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老話都說‘吃奶的勁都用上了’,還真是使勁兒啊!”易長安不知不覺就把這話說出了口。


    何雲娘臉色一紅,嗔了她一眼,略微背轉了身,取了柔軟的小棉帕子輕輕揩了揩兒子的額頭:“人家跟你說正經的呢!”


    “好好好,正經的,正經的……要不就叫‘豆豆’吧?”易長安隨口就說了個小名出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聽說小名普通些,好養活。”


    她堅決不會承認自己剛才是想到了“吃飯睡覺打豆豆”……


    何雲娘聽她念著“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一紅,就點頭同意了:“好,就叫豆豆。”


    易長安如釋重負,正跟何雲娘說著要按著莫離的方子好好調理身子的事,錦兒在門外輕輕通傳了一聲:“少爺,少奶奶,宛嬤嬤過來了。”


    宛嬤嬤是奉了沐氏的話,請易長安過去商量孩子洗三的事。何雲娘忙催著易長安過去了。


    沐氏昨天晚上看起來也沒有休息好,不過精神瞧著倒是很足,見易長安來了,拉著她興致勃勃地討論:“這是梁兒的頭生子,也是家中的一件大喜事,這洗三還得辦得熱鬧些!


    長安你斟酌斟酌,上峰同僚那裏該請多少人?對了,還有昨天特意趕過來的那位陳大人,他過來是有什麽事?昨天你已經失禮了,怎麽說也要留了人吃過了洗三宴席再走……”


    易長安少不得把一眾該請的上司和同僚的名單寫下來,見沐氏兩眼放光地拉著宛嬤嬤商量那天要辦些什麽菜色,要走些什麽流程,大有能討論到天黑的架勢,易長安不覺有些頭疼,借口要吩咐墨竹和修竹按著名單先送喜蛋過去,先退了出來。


    按滁州這邊的風俗,家中生了男孩子,上門報喜是要送雙數染紅的喜蛋和一把幹麵條。


    墨竹拿了易長安謄寫給他的名單仔細看了,支了修竹先去廚房那裏準備,自己則有些支吾起來:“少爺,還有件事,小的……”


    易長安揉了揉眉心:“墨竹,你有什麽就說,什麽時候你也學了這婆媽的性子了?”


    “那個……等小少爺的洗三宴辦完,小的是不是把你的臥具搬回雲舒院那邊?”墨竹一邊心裏打著鼓,一邊吭嗤吭嗤把話說了出來。


    這是錦兒拜托他的事,錦兒是個姑娘家不太好問,他是少爺的長隨,問一聲總還是問得的。


    少爺當初說是讓少奶奶好好休養,所以就一直歇在了書房這邊,這會兒少奶奶把小少爺都生下來了,雖然還有一段時間不能同房,可是少爺總不好一直住書房吧?不然夫妻間那成什麽樣子了。


    墨竹的話一問出來,易長安也立即想到了這個問題。雖然她跟何雲娘說得是自己沒那方麵能力了,但是別說別人不知情,她再沒能力,也不影響夫妻住在一起啊。


    易長安沉吟了片刻,盯著墨竹看了一眼:“這話,是錦兒托你問的?”


    錦兒和墨竹關係親近,何雲娘已經隱諱地跟易長安提起過,什麽時候給這兩人一份恩典,幫他們辦事的事。


    墨竹的臉有些脹紅,訕訕笑著老實承認了:“少爺,錦兒那邊……也是為少奶奶著想,你要是老不住過去,府裏有些下人私下有些議論,少奶奶那邊也不好過。”


    要不是易長安對何雲娘表現得還挺關心的,隻怕有些下人心思就更活泛了!


