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柏先還賭性衝了頭,氣惱得要死,瞧著江濤是把他往徐府裏帶,頓時有些後怕起來。


    等他被江濤解了穴道後往易長安用力跟前一摜,黃柏更是嚇得直打哆嗦了。


    易長安是什麽來頭他不知道,可是家主徐玉正和奶奶的嫡兄歐鵬都站在易長安身後半步的地方,可見易長安這人比那兩位更有來曆。


    可是,他還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得罪了這一位爺的啊?


    易長安卻並不容黃柏多想,麵色冷硬地低頭俯視著正趴跪在自己腳前的黃柏:“說吧,三天前你姐姐黃鸝給了你多少銀子去還賭債?”


    第408章 亂家之源


    黃柏還想跪直身子,被江濤一腳輕輕點在尾巴骨上,頓時痛得半邊身子都麻了,連忙開了口:“給了小的五十兩銀子,還了三十兩,剩、剩下的給我娘買藥了……”


    黃柏目光閃爍,易長安一看就知道他說得不盡不實。


    江濤過去找人的時候,她就詳細問了那媳婦子,知道黃柏賭錢弄的這些窟窿,一直都是他娘和他姐姐黃鸝幫他填堵的。


    隻是黃家隻有這一個男丁,黃柏小時周氏溺愛了些,就是犯錯也舍不得打罵,及至大了,卻養成了賭博的惡習,再也規勸不了。


    本想送進府裏當差,也能有府裏的規矩約束著,沒成想黃柏那好吃懶賭錢的名聲早就傳進了管家耳朵裏,根本就沒選他。


    黃柏倒是落得自在,拿了他姐送回來的一根銀簪子又出去賭了,結果欠了一屁股債被人押著回來,威脅著要砍了他的手。


    還是他娘求爺爺告奶奶的,把自己藏的五兩銀子的救命錢摸了出來,那些人才答應寬限幾日。幾日過後,就是黃鸝拿了五十兩銀子過來,解了弟弟的難。


    五十兩銀子不是小數,徐府的大丫環一個月的月錢也就是八百錢,黃鸝不花不用也要攢上五、六年,何況她還是在趙秀茹當了姨娘後才提的一等丫環,她從哪裏弄來這麽多銀子?


    易長安讓江浪把黃鸝又提了過來,直接了當地問話:“大前天你給你弟弟還賭債的那五十兩銀子是哪裏來的?”


    黃鸝支支吾吾閃爍其詞。


    易長安冷笑了一聲:“既然說不出來路,那就是偷盜主家財物,且轉給你弟弟使用了贓銀,就是周氏的藥錢,也是這贓銀裏出的!按律,該闔家賤賣發落!”


    背主之奴賤賣發落,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別的主家是不會買下這樣的奴仆的,隻會賣到鹽場礦區之類的苦難之地。


    見江浪提腳就往周氏那屋裏走,黃鸝臉色頓時驚惶起來,連忙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腳:“不關我娘的事!我說,我說!”


    周氏還病在床上起不來身,要是被這麽拖出去,隻怕不等發賣就會死在牢裏頭了。黃鸝咬了咬牙:“那真的不是贓銀,是、是——”


    江浪將腳一抬一抽,就脫開了黃鸝的手,黃鸝連忙一口氣說了出來:“是趙姨娘給我的銀子,讓我看著秀姨娘這邊,有什麽風吹草動隨時跟她那邊通氣……”


    除了趙秀茹,徐玉正還有個趙姨娘?易長安轉頭看了徐玉正一眼。


    徐玉正也有些驚訝:“鳴玉給你的?”


    楊嬤嬤連忙給易長安低聲解釋:“原來是跟著我家小姐來徐家的大丫環,奶奶有了身孕,就把鳴玉這丫頭開了臉給姑爺做了姨娘;比趙秀茹要在前頭些……”


    歐家家世富貴,趙鳴玉先是歐惠敏的大丫環,月錢有不少,後來又成了徐玉正的姨娘,靠著百般手段討好,也得了徐玉正不少賞賜。


    這五十兩銀子,咬咬牙也是拿得出來的。


    隻是……光是讓黃鸝通風報信,就要五十兩銀子嗎?


