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蒼頭帶著府衙裏的人去了護城,家裏隻有那個老婆子守著,衙役上前拍了半天的門,又大聲說了自己是府衙的人,那老婆子才畏畏縮縮地開了門:“幾位大人,我家老爺剛剛過世,你們要做什麽?”一雙眼卻是滴溜溜地轉著。


    方未有些惱她晾了自己幾人在外麵半晌,忍了忍才道:“我們易大人就是要過來查清婁參軍的命案,你老關著門做什麽!”


    老婆子“啊啊”應了一聲:“老婆子我剛才去了後麵打掃了,一時沒聽到,幾位大人莫怪。這案子還要查什麽?不是說是那個姓曠的殺的人麽?”


    事情還沒有定論,這會兒倒是都傳飛了……易長安皺了皺眉頭,看了那老婆子一眼,直接走進了正廳。


    這房子隻是一進院子,正麵一排三間房,居中是正廳,左邊看樣子是婁四德的臥室,右邊是書房,書房倒還罷了,臥室卻有些淩亂,很明顯有翻動的痕跡。


    易長安回頭看了那老婆子一眼,見她飛快地避開自己的視線低下了頭,冷哼了一聲:“好大膽的奴才,你家主子才死,你竟然就敢私藏主家財物!還不都給本官交出來!”


    第255章 藏金


    那老婆子眼珠飛快地轉著,“撲通”一聲就跪坐到地上幹嚎起來:“哎呀大人啊,我家老爺剛剛過世,你們可不能這麽欺負人啊,這平白無故的——”


    “你們兩個,給本官去這婆子的房間裏好好搜一搜,省得這婆子要說本官冤枉她!”易長安絲毫不為所動,任那婆子坐在地上撒著潑,直接吩咐了跟來的那兩名衙役。


    搜查這事,衙役們是最喜歡做的了,雖然易大人在這裏,大件摸不了,偷偷摸點小東西還是很有可能的。


    聽到易長安發話,兩名衙役拔腳就要往旁邊那間明顯是下人房的罩房裏走,婆子立時慌了神,撲過去就抱住了一名衙役的腿,放開喉嚨大喊起來:“來人啊,救命啊!搶人啦,搶——”


    聲音嘎然而斷,那婆子軟軟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兩名衙役目瞪口呆地看著易長安淡定地收回手刀,咽了口唾沫幹笑了一聲:“易大人……好身手!”


    看著這易大人斯斯文文的,沒想到出手這麽利落,這一個手刀就把人打暈,就是他們也經常做不到啊……


    兩名衙役立即收回了剛才想趁機揩點油的心思,老老實實進了後罩房去翻檢了,不一時就從後罩房裏翻出了不少明顯是主子才能用的金玉擺設,又從床底下找出了一隻做工很是普通的酸枝木箱子來。


    這隻箱子雖然放在床底下,箱蓋上卻很是幹淨,並沒有什麽灰塵,而且看起來很不上眼,入手卻是極沉,上麵沉甸甸地鎖了一把大銅鎖。


    兩名衙役合力把這隻箱子費力地搬到桌子上,正想著找個鐵錘子過來砸鎖,就見易長安從荷包裏頭摸了一根銅絲兒出來,隻在鎖眼裏鼓搗了幾下,就把那把大銅鎖打開了。


    這易大人,手上這功夫……還真是挺特別啊!兩名衙役麵麵相覷,訕笑了兩聲:“大人好手法!”連忙上前將那把銅鎖取下,把那隻箱子打開。


    箱蓋一揭開,一名衙役就忍不住叫了出來:“我的娘哎!”


    太陽已經升起,陽光剛好從窗欞裏進來,照進了那隻箱子裏,一箱子的金光瞬時就晃花了人的眼——這箱子竟然碼的是一根根的金條!


