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更怒:“你笑什麽?朕問你笑什麽?”


    朱延文看著他:“不笑什麽,我想笑不行麽?”


    任施章在此隻能硬著頭皮去當和事老,跪在太子身邊勸誡道:“殿下少說兩句吧,皇上龍體要緊。”


    皇帝狠摔袖子:“他巴不得我死。他不是能耐嗎?今日我便收回他東宮寶印,讓他自己好生反省!”


    這話猶如水珠落到油鍋裏,炸的個劈啪亂響。眾臣愕的不知要說什麽,皇上雖然多情,可還是念及著原配和這個嫡長子,奈何太不爭氣,如今當著群臣的麵下了他的麵子。


    隻得好好擰他一把,讓他知曉厲害長個記性才行。


    可這在群臣眼裏卻不是這個意思,他們隻當皇上生了廢黜的心,那誰又是東宮的不二人選的呢自然是呼聲漸長的六皇子了。


    任施章下朝,隻覺得煩累極了,恨不得扒了這身官袍做個閑散人罷了。才剛出宮門,便看著任霽月等在外麵。


    日頭有些曬,燙的他臉皮有些紅。任施章走過去道:“弟弟。”


    任霽月笑笑:“正巧大理寺今日要到宮裏藏書閣借閱書籍,適才看見你們下了朝,便等大哥一道回去了。”


    縱使往日再不喜他,可終究是一個屋子裏的人。任施章長歎一口,剛抬眼,看見他懷裏抱著一個油紙包,瞅了瞅,問:“這懷裏拿的可是什麽?”


    任霽月看了看:“龍須糖。”自然是石榴念叨過嘴的,可他卻換了個說法:“我在宮中有位關係不錯的兄弟,說此糖香酥不沾牙,便想著帶回去讓家裏人一道嚐嚐。”


    適才瞧了皇家血親的反目成仇,如今聽到任霽月這樣說隻覺得心裏暖洋洋,於是喟歎一聲道:“弟弟倒是什麽都是家裏想著,石榴以前最喜歡吃這種糖,可惜後來換牙了,貞娘便不讓她吃了。”


    想到那個小嬌客,任霽月差不多能想到她聽到不能吃糖時的懊惱,於是抿著嘴淺淺笑了,眼神盡是寵溺。不過還好,他走在任施章前麵,自然是不會讓他瞧見的。


    第48章 暗夜光


    進府的時候,石榴正坐在忍冬花盛開的回廊下。任霽月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石榴回頭,白皙的手合在醫書上的藍色封皮上,一雙明眸盯著他。明明任霽月心裏沒什麽的,卻被她看的發慌。微微側臉,輕咳一聲,拿出手裏的牛皮紙包。


    “什麽?”


    “龍須酥。”


    他存了什麽心思,石榴早就知道了,可她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雖然是她小叔叔,道德、倫、理都都時時刻刻的在提醒著她,可是她還是容易貪圖他給的溫暖。


    大概這顆心被劍刃穿透過後,便喜歡溫暖的東西緊緊的裹著自己,因為那樣比較讓人覺得心安。


    油紙包被打開,任霽月遞過去,石榴捏了一團抿在嘴裏。


    “怎麽樣?”任霽月問道。


    石榴細細品味,也捏了一塊遞給他。


    任霽月心頭突跳,伸手去接,石榴卻將它遞到他的嘴邊。


    他從未覺得自己的身軀如此的笨拙,在她麵前連最基本機械的移動都不能。他愣愣的張嘴,石榴喂給他,合上嘴,薄唇觸到她指腹的柔軟,任霽月猛地繃緊自己的手,用盡全力控製住想將她抓在懷裏一親芳澤的衝動。


    石榴笑著問:“甜嗎?”


