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你不是妒忌吧?”賈政看賈赦冷淡的樣子,直抒心曲。


    “我妒忌你?我在兵部任四品郎中,妒忌你啥?啊?兵部有權還是禮部有權啊。”


    “大哥,你,你,你也升職啦?”賈政的興奮都被撲滅了。


    “是啊,也不算什麽。你看看你舅兄,早二品大員了,四品,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那咱們不請人、不擺酒了?”


    “我不擺,你要擺,就在你府裏擺好了。還不夠丟人的。”


    賈政呐呐地說了什麽,賈赦也沒聽清,他看著賈政失落地離開了榮國府。


    “哼,想借榮國府擺酒。”賈赦甩了袖子,讓丫鬟叫燕舞過來伺候。


    王子騰的這個年過的很高興,外甥女進宮十來年了,原以為就要黯然出宮了,不想柳暗花明被今上留下了。可恨的是初一當晚的那場大雪,受寒了。要說他沒懷疑,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腳,是不可能的。可他查來查去,賈赦拜托的人很用心地照顧了元春——給元春換了帶地龍的房間,仍然是元春帶進宮的人服侍。他百思不解,怎麽元春主仆二個受寒,會越來越重。


    真怕拖些時日,聖人忘記有元春這個人了。


    為元春的事兒,王子騰不得不動用了太醫院的關係。


    開年沒幾日,沒等他伸出向賈赦的示好之手,賈赦就升為兵部的四品郎中。他急急向兵部蘇尚書問詢,才知道是吏部直接拔擢的。


    蘇尚書也很奇怪,雖然三品以下官員是禮部任命的,通常也會向本部的侍郎詢問。這賈赦不聲不響地來兵部不到一年,就從五品的員外郎升為四品的中郎官,當然如果是他老子活著或是先太子登基,他直接做兵部侍郎,也沒什麽人奇怪。


    “王大人,聽說你與賈赦是姻親啊?”


    “是。我還正想為榮國府大公子的事兒拜托您呢。看來大公子另有人關照啦,是我多此一舉了。”王子騰見蘇尚書這裏問不出什麽,自嘲兩句想離開。


    蘇尚書卻留了王子騰下來說話,“王大人,你說賈赦這升官,是不是今上的……”


    “應該不會吧。”


    兵部是勳貴把握甚牢的部門,今上對勳貴的微妙情緒,使得兵部越發地貼緊了太上。誰都知道這不是長法,但不借著太上在今上那裏討得些什麽,怕是以後更不好混呢。


    賈赦是個身份很微妙的人物。勳貴出身,賈家的老輩兄弟,掌了多年的軍權,軍中不少人應該還念著賈家的舊情。可他又娶了張老太傅的老來女,唯一的一個女兒。雖張氏離世多年,但記掛張老太傅父子的人應該不少。從先太子廢黜到今上登基,蟄伏二十年的賈赦重又露麵,蘇尚書難免不把眼光投在賈赦身上。


    今上提了賈赦來兵部,是要撬動兵部和太上的關係?


    蘇尚書沒琢磨出究竟,而王子騰以為是因為元春的緣故,也不想對蘇尚書說因由。各懷心事的倆位,對賈赦的注意多了起來。


    上元節前,京畿又突降暴雪。京城裏柴炭的價格驟然升了不少。


    禮部開年就開始準備春闈的事情。忙了一天,林海回到府中,時辰已經不早。和妻子、女兒一起才吃了晚飯,就被管家請去前院。


    看著和自己稟報仆婦安置、柴碳支出的林誠、林謙,先肯定了他們的做法。“雪大天冷,把府裏的人聚集起來居住是可以,但還有一些沒在府裏執事的,也別忘記了。”


    “是,老爺。這柴價升了快一半了,府裏因年後天寒,每日燒柴都增加了許多。是不是還按著慣例備足一個月的存量?”


    “留半個月的吧。我們不和別人搶了,免得跟湊熱鬧似的,擠兌的柴碳價更高。京城的莊子,你們去看了嗎?”


    “小的去看了,都還好。老爺,過幾日的上元節,怎麽安排?”


    “這天太冷了,就在府裏掛些燈籠吧,讓人去哪些小鋪子或者是小攤去買,多花一點兒銀子也無妨。把年前送上來的那些玻璃走馬燈,都送珍寶閣去賣了,得的銀子送去施粥,該施的粥米別少了。”


    “是,老爺。”


    “太太最近有過問府裏的事情嗎?”


