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寶的蟾蜍腦袋已經凹下去了,悠然棲足的仙鶴因為剛才被易長安拎著脖子當把手抓著砸,此時脖子已經嚴重變形,連接鶴身的地方甚至還裂開了一道口子。


    陳嶽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輕輕“咦”了一聲,手下一個用力,將已經歪裂的仙鶴脖子直接掰斷開。


    易長安驀地睜大了眼:仙鶴的身子是空心的,這本是設計的香爐煙道,但是此刻卻有一團兒碎布正塞在裏麵,布的顏色和質地兩人都極其眼熟,這分明是……


    “又得了一塊繡片。”陳嶽伸指那塊殘破繡片拈了出來,搖了搖頭含笑看了易長安一眼,“你還真跟這個有緣……”


    想到了什麽,陳嶽的眉頭又驟然收緊,目光陰戾地掃過地上的三具屍體,放出了錦衣衛的召集信號:“這毒丸,倒是像黑鱗衛的手法……你說這古銅爐是才從鑒寶樓買的?長安,我們即刻回鑒寶樓去問問。”


    易長安點點頭,剛轉身一條有力的臂膀就突然搭上了她的纖腰,用力緊摟了一下才快速放開。


    易長安側首瞪了陳嶽一眼,正要開口,幾條黑影已經飛快地趕了過來,正是常大興、魏亭幾人。


    像是根本沒做過剛才的小動作一樣,陳嶽麵色沉厲地跟幾名手下發了話,讓他們處理好這兒的命案現場,等回過身來,聲音卻不知道柔和了多少:“長安,我們走吧。”


    明明站在三個死人中間,明明剛才差點就出了生命危險,易長安卻忍不住輕翹了唇角。


    陳嶽鳳眸中的冷凝也一下子就如溶雪一樣化了去,緊挨在她身邊低聲問了一句:“你笑什麽?”


    當然是笑某人悶騷——


    易長安斜睨了陳嶽一眼,輕哼了一聲大步向前走了:“不告訴你!”


    情人間的小任性瞬間讓陳嶽的心裏像灌了蜜似的,幾步趕上前緊緊抓住易長安的手,不顧她的小掙紮,與她十指相扣緊緊握在自己的掌中,直到快出了巷子口才由著她掙紮,戀戀不舍地放開。


    兩人並肩再次往鑒寶樓走去,渾然沒有注意到斜對著巷子口的一間茶樓的三樓,有一扇窗戶後正立著一名年青男子,盯著兩人漸隱在人群中的背影,眉頭一點點蹙緊。


    第238章 十指相扣


    雅間的門被輕叩了三聲,年青男子依舊看著窗外,沉聲發了話:“進來。”


    東宮侍衛統領董渭悄然走了進來:“殿下,屬下剛才探清了,先前隻是一個意外,瞧著應該不是衝著我們來的。陳嶽剛好趕到出手傷了三個人,本來是想留活口,沒想到那三人服毒自盡了。”


    “又是那些死士嗎?”燕恒這才轉身看了過來,“孤瞧著長安剛才也在,你去查查那些人的來路,看看是不是衝著長安來的……”


    自從易長安一來燕京就破了夏氏命案,進而給殿下創造機會一舉揭露了壽王燕澤的狼子野心,這個易長安在殿下心目的分量就愈發重了。


    不僅在皇上麵前有意為他進言,而且今天見東宮在布置宴席,立時就想著讓慶吉給易長安送了請帖去……董渭立時建議了一句:“殿下,屬下要不要派人暗中護著易大人?”


    燕恒剛要點頭,想到剛才看到那兩人從巷子深處走出時應是相扣在一起的手,心裏莫名又有些煩躁起來:“不必了,查清了有個底就行。孤瞧著陳嶽剛才也在,想來有什麽他那裏自會有備,我們的人過去了反而易引起誤會。”


    董渭立即應了一聲,又小心勸了一句:“殿下,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宮了。”


