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冷著臉, 哼了一聲, “坐好,別擾了我孫女吃飯。”轉臉就笑著對大姐兒說:“瑩兒是好孩子, 給父母請過安了, 坐下好好吃飯, 慢慢吃”


    賈璉訕訕退下, 看祖孫二人吃飯。大姐兒已經能熟練用羹匙喝粥, 準確地將雞蛋羹送到自己嘴裏,賈赦偶爾給大姐兒夾一根青菜,放到羹匙上,大姐兒也能順著青菜的方向,放入嘴裏。鳳姐和賈璉張大嘴,看大姐兒短短幾日的變化, 不禁歎服賈赦的教導能力。


    吃了飯, 賈赦讓紅玉、綠珠陪大姐兒去花廳拚圖, 自己帶賈璉、鳳姐往前院書房去。


    賈赦從書房的擱架上,取了個大信封下來,從裏麵抽出一張紙,遞給夫妻二人看,見上書“永璉”二字。


    賈赦道:“這是今上給你取的字,昨晚程蔭打發人送來的。鳳丫頭,昨日送來給迎春的教引嬤嬤,你見過了,感覺如何”


    鳳姐起身回答,賈赦擺手,“坐下說好了。”


    鳳姐坐下說道:“四位嬤嬤都見過了,感覺不是皇後娘娘的心腹,倒像是今上培養的人。”


    賈赦點頭,心裏讚賞鳳姐的敏銳。嘴裏問道:“為何這樣說?”


    “媳婦昨日和嬤嬤們說話,嬤嬤們說‘娘娘好,我們幾個才好。這是今上的吩咐。’若是皇後娘娘的心腹,這話該由皇後娘娘吩咐才對。”


    賈赦讚歎,這媳婦娶的好,心思敏捷,殺戈決斷,和賈璉這傻小子的好猶豫、多善心是絕配。


    鳳姐看賈赦同意,就繼續說:“尚儀、尚藥、尚服、尚食,這四位嬤嬤都是幾局的副手,有能力、有人脈、有今上信任,這四局在妹妹的宮裏,就不虞妹妹的宮裏出什麽差錯。妹妹進宮就會是今上的寵妃,唯一需要防範的是妹妹生兒子了。一旦妹妹生子,勢必有人借此生事;若妹妹用藥,又怕損傷了身體。”


    鳳姐停停,又說:“媳婦昨日已經和尚藥王嬤嬤提了此事,想必今日消息就會傳回宮裏,今上當知曉父親和永璉心意。”


    說到永璉,鳳姐轉頭和賈璉眨眨眼,賈璉才意識到永璉說的是自己。


    賈赦說:“我們無意儲位,也要避免卷入儲位之爭。今上和皇後娘娘相濡以沫,攜手十幾年,同甘共苦,這情分不是太上有過的。不能以太上看今上。鳳丫頭能想到寵妃隻生女兒,實在是迎春能平安、我賈家能平安的不二妙法。”


    賈赦又問:“迎春帶進宮的人可選了?”


    鳳姐苦笑:“妹妹原來的二個大丫頭,司琪是王善保家的外孫女,不能留的,春節後就放出去。另一個繡橘,和妹妹性子相合,也是敦厚溫柔品性,是能為妹妹著想的人,這個可以帶進去。妹妹院子裏其他的小丫頭,就和前兒給妹妹選了四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一樣,交由幾位嬤嬤考察,看哪一個適合帶進去了。”


    賈赦點點頭,“最好選有家室在的,可以把其家人納到我們府羽翼下,免得生出其它事。”


    賈璉插話說:“兒子這二天去了幾個莊子,看其中一些小小子、小丫頭尚不錯,就吩咐了莊頭今天把人送過來。”


    賈赦點頭,說:“一會兒,莊子裏的人送來了,一起去挑,還是父母兄弟都在我們府裏的人可靠些。”


    夫妻二人點頭讚同。


    鳳姐問:“給妹妹帶進去的東西是要預備了吧?都要預備什麽,還請父親指點兒媳。”


    三人就要給迎春帶進去的東西細細商量,賈璉執筆記錄,賈赦看不上賈璉的字,直截了當地說:“以後你每天練半個時辰大字,這字怎麽拿得出手。要是你女兒、兒子的字都比你好,你怎麽見人。”


    賈璉乖順站起來應了句,“是。兒子以後每天練半個時辰大字。”


