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瓷被驚醒,忽然睜開眼,靜靜聽了幾秒,聽見門外有挪動的腳步聲,她穿上衣服踢踏著鞋下床,開門就看見王鳴盛,一時愣住。


    “這麽驚訝幹嘛?”他有些下不來台階,扯著嗓子道一句,聲音微大。


    他撥開她的肩膀就要進去,梁瓷這才反應過來,哎哎地出聲阻攔,王鳴盛見狀眼睛一眯,手指一曲,抬起來點她的鼻尖:“什麽意思?裏麵是不是他媽的藏人了?”


    “……沒有。”


    “沒有你反應這麽大?”


    男人的臉沉下來,動作有些強硬粗魯,作勢破開她之前往房間走,木門抵不住他的擠壓,哐當響,梁瓷趕緊抬著臉解釋:“容曼在我這,跟周省之鬧矛盾下午剛搬過來,她感冒了,喝了藥剛睡下。”


    王鳴盛不太相信,眼角餘光看她,“真的假的?她在這你激動什麽?這誰的地方不讓我進?她怎麽那麽煩,不知道我現在住這?”


    “你能不能小聲點。”梁瓷抬手去堵他的嘴唇,被他握住手腕拉下來,彎腰半抱起她,嘴裏低嚷:“我不會小聲,天生嗓門就這麽粗,你受得了就受,受不了也得受!”


    第80章


    梁瓷心裏卻想, 不是生氣了嗎?氣得吃不下飯嗎?怎麽突然就過來了,不請自來厚臉皮。


    手貼著他胸膛往門外推了一把, 回身把門關嚴, 他垂眼看著她不動作,不過臉色陰沉, 橫橫的,就算天已經黑了,看不太清楚, 梁瓷借著餘光也能瞧出個大概。


    她說:“真沒騙你,容曼在裏麵睡了,你確定要進去嗎?她衣衫不整的。”


    王鳴盛隻問:“她睡這,我睡哪?”


    “你回家?”


    “我回家還是她回家?”


    “你回家。”


    他的臉瞬間往下拉,半天說:“這個李容曼是不是情商不行, 你把她叫起來, 我問問她怎麽想的。”


    梁瓷衣著單薄站外麵微冷, 撫了撫胳膊,“你開車來的嗎?”


    王鳴盛默了兩秒,手牽上她:“去車裏說會兒話?”


    梁瓷就是這個意思, 他好不容易過來,總不能就這樣就讓人走啊。首先不符合待客之道, 其次兩人剛鬧了不愉快, 於理於私都不能直接攆人。


    一前一後往前走兩步,剛到樓梯口他回過頭:“你這樣冷不冷?”


    “還好,剛出來還沒凍透。”


    話剛出口他就退步回來, 手一揚,半邊上衣裹住她,梁瓷聞到他身上特殊的味道,溫溫熱熱的,不是噴灑的香水味,倒像被什麽熏染的衣服,味道極為清淡,夾雜著幾絲香煙氣息。


    “抽煙了?”


    “李容曼被甩了?”他巧妙避開這個問題不回答。


    “她沒有細說,應該不至於。”梁瓷如是說。


    他沒再說什麽,兩人並肩下樓,樓梯本來就狹窄隻能容納一個人,非要兩個人一起走有些艱難,她完全不由自主被往下帶,深一腳淺一腳差點把拖鞋帶掉。她隻好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交到他手臂上,幸好他臂力可以,才不至於讓她稍有不慎滾落下去。


    “腰上的淤青怎麽樣了?昨晚太暗,沒看清。”


    “不是那種皮肉傷,恢複的比較慢,不過好多了。”


    “藥記得按時塗抹。”


    “那個作用不大,我說沒必要的,你非要醫生開藥,人家也隻是讓熱毛巾敷一敷去淤青……”


    到巷子口車裏,還有一路餘溫,他坐在駕駛坐上,往後放了放座位,側頭看她兩眼,若無其事撥弄手機。


    “沒什麽好跟我說的?”