    燕恒低低“嗯”了一聲,很快就從一條隱僻的樓梯走到後門,徑直坐上馬車走了。


    厚重的錦簾將街道上熱鬧的人聲隔絕了大半,燕恒斜斜倚在馬車靠背上,隨意把玩著腰間佩的一枚玉環,思緒卻飛到了他第一回 見到易長安的時候。


    那時易長安正在勘驗從河裏撈上來的兩具浮屍,後來去了農家清洗沐浴,出來時陳嶽用身子擋了大半,將易長安半挾半裹著扶上了馬車,還有在滄州時陳嶽經常站在他和易長安之間……


    以前似乎是無意的動作,今天在燕恒的眼裏看來,似乎都格外罩上了一層“有意”的意味……


    先前,是不是他眼花了呢?可陳嶽和易長安兩人的姿勢,即使不是十指相扣,分明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兩人中間流轉……


    是兩人交情極好,還是……腦中晃過易長安因為認真專注而分外顯得雋秀的臉,燕恒輕輕按了按眉心,總覺得心裏有些奇怪的不舒服。


    東宮。


    太子妃武清嫻正閉著眼睛靠在臥榻上,由著大宮女珊瑚一邊給自己按著頭,一邊低聲稟報著三日後自己生辰宴的準備情況,另外一名大宮女翡翠腳步輕悄地走了進來:“殿下,太子殿下回宮了。”


    今天是十五,太子殿下肯定要往這邊過來的;武清嫻連忙由著珊瑚扶了自己起身,略整理下儀容,儀態萬千地迎出了正殿。


    燕恒確實正往這邊走來,見武清嫻迎了出來,連忙上前攜了她的手:“外頭正冷著呢,哪裏就要你站出來相迎了,小心別著了風寒。”


    武清嫻抿唇一笑,伸手幫燕恒解下了紫貂大氅,遞給了一邊的宮女:“殿下每天在外辛苦,妾身不過迎出來幾步,正是應該的啊。”


    略一停又關切地問了一句:“殿下可用過膳了?要不要妾身讓人再做些宵夜上來?”


    今天燕恒是悄悄出去見了幾個人,因為時間緊急,晡食並沒有用多少,加上在茶樓又喝了不少茶水,這會兒隱隱覺得胃裏有些空,聽到武清嫻相問,輕點了下頭:“嗯,讓他們上些清淡可口的上來,就放在暖閣裏吧。”


    武清嫻忙讓人去安排了,自己陪著燕恒先進了暖閣坐下。見她小意殷勤,燕恒自然也要關心兩句:“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可讓他們都準備好了?若有人敢怠慢,你直管過來跟我說。”


    太子妃的生辰宴席,自然不能自己親自來辦,所以她隻是把這事交給了良側妃和李側妃來具體承辦,再讓身邊的管事大宮女在裏頭盯著。


    良側妃的兄長良禹,前些時日在滄州大捷中立了功,李側妃則是除了太子妃生下的一位小皇孫外,唯一生下東宮男嗣的妃嬪。


    要是遇上那些腦子不清楚的,隻怕尾巴就翹起來,借著太子妃這生辰宴做些什麽手腳故意為難人,燕恒這話自然是給武清嫻表明了一個態度:


    甭管娘家得不得勢,也甭管肚皮爭不爭氣,如果敢上逆了太子妃的尊嚴,他都不會客氣!


    武清嫻不由心中一暖,聲音更輕柔起來:“殿下有心了,兩位妹妹做事很是嚴謹有方,並不需要我這邊多操心。”


    燕恒輕點了下頭,又格外交待了一句:“前些時日也出了不少的事,要不是老五那邊出了些力,那事一時隻怕還定不下來。


    老五以前一直跟在老二後麵,沒想到會突然倒向我這邊,這人的心思……五弟妹那邊,等到那邊你多注意著,不要讓人覺得薄待了。”


    也不要把一些重要的訊息透出去!


