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陳嶽竟然會誤會是莫離……易長安抬起眼,認真地看向陳嶽:“不是。”


    其實有這個借口會讓兩人之間的分手更讓人容易接受些,但是易長安並不想把無關的人扯進來:“莫離隻是一個比我小好幾歲的朋友而已。”


    陳嶽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卻依舊不去接易長安手中的那隻錦囊。


    那種詭異的沉默再度出現在兩人之間,讓人心裏揪著難受,卻又隻能各自默默隱忍。


    易長安暗歎了一聲,打破了這種讓人感覺窒息的沉默:“這裏麵的東西,是感謝你上回救了我的,以後若是有案件需要我從旁協助,我也必不會推辭——”


    不等易長安說完,陳嶽卻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隻是除了男女之間的交往,是嗎?”


    是,隻是除了男女間的交往,陳嶽對她這柄利刃不可謂不好,可是再好的利刃,也隻是他手中的刀,她不想在他的手中失了心!


    見易長安默不出聲地輕點了下頭,陳嶽閉了閉眼,一把接過了易長安手中的那隻錦囊,轉身就走:“既然如此,就如你所願!”


    易長安怔了怔,急忙抓起放在桌角的一隻木匣追上幾步:“鈺山兄,還有你今天送來的這份禮物,我不能——”


    陳嶽的身形驟然頓住,卻是連頭也不肯回:“我陳嶽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來過,你要是不要,就扔了吧!”說完就拔腳急走,眨眼間已經不見了蹤影。


    易長安盯著那兩扇兀自在晃蕩的院門,咬了咬嘴唇,轉身慢慢踱回書房,輕輕打開了那隻木匣。


    木匣裏是陳嶽送她的生辰禮物,精致花箋上的筆跡峻拔飛揚:祝阿九芳辰永駐,歲歲長安。


    是九月初九生的人都會有個“阿九”的小名吧?易長安苦笑了笑,將那件禮物再次取了出來。


    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在易長安手中的那件工藝精良、連細節都給她考慮好的金絲軟甲上,反射出耀眼的炫光;大概是這反光太強烈,易長安覺得眼睛有些酸痛,讓她不得不緊緊閉上。


    她喜歡陳嶽,從小到大,不管是那個時空還是現在這個時空,陳嶽是第一個讓她真正動心的男人,讓她起了心思,想著跟他一起生活、一起生兒育女、一起含飴弄孫的男人。


    可是,到底她的自尊還是不甘啊!他若不是大丈夫,他若隻是個真小人,她愛了也就愛了,可是他為什麽非要繃上那一層虛偽的麵皮呢?


    好像有誰說過,愛情的欺騙就像是眼裏的沙,哪怕極細極小,那種硌痛卻會一直傳進心裏;原來真的是這樣……


    一滴眼淚突然掉落下來,砸在那件金絲軟甲上,慢慢地、慢慢地滲了進去,再無痕跡……


    第207章 心硬


    雷三娘輕輕一拐,撞了撞常大興:“夯牛,大人他怎麽了?”


    大人不是很喜歡跟易長安那小子一起的嗎?怎麽今天從易府回來,倒是把自己牢牢關在房間裏不出來了?那房裏的低氣壓她哪怕退到院門外都能感覺得到!


    常大興跟了陳嶽這麽些年,也從來沒有見過陳嶽今天這樣子,總覺得……總覺得似乎很不好,可是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


    見常大興也迷茫地搔了搔頭,雷三娘頓時明白了陳嶽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眼珠轉了轉,突然就有些明白了,立即興致勃勃地壓低了聲音:“是不是易大人拒絕了大人?”


    “啊?”常大興驚訝地張大嘴,聯想到雷三娘說的,陳嶽對易長安格外溫柔的事,再想想南風館,隱約有些明白了,心裏卻好一陣惋惜:大人這麽好的一個青年俊彥,怎麽就……也幸好……


    兩人正用眼神無聲交流著,陳嶽卻突然開門走了出來:“收拾一下,我們即刻回京。”


    他不是那種被女人拒絕了就要死要活的男人,心裏再難過,也會咬牙挺住;隻是滁州府……到底還是讓他傷心了。


    上司在這種時候最好不要惹!雷三娘二話不說,立即飛也似的拉著常大興去準備,不過一刻鍾,幾騎人馬就像來時那樣,匆匆出城而去;隻不過為首之人來時心焦,歸時黯然……


    直到夜色深黑,陳嶽才領著人停了下來,在一處驛館裏打尖休息。


    身體本來應該很是勞累了,可是洗漱完畢躺到床上後,陳嶽卻遲遲不能入睡,腦海中反複響著易長安的那句話:“我——我覺得我們在一起並不合適——”


    當初在滄州,他固然是強逼了她,可是他以為,易長安也是喜歡他的,所以才會答應跟他交往,為什麽她回到滁州後就變了心思呢?難道當時她應了自己隻是權宜之計?