    梁瓷扭頭看他,發絲垂落臉龐,卸妝後的五官很素,“不管要不要去,都是年後的事,年前你如果不想提,我們暫時就先不提。”


    王鳴盛眼神微微黯淡,默不作聲盯著枯草看了幾秒,“不管怎麽樣,就是確定要去了?”


    “還沒給那邊回郵件,考慮太久不好。”梁瓷她摸到男人帶著薄繭的手,粗礫的觸感很清晰,手背比較滑順,“原沒有想好,但沒想到我爸爸還這麽鼓勵我,他經常說年輕的時候隻要想提升自己,就不要猶豫,因為這個時候有精力跟資本。”


    王鳴盛許久道:“那我要是再說點什麽,就顯得自己太自私……以後還不定怎麽樣,你想飛得更高更遠,我在下麵拉著你不讓飛,似乎沒這個道理,而且我也沒這個資格。”


    她微頓,不知道怎麽說,手指剛要抽回來就被握住,他往前欠了欠身子,晦暗不明的眼神盯著她凝視:“我給你兩個選擇,一,跟我結婚了再去什麽勞什子博士後,二,不結婚,放棄這次進修機會。”


    梁瓷慢慢地,緩動作的蹙起眉,他的話消化良久才作出反應:“你說什麽?”


    王鳴盛沒重複,隻說:“這種事水到渠成即可,雖然決定下得有點倉促,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你要是覺得倉促接受不了,我們就先訂婚,半年後再講結婚的事……你覺得有可行性沒有?”


    她心跳有些快,半天才穩住,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結婚不是兒戲,更不是兩者擇其一的選擇題……”


    她說完有些慌張的開車門,掰了兩下沒打開,王鳴盛冷眼看著她沒動作,腮幫子鼓起來,看了幾秒才探身過去,手指動了動,車門就解鎖了。


    她恢複冷靜,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激烈且有些傷害他,低頭用力清了清嗓子,車門半敞,倒是沒落荒而逃。


    “……你為什麽非要這麽極端,不這樣就非得那樣,就沒有折中的選擇?”


    王鳴盛從兜裏掏出香煙盒,抵著方向盤敲了幾下震出煙嘴,抽出一根遞到嘴邊,垂著眼皮子摸點煙器,第一次當著她的麵肆無忌憚的抽煙,而且在封閉區間,他混不在意深抽一口,吐著煙圈說:“有折中的選擇,既可以不結婚,又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什麽選擇?”


    他又抽一口,手一攤,吞雲吐霧間把兩個字吐出來:“分手。”


    “……”


    她胸口慢慢起伏了一下,垂著眼睛看不出情緒:“原來你想了一天,大晚上跑過來就是為了逼我?”


    王鳴盛說:“我沒逼你,還給你提供了三個選擇,你見過我這麽好講話的人嗎?你跟高永房說結婚就可以結婚,跟我為什麽不行?我比他差什麽?”


    她閉上眼說:“你也看見我任性的代價了,上一段婚姻無疾而終,就是個泥潭,離婚了也牽扯不清。”


    “你上一段婚姻無疾而終跟我有關係嗎?是我的錯嗎?我出軌了還是負了你?你別拿上一段當說辭,跟我沒關係,我隻關心眼下,現在,你跟我。”


    “……跟你沒關係但是跟我有關係,我要總結經驗跟過失,免得以後重蹈覆轍。我如果再結婚再離婚,我都沒臉了。”


    梁瓷講完僵著表情看他,情緒有些失控,他抿唇不語,思索了一陣忽而去兜裏掏東西,梁瓷視覺出奇敏銳,看見一個粉紅色的首飾小盒趕緊往後退身子下車,模樣狼狽的就像看見了毒蛇猛獸,稍有不慎就會被吞噬。


    王鳴盛見她這樣,拿東西的手頓住,表情僵硬下來,睇著眼看她。梁瓷呼吸有些急促,口感舌燥,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服,發覺自己指尖冰涼,外麵沒有車裏暖,冷風侵襲著冒冷汗的脊背,她挺直腰,臉帶歉意:“我們都先冷靜一下……你明天再找我吧,我們坐下好好談談……”


