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低垂著頭,斂著眉,順從又溫柔,無論她做什麽,他都是一副寵溺。


    這讓石榴覺得不安,她時時想,小叔叔做錯了什麽,他其實什麽也沒做錯,那是她做錯了嗎?也沒有。


    隻能怪風月太多情,擾了塵埃。


    好久,任霽月先起了話頭,卻讓石榴心裏一疼。


    “傷口還疼嗎?”


    石榴擺了擺腦袋。


    任霽月明明巧思善辯,可在她麵前卻如同一根呆木頭。他默了好久,直到石榴站的膝蓋都酸了,他才道:“對不起。”


    “上次若不是我,大哥也不會打你,你也不會出那些事。”


    石榴搖搖腦袋,“那真的不關你的事。”


    朱今白要殺她怎麽會是他的錯。當自己這條命從閻王爺手裏奪過來,石榴對於那刺客身份三緘其口,她不敢拿府裏的人命來賭。


    窩囊就窩囊吧,隻要大家相安無事也便是很好了。


    夜更深了,月影沉沉,任霽月終於鼓起勇氣:“石榴,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該說,也知道讓你為難。若是這份感情你真的覺得難堪,你就當做不知道好不好?”


    石榴對這樣低微的話不知如何應答,卻聽他道:“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這裏頭是親人的感情多一點兒,還是男女之情多一點兒,可我想著若是我能攥在手裏便是開心著的。可你不高興,我便知道這份感情錯了。”


    他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說,可隻能到此為止了。


    讓她傷心,讓她生亂,這份感情究竟還有什麽意思?


    把話說明,任霽月苦笑一聲,緊緊地握著拳頭掉頭就走。


    石榴忽然喊道:“小叔叔。”


    任霽月頓下步子,他的手微微顫抖,殊不知這位嬌客卻賜給她一道溫柔刀。


    “小叔叔,無論怎的,你永遠是我小叔叔。”


    任霽月的心,瞬間碎了。


    **


    蜀州本就是天府之國,熬過寒冬,大地複蘇,田裏便生著一茬一茬的水稻,朱今白絞殺野匪後便駐紮在蜀州城裏,雖然名頭上還是個王爺,但在城民百姓的心裏已是主子爺。


    這日,朱今白剛回蜀州城的府邸裏,從馬上下來還沒喝上口茶,小順子就皺巴著一張臉,瞅了他好幾次,才敢把話說利索了:“王爺......”


    朱今白推門大步走進去:“有什麽事說便是了,怎麽結結巴巴的。”


    誰想觸閻王眉頭,可滋事巨大,不敢不報,小順子弓著腰,夾緊自己的菊花瓣子才敢說道:“王爺,丁管家沒了。”


    端茶的手一頓,朱今白扭過頭皺著眉毛:“你再說一遍。”


    小順子嘚嘚吞了口唾沫道:“丁管家沒了。自王爺您被皇帝派來收複蜀州城時,王府三天兩頭就有刺客來鬧,前幾次丁管家都打發走了,可這一次。”


    朱今白臉色越來越不好,小順子一頓,不敢說話了。


    朱今白深吸口氣,聲音略微強硬起來:“接著說。”


    “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誰會想到他們將那見血封喉的毒摸到杯簷口,丁管家前腳飲了茶沒.......多久便咽氣了。”


    根本不用查明,究竟是誰,朱今白心裏會沒數麽?


    他握緊自己的拳頭,小順子以為他要發怒,沒想到他扯著嘴皮子笑道:“不錯,不錯,越有趣了。”


    小順子愣了一下,臉皮挎下去,得了,王爺也瘋了!


    第33章 夢南鶴


    天熱起來,連空氣都有些躁,丹桂替小姐提來熱水便掩門出去了。石榴將披風、衫子解下,月桂色的肚兜下肌膚瑩白的不像話,紅酥手撩開烏壓壓的發,一解細繩,肚兜便落了下來。


    燭光昏黃給她身上渡了層蜜,站在紗幔隱隱看去隻覺得真乃國色天香,可湊得近了,才能瞧見那墳起的胸/部上好大一塊猙獰的傷口。雖說宋仕廉讓醫女用天蠶絲縫合了這凶殘的口子,可傷疤還落在那,因為傷口切的太深,任家不知尋了多少藥都抹不淡這條印子。