    “沒有。太太每日隻帶姑娘玩耍。就是要給姑娘請的夫子,問了許多中人,都還沒回信。”


    林海點頭。紀氏初一去宮裏覲見,到底還是累著了,初二有些不好,吃了幾日的湯藥,才穩當了。林海比紀氏還焦急,忙讓紀氏擱下府裏所有的雜事,精心養胎。不管信不信的,還是按著紀氏奶娘的提醒,把京裏周圍的道觀、寺廟等都許了願,大大地布施了一場。


    “勤去問問,也許春闈後,能遇到合適的,不拘男女,有才華就好。還有,以後每天多備些驅寒的薑湯,給清掃上的。驅寒的藥材也備好,擠在一起住,病一個很快會過了一屋的人。還有碳盆,也要照應好,莫中了碳氣。”


    林海把府裏最近的事情和倆個管家捋了一邊後,獨自在書房沉思。


    原計劃二月初的恩科春闈,遇到這樣的天氣,凍病的人多了,無疑恩科就失敗了。自己到底要不要上折子建議延期春闈呢?


    反複思量,林海還是寫了折子,建議春闈參考天氣變化,適當延期。具體看欽天監的天氣預測。


    折子寫好,又檢查兩遍,沒發現有差錯,才仔細收好,起身往後院去。走到一半,想想,轉去鶯歌的小跨院。打發身後跟著的小廝去正房說一聲,也讓紀氏的奶娘早早去歇了。劉奶娘因為林海初一在紀氏屋裏歇了,在房門口凍了一夜。想那老嬤嬤也是忠心,自己也別招她擔心了。


    林海真覺得自己是隨遇而安的隨和人。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是認真地活著,努力讓自己活得舒服、有趣。才不會像謝必安說的:周圍的人都逝去了,剩一個人了,孤單寂寞地長生,有什麽不好的感覺。


    既來之,則安之。


    想到鶯歌,林海加快腳步,鶯歌的聲音柔媚,身段柔美,而那一身經過調/教的功夫,是紀氏這樣大家閨秀出身的、歸荑這樣家生子不能比的。就是歸荑,雖然比紀氏好了許多,總不如鶯歌能撩得人忘了自己、忘了歲月。


    第183章 林海46


    今天是小朝會, 林海卯初就得起身, 先回去正房看紀氏, 紀氏仍好眠未起。略略問了守夜的春柳一兩句, 紀氏一夜安好,林海轉身去前院。或許紀氏的奶娘不留他在正院有道理,十日一大朝會, 他自己都睡不好, 更別提頻繁的三日一次的小朝會了。


    林海到前院略略活動, 看看時辰差不多,就換了官服登車離府。林謹早把林海要吃的東西送進車裏,林海看著外麵黑黢黢的, 一邊隨意吃著早點,一邊腹誹, 怪不得帝王做到最後都不願意早朝, 這大冬天的,誰舍得軟玉溫香的熱被窩啊。


    辰初時分,平日尚還算安靜的兩儀殿,就吵的有點火氣迸發。從初一, 連著下了三場大雪,市麵柴碳價格在升,昨日京城裏有民居被大雪壓塌,凍斃了的人數, 昨日就已經報到今上案頭。


    京畿賑災刻不容緩。


    兵部戍邊的將士的糧、餉, 也到了該發出的時候。


    禮部要為即將舉辦的春闈要修繕考場的費用。


    林海扯扯禮部陳尚書的衣袖, “大人,我們提議春闈延期吧?”


    “什麽?延期?”


    林海點頭後出列,把奏本舉過頭頂,彎腰施禮。


    “聖人,臣禮部侍郎林海,奏請今年春闈延期。”


    正和戶部吵得不可開交的兵部、禮部、應天府的幾位官員,都轉頭盯著林海看。


    “春闈本是朝廷為國選材,今年連降大雪,怕是會影響今科春闈的舉子不能如常考試。延期半個月或一個月,待天氣略回暖一些,再舉行春闈。”


    這事與兵部無幹,與其它各部門關聯也不大。唯有戶部輕舒一口氣,不擠在一起要銀子就好。


    朝堂的爭吵緩和下來。


    禮部陳尚書上前一步,“臣附議。”


    左侍郎楊維綱和李老大人也出列讚成林海。朝中清流出身的基本都經過科舉考試,無人反對。有勳貴私下嘀咕幾句文人就是嬌氣,也有素日就與文官不睦的,大聲反駁延期。


    今上得了這緩和機會,立刻同意了林海的奏本,至於延期多久,問過欽天監再定。隨即立刻說散朝,走出大殿。


    兵部尚書橫了林海一眼,追了過去。


    程蔭走過來,拉了林海一下,林海就跟著程蔭走。


    “如海,你看這賑災?”程蔭看明白今上走時那一眼的內容,拉林海離開眾人低聲問。


    “兵部的軍餉不能少,也不能晚。賑災?或許要今上內庫先出?然後戶部追討欠款?”林海沉吟一下,把在內心謀劃許久的方案呈出。“繁森,借雪災催欠款,是最好的了。”


    程蔭點頭,和林海分手。


    林海才回了禮部自己的公房坐下,年後的事情主要是春闈。他拿起陳尚書和李老大人圈過的考房官員名單,認真看起來。多數是翰林院和禮部的,就是戶部、刑部、吏部,每部也各有一到二人的。看這樣的考官選配,難道今年的考題要很雜駁?


