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荑待林海走出了視線,才慢慢收回綴在林海背影的目光,開始漫不經心地帶著小丫頭收拾房間。老爺的一舉一動都帶著清貴優雅,自己恨不能把滿腔的情義,都付注到老爺身上。很多時候自己明明都看出來老爺對自己的**,可為什麽老爺就不再寵愛自己了呢。


    林海步履閑適地到了前院的側廳,賈璉坐在那裏等著。見了林海進來,趕緊起身行禮。


    “姑父。”


    賈璉的音色偏醇和,每次林海聽到,都覺得這聲音十足地匹配了賈璉的容貌。冬月的時候,府裏做衣服,林海吩咐林謙,按照自己的例數也給賈璉置了同樣的。待看到賈璉戴著和自己同款的白玉冠,穿著寶藍色織錦暗花刻絲長袍,腰間也是同色的鑲嵌的美玉的腰帶,黑色麋鹿皮靴,配著黑貂的大氅。年青的麵孔色若春曉,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顧盼間帶著幾分纏綿繾綣,和自己站在一起,真是一時瑜亮,難分軒轅,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林海看著賈璉的穿著,讚賞地點頭,帶了賈璉、林謹等隨從一起去赴宴。


    林海讓林謹包了揚州府的冶春酒家的一個大院子,叫了最好的席麵,各據一案,由著下麵的同知、判官、主簿等人叫了各自喜歡的陪酒的女伎。酒席間杯晃交錯,衣香鬢影,鶯聲燕語,絲竹洞簫,盡顯太平年間繁華氣象。


    酒至半酣,酒樓的東家匆匆從外麵進來,對靠近門邊的主簿嘀咕了幾句,那主簿帶著東家來到林海跟前施禮。


    “林大人,這是冶春酒樓的東家。”那東家趕緊對林海躬身施禮。


    “林大人,外麵有幾位鹽商商會的人過來,想給大人們的尾牙宴添點菜色。小人本不敢來打擾的,就是……”


    林海看那冶春酒樓的東家鼻尖已經沁出微汗,坐在自己左邊的同知劉炳,放了酒杯在等自己發話,笑笑說道:“那就請進來吧。”


    一屋子的人聽了都喜笑顏開,每年這個時候的尾牙宴,鹽商都少不了出麵添“菜色”。但今年秋天,因為禦史衙門查得很嚴,大家都少了不少油水,可誰也不敢開口,都知道林海是怕撞了今上的槍口。現見林海鬆口,都鬆了一口氣。那東家就退了出去,一會兒,隔壁的房間,爆發出了歡呼聲,林海和劉炳相視一笑。


    “林大人,定是那些人知道您允許添加‘菜色’美的。”


    “嗬嗬,過年了,這一年都辛苦了,年底也該咱們衙門的人都輕鬆一下。”


    當“菜色”上來,賈璉才發現居然是一個個貌美如花、娉娉婷婷的十幾個二八年華的美貌女子。


    坐在賈璉旁邊的許主簿,這幾個月和賈璉已經很熟悉。許主簿早看出來,林海是把這內侄兒當兒子教養,就拉拉賈璉衣袖,低聲解釋說:“這是鹽商商會每年底孝敬的慣例,每家都會出幾個才藝雙全的瘦馬,不僅送人還陪送不薄的嫁妝。能送到我們這屋子裏來的,都是比拚過的一等一的瘦馬。隔壁的就是差一等的了。一會兒,待上麵的大人挑選過了,你也會有份。今天衙門來參加尾牙宴的,人人都不落空,人財兩得,才是尾牙宴的重頭戲。”


    這十幾個正當妙齡的女子一進來,就把原來酒席間陪酒吟唱的女伎光華,瞬間壓抑了下去,有人進來招呼那些女伎,把她們領到屋子一角,安排這些女伎繼續操/弄絲竹。賈璉目不轉睛地看著一個個青春美貌、衣衫華美的揚州瘦馬輪番唱歌、跳舞、彈琴,穿行在酒席間,給諸位大人敬酒。隻覺得每一個女子的姿色、歌喉、舞技,都是既往他在京城的花街柳巷裏的妓/女甚至花魁身上,都不曾見過的。沒一會兒,就見林海率先留了二個,都是這群女子中最出色的,一左一右跪坐到了林海的身邊陪酒聊天。然後是劉同知留了兩個,也同樣一左一右跪坐在了劉同知身邊殷勤伺候,再是副禦史丁衛留了倆個,依次是三位判官各留了一人。