    當然甜啊,不論是糖,還是她的手指都甜的讓人心神亂蕩。


    而石榴卻沒察覺到他漸暗的眸光,她隻是一時心起,想看看他通紅的耳背罷了。哪裏會知道這般大的男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抑或想對她做些什麽。


    帶的龍須酥正好有些多的,正好今天下午大家都在家裏,任老太爺這段時間不知在和馮管家忙些什麽,今日也得了空,和他們一道喝茶、吃些點心。


    桌上當然不止龍須酥一樣零嘴,零零散散的頗有些多。可任老太爺捏了一塊酥,喂進嘴裏,搓著手指尖的粉長歎一聲道:“這都幾十年了,宮裏的廚子換了一茬又一茬,可這味道還是如舊時一般,可惜,物是人非,倒是沒有以前的感覺了。”


    任施章也歎了口氣,接道:“可不是,如今朝堂.......誒,往日便是我們這些臣子鬥得死去活來,踩著旁人上位,如今倒是好了,自個先明哲保身,看諸位皇子挑起紛爭。”


    反正都是一家子人,這些話也不怕被旁人聽著。可任老爺子頗不讚許的訓道:“你就是一張嘴總是比閉不嚴實,如今是什麽時候,這些話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當心皇上殺雞儆猴看。”


    任施章忙道:“爹,我自然是省得的。”


    男人之間的話,女人自然不好摻和,絮絮叨叨說了一晌,崔貞在一旁接道:“如今局勢這樣,連尋個親事也不大容易了。太子陣營的官家嫁娶之事隻選他們那一茬,六皇子和八皇子那道也是這般。可憐我們家孤零零的立在順天府,石榴也沒有一個人說親。”


    一說到石榴的親事,便如同觸到了任霽月的逆鱗,他一字一句道:“嫂嫂想岔了,如今這些時候,我們任家是純臣不討好,可待新帝登基,那些官家可又會得了好?自古的皇帝沒有不多疑的,多說多錯,多做更是心懷鬼胎。如是以後,忠誠舊主,還可以落下個好印象。到那個時候在做打算也不遲。”


    石榴怎會不知小叔叔如今說這道話是何意?好笑的瞧著他去,卻看他抿嘴偏頭,一氣嗬成。哈哈,大概是不好意思了吧。


    任老太爺看著頗不是個滋味。原想著將這個小子帶回任家了了他娘的恩情,哪知自己把自己的孫女給賠了進去。可攔也攔了,打個打了,又不能挑破鬧個雞飛狗跳,於是隻能冷了臉道:“你倒是算了個清楚!”


    任霽月恭敬的聽著訓斥,至於聽進去沒有倒是他自己的事了。


    崔貞聽後,臉色更是差:“這麽說,還得等那麽些時候?如今同石榴一起玩得謝婉都有了自己的親事,可我家石榴呢,還是八字沒個一撇,等新帝登基後,我家女兒不都成個老姑娘了麽?”


    石榴也不想太早嫁人,再說了她又不像謝婉那般有了心儀的郎君。她拿話勸導了一番崔貞,至於老太爺怎麽想那便是她的事了。


    石榴怎麽心裏能安便是了。


    *


    朱延文坐在桌上一壺又一壺的喝著冰涼的酒,夢南已然被他打發到其他院子裏去,整個東宮竟無人敢規勸他。


    他身邊立著的是花了被皇帝厭惡的代價而娶回來的新婦許錦媞,盤兒尖的臉有些嬌弱,一雙眼睛總是不敢正看看人,略略看過去樣貌的確同她姐姐有幾分相似,可是精神頭卻不像。


    許錦繡永遠是傲慢且疏離的,她的手腕捏著的是青檀木的佛珠,身上隱約有菩提的清香,哪怕自己珍視她、怠慢她,她總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樣子。


    而她妹妹就大不同了,諂媚、乖順、低賤。


    若死的人不是錦繡而是她妹妹又該多好?


    朱延文放下杯盞,招了招手:“過來。”


    許錦媞柔順的坐在他身邊,寬大的繡袍罩住一雙潔白無瑕的柔荑上,越發顯得嬌小玲瓏。


    朱延文抬眼,伸出手,觸到她的發間。


    琉璃簪翠絹花、點翠、朱釵,光彩炫目,觸到手指尖卻涼沁沁的,沒有溫度。


    “你姐姐是個什麽樣的人?”