    鳳姐發愁,“皇後娘娘當初入宮的東西估計不多,妹妹這可怎麽準備才好?超過皇後娘娘也是不敬,太少了,以後妹妹用著不湊手,送東西進去也不易,還易出事。”


    三人商量來商量去,把一些非用不可的、宮裏不易得到的列到單子上,貴重藥材帶足五年份量,再多也怕保存不好。迎春喜歡對弈,要備幾套特別的雲子棋盤。古玩擺件,賈赦說少添幾件就好,其它一些衣料首飾就由鳳姐準備了。


    小廝在外麵報小芸大爺來了,賈赦叫了進來,從剛才的大信封裏抽出另一張紙,上書榮國侯府,濃墨重筆,酣暢淋漓,如虯龍撲麵,氣勢迫人。


    “這是今上題寫的,讓匠人小心按此製了牌匾,這字好好裱糊了,掛到這書房內。”


    賈芸小心接過,看了看放入信封,“叔祖,芸兒先去辦此事,莊子上送來的人,都在側廳和院子裏等著。”


    賈赦點頭,讓賈芸去了。自己領先,賈璉扶著鳳姐跟著去了側廳。


    側廳院子裏擠滿了人,男孩子一群,女孩子一堆的,看來莊頭是把和年齡的都送了來。


    賈赦在側廳就坐,幾個莊頭趕緊上前跪倒磕頭,“拜見侯爺,給侯爺請安。給二爺、而奶奶請安。”


    賈璉把鳳姐安頓好,叫幾個莊頭起來,說:“外麵不管是那個莊子的,按年齡一組組地叫進來。先把8歲以下的男孩子女孩子都叫進來吧。”


    莊頭知道府裏有一個八歲左右的三爺賈琮,還有一個三歲左右的姑娘,所以今天帶過來的小小子、小丫頭還真不少。


    賈赦選了二個小小子,看起來挺敦厚的,給賈琮;三個伶俐的小丫頭,給大姐兒。鳳姐選了二個小小子做內外宅跑腿的小廝。


    八歲到十二歲的,賈赦選了三個小小子,鳳姐選了二個小丫頭。


    十二歲到十四歲是最後一組人三人選的最仔細,最後賈赦選出三個女孩子,賈璉選了二個做小廝,鳳姐也選了二個女孩。


    其他人鳳姐安排每日給了100大錢,留在府裏好好吃了一頓,讓莊頭帶了回去。


    午飯後,賈赦和賈璉、鳳姐一起,把十二歲以上的五個小丫頭叫過來,一一詢問了家況。又請了迎春的四個嬤嬤來,考問了一番,嬤嬤們對選出的五個丫頭比較滿意,就帶了回去安置在迎春的院子裏。


    三天之內,迎春對院子裏進了這麽多人非常不安。晚飯前,迎春帶司琪、繡橘去鳳姐的屋子裏,拉著鳳姐的手,“嫂子,我那院子裏的人,多了些吧?”


    鳳姐拍拍迎春的手,“四個嬤嬤是補給你的教引嬤嬤,你看大姐兒現在就是四個嬤嬤。司琪年後放出去,你身邊就隻有繡橘一個了。老太太常說一腳出,八腳邁的,姑娘身邊就至少要四個一等大丫頭,四個二等丫頭,至於小丫頭是不在計數內的。你院子裏的人看著多,嬤嬤會幫你選的,最後要選出七個上等的,加上繡橘,湊夠八個。等三個月以後選好了,淘汰出去幾個,就不多了。”


    迎春這才放下心來,鳳姐又問她幾句,叮囑迎春有什麽不合適的,一定要讓嬤嬤知道,一定要和自己說,才放了迎春回去。


    晚飯後,迎春的教引嬤嬤,管尚藥局的王嬤嬤來見鳳姐,開門見山說:“奶奶,您說的方子?”


    鳳姐帶了王嬤嬤去西屋,吩咐平兒把著門,招呼王嬤嬤附耳過來,細細說了一番。


    王嬤嬤吃驚地瞪大雙眼:“就這麽簡單?”