    武清嫻立即會意地點了點頭:“殿下放心,妾身都明白的。”


    正好夜宵已經送上來了,不僅放上了一隻燃著銀霜炭的小銅爐湯鍋,還溫了一小壺黃酒;武清嫻連忙起身先給燕恒舀了一碗玉筍芙蓉湯,遞到了燕恒跟前,自己也持了銀箸,陪著燕恒用起宵夜來。


    武清嫻自小就定了是太子妃,武家對她的培養無一不是按最嚴苛的標準來的,不僅於政事上讓她胸有大局,就是這些飲食坐行的微末細節,武清嫻也無一不是極其得當,堪稱女子的典範。


    食不言,寢不語,向來是高門大戶中的規矩,武清嫻姿態優雅地給燕恒布了菜,自己陪坐在一邊文靜吃了起來,一舉一動如同一幅鮮活的仕女圖。


    隻是此時持酒在手,燕恒卻覺得這規矩有些讓人心生沉悶,一時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好。


    暖閣中早燃了地龍,閣中暖意濃濃,加上桌上還有隻炭爐子燒著,燕恒愈發覺得有些氣悶,讓人開了半扇窗戶後,連飲了大半壺黃酒下去。


    武清嫻見狀,放下銀箸輕勸了一聲:“殿下,夜已深,小飲怡情,過量了仔細傷身。再說三日後還有一場大宴呢……”


    那時幾位朝中重臣都會過來,彼此間敬酒,就是太子也不好多推拒。


    壓下心中莫名的遺憾,燕恒笑笑倒也放了杯子:“好,不喝了。”


    起身時卻不知是因為悶了頭還是剛才喝酒有些猛了,燕恒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武清嫻連忙扶住了他的手臂:“殿下小心些,妾身喚——”


    她的手一扶過來,燕恒下意識地就握住,與自己十指相扣,武清嫻想喚人的話不由一頓,就卡在了嗓子裏,卻是低了頭下去,臉頰已經微微紅了起來:“殿下……”


    第239章 心心相印


    一向雍容大氣的太子妃居然難得的一聲嬌嗔,燕恒心中動了動,在她耳邊低問了一句:“怎麽了?”


    暖閣外已經有侍候的宮人聽到了剛才太子妃的喚聲,恭謹在外問了一句:“殿下有何吩咐?”


    要是被下人看到,像什麽樣子?武清嫻脹紅了臉,想掙脫燕恒的手,燕恒卻緊緊扣纏著她的手指,揚聲向外發了話:“無事,你們退下!”回頭看著武清嫻難得一見的嬌羞,一時酒助性起,將她攬在了懷中,“清嫻,你也該給孤再添個小皇子了。”


    “可是……這裏……”


    “那又如何,她們還敢說出去不成?”燕恒一把將武清嫻抱上窗邊的矮榻,伸手解下了她的腰帶,暖閣中一時春意溶溶……


    等到雨歇雲收,燕恒一手摟著妻子的肩膀,一手兀自與她的手指相扣輕輕舉了起來。


    燈光下,女子保養良好的手細膩光澤,像一塊上好的美玉,觸感妙極。燕恒卻莫名地想起了另外一雙手……


    明明是個文官,那雙手上指間幾處卻有薄繭,且並不是握筆的地方,有一回他還看過,那手的掌上也磨出有薄繭,是因為他常年會用那些個細長的給屍體解剖的刀子麽?


    要是以前,想到這麽一雙會將人的屍體一樣樣搬弄成零碎部件的手,燕恒即使麵上不顯,心裏也會有些硌應,可是從他第一回 遇到易長安開始,他卻對易長安半點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那個容貌清雋的青年,似乎一開始就極合他的眼緣,到後來的所為,破案也好,辦差也好,甚至對他的諫言也好,都極合他的心意……


    掌中緊扣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武清嫻慵懶醒來,一雙杏眼中還殘存著春意,聲音與尋常的端方相比柔不少:“殿下怎的還扣著妾身的手?”


    燕恒輕輕“嗯”了一聲,慢慢將舉起的手放了下來,輕輕了錦褥下,武清嫻卻被他這體貼的舉動觸動了心懷,一時女兒心情,側身往燕恒的肩膀上靠了靠:“殿下可知道這樣十指相扣是什麽意思?”


    不就是握得緊一些嗎?難道還有什麽意思?燕恒下意識地開口問了出來:“是什麽意思?”


    “這喻意著間心心相印啊……”


    燕恒身子驀地一僵,武清嫻還說些什麽他並沒有聽清,眼前反複出現的隻有陳嶽強硬地、緊緊扣著易長安的那隻手——陳嶽是真的心悅易長安?!


