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至,天光漸亮。


    易長安睫毛輕顫,慢慢醒了過來,抬頭就對上了陳嶽黑深的鳳眸。


    昨天晚上仗著夜色壯的膽氣似乎都被陳嶽一起折騰盡了,易長安飛快地低下頭,幾乎不敢再回想昨天兩人所做的那些最親密的事,臉頰卻慢慢飛染了紅霞。


    陳嶽瞧著有趣,低低笑了起來:“昨天晚上那麽大膽又熱情,怎麽天一亮,倒害起羞了?明明我們什麽都做了——”


    明明是極熟悉的人,但是一旦發生了那種關係,心境頓時又截然不同。易長安紅著臉提起被頭兜頭將陳嶽蒙了進去,自己飛快地起身攏了衣服從床尾跳下了床。


    不成想才腳一沾地,腰腿的酸軟就瞬間襲來,易長安“啊”地低呼了一聲,站立不穩,往後倒去,卻落入了一個寬厚的胸膛裏。


    “我幫你揉揉……”陳嶽……我出力就行了……等會兒我抱你去泡……長安……長安……”


    水聲漸起,漾起了一室旖旎;而此刻的正德殿中,氣氛卻分外肅穆,太子燕恒帶著一眾兄弟,垂手肅立在殿內一側,皇後崔氏也麵色嚴肅地坐在殿中的客座上。


    正德殿是燕皇的寢殿,盡管之前燕皇說過讓大家初一的時候自在睡一會兒的話,可是後來玄清子的出現,讓大家哪裏又睡得下去?


    倒是燕皇因著昨晚玄清子帶來的那股清馨的緣故,少有地睡了個好覺,直到大太監劉繼來報玄清子已經過來了,這才讓人服侍起了身:“宣玄清子進殿。”


    燕恒半垂了頭聽著劉繼走出殿門宣了口諭,微微抬眼看向殿門,隻見玄清子依舊是那身青色的單衣道袍,一手拿著拂塵,另外一隻手卻托著一隻清雅別致的竹編小匣子。


    燕恒盯著緊緊盯著那隻有幾分眼熟的竹匣子,心緒一下子翻滾起來:這隻竹匣是潘家特製,為的是方便饋贈蟠桃時裝匣,竹匣通體翠綠,正麵的左下角卻用白竹細絲編了一個小小的“潘”字,也是有宣揚名聲的意思。


    但是這樣的竹匣在宮中卻是用不著的,是以一直沒有傳到燕京來,燕恒也是在外麵巡查的時候偶爾才知道的……


    而此刻玄清子手中托的那隻綠竹匣的正麵,左下角正是用白竹細絲編著一個小小的“潘”字,這匣子裏,真的裝的有潘家的蟠桃嗎?


    第310章 潘園蟠桃


    坐在殿中龍椅上的燕皇此時倒並不像先前那麽急迫了,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玄清子是真是假,這隻綠竹匣一打開就知!


    “見過燕皇陛下,”玄清子作了一揖,伸手按在了那隻綠竹匣上,“幸得陛下龍佩為憑,玄清子已與越州潘園主人說明情況,主人陪我入園親手為陛下摘下了一隻蟠桃。”


    盯著玄清子那隻手正要打開綠竹匣的蓋子,燕恒突然叫了一聲:“且慢!”見燕皇向自己看來,忙上前躬身解釋,“父皇,這竹匣突然出現,來曆不明,還是由兒臣先為父皇打開吧。”


    玄清子進宮,事先肯定也是搜過身的,但是一早起來就能憑空拿出這隻竹匣,不管裏麵裝的是什麽,總是要多防備幾分,如果是什麽開匣即射的暗器呢?


    雖然諒玄清子不敢,但是燕皇還是嘉許地點了點頭:“還是恒兒想得周到。”


    燕恒得了這話,立即上前從玄清子手中接過那隻綠竹匣,見玄清子依舊是一番雲淡風清的模樣,心裏不由沉了沉,對著燕皇側偏了身子,將竹匣正麵對著玄清子的方向,伸手就掀開了竹匣蓋子。


    扣蓋一打開,一股清甜的香味就撲鼻而來。燕恒呼吸一滯,盯著安穩放在匣中軟綢上一枚扁圓的新鮮蟠桃,很快就回過神來,捧著竹匣轉向了燕皇:“父皇請看。”


