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鼎沸之時,客棧大門突然從裏邊打開,一個人探頭探腦地自門內向外道:“各位義士,你們若要擒殺那閹宦,小的絕不敢攔,隻求各位能高抬貴手,且別讓人死在我店裏,姑且給我把養家糊口的營生留下。”


    為首那人剛要答應,隻聽人群中一人高喊:“不行!那閹狗武功高強,咱們若進去跟他拚殺,要犧牲多少無辜兄弟性命!不如直接放火燒了這樓幹淨!”


    掌櫃的大驚失色,隻道萬萬使不得,然而這群人哪裏肯聽,推攘之間,有人遠遠將火把丟了過去,那火把撞在客棧圍牆之上,打著轉掉落在牆根。天幹物燥,木質圍牆頓時燒了起來,嗆人的黑煙彌散開來,叫人完全看不清客棧內的情形,隻隱約看到二樓有人推開了窗子,又縮了回去。有那手快的人瞅準了時機將手中的火把直接投進了窗子。那掌櫃的一句謾罵還未出口,便有人接二連三地丟出火把,掌櫃的急忙進去把熟睡中的妻兒拉了出來,剛到門外,隻聽身後嘩啦啦地巨響,竟是房梁已經倒了下來,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當被付之一炬,愣了一會兒,直挺挺地昏了過去。


    圍觀百姓中有人心中不渝,直說這樣毀人家業實在喪盡天良,那匪首麵上掛不住,轉身欲尋方才那主動放火之人,哪知那人早就湮沒在人群之中,尋覓不得了。


    這廂出了這樣大的的事,柴縣縣令竟遲遲沒有到場,他卻不是不想來,而是實在分身乏術——除了去圍殺蘇仁的那群暴民之外,另有一群山匪已經全副武裝地襲擊了糧倉守衛,若有人旁觀了全程,便能發現這些劫匪不僅人手一把雪亮的鋼刀,更是人多勢眾訓練有素,守衛中有幾人見抵擋不住,本欲投降,卻被那匪首一刀一個盡都殺了。待縣令帶增員趕到時,糧倉早就被洗劫一空,徒留一地血腥。


    那匪首自騎著快馬,出城之後被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攔下,說了幾句之後便扔下了手下眾人不知去了何處。


    運送糧草的車輛馬不停蹄,卻是越走越偏僻,林中道路千回百轉難以辨認,卻始終有丈餘寬,可叫馬車行駛無礙。


    於黑暗之中繞過一片山崗之後,便見隱約火光,竟是一處戒備森嚴的寨子,駕車之人都自動自覺地放慢了速度跳下車來,牽著馬排成一列,在門口依次接受檢查後方才進入。


    恰逢今日負責盤查的人個子矮小,生的賊眉鼠眼,偏巧這人健談的緊,與誰都要打個招呼閑聊兩句,待查到最後一個時,他隨手撩開車上的苫布,先是一愣,隨後擠眉弄眼地用手肘懟了懟那車夫道:“一會兒等我啊,咱哥倆喝上一壺去。”


    那男子點了點頭,沒再多與他言語,拉低鬥笠遮住了麵上駭人的傷疤,便同前麵的人一樣進了寨子自去卸貨。成袋的糧食都被堆到了倉房裏,車馬卻是要各人自行照顧,他將車停在屋門口,解了繩索牽馬去喂,回來時正好見到方才那小個子正探頭探腦地往屋裏看。


    他咳嗽一聲,把人嚇了一跳,小個子回頭見是刀疤臉,嬉皮笑臉地晃了晃手裏拎著的酒壺道:“丟下那小美人兒不管,就不怕被別人搶了去?”


    刀疤臉冷著臉道:“你不同旁人說,又有誰會知道?”