    先前隻是猜測,此時這極其明朗的念頭陡然生出,燕恒的胸中瞬間充斥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恍惚之間,竟是——隱隱發酸……


    長豐街。易長安一無所獲地離開了鑒寶樓。


    雖然問清了那些人應該就是後頭緊跟著過來想買那隻蟾蜍仙鶴古銅香爐的那幾個,隻是那些人早就走了,並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易長安雖然按掌櫃所說的畫了畫像,但是懷疑那幾人在容貌上也做了偽裝,也就是說,錦衣衛要憑著這幾張畫像來找人,難度估計很大。


    陳嶽的情緒並不怎麽受影響,叫了人過來把後續的事吩咐了,轉身就拉了易長安上了馬車,大咧咧地吩咐了全通一聲:“小全子,去天星河。”


    全通愣了下,有些尷尬地看了易長安一眼,這才揚鞭駛動了馬車。


    坐在馬車上的易長安很快就醒過神來,瞪了陳嶽一眼:“你的人?!”


    陳嶽本來就沒打算對易長安遮瞞,直接應了:“他對燕京這邊熟悉,也有兩手,回頭我再給你送兩個人來,到時我也放心些。”


    易長安原來的兩個長隨都沒有功夫,一個墨竹現在當了大管家,一個修竹現在還在滁州府,今天又出了這樣的事,陳嶽索性挑明了要給易長安這邊送人。


    要是身上有把熱兵器,易長安是說什麽也不會要人的,可是這冷兵器時代,她拳腳功夫也就隻夠對付兩三個普通人的,像今天這樣的意外再發生,到時她未必就有今天的好運。


    想了想,易長安也不矯情,直接點頭就答應了,不過卻是伸手捏著陳嶽腰間的那一點點軟肉擰了半圈:“那行,不過以後再往我這邊塞人,都得在我麵前過了明路,不許偷偷釘釘子!”


    陳嶽低低笑了起來:“夫人有令,豈敢不從?不然我就要被獅爪給捏死了!”


    易長安麵色一紅,啐了他一聲才問道:“這時候了,我們去天星河做什麽?”


    “聽說某人今天智破拐童大案,救回了吏部尚書周閣老的嫡幼孫,有閣老在上麵罩著,隻怕很快又要升官了,所以我得抓緊時間趕著巴結巴結啊。”


    陳嶽笑眯眯地逗了易長安一句,見她擰著自己的手指又加了兩分暗勁,伸手就摟著她的腿彎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了,捉過她的手在自己掌中輕輕揉著:“我身上肉硬,別硌著了你的手指。”


    這人還說得恁得正大光明!易長安氣笑起來:“我不嫌硌著!”


    “不嫌?”陳嶽聲音突地低沉喑啞了幾分,身子微微動了動,“這兒肉也硬,那你捏這兒……”


    臀下傳來的異樣感覺讓易長安僵了僵,片刻後有些咬牙切齒抱掙紮著想坐下來:“陳嶽你要不要臉,你信不信我把你給擰下來!”


    “我不要臉,隻要你!”陳嶽將易長安緊緊按在懷裏,又是忍耐又是歡喜,“別亂動!再動我就……”


    想到昨天晚上兩人在巷子口的那短暫繾綣,陳嶽心中一蕩,低下頭熟練地噙住了懷中女孩兒的櫻唇,大力汲取起來。


    易長安隻是掙了片刻,就不由自主伸出手圈上了陳嶽的脖子。


    才剖明了心跡的戀人,時刻都恨不得能跟對方如膠似漆,陳嶽忍不住,易長安又何曾不想念?特別是今天晚上遇險時那人如神兵從天而降,易長安隻略微矜持了片刻,就放開了自己的心情。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熱情主動,陳嶽差點兒就沒把持住,一隻手不自覺地就探進了易長安的衣襟裏胡亂扯著,隻是再摸進去,裏麵卻是了一片柔中帶硬的金絲……


    當初費了老大的人情,用了不少寶貝東西才求了大匠做出了這件護身軟甲,沒想到今天卻成了自己的攔路石……不過,這樣也好,他隻要明了易長安跟自己心心相印,此刻就已經分外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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