    劉繼忙上前從燕恒手中接過了那隻竹匣,輕輕擺放在了燕皇跟前。


    匣中的蟠桃果皮深黃,凹陷成小窩的頂部卻是一片紅暈,不僅形美色豔,而且嗅之清香,果上還帶著清露,被旁邊的幾片碧綠桃葉一襯,更顯得清靈可愛。


    劉繼察覺燕皇眼色,重新捧起了那隻竹匣:“老奴去將蟠桃洗了再送上來。”喚了宮娥上前,就在殿中取清水洗了,剝了皮,以銀刀切成小塊,擺在一隻白玉盤中遞了上來。


    白玉盤中盛了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枇杷黃的桃肉,如一朵雪蓮盛放,露出其中的黃色嫩芯,讓人看著就很賞心悅目。


    燕皇取過旁邊放的銀簽,輕輕叉起一粒蟠桃果塊遞入口中,隻覺得汁多甘厚、味濃香溢、入口即化,正是越州潘園所覲蟠桃的味道,而且大概是因為新近才摘下的緣故,比往常吃到驛站快馬覲來的蟠桃味道更鮮美幾分。


    燕皇連吃了三塊才放下銀簽,點頭輕笑:“果然是不愧有仙果之稱的潘園桃!”示意劉繼拿下去給皇後及幾位皇子品嚐。


    一隻桃子去了核,本來就沒有幾塊,大家也隻是一人一塊吃到嘴裏嚐個味兒。再是皇室,大冬天的能吃到的水果品種也有限得緊,這薄薄一塊入口即化的桃肉吃進嘴裏,更是分外香甜,再想多品味品味,卻是沒有的了。


    就是以前,因為蟠桃不耐貯存,在運輸途中也易損壞,所以能送進燕京的蟠桃也很稀少,而且遠遠不像這隻這麽新鮮。


    性子慣來有些胡鬧的老七魯王燕淳咂摸著嘴,不由有些不滿:“玄清仙長,你既然有這個神通,怎麽也不多摘些蟠桃回來啊?隻摘這麽一隻,巴巴兒地一進嘴就沒了,味兒都沒嚐出來呢!”


    玄清子微笑拈須:“魯王殿下,玄清子本是方外之人,入世隻為修行,神通絕不可濫用,如果不是燕皇陛下有令,玄清子亦不會施此神通。


    此事可一卻不可二,且所耗神識需得幾年修行才能補回,潘園蟠桃稟天運逆時而生,玄清子亦不敢以神通多取,以免壞了天道。”


    既然有本事千裏取隻桃子,怎麽又跟壞了天道扯上關係了?燕淳茫然不解,還要說話,忻王燕慎卻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七弟,玄清仙長說得有理,潘園蟠桃據說是瑤池西王母遺落人間的仙種,《山海經》有雲: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蟠屈三千裏……”


    魯王燕淳向來耽於吃喝玩樂,最煩的就是看書,聽到燕慎掉書袋,隻恨不得捂了耳朵,連忙站遠了幾步;而上首,燕皇不知道跟玄清子說起了什麽,問答之間神色也漸漸愉悅起來。


    掃過麵無表情的皇後崔氏和太子燕恒,燕慎唇角微微一翹,卻將頭半垂了下去,神色愈發恭敬起來。


    燕恒從眼角瞥到燕慎的作態,心裏不由沉了沉。


    淩晨時分回去後他就想明白了,這個什麽自稱仙靈山傳人的玄清子是燕慎特意尋來進獻入宮的,想來本來是打算到初一入宮朝賀的時候再帶來,隻是父皇突然免了初一的朝賀,燕慎才冒險先提了出來。


    所以玄清子當時攝不來這隻蟠桃,卻詭言要等到什麽朝陽初升之際,才采摘最聚朝露精華的蟠桃……


    可是,剛才他也嚐過了,竹匣裏裝的,是真的蟠桃!隆冬時節的蟠桃,隻有越州潘園那一株古桃樹才有!


    而且,玄清子還說了,他把那隻龍紋玉佩當作憑證給越州潘園主人,潘園主人還陪著他親自去摘的桃子……這種事,父皇肯定會遣人去問的,而且很有可能還會把潘園主人帶回燕京來認人。


    隻要不是運貢品,隻是送人進京,快馬加鞭也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不過等上這麽些時間,玄清子既然入了宮是別想出去了的,如果真是欺君,等於就是把命送了過來。


    雖然玄清子進獻了一隻蟠桃搏得父皇大致相信了他仙靈山傳人的身體,但是如果越州潘園主人沒有進京確認這事,父皇依舊不會全然信任。


    玄清子會一無所圖,白等一個多月時間就送命嗎?而燕慎呢?燕慎將玄清子帶進宮引見到父皇麵前又是什麽意思?