    鳳姐笑:“嬤嬤多找些人試試,不就知道了。”


    王嬤嬤點頭,“也是,越是好使的東西,越是簡單。”


    “況且這東西便宜,泡水洗臉,還能美白,泡澡也是可以啊。”


    王嬤嬤頓悟,二人相視一笑,向鳳姐告辭離去。


    第51章 紅樓51


    51


    賈璉當差去了,賈赦仍然待在家裏, 每天教大姐兒背聲韻啟蒙, 然後大姐兒回來再唱給鳳姐學。


    迎春在教引嬤嬤的幫助下, 承擔了大部分的家事。日子一天天順暢滑過, 轉眼就過了冬月的大半。


    這期間,有省親資格的人家, 陸續修建完省親別院。賈珍帶賈蓉、賈薔來見賈赦,邀請賈赦去參觀省親別院。


    賈赦不理也不給三人進門, 賈珍就站在門前不肯離開。最後賈赦打發賈芸送出一張紙。賈芸恭恭敬敬地賈珍說:“珍大叔叔, 前番赦叔祖虧得高院判出手, 現在還在臥床將養,囑咐將這紙給老太太, 老太太就明白了, 再不會為難珍大叔叔了。”


    賈珍接過那紙, 當著賈芸的麵打開,就是歪歪扭扭的倆個大字:醉夢。雖不解, 但還是帶著去了榮國府。


    賈珍本不想再來請人的。上次請賈赦父子過去榮國府喝茶,不說那母子當場的針尖對麥芒, 單就賈赦回去就摔下馬,請了幾個郎中都說昏迷不是摔下馬造成的,賈珍就想避開嫌疑,可這想法卻不好明著說出口。賈政最近幾天說了幾次省親園子已經完成, 要他過來請賈赦、賈璉, 一來是炫耀漂亮園子, 二來也有拉近分家後兄弟關係的意思,同時也有讓他們父子,再給省親院子添點光彩之物的意圖。


    不曾想啊,門都沒得進。


    賈珍想到被拒之門外,即羞惱難耐。賈赦定是懷疑他參與下毒了,聽聽門房那話說的,“我們老爺說了,已經另立一宗了,以後不給姓賈的登門。”賈珍恨不能上前一腳踢死那門房。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兒,讓政老爺自己吧。


    賈珍臉色不好,賈母院子裏的丫頭們自然會看人分寸,急忙忙進去稟告,“老太太,東府的珍大爺來了。”


    賈政正在賈母上房說一些省親的事宜,聽得丫鬟抱,就吩咐請賈珍進來。


    “大老爺可說了什麽時候來看園子?”


    賈珍進屋施禮,然後就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繡園子已經讓地花錢搭人了,最後還得罪人就得不償失了。聽賈政問,就把那張紙遞了過去,嘴裏說著:“赦大叔叔說了,已經另立一宗,以後他的府不給姓賈的進。”


    賈政氣笑了,“母親,您看大哥說的什麽話?誰又怎他了?他回來看看母親也是他的孝心,難道不應該嗎?”


    賈政展開手裏的紙,見是歪歪妞妞的倆大字:醉夢。疑惑地問賈珍:“珍兒,這是什麽意思?”


    賈珍接過,遞給賈母,嘴裏說:“芸兒和我說,前番他赦叔祖虧得高院判出手,現在還在臥床將養。讓我將這紙給老太太,說老太太看了就明白了。”


    賈母看著那歪歪扭扭的醉夢,手抓著紙在抖,賈政趕緊上前扶住賈母,“母親,母親,這是怎麽了?”


    鴛鴦趕緊上前,和賈政、賈珍一起把賈母扶去床上躺著,打發人去請太醫。賈珍看自己幫不上忙,在賈母房裏還礙手礙腳,就安慰賈政幾句,帶著賈蓉、賈薔告辭離開。


    王太醫過來給賈母請脈。然後對賈政說:“老太太這是受了刺激,一時心情激動,對上了年紀的人,還是要多加注意。我開一劑湯藥給老太太服用,你們也要小心照顧。”


    賈政送王太醫出門,想想,問王太醫,“醉夢是什麽藥?”


    王太醫愣神,許久才皺著眉頭說:“是前朝宮廷秘藥,聽說無色無味,中了的人,就跟喝醉酒嗜睡一樣,在睡夢中離世,所以才得了那個名。不過聽說這藥已經絕跡了。賢侄怎麽想起這個來?”