    小個子嘿嘿笑個不停,湊到刀疤臉身旁小聲道:“想要叫我不告訴別人,那就把那小娘子也借給兄弟我爽爽唄——哎哎哎你別動手,我又不爭著嚐鮮兒,等你玩兒夠了再叫我就成,這酒你留著喝,別說做兄弟的不夠意思!”說罷連蹦帶跳地跑走了。


    刀疤臉一手拎著酒壺,一手將木門推開,但見床上直挺挺躺著一個姑娘,她雙手被繩索綁在身前,正直勾勾地望著棚頂發呆,聽到聲響便轉頭看過來,麵上毫無懼色,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還帶著笑意,輕啟朱唇無聲地做了個口型,說的是一句:“終於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即使是易容,蘇公公也不願意埋沒自己的盛世美顏xdd


    陳娘子之前一直是男裝,連易容都省了~


    第20章 螳螂捕蟬


    刀疤臉先是鎖了屋門,回手才將桌上的油燈點亮,床上那女子自己坐了起來,翻手掙脫了繩結,正是陳青鸞。她湊到刀疤臉身邊坐下低聲道:“方才門外一直有動靜,我動都不敢動一下,可是有人覺察到什麽了?”她眼下隱有些熬夜留下的青黑痕跡,卻仍是神采奕奕,臉上也並沒有懼色,仍同平日一般。


    那刀疤臉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是有人覬覦你的美貌,想要向我討你呢。”他沒有特意壓低聲音說話,音調難得溫潤平和,倒叫人很難聯想到某人平日裏時而狠厲時而陰沉的模樣。


    陳青鸞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抬眼看向麵前的男子。東廠影衛的易容術自然是十分高明的,然而蘇仁雖然帶著人皮麵具,卻並未特意將自己喬裝的麵目全非,隻是皮膚黑黃而粗糙,又添了一道自右側眉骨開始直到左邊麵頰才結束的猙獰傷疤。陳青鸞還知道,在他嚴實的衣領之下,還貼了足可以假亂真的喉結。她不禁遐想,若是蘇仁並未入宮走上那條陰暗詭譎的權謀之路,而是投身江湖成為一名快意生殺的浪人,也許就該是眼前這副模樣。


    見陳青鸞怔怔地望著自己,蘇仁有些不自在,眉頭微蹙道:“這幾日我會盡量留在寨子裏,若有非要出去不可的時候,你就留在屋裏鎖好門不要出去,萬事小心。”


    陳青鸞也學過些武藝,隻是十分有限,自知在這匪寨裏頭,若是離了蘇仁身邊便無人可再護的了自己,便乖巧地點了點頭。


    燈光將小屋子的每一處都染成了溫暖的昏黃,令人莫名地感到安心。之前折騰了一宿,陳青鸞覺著眼皮有些沉,她托腮看向蘇仁,“眼下也沒別的事可做了,要不要……早點歇息?”


    蘇仁隻覺陳青鸞目光閃爍 ,正有些奇怪,一回頭,目光落在了屋子裏唯一的一張床上。


    陳青鸞非常主動地去將床鋪好,回頭見蘇仁仍坐在原處,偏著頭笑道:“督公,眼下隻有這樣的條件,咱們就將就一下,擠擠睡罷。”


    蘇仁冷眼瞧著她,一邊以手指輕叩桌麵一邊道,“你將被子鋪到地上去。”


    陳青鸞卻好似沒聽見一般,直接在床上坐下了,“這林間蛇蟲鼠蟻一定很多,我若睡在地上,夜裏被嚇的叫出聲怎麽辦?”


    四處雲遊|行商的人,露宿野外都該是常事,哪有打個地鋪還嫌東嫌西的。蘇仁知她又在睜眼說瞎話,卻懶得戳穿 ,“那你就睡床,我在地上將就一晚。”


    陳青鸞卻還是搖頭:“不成,督公您是愛幹淨的人,這地上這樣髒,一定睡不著的,您睡不安寧,妾身心中有愧,就更睡不著了。那倒不如幹脆別睡了,就坐一會兒說說話也好。”


    蘇仁心下沒來由地一陣煩悶,明明是陳青鸞自己放著京城的高床軟塌不享受,偏要跟到滄州來吃苦受罪。然而眼見她因連日睡不好而隱隱透著青黑的眼眶,就覺著有些不忍心。他揮手以掌風吹熄了油燈,兩步便走到床前。


    陳青鸞於突然降臨的黑暗中失去了所有視覺,隨即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攬在懷裏帶著一同躺下,隨即聽到蘇仁聲音冷淡地道:“這樣你可滿意了?”