    見易長安微皺著眉頭不開聲,墨竹大著膽子繼續說了下去:“就像少爺上回才回來那回,不是有個丫頭在院子前頭撞了少爺嘛,其實那丫頭就是故意的……”


    上回?易長安想到那個突然斜刺裏衝出來差點撞到自己的丫環,頓時有些啼笑皆非;她還真沒注意到人,沒想到居然有人想著爬她的床……


    “還有,要不是小人和修竹守得嚴,你書房這邊以前也沒少有丫環打望……”


    書房是她的私人地盤,平常是嚴令墨竹和修竹兩個輕易不許放人進來的。易長安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嗯,我知道了,這事,等過了洗三再說。”


    易長安沒給準話,墨竹有些失望地應了一聲,也不敢催促主子,連忙先去忙了。


    見他走遠了,易長安按了按眉心,抬腳剛走了一小段路,旁邊一條小路上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嬌呼:“哎喲!”


    易長安駐足看了過去,見一名穿著桃粉比甲的丫環正跌坐在路邊的草地上,綠草粉衣,襯得人格外鮮明,跌坐的姿勢也很好看,特別是那丫環穿在長衫裏的肚兜還拉得比較低,從易長安這個高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一小半渾圓。


    丫環見易長安看了過來,眼淚汪汪的抬起頭:“少、少爺,奴婢、奴婢的腳葳了……”


    這羞羞怯怯的表情,這完美的四十五度角仰頭,無一不洋溢出一種楚楚的意味。


    易長安麵無表情地開了口:“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奴婢春紅……”


    “春紅是吧,”易長安點了點頭,“回去收拾你的東西吧,一會兒人牙子就會過來領了你走。”


    春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少爺!”


    怎麽可能?少奶奶生下了小少爺,起碼還有一個月才能同房,少爺前些時日不在府裏也就罷了,男人出門隨時可以打野食的,如今少爺都在府裏住了一段了,她一直瞧著少爺也沒找過女人,少爺怎麽能這麽無情呢?


    易長安卻頭也不回地抬腳走了過去,剛拐過牆角腳步就是一頓;陳嶽雙臂抱胸斜斜倚在牆上,看向易長安的臉色似笑非笑:“長安真真是豔福不淺啊,怎麽,那想爬床的丫頭姿色不好嗎?”


    易長安不由咬牙:“鈺山兄的自便,就是閑著無事在這裏聽牆角嗎?”


    第156章 安先生?


    陳嶽還真把易長安跟墨竹的話都全聽到了,知道易長安並不是喜歡女子的那種憐香伴,這回更是把心實實落在了肚子裏;見易長安有些羞惱,心情愉快地哈哈一笑:


    “我真的是湊巧路過,長安不用介意。對了,你叫人牙子過來要緊,大興還在外麵等著我,我先走了!”說完就身形一閃不見了人影。


    易長安磨了磨牙,還是先回了沐氏那裏,跟宛嬤嬤知會了一聲,讓她叫了人牙子過來,把那個紅的丫頭先帶出去賣了。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易家上下雖然忙碌著新生小少爺的洗三宴,春紅爬床不成被發賣的事還是在下人中偷偷傳開了。


    錦兒打聽了端倪,忙走來跟何雲娘細細說了,又是歡喜又是發愁:“可墨竹說他問了少爺搬回雲舒院的事,少爺隻說等辦完小少爺的洗三以後再說……”


    這話聽起來很像是搪塞,可是明明少爺對少奶奶很是關心,對想爬床的丫頭又是不假辭色啊;少爺到底心裏是怎麽想的?


    何雲娘正在搖著搖籃的手頓了頓,又繼續輕輕地搖了起來;其實她覺得易長安或許是因為自己不行,所以不好意思搬過來。


    不過夫妻同體,易長安再是不行,她已經認定了這個夫君,易長安搬回來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這個秘密現在隻有她和易長安知道,看來易長安的心結,還是要她來開解開解才好,就等過了洗三吧,到時她再找個機會跟長安那裏慢慢說好這事……


    易府門外的長街。


    常大興緊緊跟在陳嶽身後,一頭霧水地問道:“大人,我們要去哪裏?屬下還是去把馬牽來吧。”


    陳嶽剛才出來腳步既輕又快,隻叫了他跟上,就一陣風似的走到了長街上;常大興還花了點力氣才跟了上來,瞧著陳嶽這步伐快於平常,擔心他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