    十足的赤金被鑄成條狀,一根根整整齊齊地碼在箱子裏,讓人呼吸都忍不住粗急了幾分。


    易長安也一下子怔住了。


    她雖然跟婁四德沒見過兩麵,但是到底同事一場,而且婁四德又意外身亡,他留下來的家財,自然是要好好轉交給他的遺屬的;易長安身為辦案人員,自認也有這個責任。


    所以剛才一進來,瞧見這婆子神色慌亂,再一看婁四德的房間裏有翻動過的痕跡,易長安就懷疑這婆子是趁機偷竊主家財物,因此才讓衙役把那婆子拿下。


    可是,眼前這整整一箱子的金條,兩名衙役抬上桌時也頗為費力,少說也有百十來斤重了,那就是一萬多兩銀子啊。


    婁家的大門紅漆斑駁,家中陳設也陳舊普通,沒想到除了那些看起來很值些錢的金玉擺設以外,還藏了這麽多赤金?


    她一個從五品的推官,月俸也隻是一匹絹、兩石米外加四十兩月銀,更別說婁參軍這個從七品的芝麻小官兒了。


    再是京官,婁四德的月俸大概就是十兩銀子,要攢下一萬多兩銀子,婁四德得不吃不喝攢上八十多年才行……再說了,這麽多錢,婁四德為什麽不換成銀票,而非要保存著這沉甸甸、不好放又更容易遭賊惦記的赤金條?


    難道婁四德還在京中有些什麽產業?他本人又對赤金有狂熱的嗜好?


    易長安腦子裏還在轉著,方未這時也回過了神,驚訝地抽了一口氣:“天哪,婁參軍竟然這麽有錢,那他還一直在我們麵前哭窮,說他家裏是鄉下的,自己在這京裏頭處處都要用錢,日子過得怎麽怎麽艱苦……”


    財不露白是常事,但是抱著這麽多金條,家中還有那一件件價值昂貴的金玉擺設,還要在外麵哭窮,這麽一副守財奴的嘴臉也實在是……


    易長安抽了抽唇角,掃了方未和那兩名衙役一眼:“你們可知道婁參軍在京中有什麽產業營生?”


    三人均麵色茫然地搖了搖頭,那名年紀大些衙役認真想了想,有些語氣謹慎地開了口:“大人,小的在府衙當差也有快二十年了,府衙裏的人小的多少也知道些七七八八的。


    婁參軍原來是戶部下麵在大衝縣那塊兒管銀庫核查的典吏,據說有一回剛好救了胡閣老家嫡出二少爺的命,得了胡閣老提攜,這才來我們府衙任了從七品的司戶參軍,如今也有八個年頭了。


    婁參軍才來的時候,就沒有帶家眷過來,說是燕京城裏什麽米珠薪桂的,拖家帶口的過來,每日嚼用的花費太大,所以就讓家眷在鄉下家裏了,每年有地耕種,不愁飽不了肚子。


    聽說胡家二爺跟前任府尹王大人打過招呼,所以婁參軍在府衙裏還混得可以,沒人敢為難他。不過他向來花費節儉,每日除了當差以外,也沒見過他做過其他營生。


    他剛來的時候要租房子住,還是我幫著找的人,還幫他搬進去的,那時候婁參軍也就隻一個裝行李的藤箱而已,不過後來他搬到這楊左胡同以後,我就不怎麽知道他的事了……”


    說到這裏,老衙役眼睛忍不住又溜向那一箱金子,也不知道是因為剛才說多了話還是別的什麽,一時隻覺得口幹得很;畢竟就跟自己一個衙門,而且一向哭窮的婁參軍家裏居然有這麽多金子,實在是一件讓人很震憾的事!


    老衙役說完,易長安不由陷入了深思。


    家裏是鄉下的,自己又沒有做過什麽營生,那婁四德家裏的這些財物是從哪裏來的呢?莫非是貪汙?


    算上那些擺件,小兩萬兩銀子也是要的吧;一個司戶參軍,八年裏要貪下這麽些東西,平均每年要貪下兩千五百兩,相當於她四五年的年俸了,賬目上這麽多缺口,八年了都沒人看得出來?不可能啊!


    那名年輕的衙役麵色有些猶豫地囁嚅了幾下嘴唇,方未一眼看見,忙開口問了一聲:“張三哥,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麽事?”


    易長安不由抬頭向張衙役看了過來。


    第256章 搜


    見易長安目光灼灼,張衙役有些尷尬地幹咳了幾聲,嗓子有些發緊:“那個……大人,小的曾經在香粉街見過婁參軍幾次……”


    “香粉街?”易長安有些奇怪,“難不成婁參軍在香粉街開的有什麽鋪子?”