    陳青鸞眨眨眼,隻覺睫毛蹭在粗糙的衣料上有些不適,她扭了扭身子。旁邊的人明顯一僵,將攔在她肩上的胳膊抽了回去,翻身麵向牆壁,還不忘補了一句:“別亂動快點睡,不然本督直接點你睡穴。”


    陳青鸞憋著笑應了一聲,甚至還向床鋪外沿挪了挪身子,側臥著闔上雙眼。


    床鋪很窄,二人雖勉強離開了些空隙,卻仍然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陳青鸞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未與人同榻而眠,蘇仁體溫本就偏低,所以她也不覺著燥熱,不多時就沉沉睡去,一夜無人如夢。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因著昨夜接連出了這兩樁事故,胡縣令直忙的焦頭爛額。稍晚些時候,當王刺史風塵仆仆地趕到柴縣時,正見到胡縣令親自帶著手下官差清理火場,他見到上司親自前來,便艱難地從客棧的廢墟中跋涉出來,向王刺史簡單匯報了情況。


    蘇仁不喜與旁人同住,兼之先前派遣去押韻糧草的大部分的手下並未隨他一同到柴縣來,所以他包下了客棧之後,隻帶著兩個貼身伺候的小太監住了進去。昨夜起火之後,掌櫃的將他的妻兒都救了出來,今日在火場中|共找到四具殘骸,按身形正好應該分別對應了店中兩個雜役並蘇仁身邊的兩個近侍,卻沒有找到蘇仁的屍首。


    王肅聽完之後,又差人去將昨夜在場圍觀的百姓帶來親自詢問。那些百姓的證詞很一致,都道昨夜那群“俠士”放火燒了客棧之後,客棧冬側原本容不得人出入的小窗突然自裏頭破開,有一人從這破口中竄出,飛簷走壁地從屋頂上逃了,底下來圍攻的人一多半都追了過去,徑直追出了縣城,再之後如何便無人得知了。


    王刺史溫言撫慰了民眾一番,便同胡縣令一道去了柴縣縣衙。


    到了縣衙的議事廳內,王刺史使了個眼神,周圍的官兵侍衛便都退了出去,胡縣令方才已經抽空將臉上的灰塵擦淨了,但一雙招子被火場的煙塵嗆的血紅,顯得十分猙獰。他對王肅道:“王大人,昨日鄭三刀不肯親自來,果然就出了紕漏,現下叫那閹狗跑了,可怎麽得了!”


    王肅此時麵色雖也不算好看,卻還是不慌不忙地道:“你且稍安勿躁,他平日前呼後擁的時候能夠耀武揚威,現下落了單,玩不出什麽花樣來了。本官已經傳令下去,讓所有城門處盤查的官兵都注意著,絕不會放他進城,他有本事就一輩子躲在山裏,跟鄭三刀玩捉迷藏去罷。”


    胡縣令聽王肅說的這般篤定,略微鬆了口氣,又道:“那咱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堂堂東廠首領太監就丟在滄州府,朝廷能善罷甘休嗎?”


    “哎,所以說沒在京城做過官就是不知道其中的幹係,那些閹人平日裏一致對外,其實並非鐵板一塊,蘇仁一死,東廠和司禮監的頭把交椅都空了出來,他們忙著內鬥,自然沒心思來管咱們,等到皇上再派了新的欽差下來,正好就可以按計劃進行,到時候裏子麵子可不就全都有了。”


    胡縣令聽罷,上前諂媚著道:“既如此,那下官便預祝王大人能從此平步青雲,也好叫屬下們跟著沾光啊。”


    王肅聽了這話很是受用,二人又細細密謀一番,隻等蘇仁的死訊傳來,便能真正高枕無憂。


    外界都以為蘇廠督這回陰溝裏翻了船,如今還生死不明,他本人卻是難得睡了個好覺,聽聞外頭有腳步聲過來,翻身下床,同時飛速將被子罩在陳青鸞頭上。


    一推開門,卻見昨日那個賊眉鼠眼的小個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他門前,似還要透過蘇仁身邊的縫隙往裏看。


    蘇仁皺著眉頭道:“你又有何事?”


    那小個子看他不耐煩,嬉皮笑臉地道:“老沈啊,你這就不厚道了,我都未將你偷藏了女人的事兒告訴我叔叔,你還不感謝我,難道是嫌我打擾了你跟小娘子親熱麽?”