    許主簿對賈璉低聲說:“這是按官職次序留人的。不過你放心,哪個都不差的。而且外麵的送人來的鹽商們,早都算好了我們這屋子裏的人數了。”


    再後來就輪到了幾位主簿,幾人都看著賈璉,等著賈璉先出手挑人。賈璉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在京他也曾和勳貴子弟走馬章台,但是和手握實權的朝廷命官一起,還是頭一次,免不得心氣發虛。遂對許主簿說道:“大人們先選吧。”


    許主簿和幾位同僚笑笑,誰看不明白林海的心思呢。許主簿招手,把餘下的幾位都招過來,指著賈璉說:“你們誰能哄璉二爺連飲三杯,誰就跟他回去。”


    幾個女子瞬間嬉笑著擠到賈璉跟前,單看這一屋子的男人,哪個的年紀做她們父輩都綽綽有餘的,就是主位的林大人再有風姿,哪裏及得上俊美的璉二爺,正值青春年華,能陪伴一生更有吸引力呢。一時間鶯聲燕語,都捧著酒盞,圍繞著賈璉,膩香嬌語,迫得跪坐的賈璉連連躲閃。席間眾人看著賈璉被眾女端著酒盅勸酒的窘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賈璉躲不過,順手抓著穿了粉衫的那個,麵紅耳赤地說:“就這個吧。”


    那粉衫女子趕緊依偎著賈璉跪坐,殷勤地布菜勸酒。其它女子也笑意漣漣,繼續給幾位主簿斟酒,片刻的功夫,幾位主簿跟前各自就坐好了人。


    劉炳笑問林海,“林大人,你這內侄子可不像勳貴人家出來的啊。聽說他老子最是貪杯愛色的人物,這小子莫不是童子□□?”


    “劉大人說笑了,他早娶了金陵王家的女兒,京城節度使王子騰的長兄之女。”


    “那就是在我們跟前不好意思了。” 副禦史丁衛也笑著打趣。


    林海笑笑,“小孩子嘛,早二十年我們陪著父祖到這樣的宴席,也會手足無措的。”


    劉炳和丁衛想想自己年輕的時候,俱大笑起來。


    林海笑著舉杯,和他們同飲一次。


    第148章 林海11(改)


    榮國府在收到江南林家年禮的同時,也收到了賈璉不回家過年的親筆信。


    榮國府的老太太——賈母, 等鴛鴦給她念了信之後, 抖著手要了眼鏡帶上, 自己把信拿過來看了又看, 半晌,恨聲說道:“叫他老子來。看看他生的混賬兒子,過年都不想回家了。”


    賈赦正在自己的東院裏和幾個小妾喝酒, 酒至半酣, 趣味正濃,卻被賈母院子裏來叫人的婆子打斷。


    賈赦難免就有些不高興,“老太太有啥事兒?”


    “回大老爺的話, 老奴也不知道。”


    賈赦無法隻好簡單擦擦臉,又漱了口, 想想又換了一件袍子, 裹了大氅,坐車去老太太的榮慶堂。


    東院管車的仆從,也沒料到賈赦會去老太太那兒, 清油小車裏連碳盆也來不及放, 更別提先烘熱車廂了。賈赦從熱氣騰騰的屋子裏出來, 上了冷冰冰的車, 就禁不住連打幾個噴嚏, 心裏就開始有些著惱, 大冷天的, 這是看自己不病了都著急啊。


    但賈赦想著母親找他, 必然是有什麽大事了。揣摩了一路,也沒想出會有什麽事情。丫鬟給賈赦打起門簾子,也沒人稟報說大老爺來了。賈赦進了榮慶堂,見邢夫人臊眉耷拉眼地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裏,王夫人也垂目掐著念珠一顆顆數著,珠兒媳婦和璉兒媳婦立在老太太身側,一個捧著茶盞,一個給老太太捶肩,屋裏的氣氛有些不好。


    賈赦輕咳一聲,邢夫人和王夫人趕緊地站了起來。賈赦就躬身給老太太行禮,“母親。”