    方未連忙低聲在一邊解釋了:“大人,那個香粉街上……都是青樓。”


    原來那條街倒是有個別的名字,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那條街上一溜兒全開的是青樓,那些妓子們整日裏倚門賣笑,衝前來的恩客拋媚眼、丟香帕,整條街上香粉味兒撲鼻,久而久之,那條街就叫做香粉街了。


    易長安了然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她剛才倒是一時沒想到,婁四德年紀不過四旬出頭,來燕京已經八年卻沒有帶著家眷,要解決一些生理需要,隻怕就是往香粉街上去了。


    張衙役能在香粉街上碰到婁四德幾回,大概也是因為他是那裏的常客,所以剛才說出來的時候才會那麽尷尬。


    除了陳嶽那裏,她可沒興趣關心別人潔身自好的問題。易長安表情不變地追問了一句:“張三,你可知道婁參軍尋常是找的誰?”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隻是看他似乎是常去滿春院……”張衙役連忙答了,見易長安不作聲,急急又解釋了一句,“那滿春院一夜的渡資要得貴,小的從來沒進去的,所以不知道……”


    易長安“嗯”了一聲,看了眼被那婆子翻的淩亂臥室,點頭發了話:“你們再把這裏好好搜一搜,搜完了再跟我去書房搜。”


    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大概是那婆子在這裏做得久,早瞄見了婁四德藏錢的地方,兩名衙役並方未將這間臥室又仔細搜找了一回,卻是再沒有發現別的值錢的東西了;一行人轉身就踏進了書房。


    書房的擺設很是簡陋,不過一個書架,一張書桌並一把椅子而已。兩名衙役將書桌的抽屜全都拉開了,裏麵除了些小玩意兒並沒有別的東西,甚至連書架上的那幾本單落落的書拿下來翻了翻、抖了抖,也是沒有任何發現。


    易長安的目光不由凝了凝。


    有些人確實喜歡在自己眼前看得到的地方放東西,一般而言,會把一些重要的書信物件放在書房,財物之類則放在自己睡覺的臥室,這樣似乎更安心一些。


    婁四德典吏出身,並不喜歡看書,這從他的書房就可以看得出來,書架上不多的幾本,除了一本《大燕律》大部頭外,就是一些帶了些顏色的詞話本子,間或還有本秘戲圖鑒之類的。


    按說這樣的人就算挑燈夜讀,也犯不著動用筆墨。


    可是婁四德書房裏的那方硯池,墨漬已經浸入硯石的紋理中,旁邊的一方墨錠瞧著應該是新墨,卻已經用了一半,筆洗上擱著的一支羊豪筆,筆杆純滑,筆頭圓鈍,明顯就是被經常使用的樣子。


    那麽,婁四德寫了些什麽?他寫的東西呢?


    書房裏的情形,在外人看來是沒有收拾好,易長安卻從幾處都看出了有翻動的痕跡;可是不管是書架上還是書桌裏,卻是半張著墨寫字兒的紙都沒有……


    見易長安還擰緊了眉頭站在那裏,似乎想著什麽,方未上前輕輕提了個醒兒:“大人,書房裏也搜完,沒有再搜出什麽了。”


    易長安回身就把婁家那老婆子提了過來,使勁掐了掐她的人中。


    婆子“哎喲”一聲,悠悠醒轉過來,正要繼續幹嚎撒潑,易長安“刷”地從靴筒裏抽出了那柄陳嶽送她的匕首,在婆子眼前一揮晃過。


    婆子隻覺得耳尖處飛快掠過一點涼意,卻並沒有感覺到什麽疼痛,正在疑惑間,一縷被割斷的鬢發卻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婆子不由一個激靈,抬頭對上易長安似笑非笑的臉,立時沒骨氣地低了聲氣兒:“大、大人,都怪老奴一時豬油蒙了心——”


    易長安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你在書房裏翻到了什麽?”


    婆子又驚又怕地往後縮了縮:“大人,老奴就隻來得及翻了臥室,書房那邊沒去翻過啊?”