    陳嶽的心反反複複如煎如熬,一忽兒想到她那會兒跟自己的親昵,一忽兒想到今天她對自己明明白白的拒絕,整個人躺要床上竟是跟烙煎餅一樣難過。


    心裏煩躁不已,陳嶽索性披衣坐起,手指摸過衣衫,才想起易長安送他的那隻錦囊還被他放在胸前的暗袋裏。


    這隻錦囊是易長安說感謝他救命之恩的,他本以為兩人之間決不會如此客套……陳嶽點亮了蠟燭,從暗袋裏取出那隻錦囊,拿在手中看了一遍,慢慢解開上麵的繩結,伸手將裏麵的東西取了出來。


    兩片殘破的金線織錦繡片徐然出現在眼前,陳嶽訝然睜大了眼——這是……這是鳳翔河山盤龍金線錦繡圖的其中兩份殘片!


    易長安手中怎麽會有兩塊繡片?她跟自己一起辦案,明知道這繡片是何等重要,她竟然就這麽送給了自己……加上這兩片繡片,他手中就有四片繡片了——


    陳嶽再也坐不住,刷地站了起來。


    白天易長安說的話,當時的神情,清晰地再次出現在陳嶽腦海裏:“鈺山兄的救命之恩,我不知道該如何報答,這裏有兩樣東西,我想著應該是鈺山兄需要的,就權且拿這個——”


    易長安知道他在找這些繡片,卻一直沒有拿出來,或許是因為擔心他會盤問,或許是有別的顧忌;可是今天,她卻把這兩片繡片拿出來送給了他……


    陳嶽指間緊緊捏著那兩片繡片,緩緩地又坐了下去;兩片繡片,抵他今天對她的救命之恩,她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算得……如此理智,如此——冷酷絕情!


    易長安,原來你的心竟有這麽硬……


    天剛破曉,一騎快騎就飛馳進了滁州府的城門。小半個時辰後,穿戴整齊的顧維申就精神抖擻地坐了轎子,一路催著轎夫,直往易府而來。


    易長安剛剛起床洗漱完,就聽說顧維申來了,連忙著好了衣衫瘸著腿迎了出來,才走到回廊,顧維申就滿臉笑容地幾步上前扶了她的手臂:


    “哎呀呀,長安你身上還有傷,還迎出來做什麽?我們兄弟之間哪裏還要這麽客氣了!”


    易長安連禮都沒行完,就被顧維申給扶住了,隻得歉意地笑了笑:“大人這麽早趕過來,莫不是——”


    “喜事!喜事啊長安!”顧維申笑容可掬地拍了拍易長安的手,竟是屈尊扶了她一起往正廳裏走,“剛剛吏部來了加急文書,聽說是皇上欽點你任燕京府推官,竟是急得很,要你即刻啟程呢!”


    雖然都是推官,可是燕京府遠遠不是滁州府這種下府可以比擬的,燕京可是大燕朝的首都,京官比地方官員要高一級,燕京府衙的推官是從五品。


    易長安任的滁州府推官是從六品,這可是直接就跳了一級,而且聽說還是皇上欽點的,這現在的關係,顧維申怎麽可能不來露個臉呢?


    之前陳嶽就說過她的任命很快會下來,所以接到顧維申遞過來的任命文書,易長安並不驚訝。


    這份胸有成竹的態度,看在顧維申眼裏,更讓他確信易長安上麵有人,顧維申的一張臉幾乎沒笑出花來,心裏無比慶幸易長安在滁州府任職期間,兩人的關係相處得還不錯,自己手邊一會兒要送出的程儀也準備得很得體。


    隻可惜文書上限期緊急,易長安算算時間,竟是要即時啟程才行。


    顧維申立即拍了胸脯:“既然上峰有令,長安你就先收拾收拾出發吧,貴公子尚且年幼,行不得急路,家眷可以後麵再慢慢趕來。


    老兄我是過來人,我看令郎年紀太小,如今往燕京那邊天氣愈發的冷,這小孩子在路上多有不便,不如讓他們在這邊住到來年開春。


    那時你在燕京也應該找好居處了,到時再慢慢接了家眷過去直接入住,豈不便宜?這一段時間長安你也隻管放心,你家裏諸事我都會著人仔細看顧的!”