    陳嶽輕輕一擺手,抬眼看著就在前麵的金滿堂銀樓,長腿一邁就走了過去:“易家要辦洗三宴,我先過來買份禮。”


    雖然這孩子不是易長安的,不過明麵上這禮可不能錯,該送的還是得送,不然外人看了隻會心裏犯嘀咕。


    陳嶽剛帶著常大興走到銀樓門外,就被一名白須飄飄的老者攔了去路:“這位大人,老夫神卦子,見大人紫雲罩頂,乃大富大貴之像……”


    不等老者說完,陳嶽就笑了起來:“常大興,去銀樓找間雅間。”衝那老者點了點頭,“我們一起進去,邊喝茶邊慢慢說,正好請你給我好好算一卦。”


    常大興瞪了那老者一眼,先進了銀樓跟掌櫃要了一間雅間,候著夥計上了茶,親自守在了門外。


    陳嶽剛落座,那老者一改在門外的佝僂身形,肅立著行了禮:“大人,你怎麽過來滁州府來了?可是有什麽事要辦?”正是被陳嶽派出去摸易長安底細的田勝,大概是為了探聽消息方便,喬裝打扮成了算卦老者的模樣。


    陳嶽擺手免了田勝的禮:“坐吧,你這邊探聽得怎麽樣了?”


    “這些時日屬下先去了易大人的原籍宣州河間縣,易大人在家中行五,庶子出身,因為父親早亡,小時就在嫡母手中討生活。”


    田勝屁股坐了一半椅子,先把自己這回摸到的詳細底細說了出來:“不過易大人的那位生母沐姨娘倒是很厲害,後來說動了河間易氏族長,將易長安過繼給了族中早亡的一位叔父,把他這一支分了出來。他姨娘也跟著他出來單獨立戶,供著他讀書出來。


    易大人跟何家的親事,是早年何家救了易大人先父一命,兩邊定下的親事。易家嫌棄何家是商戶,就把易大人推出來認了這門親。


    剛好去年易大人中了二甲進士,選官到了太平縣,在沿途的路上就迎娶了何氏……”


    陳嶽聽著眉頭直皺,忍不住打斷了田勝的話:“易長安……這邊有沒有發生過什麽格外特殊的事?”


    易長安出生時還在易家大宅,那時是嫡母管著家,易長安的生母生產之際想做什麽手腳,把庶女換庶子難度極大,更別說秋試、春試進考場肯定要搜身的,易長安再纏了胸,穿了護甲,考場門口值守的兵士一摸不對,肯定要仔細驗身的。


    易長安是怎麽能夠女扮男裝混進考場的呢?


    見陳嶽緊皺了眉頭,田勝仔細回想著自己打探來的情況,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屬下沒有打探到易大人有什麽特殊的事……”


    陳嶽曲指輕輕在椅子扶手叩了叩,沉吟了片刻才開了口:“你繼續說下去。”


    “是。易大人成親之後就來了滁州太平縣任推官,上任之初因為心氣高傲,跟同進士出身的縣令李泰關係並不融洽,屬下仔細打聽了,最初他對案件這一塊並無什麽接觸,還跟縣衙裏幾位老人請教過幾回舊案子的事。


    屬下特意看過了那幾件舊案的案卷,都是些簡單的案子,當時易大人問的一些問題,明顯是不懂辦案……”


    一個上任時都還不懂辦案的人,隻憑翻看太平縣衙那幾件舊案,就能突然開竅嗎?太平縣庫銀失竊案還可以說是湊巧,平安寺中能捉出凶手,易長安明顯思維縝密,環環相扣……


    見陳嶽又陷入了沉思中,田勝也有些慚愧,仔細想了想才開了口:“對了,易大人曾經有一回外出公幹,帶回來一個人,說是請來的師爺,姓安。”


    陳嶽的眼神猛然犀利起來:“安先生?何方人士,長得什麽樣子?”