    易長安瞧著婆子的眼神和動作確實不像騙人,心裏不由緊了緊:“在我們來之前,包括昨天,可曾有人來找婁參軍?”


    她說話的時候匕首在指間輕輕轉了一圈,耍了個花兒又重新握在手裏,動作很是嫻熟,看在那婆子眼裏,卻更添了一分害怕。


    易長安話音剛落,那婆子就一迭聲地回答了:“沒有,昨天一早老爺去上值以後,就沒有人來找過老爺!大人,老奴可以對天發誓,老奴說的都是真的!”


    易長安輕哼了一聲,確定了這婆子說的是真話,讓張三把婆子先提溜出去了,自己在書房裏慢慢轉悠起來。


    方未不解地上前問了一聲:“大人可是發現了什麽?”


    “我就是想著找找,總覺得婁參軍似乎藏了什麽東西,這書房之前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易長安低應了一聲,仔細看著書房各處。


    房間的牆壁俱是用青磚壘成的,勾縫應該用的是加了糯米汁的三合土,看起來很是嚴實,要在牆上做什麽機關藏東西,估計是不可能。


    就這麽一間屋子,要藏東西的話,既然牆上不可能,那麽地上呢?


    大概是為了防潮和暖和些,房間裏並沒有鋪方磚,而是鋪的一塊塊木板,易長安想了想,慢慢地踩過每一塊能走人的木板,卻發現根據聲音來聽,下麵都是實心的。


    易長安不由詫異起來;難不成她想錯了?婁四德寫的那些東西純粹隻是隨便練字玩玩的?寫完後還全都拿去引火了?


    皺著眉頭在書桌前的方椅上坐了下來,正想著把那婆子再提過來問問是不是有字紙引火的事,易長安突然聽到腳下的聲音有些不對,連忙踮著腳尖加了幾分力道用力在地板上點了點。


    地板發出了“嘭嘭”的清音,證明下麵是空的!


    看來婁四德是把一些重要東西放在了這裏!或許這裏會找出婁四德藏金的一些秘密……易長安心裏不由一跳,起身將椅子移開,蹲下身伸指叩了叩那塊木板,很快就找到一處縫隙,拿桌上一把薄竹尺將那塊木板輕輕撬了起來。


    第257章 曠家


    一方狹長的木板被竹尺輕輕撬開,裏麵確實有一處用青磚砌得很是規整的長方體狀凹洞,隻是裏麵卻是空空如也。


    易長安愣了愣,不甘心地伸手在那裏仔細敲摸了一陣,這才確認裏麵確實沒有別的東西了,隻得悻悻地站了起來:“把搜出來的東西和那個婆子一起都帶回衙門去,再取封條來把婁家先封了。”


    婁四德家裏有這麽多財物,事情沒查清之前,可不能輕忽。


    等易長安回了府衙,又讓方未查了房契,發現楊左胡同的這套一進院子也是婁四德在五年前買下來的,當時是花了一千兩銀子,房契卻是一聲不吱兒的,私下裏找人給辦的;平常跟他一起共事的其他幾名參軍對這事都是一無所知,還以為婁四德楊左胡同的宅子一直是賃的呢。


    婆子先入了大牢,財物讓書吏清點後出了清單先入庫暫扣,易長安跟寧玉堂稟報了事情經過,寧玉堂也吃了一驚,很快就派了人去婁家貼了封條。


    既然那婆子已經入了獄跑不了,推遲一些再問筆錄也是一樣的;易長安回頭就帶了人先去了曠揚名的家裏了解情況。


    曠揚名是一大早就被人從屋裏拘走的,因為也是府衙裏的參軍,過來帶走他的衙役還算客氣,隻說衙門裏有事是他經手的,要他過去核實一下。


    饒是如此,曠家老小還是有些人心惶惶的,隻擔心曠揚名差事上是不是出了什麽差錯,見府衙裏又來了人,一聽方未介紹是易推官,連忙戰戰兢兢地上前行了禮。


    曠揚名本來就是燕京人氏,父親已經過世,家裏一個姐姐、一個妹妹,俱都嫁了出去,隻有他這個獨子留在家中奉養老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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