    他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麵無表情地看她,梁瓷腳下動了動,把這邊的車門關上,大步往巷子深處跑,腳步淩亂,像是被嚇得,他嚇的。


    王鳴盛等身影消失在黑暗處才收回視線,笑了一聲,略帶嘲諷。啟動車子單手拿方向盤,掉頭疾馳而去。


    一路上速度不減,到會所還有一個路口時又給了一腳油門,前麵是車輛匯入區,距離市體育館不遠,視野障礙經常導致車禍,王鳴盛一時大意忘了,看見前麵人影急刹車,仍舊遲疑一秒,從車外傳來悶撞聲。


    他停車查看,對方車裏也下來人,這種追尾是否後車全責,需要等保險公司過來定險,王鳴盛走到路邊等候,這會兒冷靜下,回想回想跟梁瓷的問題,從兜裏又摸出戒指盒,輕輕打開。


    倉促嗎?雖然倉促他也是認真挑選的。這年頭閃婚的人多了去了,前段時間他一個哥們還結婚了,從認識到結婚半年,他說這個世界上男人隻要有錢討老婆還是很簡單的,王鳴盛以前也是這麽認為,不過眼下,吃了這樣的虧。


    他覺得平常還是太把梁瓷當回事了,捧著她,寵著她,讓她誤以為他行情不好,其實隻要他想,再來十枚戒指也有人搶著戴,他隻是不想送。


    來往連個人影也無,一是天色不早沒有行人,二是他繞路回去的,這個路口比較偏僻,想著沒人,也就開的快,一個不注意後麵就有車輛匯入,還沒打轉向燈提醒。這才釀成車禍,幸好他反應算敏捷,不然能把她半邊車門削果皮似的削去。


    他胡思亂想了一陣,不清楚保險公司什麽時候能到,彎腰蹲了片刻,看見這位女士停車也沒開雙閃,站起來走過去,拍拍車頂,指了指按鈕,又好心提醒她要不要下來,車子目前的位置屬於車輛通行的道路,不安全。


    又等了片刻,時間漫長難挨,拿出手機給吳大偉打電話:“市體育館入口這邊你過來下,我撞車了。”


    “盛哥,你可是開車以來頭次撞車啊,沒喝酒吧?”


    “喝酒還有機會在這跟你打電話?早就被帶到公安局了。”


    “沒喝酒就是小事,喝酒出車禍就難處理了。”吳大偉正在會所裏陪人喝酒,到興頭上還沒盡興就得被拉出去,磨嘰了兩句,“什麽情況的撞車,嚴重嗎?要不要我找熟人處理下?看看怎麽定責才好?你那車,隨便撞一下要普通人一月工資啊……”


    王鳴盛沒跟他囉嗦,手機還在講直接就掛了,對方女車主漸漸也沒耐心,正要趕著回家帶娃,被耽誤時間覺得自個無辜,忍不住講了兩句難聽的話,王鳴盛嘴裏叼著煙,眼皮耷拉的看她,說:“我剛求婚被拒,現在看見女性就心懷仇恨,想要報複社會,我建議您把嘴巴放幹淨點,否則頭腦一熱不知道要做什麽出格的事。”


    對方沒想到他說話這麽橫,憋著氣無處撒,這邊行人少,還真讓人膽怯,又看他穿著人某狗樣,但是擋不住一身痞子氣,確實像會打女人的男人。


    住了嘴,隻在心裏想:“難怪你被拒絕,這幅得理不饒人的流氓德行什麽樣的女人才會願意嫁給你,你被拒你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  王鳴盛:我好憋屈,我以為自己是親生的,嚶嚶嚶——


    第81章


    吳大偉到體育館找到王鳴盛的時候保險公司也已經到, 雙方急著走人,現場取了照片簡單協商賠償的事。


    吳大偉不知道王鳴盛去幹了什麽去, 他向來鼻子靈耳朵尖, 已經聽說了戒指的事,王鳴盛神色不對就閉嘴沒多問。保險公司處理完, 王鳴盛上他的車,那輛被刮花的車子交由小弟開,後麵不緊不慢的跟著。


    王鳴盛抱胸坐在副駕駛, 衣服隨意搭在胸前,半晌才動了動身子,眼睛掀開一個縫看向吳大偉:“你一直盯著我看幹什麽?”