    “據說那位安先生臉上有些殘廢,一直是蒙著臉的……”田勝回想著自己跟易家當初在太平縣雇傭的仆人旁敲側擊打聽出來的話,急忙複述了出來。


    “聽聲音應該年青,個頭跟易大人差不多,不過這位安先生在易家隻呆了短短半個多月就走了,聽說是回原籍去了。不過安先生的原籍在哪裏,屬下並沒有打聽出來。”


    陳嶽心裏一動,不由坐直了身子:“那位安先生,是什麽時候回原籍的?”


    這個時間點田勝還是打聽得很清楚的:“就是易大人最初沒能按期破太平縣庫銀失竊案,被李泰罰了二十板之後大概三天的時候。”


    開始沒能破案,被打了板子三天後,帶傷出來就能破了案子,且當時陳嶽也在場,瞧著易長安那模樣分明是胸有成竹,就仿佛之前沒辦法破案的那人並不是她一樣——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些聲響,陳嶽有些不悅地低喝了一聲:“常大興,什麽人在外麵!”


    第157章 蒼北道千戶


    常大興連忙進來請罪:“大人,是杜氏,她也過來想買點東西給易大人家的小公子洗三添禮,見屬下在這裏,特意過來見禮。”


    “讓她免禮。”陳嶽擺了擺手讓常大興出去,心裏卻驀地一動;杜氏原來的夫主田平義,拿了仝謙的官身文書冒籍上任……


    難道現在的易長安,並不是原來的易梁,而是冒牌的?!


    陳嶽扶在椅子扶手的手掌暗自捏緊:“田勝,你即刻去打聽,那位安先生原籍是什麽地方,看能不能把這個人找出來!”


    見陳嶽的神情慎重,田勝心中一凜,立即揖首應了聲“是”,見他沒有別的吩咐,佝僂著身形先踱出去了。


    陳嶽喚了銀樓的掌櫃送了一盤子適合洗三送禮的金玉飾進來,漫不經心地挑選著,心思卻極速地轉了起來。


    何雲娘差不多是足月生子,婦人懷孕九月餘,這個孩子應該是去年九月左右懷上的,按時間算,那位安先生,是去年十一月初才到了易家……


    這孩子,是原來那個易梁的孩子?!如果真是那麽湊巧,兩個人長得極其相似,那原來的易梁呢,他去了哪裏?


    田勝明確打聽到當年沐氏隻生了易梁一個,也就是說,易長安跟易梁不可能是龍鳳雙生。


    何雲娘是新婚,跟自己的丈夫不熟還情有可原,沐氏可是從小兒看著自己的兒子長大,兒子換了人,沐氏這個當娘的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仔細想了想當時太平縣衙的情形,陳嶽的心頭隱約閃過一個念頭:難道說易長安之所以能冒牌,是沐氏認可的?什麽情況下,一個母親願意讓別人來頂替自己的兒子呢……


    陳嶽鳳眸微眯,突然轉頭跟常大興低低吩咐了一聲:“大興,你即刻出去追上田勝,讓他再仔細打聽打聽當初易梁在太平縣吃板子後的傷勢!”


    常大興應了一聲急忙走了。陳嶽一時也沒了挑選的心思,讓掌櫃直接薦了一樣,見那把雕了葫蘆雙蝠圖樣的金鎖做工也算精致,直接就買下了。


    陳嶽付了賬,剛拿了盒子出來,迎麵就撞上了雷三娘:“大人,有十萬火急的飛信!”


    飛信就已經是緊急情況下用的了,居然還特意加注了十萬火急?!陳嶽將手裏裝著金鎖的盒子往雷三娘手裏一塞,急忙接過飛信匆匆看了一遍,神色頓時一變:“先回易府!”


    易長安剛把明天要過來辦宴的酒樓掌櫃送走,就看到陳嶽腳下生風地走近,將一隻印了金滿堂銀樓的盒子放到她手邊的桌麵上:“長安,實在對不住,我臨時接到急信馬上要走,明天不能參加你辦的洗三宴了。”


    錦衣衛緊急出任務是常事,有了事說走就要走的。易長安心裏大鬆了一口氣,麵上卻還要假惺惺地裝作驚愕,客氣一番:“怎麽就這麽不巧,這才來兩天又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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