    賈政敷衍,“也是偶爾聽說罷了。”多多送了診金給王太醫,也有封口的意思。王太醫往來賈家幾十年,自是會意。


    賈母吃了藥就閉目躺在床上,也不理會守在床邊的賈政。賈政打發丫鬟們都去外麵等,自己坐在賈母床前。想這賈珍的話,王太醫對醉夢的解釋,莫非是……


    賈政不敢再往下想,低頭和賈母說:“母親,王太醫說醉夢是前朝秘藥。大哥即使有什麽,也不會怨恨母親的,大哥的命是母親給的。”


    隔了好一會兒,眼淚從賈母臉上滾落。賈政給賈母拭淚,“大哥必不會怨恨母親,這麽些年,都過去了,若是母親想…,什麽時候不能,哪裏還需要大哥分家立府之後呢。大哥必會想明白母親的不得已的。”


    賈母顫抖著抓住賈政的手,“老二,老二,我這心啊,那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啊。若可以,我怎麽舍得。不做,娘娘、寶玉,乃至以後的小皇孫,難道就孤零零在這世上,這一大家子就斷了所有往來?老太爺為他的事受牽連,早早撒手去了,母親可有怎麽他了?”


    賈母淚水滾落不息,賈政繼續安慰,“母親還是莫要傷心,保重身體為上。”


    賈母哭了出來,就覺得心裏輕鬆不少,“老大,以後是形同陌路了,就當我沒生過這個兒子了。有高院判出手施救,怕是今上也知道醉夢了啊。”


    “母親莫想這許多了,三司還能拿母親去問不成?就是今上知道了,不知會不會影響娘娘。”


    母子二人再無話。


    賈珍離了榮國府,就吩咐賈蓉帶輛不起眼的車,走遠點去截回王太醫。王太醫見了賈珍,就知道壞事上門了。賈珍開門見山問:“王太醫,您老人家往來寧榮兩府多年,還請給晚輩解釋解釋醉夢。”


    王太醫哪裏敢惹賈珍這樣的渾人,隻好捏著鼻子說:“那是前朝宮廷秘藥,聽說無色無味,中了的人,就跟喝醉酒嗜睡一樣,在睡夢中離世。聽說這藥已經絕跡了。”


    賈珍就說:“這倒是好東西。您老人家可有方子?”


    王太醫就說:“那是前朝宮廷秘藥,怎麽會有方子在我這樣的太醫手裏。”就是有也不敢說有啊,那可是一大家子的性命。


    賈珍自是不信,王太醫賭咒發誓了,賈珍才放過了這碼事。又讓賈蓉給了個荷包,送了提心吊膽的王太醫離去。


    王太醫心裏歎氣,這賈府是越來越不堪了,偏自己在賈府走動了幾十年,賈府又出了娘娘,惹不起,躲不得的。


    王夫人這些日子裏,日日忙亂,好容易齊備了,監辦的都交清了賬目;采辦的鳥雀、仙鶴、鹿、兔以及雞鴨鵝等,亦買全,安置在園中指定處飼養;賈薔那邊也排出二三十雜戲來;一班小尼姑、道姑也都學會念佛誦經。就是各處古董文玩,尚差了些心意。派了彩霞在院子門口等賈政。賈政見了這樣的派丫鬟等著的事,就知道王夫人有事和他商量。


    賈政進屋,彩霞彩雲上來伺候換了家居衣裳,落座,又上了茶。王夫人輕拈手中念珠,開口說:“老爺,這二日和老太太看了園中的諸般事物,色色斟酌,就是各處古董文玩,尚差了。老爺看大老爺那處,可還有什麽添置的嗎?”


    賈政歎氣,揮手把丫鬟都打發下去,才對王夫人說:“這家裏,以後就隻有你我操心,指望不得別人半點了。大老爺那裏,以後就當沒這個人,不認識也罷。”


    “老爺為何要這麽說?難道以後娘娘得了皇子,他們就不沾光了?”


    “莫說這樣的話了。你可知前朝秘藥醉夢?”


    “妾身聽過一二。”


    “前些天,大老爺過府喝茶,回去摔下馬昏迷,老太太不讓人去看。今兒我讓珍兒去請,一來是看看園子,二來古董文玩也指望大老爺能添置一二。珍兒都沒得進門,帶回來歪歪扭扭的醉夢兩字。說是高院判出手了,大老爺還臥床修養呢。老太太看了那兩字,手抖的不成。”


    “那老太太現在如何?那院子給把持的,妾身站了一下午也沒得進去伺候老太太。”


    “還好。沒大的事兒。”


    “老太太可出不得事兒。”


    “是啊。院子裏,你看差什麽,哪裏可以挪騰下吧。也就是這樣了。”


    “既如此,就要早早請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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