    吳大偉被當場捉住尷尬笑了,手摸著方向盤說:“我看你好像不太開心,尋思怎麽回事。”


    王鳴盛哼哼兩聲, 啟唇斥責他:“好好開你的車, 我的命金貴, 磕著碰著你賠不起。”


    吳大偉當即暗暗在心裏啐了一口,不過臉上陪著笑,紅燈變換成綠燈, 暢通無阻。


    到了會所王鳴盛話不多,如今客人稀疏, 前兩天剛見景氣的苗頭, 高永房就又出事,一時半會又被卷入是非的風波,王鳴盛召集管理層想對策, 想知道能不能有更好的轉圜辦法,不過商討了一天也沒什麽進展。


    倒是有人舉例了個狗不理包子的故事,建議整天喊著的一元一個的經營模式或許得改變一下,改成兩元一個,買一送一,不過王鳴盛知道這並不是經營上出的問題,他們根本沒想到怎麽從根本解決危機。


    倒是有幾個熟人介紹朋友,詢問他有沒有轉手的打算,價錢壓得極低,王鳴盛看不上那幾個錢。不過他也想好了應對的辦法,大不了就像之前的那幾個洗浴中心一樣,找人代理,明麵上不歸他,以後也不再親自打理,暗地裏依舊他做老板。


    王鳴盛獨自喝了兩杯,眼前一晃就來了個熟人,他從吧台回身瞧了眼,低下頭繼續,許文靜放下包,問調酒師要來一杯紅酒,拿在指尖晃了晃。


    王鳴盛瞄她一眼,“這麽晚不回家瞎晃蕩什麽?”


    “我是過來消費的。”


    “這麽說的話你隨意,你是客人,顧客就是上帝。”


    王鳴盛掂著被子左右晃了晃,放到光滑的琉璃台麵上,低頭看了一下自個倒影的臉,無意識地把弄酒杯,從右邊手中推進左手,轉了轉又從左邊手中推入右手。


    許文靜也沒講話,倒是吳大偉過來了,尋了一把距離許文靜很近的位置坐下,低頭熱切講話。


    許文靜這時才說:“吳經理說調酒師剛研究出一種新調法,一定讓我過來嚐嚐。盛哥實在撐不住幹脆改成高檔酒吧,現在酒吧夜店收入也很可觀,我經常去的那家酒吧,最近時常碰見高司南,一來二去也臉熟了。”


    提起高司南王鳴盛眉宇皺了皺,沒說什麽,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異常,許文靜繼續說:“高司南愛喝酒,酒量還不好,每次喝醉了都愛講兩句關於梁瓷的事……”


    吳大偉略微不自在,低頭詢問許文靜:“你是不是剛從酒吧喝了酒出來啊,臉色微醺喝了不少吧?”


    王鳴盛沒順著台階往下給麵子,低頭把手裏的酒喝完,透明玻璃酒杯猛地一放,還沒融化的冰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說:“好好幹自己的經理,別整幺蛾子,更別放著好日子不過瞎折騰。”


    這幾個字特別不給許文靜麵子,她眼眶當即濕潤,高腳杯拿在手中握了握,“盛哥,你誤會我了,我來這裏是好心提醒你的。”


    王鳴盛剛邁開步子,腳下微頓,好笑地看著她:“提醒我什麽?”


    “梁瓷那個姑娘確實是個好姑娘,但是……”


    王鳴盛麵無表情打斷她:“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女人怎麽樣,結束就是結束,千萬別低下頭死纏爛打,以前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性格,現在哭哭啼啼幹什麽?讓別人看笑話?嫌我笑話不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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