    蘇仁心下十分不耐煩,然偏巧這小個子乃是這石崖寨債主鄭三刀的侄兒,不能直接殺了了事,隻好耐著性子應付道:“昨兒累了大半宿,哪還有心思辦事,那小娘們一見人就哭個不停,我聽著心煩直接把她打暈了、。”


    鄭金銀一臉吃驚的看著蘇仁,細小的眼睛睜了近兩倍大,竭盡所能蹦出了一句四字成語:“暴殄天物。”


    蘇仁也不正眼瞧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道:“不是說昨夜就是最後一次去截官糧了嗎,我看過兩日咱們也就不用躲在寨子裏頭了,到時候老哥請你去城裏逛窯子,可比裏頭的姑娘那隻知道哭哭啼啼的村姑強的多了。”


    鄭金銀嘿嘿笑道:“夠意思!不過到能放心出去逍遙,怕是還得等些日子。”說罷有些遺憾地搓了搓手,又下意思地往身後的木屋看了一眼。


    蘇仁假做不知他的齷齪心思,順著他的話頭道:“怎麽,眼下不就等這最後一批糧食運出去然後結銀子了嘛,也就是寨主太小心,照我說,咱就算現在就進城去,也不會有人敢管,畢竟跟咱做買賣的也不是一般人啊。”


    鄭金銀道:“喲,你還不知道呢?昨晚上二當家去截殺那賑災的太監時失了手叫人給跑了,現下他們正忙著抓人呢,一天沒找著他的屍首,就一天不能放鬆警惕,據二當家的說了,誰能先找到他的行跡,賞這個數。”他伸出三根手指比給蘇仁,吞了下口水接著道:“三百兩啊,要是有了這麽多銀子,我就立刻金盆洗手,去過逍遙日子去,可惜兄弟我武功不濟,要不,你去試試?”


    蘇仁目光微沉,將殺意收斂起來,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道,“這三百兩可不好賺,我聽聞東廠那些太監平日沒別的消遣,一門心思都撲在練功上。昨夜二當家帶那麽多兄弟都沒攔住,咱們若真去漫山遍野的找,找不到是白忙活,真找到了怕是就要丟了性命罷。”


    鄭金銀聽他這樣說,神色變了變,突然聽得自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依稀聽得有人說的是:“大當家的回來啦。”


    他即刻熱絡的拉起了蘇仁的隔壁道:“走,咱看看熱鬧去。”


    作者有話要說:  修。。修了下屏蔽詞_(:3」∠)_


    第21章 黃雀在後


    聽聞二當家的回來了,鄭金銀還以為是已經抓到了人,便拉著“老沈”去看熱鬧。哪知二當家身上帶著傷,正罵罵咧咧,臉色如鍋底一般黑,也不與旁人搭話。


    鄭金銀拽了別人打聽,才知那太監昨夜躲進了山裏之後,不僅是石崖寨派了大批人在找,那隨著蘇仁一同來滄州的東廠番子們也在找。兩廂碰麵自然少不要要兵戎相見,山賊多是烏合之眾,敵不過訓練有素的官兵,不僅折損了幾個人,而且二當家自己也受了傷,隻能撤了回來。


    接下來的幾日,寨子裏越來越人心惶惶,一則是因那欽差太監逃到山中之後便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半點尋不得蹤跡。二則是由於東廠番子也時常在林間出沒,所以暫存在山寨中的糧食根本運不出去。據說鄭三刀已經派了好幾撥人送信出去要尋誰來援手,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回音。


    大當家的一日比一日暴躁,終於有一天下定了決心,派了兩個親信出去。半日之後,二人拖回來一具已經被摔得麵目全非的屍體,鄭三刀叫來了二當家,同他單獨商議一番,那二當家雖不太情願,但還是又一次親自出了寨子。


    蘇仁現在用著的身份老沈原本就是前些日子第二撥賑災糧食已到的消息還未傳開時,因搶奪口糧殺了人,在被官兵通緝時走投無路而投靠來的小人物,兼之他麵上傷疤猙獰,又沉默寡言,故而素來沒什麽人與他來往。近幾日來,他手頭無事可做,閑逛時便常常“路過”石崖寨正堂附近,也沒幾人將他當回事。