    石榴輕輕摸上去,嘶痛一聲。過了這麽久了,雖然看著這道傷口在愈合,可終歸碰不得,一碰就疼的抽搐。可也沒辦法,大概是新肉長出來了罷,堆擠出舊傷口,露出粉色的痂。


    桶裏的熱水摻了對傷口愈合有益的中藥,石榴捏了麻巾卷了水往傷口輕輕拍了拍才坐在桶中。


    熱水熏得人眼睛晃晃,坐在那險些睡著,半夢半醒間覺得自己脖子後麵被吹了口冷氣兒,她一蹬兀的睜開眼。


    屋內靜沉沉的,窗扇不知在什麽時候被風掀開,紗幔絞在桌腿上,朝窗外看去,有一隻烏鴉落在指頭上,見有人打量,歪了歪腦袋。


    石榴回過神鬆了口氣,暗罵自己如今真是太容易一驚一乍,隻要在高處看到一個黑點子便覺得是刺客。


    沒辦法,她人慫膽小,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還是得仔細緊著些了。


    她怔怔的摸上自己的心口,那裏麵傷痕累累,一想起那個妖孽樣的男子心口便是一窒。


    他是世上最多情之人,一撇一笑就能擾人心神,稍稍不注意一顆心便被他收在手裏捏成亂七八糟的樣子。


    可他也是世上最絕情的人,被她拒絕,也可以狠下心讓人殺了他。


    石榴捫心自問,自己確實是恨他的,有時候躺在床上就會想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一刀砍回他身上去。可他太厲害,自己在他眼中不過蜉蝣一般。她常問自己蜉蝣如何撼動大樹?難道她就這麽忍下來了?


    不不不,不應該這樣。她雖是螻蟻,但螻蟻可以潰千裏長提。有些仇不能把任家卷進去,但是她可以自己報。


    **


    出了任府,春夜風吹來,送來桃花清甜的氣息,杜若康騎在高頭大馬上,還在回想府中嬌客的花容月貌。說她病弱,但她的一雙眼極有野性,帶著一種野狐才有的狡黠,要是說她倔強......


    不,她又帶著少女的柔弱,骨架纖細膚白唇丹,乃是世界上最奇特的矛盾體。


    江鳴鶴善談,絮絮叨叨跟在杜若康身後說了好些話,見沒個回應,禦馬靠近道:“大人,前麵就是春紅樓了,要不進去聽聽曲兒喝個酒?聽說這裏的鴇兒說春紅樓近日來了些貌美的胡姬,要不要進去看看?”


    杜若康回過神來,淡淡瞥了眼火樹銀花下不夜天的春紅樓,隻覺得乏味。


    江鳴鶴善觀言看色,一瞧杜大人的樣子便知他對這裏無趣。可他目光悠遠望著街市,又沒個目光和方向,看上去頗有些茫然。


    若是問他為何茫然,江鳴鶴卻是不知道的,他隻知上官心裏存了念頭,他身為屬下的就得排憂解難。


    還未將話問出嘴,卻聽見春紅樓樓閣上立著一人,身穿雅黃色長衫,憑欄而立,不是太子又是哪個?


    “喲!杜大人。”


    杜若康回頭,下馬朝上麵的人拱禮道:“皇大人。”


    太子出宮不論存著什麽目的去青樓,此事傳出去都有損尊麵,故而臣子們在路上碰到他們時一律隻將他們叫做“皇大人”。


    朱延文下樓,江鳴鶴行過禮後便退至杜若康身後。朱延文順著棋盤街看了好一會兒才疑道:“杜大人這麽晚了是從哪回來?孤記得你的府邸與這棋盤街恰好一西一東,隔得可遠。”


    杜若康微微笑道:“不過是去拜訪任老太爺罷了,下官處理政務到底不如任老太子熟稔,過去問一些給腹裏積點兒貨罷了。”


    石榴重傷之事被任府壓得死死的,故而不能隨意將其道出口。


    說起那隻老狐狸,朱延文隻覺得恨得牙癢癢,整個順天府還會有比他更狡猾的人麽?朱延文之前想納石榴入東宮,與此牽製梅林任家,沒想到任施章一口回絕了。後來尋了由頭欲讓任霽月做他的伴讀,又被任老太爺以‘學問尚淺’給打發了。


    任家果然不在最後關頭輕易站隊,難道他們心中還有比他更適合坐著皇位的人麽?