    “鴛鴦,把你家璉二爺的信,拿給大老爺看。”


    賈赦接了信看了看,然後又轉回頭,仔細又看了一遍。心裏嗬嗬,璉兒這小子可以啊,去一趟江南,就能巴上探花郎教他,不錯啊!這字寫的可是大長進了,還出來三分風骨的味道了。賈赦抖著紙,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唔,不錯,就是這腕力還該再練練,力道終究是差了點。


    “母親,您看,璉兒這字長進挺多的,就是這腕力還該再多練練。唔,不錯,有長進。”賈赦撇開信的內容,和賈母說起賈璉的字來。


    賈母聽了賈赦這話,沉了臉,“老大,你又來氣我?當我眼花,看不出璉兒的字了?”


    賈赦來的時候就凍了一路,也憋了一路的氣,但對著賈母還是得壓抑了幾分,“母親,兒子何嚐想過要氣您。您看,兒子哪裏有說錯了,璉兒這字確實是長進多了。”


    賈母噎了一下,“老大,我讓你看信上說的事兒!”賈母生氣了,這老大是揣明白裝糊塗,和自己打馬虎眼呢。“過年不回家,我這般年歲了,就盼著過年熱熱鬧鬧的。你看看你兒子,都這麽大的人了,就不想著家裏家外的,過年事兒多,等著他幫手嗎?你說,璉兒怎麽就不回來了?”


    賈母氣呼呼地看著賈赦。


    “母親莫氣,莫氣了。家裏有這麽多管家、仆役,難道還缺人做事?”


    “大老爺莫這麽說,”王夫人撚著佛珠,慢慢說道:“家裏雖然有管家幫著,這年底事多,莊子上過來報賬,店鋪也要過來報賬,家裏沒個爺們看著,也不可以的。”


    “哦,讓二弟去啦。”


    “大老爺說笑了。老爺哪裏知道這些俗物。再說老爺還要當差的。”王夫人一字一字說著,麵無表情。


    “往年都是誰做?”


    “璉兒做啊。今年他這一不在,很多事兒就不好答對了。”


    “五年前?十年前?二十年前呢?是誰做的?”


    王夫人沒想到賈赦會這樣說話,不禁就被問住了。


    賈赦也不在說話,自己找個椅子坐下來,閉目養神。


    “老大啊,這家裏的事兒,璉兒怎麽能躲了不做?”


    “母親,您看璉兒在信裏說,在妹夫那兒學習呢。難道璉兒要讀書上進不好嗎?哪裏是躲著不做事了?能得探花郎每天教導,這京城裏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要趕緊把兒子送上門去呢。”


    “小時候該好好讀書的時候,不好好讀書。現在大了,家裏得靠他做事了,扯了讀書的幌子,在江南混玩。你去揚州把他給我帶回來。”


    “我?老太太要我現在去揚州?好,我這就回去寫折子請假出京,得了準信就走。”


    賈母真生氣了,“老大。你?”


    “母親,兒子雖沒有實職,但初一的覲見不能不去啊。現在去揚州,運河這段冰封不能行船,來回的時間一算,可要趕不及初一回來的。”


    賈母氣噎,鴛鴦趕緊上來給賈母順氣。又有丫鬟遞了茶,給賈母喝了幾口。


    “老大,你這個不孝子。”賈母手指賈赦,中氣十足罵賈赦。


    賈赦無奈地看賈母,“母親,兒子說的都是實話。您想想是不是這回事兒?”


    賈母知道賈赦說的要去揚州是這樣的,他說的有道理,可自己叫他過來幹什麽來著?怎麽變成他有理了?這時候賈政急忙忙走了進來。


    “母親,母親。都是兒子不好,您莫氣著了。大哥還不快給母親賠不是。”


    “哼。”賈赦對著賈政就一甩袖子,表示自己的不耐煩。但還是恭敬地站起來說:“母親,請莫生氣了。”


    “你光知道說叫我不生氣,你去把璉兒給我叫回來。我讓他去江南接表妹,他正事不做,就留在江南混玩。你看看你兒子。”


    賈赦的眉毛都攢到一起了。


    “母親,誰說他在江南混玩了?他這信上不是說跟著林妹夫讀書嗎?二弟,你看。璉兒的字是不是長進了?”