    一看時間這麽急,易長安就知道應該是陳嶽提起的那件命案要緊,現在這時空醫療條件並不好,路上吃住的條件也差,易禎才幾個月大,燕京又在北方,越往那邊去天氣越冷,確實擔心會有什麽閃失。


    還有唐一念,他在這邊書院念著書,貿貿然地中斷學業也不好,到了燕京也得先尋好一個書院才行。


    再加上家裏這些零零碎碎都要收拾,該賣的賣,本地的下人不想離了故土往燕京去的也要早早打算,這一大攤子事,易長安確實等不及。


    聽到顧維申應了會看顧,易長安連忙先謝過了他,等送了他出去,回頭就找了莫離過來:


    “小莫,我剛剛得了任命要去燕京府當推官了,上任的時間太緊,我今天簡單收拾下就要出發。家裏的事隻有先拜托你了,等明年開春天氣暖和了,再麻煩你護著雲娘她們上燕京來。”


    第208章 不好當


    莫離其實是想跟易長安一起走的,隻是這家裏沒個男人看護也不行,聽到易長安拜托,也隻有應了下來,把自己這些天製出的幾樣藥物都拿了過來:


    “安哥,這些是我這幾天做的藥,每個匣子裏都有用法說明,你隨身帶著,在路上慢慢細看,有時機得用的就用上!”


    易長安收了那幾隻藥匣,跟沐氏和何雲娘匆匆說了事由,當天中午就帶著墨竹雇了輛馬車先出發了。


    主仆兩個人輕車簡行,緊趕慢趕,也隻比陳嶽一行晚了兩三天的工夫就趕到了燕京。


    顧不得先找房子,易長安選了家客棧租了間小獨院先安頓洗漱了一番,立即就拿著任命文書去了燕京府衙報到。


    因著餉銀失竊一案,太子燕恒對易長安頗為嘉許,聽說在金殿上直言為她請功;因此易長安人還沒過來,名聲倒是在燕京府衙裏先傳開了。


    正在埋頭書寫的一名書吏一瞧見這份任命文書,就急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原來是易大人過來了!小人方未,這就帶易大人去拜見府尊大人。”


    燕京府尹寧玉堂正坐在值事房裏提筆記著什麽,聽說易長安過來了,寫完了手頭上那一頁紙,才將筆擱在了筆洗上:“請他請來吧。”


    早有長隨請了易長安進去,方未偷偷在背後又打量了易長安一眼,直到門簾子放下了,這才轉回身來:這位新來的推官大人,瞧著還真是年輕啊,隻是不知道能在這位置上做多久,可不要像上一位那樣……


    易長安按規矩先拜見了上官,這才在下座入座。寧玉堂麵孔有些圓圓的,瞧著就是一臉彌勒佛的笑模樣,眉目間很是和善:“我也不知道吏部下的文書時間竟是這樣的緊,易大人這一路著實辛苦了。”


    聽著易長安謙遜了幾句,寧玉堂就笑著點頭,清了清嗓子:“這次急召你上任,實在是有一件命案急著要辦。此案本是交予大理寺,隻是茲事體大,皇上著京畿錦衣衛一起辦理。


    易大人辦案精幹,就是在皇上麵前也是立了名牌的人,聽說這一回可是皇上欽點了易大人過來;自吏部發了文書過去,我可盼星星盼月亮,這才把易大人你盼過來了……”


    易長安耐著性子含笑聽著,直等寧玉堂說完了話,這才開口問道:“不知道府尊大人所說的命案是?”