    易長安覺得黃鸝這話似乎隱瞞了什麽,不過卻並不再追問,而是讓人把趙鳴玉喚到了另外一間房間裏。


    趙鳴玉被人喚過來時正心下惴惴,沒想到一進門易長安一句話就把她劈得頭暈目眩:“大膽趙鳴玉!黃鸝已經全部交待了,你還不從實招來!”


    趙鳴玉不像黃鸝是從底層混起的,她自小就跟在了歐惠敏的院子裏,後來又是跟副小姐似的長大的,被易長安當頭這麽一叱,雙腳一下子就發了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奴婢、奴婢……”


    見她渾身抖得厲害,易長安更是步步緊逼,拿著桌上的一隻黃楊木筆筒重重在桌上一拍:“黃鸝說都是你吩咐她做的——”


    鳴玉一個激靈,立時抬起了頭:“不是!奴婢隻想著什麽時候找個機會給趙秀茹一個教訓,沒想過讓她死的,奴婢真的沒有!是黃鸝,是黃鸝!是她誘使趙秀茹上吊的,然後拿著這事來跟奴婢邀功……”


    趙鳴玉初當姨娘時給徐太太布菜,卻被趙秀茹暗中踹了一腳,結果搛的那粒虎皮鵪鶉蛋直接掉在了徐太太身上,沾了徐太太一身油漬,也讓她當眾出了個大醜;因此趙鳴玉一直銜恨在心。


    後來趙秀茹也成了徐玉正的姨娘,兩人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趙鳴玉時常暗中籠絡黃鸝,讓她給自己傳遞消息……


    趙鳴玉哭得一張臉妝都花了:“……是黃鸝打聽到奶奶掉落了一個男胎,又讓人去請了歐家人過來以後,就回去恐嚇趙秀茹。


    趙秀茹害怕歐家會對她不利,聽了黃鸝給她出的主意,假作上吊,想借此搪過罪責。她本來隻是想裝個樣子唬唬人的,是黃鸝故意支走了人,也不去解救趙秀茹,就讓她活活吊死的!事後黃鸝又來跟奴婢邀功……”


    事情一被突破,就跟潰堤一樣,頃刻間一瀉千裏。


    得知趙鳴玉說是自己的主使之後邀功,黃鸝也叫起屈招供了:“大人,不是奴婢啊!奴婢隻是聽了趙鳴玉的吩咐做的。趙鳴玉早跟趙秀茹有過節,就是上一次——


    少爺有一位同年易大人年少有為,奶奶聽說易大人家眷不在燕京,就跟少爺商量想把趙秀茹說給易大人為妾,就是趙鳴玉從中搗鬼,想讓那位易大人以為趙秀茹為人輕浮,就是納了趙秀茹之後也不會寵愛她。


    沒成想那天陰差陽錯,不知道怎麽弄得,結果反而讓少爺納了趙秀茹為妾,趙鳴玉心裏恨得要死……加上趙秀茹仗著自己跟太太沾了遠親,時常捧著太太踩著趙鳴玉這邊,趙鳴玉恨不得把趙秀茹撕了吃,這才三五不時地給奴婢送些金銀,讓奴婢幫她通風報信。


    這一次奶奶出了那樣的事,趙鳴玉認為是個好時機,當即就把奴婢悄悄叫過去麵授機宜,讓奴婢誑騙趙秀茹偽作上吊來脫責,然後再讓她假戲真做……”


    到底誰是主使,易長安已經不想再確認下去了,既然弄清楚了趙秀茹自縊的事跟歐惠敏無關,她這一趟過來的事也就了結了。


    至於後續,自有歐鵬跟徐玉正去商討了。隻是臨走時,易長安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看了徐玉正一眼:


    “其實這世上夫妻同心,便是興家之兆,男子多想三妻四妾,卻不知亂家之源禍起於此。徐大人,我言盡於此,望你今後能省之慎之。告辭!”


