屍體吧?!”


    魏亭連連點頭:“就是他們!當地縣衙已經發公函確認了,仝謙身高正是當初易大人檢出來的五尺七寸,他左腳底有一粒花生大的黑痣!”


    陳嶽鳳眸微凝:“田平義殺人之後,想到滄州大營那邊也不認識仝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了仝謙的官身文書打算冒領上任?”


    魏亭這回是對易長安真的服氣了:“要不是易大人在那個小驛站發現端倪,田平義差點兒就要進滄州大營報道了!”


    那一段時間,田平義正妻正帶著孩子回了娘家,田平義殺人之後膽大包大地想冒個官當,留書假稱自己出門遊學,卷了家中的銀兩,帶了妾室杜氏和一名長隨,以及杜氏的丫環青杏前往滄州赴任。


    田平義之前還有些心虛,但是一路驛站都是大人長、大人短地尊稱供著他,田平義的心裏漸漸就滿足起來,官架子也逐漸抖了起來。


    出門在外到底不便,一行四人勞累地抵達那個小驛站後,田平義還在呼三喝四地抖架子,在杜氏跟前服侍的丫環青杏一時沒忍住,就嘀咕了一句:“不過是個冒牌的……”


    這話正正戳中了田平義的死穴,讓他下意識地撲過來死死捂住了青杏的口鼻,將她活活給捂死了。


    第150章 好這一口


    田平義並不太熟悉大燕律,不知道因故打殺下婢可以用罰金抵贖,見人被自己捂死了,登時出了一陣冷汗,脅迫在一邊嚇得魂不附體的杜氏和他一起挖土埋屍。


    第二天一早,田平義就帶著人匆匆走了,對長隨詭稱青杏跟驛站一個雜工看對了眼,杜氏允了她贖身嫁人了。


    長隨雖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倒也聰明的沒有吭聲;但是知道內情的杜氏就不好過了,她無時無刻不在懷疑田平義下一刻就會把她這個知情人也給弄死。


    所以當魏亭出現在麵前亮出錦衣衛的腰牌時,杜氏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撲了過來,不用魏亭說話,就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事情全說了。


    田平義被魏亭拿著錦衣衛的腰牌送進了滄州府衙,具體的後續就由滄州府衙那邊接手了。可是他的那位妾室杜氏卻讓魏亭犯了難。


    按說這樣的案子,田家的家產是要被罰沒的,除了給仝家補償外,其餘的就是沒入官府了。妾通貨物,也算是被發賣的田家家產,滄州官衙是可以當場發賣杜氏的。


    滄州城外就是大燕駐守了重軍的滄州大營,雖然沒有到過,但是杜氏也聽過軍營外有些暗娼窠子的事;她年紀又不大,還不會生育,連灌藥的錢都省了,這要是被那些暗娼窠子的人買去,隻怕是要死在那些肮髒地方了。


    杜氏無人可求,隻能咬咬牙求到了魏亭跟前。


    如果沒有杜氏的告發,魏亭也不可能這麽快把這案子給翻出來。因此當杜氏哭著跟魏亭求情的時候,魏亭想了想就花了點兒銀錢把人給買了下來,他也沒地兒安置杜氏,就先把人給帶回來了。


    陳嶽聽完了始末,輕輕點了點頭:“雷三娘,你把人帶下去先安頓了。”


    雷三娘飛也似地拉著杜氏的手把她安排在了自己隔壁的一間空房,又旋風似地殺了回來,張著眼有些不太相信的上下打量著魏亭:


    “亭子,你給姐說說,你是打著什麽主意呢?剛才我可問了,杜玉梅不過虛歲二十二,嘿嘿,跟你一比,正是那個‘女大三,抱金磚’!你這會兒跟大人前情後要地都稟報完了,你就老實說吧,什麽時候辦好事?”


    魏亭頓時脹紅了臉:“雷三娘,你可別胡說,我跟她可絕對沒什麽的!你不信問老向!”老向是這次跟他一起辦差的緹騎。


    雷三娘神氣地搖了搖頭:“我問他幹嘛,他跟你一起出去辦差,肯定給你打掩護!你說定了什麽日子,姐還可以給你出點主意幫點忙!”


    魏亭好氣地嗆咳起來:“真沒!那個杜氏都跟我說了,她是被田平義的正妻灌了紅花湯,早就不會生孩子的!再說了,我可不會納妾,我要娶就娶一個賢惠的,以後就對她一個人好就成了,家裏女人多了,事兒煩!”


    聽說杜玉梅是被灌了紅花湯,雷三娘“啊?”了一聲,愣了片刻才低聲嘀咕了一句:“這賊娘們兒,下手這麽毒,有本事灌人紅花湯,怎麽不索性把大老爺們兒給閹了幹淨,可惜了杜玉梅還這麽小年紀……”


    一邊的常大興臉色變了變,用力拉了把雷三娘,狠狠瞪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斥責:“當著大人的麵,你說什麽胡話呐!”


    陳嶽有些好笑,隻當自己什麽都沒看到沒聽到,轉臉去問魏亭:“那你把她帶回來是有什麽打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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