    燕慎先是跟在老二壽王燕澤身後,卻在易長安破了壽王府的夏氏命案,父皇正對燕澤惱怒的時候,一舉拿出燕澤多件陰私事的證據,成功讓父皇震怒異常,將燕澤貶為庶人,幽禁皇陵。


    燕慎的心機如此之深,又怎麽會做這些無用之事?


    聽到燕皇已經吩咐劉繼帶玄清子居入軒琅閣,燕恒的眉心不由皺出了一抹輕紋。


    軒琅閣是燕皇的寢殿正德殿的偏殿,燕皇這麽吩咐,等於是把玄清子就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著,等一個多月後如果印證了事情的真相,玄清子就是燕皇的座上賓,朝夕相處……


    第311章 命案又起


    陳府。


    陳嶽輕輕起身著好衣裳,回身瞧著易長安臉上嫣粉還沒有褪去,卻已經沉沉睡去,知道自己終究還是把她累慘了,忍不住俯身輕輕在她額頭印上一吻,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魏亭已經等在外麵的正房裏了,見陳嶽出來剛要開口,就被陳嶽打了個手勢止住了。陳嶽帶著魏亭走到了另外一頭的內書房,這才輕聲開了口:“出了什麽事?”


    魏亭忙把宮宴時發生的事說了:“忻王燕慎尋到了仙靈山傳人玄清子,已經引見給皇上了。今晨玄清子運用神通,從千裏之外的越州潘園摘來了一枚新鮮蟠桃,皇上親口嚐過了,說就是潘園蟠桃。玄清子還說……”


    陳嶽不由皺緊了眉頭。


    這些僧道神鬼之事,他一向不信。而且辦案多年,他也發現了很多神鬼之事其實背後根本就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假托神靈之名行罪惡之事。


    而且燕慎其人心機深沉,當初能跟在壽王燕澤身邊隱忍那麽久,現在他把玄清子薦給皇上,恐怕心中早有打算……


    陳嶽還在輕叩著椅子扶手思索著,魏亭已經忍不住問了出來:“易大人呢?易大人腦袋瓜子最靈,叫他出來一起想一想吧,要是能揭穿那個牛鼻子的騙術,我們也——”


    不等魏亭說完,陳嶽就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昨天守歲熬得累了,這會兒不要吵醒了她。”


    魏亭不由睜大了眼:“昨天你們一直守到很晚嗎?都這會兒了易大人還沒歇足覺?”還是大人厲害啊,昨天兩人一起守歲,大人這會兒可精神著呢!


    何止守到很晚,是根本大半宿都沒有睡,今天一早易長安倒是醒了,卻又被自己……陳嶽輕咳了一聲:“她是文官,哪像我們這麽皮粗肉糙的,自然文弱些……”


    易大人雖然是文官,但是文弱過嗎?魏亭識趣地壓下嘴裏的話,轉而接上了之前的話題:“大人,我們現在要怎麽做?”


    按往常的慣例,要調查接近皇上的人,這種事一般都是會分派給錦衣衛來做的,而且以前經常是陳嶽在做;而魏亭大年初一就跑來跟陳嶽說這事,顯然也是在錦衣衛衙門裏聽到有人在議論了。


    陳嶽能升任這麽快,跟他擅長收集這些情報,然後事前早做準備也無不關係;雖然這差使現在還沒有交下來,但是以陳嶽向來未雨綢繆的性子,怕是也會早些做打算了,所以魏亭才問了出來。


    這一回陳嶽卻遲疑了片刻,才答了一句:“我如今還在養傷,這差使未必就會交給我這裏來辦;等皇上有旨意了再說吧。”


    要是以往,再是大過年的,隻要燕皇一句話,陳嶽馬上就會帶人出發,可是現在卻不同了……想到才跟易長安的那一番抵死纏綿,陳嶽竟是生出了哪兒也不想去的心思。


    難怪總聽人說“美人鄉,英雄塚”,他是真心隻想跟易長安廝磨,不管多少天也不膩……


    瞞稅案的封賞還沒有下來,魏亭以為陳嶽的心結在這裏,也不再多言,隻是另外問了一句:“先前我過來的時候,看到江浪和江濤正在等著易大人呢,易大人一會兒可是要回府?我——”