    徐玉正臉色青青白白,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來。


    少年探花,嬌妻美妾,本以為人生得意,沒想到轉瞬間雞飛蛋打,妻子小產後心喪如死要和離,兩個平常在自己麵前千般乖巧萬般恭順的妾室,一個挑唆離間想壓正妻一頭,一個暗懷禍心如毒蛇蟄伏……


    原來真的是亂家之源麽?徐玉正怔怔看著易長安的背影,麵色複雜,也不知道是恨是悔……


    第409章 正經點


    倒是歐惠敏聽了楊嬤嬤轉述的事情經過,突然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當初是她讓浣青在趙鳴玉布菜的時候偷偷動的手腳,借以嫁禍趙秀茹,本想著把趙鳴玉當一著暗棋,以後好一起防著趙秀茹,同仇敵愾,沒想到這兜兜轉轉的,竟差點讓這場禍事竟冤到她的身上。


    世事固然難料,可是如果她能得一心人,又哪裏會生出這麽些事呢……


    歐惠敏的心理活動易長安可不管,她這會兒回了府洗沐完了,正一樣一樣清理著自己的物品。


    行李這些倒是小事,她這兩年寫的一些辦案心得和後記倒是要整理好,明天就拿給許觀和章正霖,還要跟曠揚名和方未交待一下,這段時間讓他們內勤外勤好好磨合磨合。


    還有唐一念,上次周閣老說可以讓他進周氏的族學……


    窗戶輕輕一聲響,一具的身軀從後緊緊纏抱住了易長安,下頷擱在了她的肩頭,呼吸間還帶著淡淡的酒氣:“長安,想我了沒?”


    易長安故作嫌棄地伸手去推陳嶽的臉:“才幾個時辰沒見,你怎麽這麽肉麻啊;一身酒氣的臭死了。”


    “臭嗎?臭嗎?”陳嶽扳過易長安的身子,偏要去尋她的唇,無賴又強硬地一番絞纏,直到易長安身子才放開,猶自含著她的耳珠輕輕吮磨著,“我都洗了才過來的。”


    聲音竟還帶了絲委屈,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易長安又好氣又好笑:“怎麽這會兒跟隻黏人的小狗似的,是誰先前還不同意我一起去夏依府的?”


    此一時彼一時,陳嶽今天也被常大興和雷三娘喂了好大一盆狗糧,想到這一趟遠差有易長安一直相伴,滿心滿眼裏都是歡喜。


    聽到易長安笑話他,掐著她的腰就往桌子上一放:“敢說我是狗?”鳳眸中醉芒流轉,卻突然一低頭往易長安懷裏拱去,“那我就給你看!”


    看來陳嶽今天晚上還真是有些喝多了……易長安笑不可支,正左支右絀想推開陳嶽那作亂的狗腦袋,門外突然遠遠傳來江浪的一聲幹咳:“大人,莫師爺求見。”


    這個時候莫離過來?被打斷了甜蜜,陳嶽鳳眸微眯,突然在易長安唇上輕咬了一口,這才鬆開了手閃身進了內室。


    易長安連忙重新穿好了衣物,才讓江浪將莫離請了進來:“小莫是有什麽事?”


    莫離將手中的一隻大肚木瓶子遞了過來:“上次你給我那藥材製成的烏金奪命丸,一起做出了十二丸,我留了兩粒,這十粒是你的;要用的時候用水送服就行。”


    易長安連忙歡喜地接了過來:“謝謝,辛苦你了小莫。”


    莫離低低嗯了一聲,看了易長安一眼:“安哥,我和麻蜻蜓說好了,等參加墨竹的婚宴以後,我們就走……這一段時間要不是安哥你救了我收留我,可能我早就沒命去找我師兄了……


    我還做了不少成藥留在我那房間裏,用藥說明都寫明了的,安哥你……以後要好好的,你是個好人,更是個好官,不要以身犯險,要……保重!”


    這一走,天長地遠隻怕再難相見,莫離到底年輕,想到經曆過一番廝殺逃命後在易家過的那一段安然的日子,喉頭不由微哽。


    易長安笑著拍了拍大男孩的肩膀:“路在腳下,等你找到了你師兄,以後有時間還可以再過來玩啊。”


    莫離揉了揉臉,用力點了點頭:“好!以後我跟師兄再過來一起找安哥!”遲疑了片刻,還是開了口,“安哥,你千萬要記得,以後要是生病了要找大夫,一定要找個信得過的……”


    有的話不用點破,各自心中明了。易長安的臉上緩緩漾出了笑容:“小莫,放心,我省得!”