    為上位者,心思本就多而雜,別人無意之舉在自己心中便是帶了什麽難以言明的心思。


    杜若康見太子眸光不善,忙的歎了口氣淡淡道:“這次去見任老太爺瞧見他老了不少,任夫人臥病在床,任大人公務繁忙,家中子輩年紀尚小,整個任家的重擔都壓在老爺子身上,看上去頗有些吃力。”


    聽著任老太爺過得不那麽瀟灑,不那麽好,朱延文才覺得心裏舒坦了些。恰好他這次來春紅樓是和場中有些大臣商談些事,此番杜若康來了,正好把他一並叫上去便是。


    太子再三相邀,杜若康若是再推辭便是不知好歹了。他隻能同江鳴鶴跟在太子身後上了樓。朱延文本就疑心病甚重,若江鳴鶴跟在他們身後多話賣弄聰明必定還在他心裏落個不好,便閉緊了嘴裝成個老實啞巴。


    春紅樓三樓是雅室,向來用來接待些達官顯貴,剛過二樓,鴇兒還笑嘻嘻的接受樓裏的招牌姑娘,便聽“啪啪”兩聲,二樓的門扇便被人拍開了。


    還落出個衣衫不整的姑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鳴鶴雖然素來疼愛女人,見不得男子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施暴,可如今跟在兩位爺身後,他倒是相幫也不能幫了。


    可怕什麽便來什麽。江鳴鶴正提腿上樓,避開那窯姐淚汪汪的眼,那窯姐卻像是見到曙光似得,連滾帶爬的抱住他的褲管子。


    “爺,救救奴家吧,求您救救奴家吧,您大人有大德,救救奴家吧,奴家快被這位爺給打死了。”


    -----聲音像指甲刮在破鑼上,江鳴鶴皺了皺眉頭。


    春紅樓做的什麽買賣?誰不知道。


    一兩銀子一兩肉,這些買賣都在明擺著按在台麵的,江鳴鶴有什麽道理去阻攔。


    他抬頭,太子和杜若康已然上了樓,他若是怠慢了怕是不好。


    於是雖然同情,可他隻能歎口氣將褲管裏的手掰開:“我不是善人,也救不了你。你若求我不若去求買你的爺。”


    說罷,便絕情的掰開他的手,一陣風的便要去了。


    提腳上樓,春紅樓裏靡靡之音癢人心神,人來人往聲音嘈雜。江鳴鶴以為自己冷靜把那事忘得一幹二淨。耳朵卻清晰的聽見那壯漢從房裏竄出來,掄圓了臂膀狠狠打了那窯姐一耳光:“□□,我出了錢的事怎麽做不得?嫌我臭你以為你自己幹淨到哪去?”


    江鳴鶴的腳步頓下來。


    那窯姐被他打的貼在地上,仿佛快沒氣兒了。壯漢單手將她提起來細細打量番後,冷冷笑道:“不是嫌棄我麽?我看你這麽愛幹淨便把你糟蹋透了。”


    說罷,他環顧四周,吆喝似得吼了一嗓子:“諸位停一停,咋們來這春紅樓不若是尋個樂子麽?如今我在這兒當場上了這□□給你們看看如何?”


    到這春紅樓的男人大多便是存了花錢讓女人難堪自己才快活的人,此時聽了他的話都看熱鬧的似得起哄起來。


    春紅樓的鴇兒在三樓招待貴客還不知樓裏情形,龜公們又不敢壯膽拉扯貴客,在一旁急的跺腳也沒見到哪個上去扯開他。


    窯姐躺在地上紅腫著一張臉,盯著壯漢一抓將她衣服撕破,樓裏掌聲如雷,人群聚成一個團兒,或戲謔或鄙視的看著她。


    她瑟瑟的躲著他們,緊緊抱住自己,卻被無數雙手扯開。惶恐的眼在瞬間瞪大,卻沒人能幫她。壯漢解開破爛的衣衫,散出濃烈的汗臭氣露出肌肉虯結的胸膛。


    壯男弱女,一棕一白,視覺的衝擊衝撞起人類心理最齷齪的欲、念。


    每個人都在看熱鬧,窯姐眼淚都沒幹過,卻阻擋不住那雙作難的手。


    粗壯的胳膊如鷹爪一般捏著她顫抖的胳膊,大掌剛要撕破她搖搖欲墜的衣服,卻被一雙手給止住了。


    “我說,你們還是個爺們兒麽?”


    江鳴鶴擋在窯姐的麵前,語氣充滿鄙夷。


    “一個男人,就靠著欺負女人來尋樂子,你在外邊混的有多慘心裏變態才這樣?”


    話一說完,壯漢便黑了臉色。江鳴鶴其實也後悔不迭。


    裝英雄的不是英雄也是好漢,他這個狗熊來湊什麽熱鬧?


    壯漢一巴掌將他胳膊扇的直顫:“你是誰,阻擋我作甚?我買了她一夜,想做啥就做啥,你是哪個能管老子?”


    江鳴鶴冷笑一聲:“是不關我的事,可你在大堂廣眾之下袒胸露乳,還想來個更勁爆一點兒的,刺著我眼睛了。所以我管不行麽?”


    壯漢一聽便知道來了個好管閑事的,加之這種事情本就站不住腳,他怕有些符合此人說的話,頓時便是怒瞪一雙眼,大掌欲要扇下,好好收拾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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