    朱延文忽然問。


    許錦媞說話的聲音也溫柔的掐的出來水:“家姐博學多識、為人善良,家裏人都很喜歡她。”


    “她很善良?”朱延文的聲音有些諷刺。


    許錦媞自然是知道他和姐姐的恩恩怨怨的,見他陰陽怪調,忙的垂下腦袋不敢說話了。


    朱延文挑起她的下巴:“做孤的太子妃何須畏畏縮縮的,抬起腦袋說話。”


    許錦媞瑟縮了一下,眼底有惶恐也還是很仔細的隱藏好了。


    見她長得十分像許錦繡又比她十萬倍的乖巧,他心裏覺得愜意極了,好像那隻遠走高飛的鳥又回到他的身邊,她的氣味、她的溫度,好像都還在。


    好似她這個人從來沒走過。


    醉酒迷離間,朱延文一把攬過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寬大的繡服擠出香膩的味道,鑽到男人的鼻子間,粘稠的讓他有些呼不過氣來。


    “你喜歡孤麽?”


    許錦媞淚眼婆娑,輕輕點了點頭。


    “為什麽呢?”


    啊,什麽為什麽?


    許錦媞有些驚愕,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你可知我與許家聯姻隻是各取所需罷了,無論你生的什麽模樣,孤都會娶你,可你卻喜歡孤,你瞧瞧這東宮裏做孤的女人都沒有個好下場,如此這般,你還喜歡我?”


    許錦媞抬起頭,看了他好久,才靦腆的垂下頭細細道:“喜歡的,太子爺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是喜歡太子爺的。”


    她不會說,很多年前當她才一丁點兒大,看到太子這般龍章鳳姿的人物便芳心暗許,可惜他後來成了她姐夫,她的親人,她的一顆心須得緊緊藏好免得壞了姐姐好姻緣。


    可惜姐姐紅顏早逝,許家須得同東宮重新聯親,她嫁給他,能做他的妻子便是何其幸運的事,哪裏還敢奢望其他。


    但太子問她,喜不喜歡他,她定然還是會說出來,哪怕一顆芳心被他隨意踐踏,可還是要說出來。


    太子摸著她的額發,將她整個抱在懷裏。


    “那你以後可記牢了,生的話便要和我同衾,死的話亦要與我同穴,明白了麽?”


    許錦媞點點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


    朱延文將他擁的更緊了,仿佛如此這般,便抓住了他往日沒能捉住的幸福一般。


    夜黑風搖搖,皇帝坐在龍塌上,看著手中的折子氣的胡子直抖:“這孽障真是好大的膽子,朕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他,他居然還敢強硬的將許家幺女娶了回去。”


    東宮掌印見皇帝咳嗽,忙的替他順氣端了參茶來:“皇上得精惜些自個兒的身子,若是氣壞了怎麽是好?”


    皇帝冷哼一聲:“他巴不得我早日閉了眼好將這江山送到他手裏!”


    掌印從皇帝手裏接來茶盞垂下眼簾道:“皇上這說的是什麽話,奴才瞧你身子頗好,就算是活到一百歲也不是沒可能。”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皇帝眉心的皺紋紓解些許,才慢慢道:“真的身子還是多虧了你送的丹藥,的確不錯,朕服用後確實覺得身子大好許多。”


    掌印微微頷首,“還是皇上自個兒身子強健,旁人吃幾粒都不如皇上吃半顆。”


    皇帝眯著眼睛笑了笑:“瞧你這張嘴,說的話當真是好聽極了。”


    “奴才隻不過實話實說了。”


    同他說了好一晌話,皇上將目光投在窗扇上。他有些畏涼,晚上自然將窗扇闔的嚴嚴實實,可透過薄薄的紗紙,隱約瞧到外麵的火光。


    光亮越來越大,直到喧嘩聲漸至養心殿。掌印皺著眉頭回頭開了門,隻見一個小黃門跌跌撞撞跑過來,帽兒掉了也不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魂飛魄散道:“皇上........太子他........他逼宮了!”


    燈芯在那一顆燃盡,屋內暗了一角,更顯得皇帝麵色如菜,他有些站不穩,捏著桌子,好一會兒才咬牙道:“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


    他走過去,狠狠的盯著地上的太監。


    火光漸近,人聲更是喧嘩,隨著“砰”的一道踢門聲,在眾盔甲士兵的包圍中走進一個人。


    他的眉眼和他有著四五分相似,連端著手跺著步子時都有他七八分的氣度。那人曾牙牙學語,環著他的膝下長大,也曾蹭著他的邋遢胡子抖得他哈哈大笑。


    而如今,在刀劍銀光、火光葳蕤中,他隻是淡淡的說道:“父皇,您老了。”


    “該讓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終於宮變了~


    第49章 更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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