    “她家眷都沒有過來,回府做什麽?就留在我這裏過年還熱鬧些。”陳嶽一口就否決了魏亭的話,“你去告訴江浪和江濤兩個,這幾天放他們的假,讓他們隻管去街上逛逛,也鬆快幾天,他們大人這裏有我陪著就好。”


    易大人都跑過來跟大人一起過年了,想來也是嫌自己府裏頭太過冷清。魏亭想著正好可以邀了江氏兄弟兩個去街上逛逛,應了一聲就退了下去,走出正院了才突然想了起來:


    易大人不是住在正房旁邊的那間廂房嗎?怎麽先前大人那模樣,分明是怕他吵醒了睡在他寢室的人?難道後來守完歲,易大人跟大人抵足而眠了?


    想到雷三娘有時透露出來的那麽一點兒意思,再回想到陳嶽剛才的神色,魏亭突然悟了幾分:大人這是動真格兒的跟易大人好上了?!


    大人既是喜歡,斷袖這事兒也不是不行,隻是以後總還得勸勸大人,還是走正道最好,拚死拚活地掙下權勢富貴,總得留給後代吧,走旱道……走旱道能生出兒子嗎?


    魏亭來過一趟後窺出些事體的事,易長安並不知道;她一直睡到下午才醒,雖然還是腰腿酸軟,不過看到陳嶽在一邊殷殷服侍,心裏也湧上了一片甜蜜。


    她把自己交付給陳嶽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兩個相愛的成年人,做些什麽事自己都能負責了,她也想用這樣方式告訴陳嶽,自己對他的愛意;事實證明……


    事實證明男人都是喂不飽的餓狼,陳嶽雖然陪著一臉小心,裝著低聲下氣的,幫她穿衣遞水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摸摸掐掐的,差點又要撩動真火。


    按住陳嶽那隻不老實的手,易長安氣得磨了磨牙:“你再這樣,我就回去了,再不理你了!”


    陳嶽隻得收了手,正兒八經地給她按腰捶腿:“可是你說的我們昨天算成親了,你男人都住在這裏,你還想住哪兒去?”


    易長安哼哼了一聲:“男人索求無度,我後悔了,昨天說的都不算!”


    陳嶽正按揉著易長安後腰的手頓時往下一滑,在她翹臀上稍稍用力地拍了一記,俯下身子輕輕咬了咬她的耳珠:“平明聰明得跟狐狸似的,怎麽這事兒上麵不明白了?這事情是越做越快活的……你今天早上不也……”


    想到早上自己“賣國喪權”的那一番求饒和最後情不自禁地哭吟,易長安的臉立時不爭氣地紅了,撐起身子伸手去捂陳嶽的嘴:“不許胡說!”


    陳嶽笑嘻嘻在在她掌心裏用力親了一記:“等你求著我要的時候,看我——”


    院門處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聽著竟是全通的聲音。


    陳嶽正了臉色,小心將易長安抱著坐起來:“你歇著,我把全通叫過來,問問是怎麽回事?”


    全通很快跟在陳嶽身後走了進來,神色有些焦急:“大人,工部鄭郎中府上出了命案,府尹大人請您即刻趕過去。”


    這大過年的,竟然又死人了?


    易長安臉色一肅,立即站起身來,卻腳下發軟,要不是陳嶽扶了她一把,差點就要跌坐回去。


    好容易才吃到了肉,這是讓他肉也吃不安心,年也過不安心嗎?陳嶽氣惱又無奈地歎了一聲:“我陪你一起過去!”


    什麽公器私用也顧不得了,他恨不得直接衝過去把工部鄭郎中給揪出來,遠遠扔出燕京去!


    第312章 馬上風


    陳嶽憋著一肚子火氣陪著易長安去了鄭郎中府,去沒能把鄭郎中給揪出來,因為死的就是鄭郎中!


    鄭夫人領著兩個兒子戴著孝出來迎了他們,臉色卻非常難看,勉強陪著坐了上了茶,不等寧玉堂揭開茶蓋子,就先開了口:


    “下人不懂事,驚惶失措下竟是跑去衙門報了案,實際上我家老爺是舊疾突發因病身故的,實在不必驚動衙門。就是幾位大人想要吊唁,也容我們把靈堂先搭起來,再依禮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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