    莫離也放鬆地笑了起來:“時間不早了,我不打擾安哥了,我回去了。”


    易長安送了莫離回來,將那隻大肚藥瓶遞給了陳嶽:“這藥你拿著正好有備無患。”


    烏金奪命丸的用途,之前陳嶽也聽到過,想著易長安這一趟橫豎是跟自己在一起的,就老實不客氣地收著了:“你不打算對莫離說?”


    易長安點了點頭:“小莫要和麻蜻蜓同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喬裝了悄悄綴在後麵,需要的時候照拂一二就好。”


    墨竹和錦兒成親後的第二天,莫離就和麻蜻蜓辭別易長安出發了,懷裏揣著易長安送的五百兩程儀,兩人駕了一輛馬車,行走自是從容多了。


    兩人並沒有注意到,隨在他們身後的還有一隊像是商戶人家護送著家眷出行的車馬。


    馬車裏,一身女裝的易長安饒是心理素質再好,也禁不住陳嶽自坐進馬車後那麽不錯眼地盯著,臉上忍不住一陣發紅,嗔了一句:“你打算一直不眨眼了嗎?”


    陳嶽眨了眨眼,抓過易長安的手跟自己十指交握緊扣在一起:“你穿女裝很好看!”他現在就開始後悔給易長安的衣服首飾都帶少了。


    出行在外,為了方便,易長安穿的是一身簡單的裙衫,嫩綠上衫月白裙子,裙衫上隻簡單繡了幾叢蘭花,頭上挽了一個墮馬髻,隻插了一支翡翠簪,鬢邊別了一枚細碎綠寶石花勝;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


    眉毛不用再刻意描粗,臉部輪廓也不用修飾,露出了原本的秀氣,唇上淡淡點了一抹胭脂,嬌豔欲滴,偏偏又鞣合著幾分英氣,讓陳嶽一下子就看迷了眼。


    易長安忍不住抿嘴一笑:“老爺可是閱盡花叢的老手,對著我這樣的清粥小菜露出這麽副色迷迷的神態,豈不是露了馬腳?”


    易長安是往嬌弱柔嫩上打扮,陳嶽卻是喬裝成了一名中年老成、麵目粗黑的商人;易長安的身份是小官宦之家的庶女,嫁給陳嶽當了繼弦,這一趟是跟著丈夫回原籍祭拜祖宗入族譜的。


    按說,像這樣的商人,為了光耀門楣,娶一個小官宦的庶女,明麵上尊重是要尊重的,又不是絕色,真要愛到骨子裏是不可能的;要是一下車,陳嶽這眼神一準兒就會讓有心人起疑。


    見易長安笑得促狹,“閱盡花叢”四個字音也咬得較重,陳嶽伸手就把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青天大人,我冤枉啊,我可是一心隻澆灌一株花兒的……要是青天大人不信,我現在就澆給你看?”


    古代這馬車可不夠隔音,江浪還在前麵趕車呢,他又是個練家子,較常人更加耳聰目明,易長安哪裏敢跟陳嶽在馬車上玩什麽車震?氣笑著將他那張臉推開了去:“在外麵呢,你給我正經點!”


    第410章 偷偷相見


    馬車在易長安跟陳嶽的廝鬧中愈行愈遠,終於再看不見燕京那雄偉的城牆。


    而此時燕京城內一家綢緞鋪的包間裏,沐氏正一眼不眨地盯著推門而入的年輕男子,眼眶一陣發熱。


    年輕男子也緊走幾步,“撲通”跪在了沐氏腳前:“不孝子拜見母親!”


    自兒子詐死以後,雖然一直暗中有幾封書信來往,這還是沐氏兩年多以來第一次親眼見著兒子的麵,伸出手細細摩著跪在兒子的發頂,聲音不由哽咽起來:“瘦了……”


    站在一邊的宛嬤嬤一邊擦著淚,一邊趕緊提醒沐氏:“太太,少爺還跪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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