    賈政看了一眼,“嗯,是長進多了。”


    “是啊是啊,母親,璉兒能得妹夫教導是多好的事啊。也許以後妹夫會給你教出一個探花郎的孫子。難道母親不想要孫子當探花郎的?”


    賈母愣愣地看著賈赦,賈政也有些發傻,他就是看賈璉的字確實是有明顯的長進,可怎麽就拐去要不要璉兒當探花郎了呢?!


    王夫人看著婆婆和丈夫都被大伯哥拐帶到一邊去了,趕緊說道:“大老爺,母親是說過年家裏事多,要璉兒幫手。過完年再去讀書也不遲。”


    “老二家的,這話說的可不對。當初珠兒讀書,何嚐放鬆過一天。怎麽璉兒要讀書了,就要把家裏的雜事先做了再讀?這些家事可是有完有了的嗎?”


    “我的珠兒啊。”提起賈珠,王夫人立馬掏出帕子,抹著眼睛哭起來。一邊站著的李紈也開始抽噎著哭起來。


    “老大,你是見不得這家有一天的鬆快了,你給我滾。”賈母抖著手,指著賈赦。


    “是,是。母親,兒子告辭。”賈赦躬身給賈母施禮,拿著賈璉的信,一扯邢夫人,邢夫人回頭看看老太太,不得不跟著賈赦一同出去了。


    “這老大家的。”邢夫人回頭看賈母那一眼,令賈母很不痛快,凡事隻知道聽老大的,沒一點主張。


    “哎,哎”,鳳姐看著出去的賈赦夫妻,哎了兩聲,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麽,一跺腳,扭著帕子對賈母說:“老太太,您看大老爺走了,可璉二爺,家裏家外這麽多事兒,這過年的……”


    “哎呦,”賈母聽鳳姐提起賈璉,才想起這半天白氣了,啥事兒也沒解決。


    “老二家的,都給你哭的忘了正事兒。鴛鴦,你趕緊地,去叫大老爺回來。”


    王夫人馬上收聲,把捂臉的帕子又沾了沾眼睛,躬身給賈母做了個萬福,“母親,是兒媳一聽提起珠兒就忍不住了。”


    王夫人哽咽著說不下去了,站在賈母身側的李紈卻抽泣起來。


    “罷了,罷了,你們婆媳都回去吧。”


    王夫人帶著李紈出去了。鳳姐看看賈政,好像和老太太有話說,也就跟著出去了。鳳姐一出去,平兒就迎過來,攙住鳳姐的手臂。


    “二奶奶,怎樣了?”


    鳳姐長籲一口氣,“你二爺那賊囚子,這是放出去的風箏,斷了線兒。”


    平兒趕緊一拉鳳姐的手臂,“奶奶,你可別在這兒混說。”平兒小心地回頭看看左右。


    “快收起你這兔子膽兒。就是當你家二爺的麵,我就不敢這麽說他了?哼!”


    “奶奶,唉,老太太還在裏麵呢。咱們是回去?”


    鳳姐想想也是,老太太怎麽會高興自己罵她孫子。就壓低聲音和平兒嘀咕,“這賊囚囊子,等他回來的,我定要他一個好看。咱們也別回去了,找個地兒呆會兒,鴛鴦去叫大老爺回來呢。”


    鴛鴦凍得絲絲哈哈地走到了東院,一說要見大老爺,邢夫人房裏的王善保家的就笑著說:“鴛鴦姑娘來了,老爺才說渾身發冷,這蓋了兩床被子都抖,才打發人去請太醫了。姑娘坐下喝茶,老身打發人去看看,看看大老爺能不能起來?”


    鴛鴦咬唇,“媽媽,是老太太要大老爺回去商量事兒。”


    “哎呀,這不是才從老太太那兒回來嗎?鴛鴦姑娘等等了。”


    鴛鴦是才提到老太太跟前沒多久的,隻有十二、三歲的樣子。老太太身邊的丫鬟是換人不換名,因著識字,做事也穩當,才接著了老太太身邊大丫鬟的位子。


    王善保家的陪著鴛鴦等著,一會兒,小丫頭出來回話,“王媽媽,鴛鴦姐姐,老爺這會兒又覺得熱了,太太在老爺床前哭呢。”


    鴛鴦無法,跟王善保家的道過惱,自去賈母跟前回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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