    眼看著二當家的背影匆匆離開,蘇仁曬著太陽,懶洋洋地往他小屋方向走去。行至拐角處,卻見房門虛掩著,他眸中閃過一絲寒意,悄無聲息地躍過去,正好聽到陳青鸞帶著惱怒之意的聲音,“我勸你快些走,不然等沈大哥回來,就真的走不了了。”


    鄭金銀哪裏肯聽,他笑的一臉猥瑣,“這才幾日就喊上沈大哥了?你可把眼睛擦亮點兒,他一個背著人命官司的小嘍囉,注定是當一輩子土匪的命,你要真想找個漢子好好過日子,不如跟我走。”


    房間狹小,鄭金銀堵在門口的方向,想要繞過他跑出屋去幾乎不可能,陳青鸞隻盼能拖延些時間,便翻了個白眼道:“你們這賊窩裏頭誰不是土匪?就別大哥笑話二哥了。我就怕沈大哥回來把我給活剮了,你有本事就別在這纏磨我,直接去找他討啊。”


    那鄭金銀不屑:“那怎麽能一樣,我可是大當家的親侄兒,平日裏不用出去與人拚命,跟了我,你也不用擔心哪天會突然變成小寡婦。”他一邊說著,一邊要繞過桌子來抓陳青鸞,卻被陳青鸞閃身躲了過去,他麵色已經有些發狠,嘴上還不停,“別怕,你就悄悄跟我走,老沈回來隻會以為你偷偷跑了,等風頭過了,我在鎮上給你買宅子買丫鬟,你就等著過好日子把!”


    陳青鸞與鄭金銀隻隔一張小桌子,周旋片刻之後,眼見著對方要直接掀了桌子,突然對著門口喊道,:“沈大哥!快救我!”


    鄭金銀頭也不回,嘿嘿笑著道:“別想著晃我一下就能逃得了,就算你跑出這屋子,落到別人手裏,還不如讓哥哥我……”他正說著,隻覺背後似撞到了什麽人,還未來得及回頭看,便被人握住了頭頸。


    隻聽得哢嚓一聲,鄭金銀的頭顱以一個很詭異的角度垂了下去,臉上猶帶著震驚的神色,陳青鸞眼見著蘇仁將他的屍首如同破布一般丟到旁邊,抬眼望向蘇仁:“多謝督公相救,隻不過……就這麽把他殺了?鄭三刀來找麻煩怎麽辦?”


    蘇仁一邊用不知從哪裏抽出來的絲織錦帕擦手一邊道:“鄭三刀今日是死到臨頭了,一會兒隨我一同出去,有好戲可看。”


    鄭三刀原本派二當家去親自告知蘇仁的死訊,哪知在正堂等了大半日後,等來的卻不是他期待的回信,而是前來剿匪的官兵。他心下一驚,直呼大事不妙,原來王肅竟然是早就準備在利用盡了他之後便要過河拆橋!他近些天來一直不幫自己支開在山中搜索的廠衛,本還以為是因東廠不將他放在眼裏所以容不得他幹預,沒想到他是壓根就沒有出手,竟是存了叫他們互相消耗的意思。


    王肅此時正在寨子外不遠處做部署,他不僅親自帶了官兵前來,更以給蘇仁報仇為名義,請了東廠二檔頭崔簡帶著廠衛從旁協助。


    石崖寨的大本營原是在山中峭壁之上,易守難攻,是塊難啃的骨頭,所以多年來並沒有官兵來找過麻煩。而在與王肅等官員共同謀劃這搶劫官糧的計劃之後,因無法運送大量糧食上下山路,便在林中重新安營紮寨。此時失了地理優勢,眼看便要被一網打盡。


    鄭三刀一邊吩咐手下山賊都去前門處抵擋官兵的攻勢,一邊悄悄後撤,打算從後山的小路溜走。哪知剛出了寨子後門,便有一小隊手持長|槍的士兵攔在他麵前,二話不說便動起手來。


    鄭三刀武功不差,然而雙拳難敵四手,左支右絀漸顯狼狽,他聽得身後殺伐之聲越來越近,心下焦躁,賣了個破綻引左側兩個官兵靠近,飛身一躍踏著槍尖想要借力越過這二人,哪知旁邊另外兩人已經看透了他的意圖,挺身將長|槍斜刺向他落地的方向。