    寧玉堂長歎了一聲:“這可是說來話長,一時半刻的也說不清楚,我讓人先帶你去你的值事房熟熟地方,稍候再讓方書吏把原來備檔的一份案卷副本拿給你,以後你有什麽不清楚的,也可以問他。”


    易長安連忙起身謝了,隨著人去了她的值事房。


    燕京地貴,燕京府衙雖然外麵的門頭修得威嚴大氣,裏麵的值事房卻擠得跟鴿子籠似的;好在燕京府衙推官也算有點品級,並不用像書吏、典吏一樣幾人擠一間房間,而是單獨有間小房子。


    雖然房間背陽陰冷,好歹也算是有獨立的空間了。易長安大致看了一眼,讓墨竹取了荷包謝過了帶她過來的那名長隨,將房間裏的一些用具按自己的習慣擺設起來。


    還沒擺布停當,方未就捧著厚厚一遝卷宗進來了:“易大人,這些就是夏氏命案的案卷副本。”


    易長安連忙接過謝了,讓墨竹塞了一個荷包過去:“本官初來乍到,府衙裏的一些規矩還不清楚,還讓方書吏指點我這長隨一二,也免得他跟著我在這邊辦差兩眼一抹黑。”


    荷包鼓鼓囊囊的,方未接過時手掌極隱諱地一掂,就知道至少是五兩銀錠,心裏頓時一喜:“易大人但有吩咐,小人莫敢不從。


    剛好這個月的白炭已經撥過來了,還請這位小哥跟著我去領一領,不然這房間裏陰冷得緊,隻怕幹坐著會感了風寒生病。”


    燕京這邊可比滁州府要冷多了。墨竹雖然在客棧暫時安頓的時候加了件夾衣,這會兒在房間裏站久了,還是覺得那寒氣一陣陣從腳底下冒上來,聽到方未說發的有炭,急忙跟著過去領了回來。


    府衙裏按品級給幾位官員發的有定量,要是畏寒燒完了,卻是得自己出錢去外麵買來了。墨竹使了一串兒錢讓人把易長安的那份份額挑了回來,卻也不過兩大麻袋,估計要燒過一冬是有些懸。


    方未忙前忙後地幫著取了炭盆子,又從自己的炭盆裏撮了幾塊火炭過來當引子。墨竹急忙開了炭袋,從裏麵夾了幾塊炭出來。


    沒想到前麵幾塊還是白炭,等他再往下夾的時候,裏麵卻是好些柴炭,墨竹臉色變了變,故意“咦”了一聲:“不是說是白炭嗎?怎麽我瞧著這是柴炭?”


    柴炭燃燒起來煙氣大,經常熏得人眼睛疼,而且價格也比白炭要便宜許多。


    方未覷了一眼那炭袋,低低清了清嗓子:“別的幾位大人的炭早就領了去,這個……可能是數量不夠,庫房那邊另外湊了些……”


    說到底,也不過是衙門裏那些老官油子欺負易長安是才來的新人罷了。方未不好直說,易長安卻是秒懂,擺手止了墨竹的話,輕輕叩著那遝案卷問方未:


    “方書吏,本官有一事不明,正要請教方書吏。案卷裏記載這夏氏是壽王的姬妾,按說該是宗人府接了這案子,怎麽我剛才聽寧大人說,這案子在大理寺那邊?”


    易長安初來乍到,在這衙門裏兩眼一抹黑的,要是自己跟這邊處得好了,指不定以後還能落下不少好處呢?想到剛才那五兩銀子,方未立時熱心解答起來:


    “不瞞大人,這案子最初是我們府衙裏接的。夏氏的爹娘在衙門前擊鼓鳴冤,說是夏氏死得不明不白,要為她討一個公道……”


    夏氏是壽王府的姬妾,壽王的母妃正是一直得寵的淑妃娘娘,寧玉堂哪裏敢去捋這個虎須?


    隻是當時太祖建朝時有嚴令,但凡有人在燕京府衙門前擊鼓喊冤,府衙不得推卻,必須初查後再上報;寧玉堂沒奈何隻能接了夏氏爹娘的狀紙,不過轉手卻把這燙手的山芋交給了易長安的前任推官來辦理。


    麵對得寵的壽王府,燕京府衙推官別說隻是從五品了,就是正五品都不夠看,所以易長安的前任炮灰了,寧玉堂卻是借機脫了責,不僅穩住了烏紗帽,還把這事甩給了大理寺來審理。


    從三品的大理寺卿比正四品的燕京府尹更為滑頭,在皇上麵前一邊叫著難一邊想另外拖人下水來分擔這責任,燕皇大概是心裏不快,或者是覺得陳嶽不錯,索性指了新任京畿錦衣衛千戶的陳嶽一起協同辦案。


    內廷還傳出些話風來,說是皇上記著易長安在餉銀失竊案中的表現,朱筆欽點,所以這才有了易長安直接跳了一級的升官一事,卻是因為這個,又把燕京府衙給牽扯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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