    鄭三刀眼見自己立刻就要被捅個對穿,未料想自身前劃過一道銀光,麵前兩個官兵手中的□□都自中間折斷。他竟毫發無傷地落了地,轉頭隻見一個有些麵帶猙獰傷疤的高瘦男子正緩步往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娘子。


    手上還有武器的兩個士兵正要衝過去,卻見他手腕一翻,同時擲出兩枚銀釘,刹那間那二人持武器的手腕被射穿,長|槍伴著哀嚎之聲落地。


    他鄭三刀隱約記得這人是前些日子才投身到自己手下的嘍囉,沒想到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喜出望外,向刀疤臉喊道:“快來幫我解決掉這幾個走狗,隨我抄近路上山。”


    那幾個士兵原本被下的命令乃是來截殺意圖逃跑的山賊,並且再三叮囑要一概趕盡殺絕,不留活口。但眼見來人武功高強,若硬要阻攔,怕是性命都要交代在這,正自猶豫間,卻見那人抬手從臉上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露出一張刀削般清俊的麵容來。


    “蘇、蘇大人?”那幾個士兵麵麵相覷,顫抖著便要跪下行禮。


    鄭三刀隻覺自己腿肚子都在打顫,他瞥了一眼仍是不緊不慢踱步靠近的蘇仁,孤注一擲地將手中鋼刀向蘇仁扔出,同時轉身向相反方向狂奔而去,哪知還未跑出兩步,兩隻腳腕同時一痛,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正欲爬起來,隻聽身後一個不帶溫度的聲音道:“你哪裏亂動,本督就將這透骨釘打在哪裏,你大可試試自己身上有多少處關節可以當靶子。”


    那鄭三刀冷汗直流,到底不敢再抱著能逃離的僥幸,趴在地上隻當自己死了。蘇仁百無聊賴地靠在柵欄上,將手中的一把小玩意捏到沙沙作響。


    陳青鸞湊上去看,隻見那所謂的透骨釘,不過是瓜子大小的小鋼錐,四角也並不十分尖利,若從評價暗器的角度來講,可說是十分差勁。她正自納悶,卻聽得那人低聲道:“進宮時隨身帶著方便,日子久了就習慣了。”


    蘇仁解釋完就將一把鋼釘都揣回了袖中,回身一腳踩在鄭三刀背上,腳下的人慘叫一聲昏了過去往寨子內走去。


    此時官兵已將石崖寨一幹山賊盡數剿滅,這些山賊知道自己身上罪名不輕,縱然投降也是死路一條,所以都是拚命抵抗,眼見要被抓就直接揮刀自盡的也大有人在,最後活捉的連一成都不到,且不過是些小嘍囉。


    王肅同崔簡到了正堂門口,隻見兩個士兵從中抬出一具瘦長的屍體,頭顱被積壓變形已經辨不出容貌,想來應是墜崖而死。


    王肅歎道:“蘇大人此番因公殉職,也有本官的責任,但願今日剿滅這石崖寨一幹匪類,姑且能告慰蘇大人的在天之靈罷。”


    崔簡隻看了那屍體一眼,轉頭看向王肅,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冷淡地道:“這人不是督主。”


    王肅一驚,正欲再叫人押幾個山賊來拷問,卻聽得背後一個聲音道:“王大人,年紀大了眼神不濟,就該告老還鄉頤養天年去,何必硬撐呢。”


    崔簡回身見到蘇仁,神色間全無意外,直接回稟道:“督主,除了最近一批之外,先前被截的糧食也有一小部分在此處,屬下已將活捉的賊人帶回去審問,定要查出他們是與何人勾結,又是通過何人銷贓。”


    蘇仁笑著,“審那些小嘍囉,問不出什麽來,不過本督方才路過後門,正好碰上了鄭大當家,便請他留了下來,你直接去問他會比較方便。”


    崔簡領了命令便自去辦差不提,卻將蘇仁同王肅單獨留了下來,雖是極炎熱的天氣,王肅卻如墮冰窖,周身寒冷。


    隻聽蘇仁悠悠開口,“王大人這般關心本督的生死,真叫本督感動,本督定會好好報答王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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