    林海看得正認真呢,林謹進來說:“老爺,陳尚書那邊派皂隸來,請大人立刻過去。”


    林海去到尚書的公房,楊維綱已經在和陳尚書談話。


    待林海行禮入座,陳尚書開門見山說道:“今上才在內書房定了兵餉照發,賑災從內庫撥款。現在隻有我們禮部,沒有拿到要用的銀子。林侍郎為天下舉子著想,延遲春闈的提議甚好。就怕推遲春闈,戶部最後無款,不能撥修繕考舍資費了。”


    林海笑笑,“這天氣拿到修繕款,也做不來修繕的事兒。再說,和賑災、軍餉比起來,考舍修繕可以晚些日子。大人和楊侍郎今日在朝會和戶部爭款,已經盡到您為舉子著想的心意。待聖人確定春闈時間,就看禮部今日的退讓,當不會少了咱們禮部這點修繕款。”


    楊侍郎點頭,讚成林海。“陳大人,今上當不會使恩科的考舍,破敗不堪使用。”


    陳尚書好像接受他二人的話,“還有一事兒,今兒內閣議事兒,戶部可能要追討欠款了。咱們禮部的人,雖大都是清流出身,你們回去也提點一下,不要有掛賬欠銀的。林海,你是勳貴出身,莫忘記去戶部查查,既往林侯是否有借用朝廷銀子。”


    林海趕緊站起來像陳尚書表示感謝。


    回到自己的公房,林海就打發林謹去兵部,請賈赦晚間去府裏。


    林海早早把手裏的事情做完,和楊維綱招呼了一聲,徑自去了戶部。裝模作樣要查自家的欠款,那戶部的主事,翻了許久沒有翻到。就笑著對林海討饒。


    “林大人,下官整理出來的賬冊,都是欠款比較多的,待下官全部厘清,再給大人送信,可好?”


    林海笑著致謝,告辭了回府。


    賈赦是林府的常客。不說林家的下人,就是管家林誠、林謙,有時候都奇怪,一般來說,續娶以後,與前嶽家的關係會慢慢地淡下來。就是有哥兒,也好不到哪裏去的。可自己老爺和賈家大舅爺的關係,居然比二十多年前還要好。問跟著老爺進出的林謹,那是個鋸掉嘴的葫蘆,是什麽話也別想問出來的。


    “舅兄,今□□會,兵部和應天府為賑災的銀子吵了一早。”林海和賈赦慢慢道出原委。“早朝後程蔭問我,我出了個主意:兵部的軍餉是不能少,也不能晚的。賑災要先從今上內庫出。然後讓戶部追討欠款。”


    “舅兄,這個找個借口,讓戶部追討欠款這事兒,是我籌謀許久的方案了。陳尚書回禮部的時候說,戶部可能要追討欠款了,還讓我去戶部查查我家先輩既往呢。你今兒在兵部,可聽到什麽風聲了?”


    賈赦搖頭。“兵部多是勳貴,他們才不在乎戶部追討的事情。”賈赦說著起身,“我去程蔭府裏問問。要是聖人真的想收欠款,我明兒就還了。早還早了,免得日夜擔心遭賊。”


    “吃了飯再去吧,也暖和一點兒。”


    “不啦,你還怕程蔭不給我飯吃啊。”


    林海把賈赦送到大門處,看著賈赦帶著十幾人騎馬遠去,才轉身回了後院。


    紀氏和黛玉對林海回後院都很吃驚。


    “爹爹,大舅舅呢?”


    “你大舅舅有事情忙,沒留下吃飯。”


    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地吃了晚飯。


    賈赦策馬到了程蔭的府邸,程蔭才回府。聽說賈赦過來,趕緊讓人迎他去書房,又讓管家準備晚飯,自己也忙換了衣服過去。


    “恩侯,可是有什麽事兒?”賈赦這時候過來,程蔭很吃驚。以前是沒人搭理他,而他從擔任吏部侍郎就開始避嫌,他這府裏,一般人是進不來的。賈赦這人,又是無事不登他的門的性子。


    “繁森,我從如海那兒來。”賈赦對程蔭也不兜圈子。“今天的小朝會後,他和你建議要追欠銀,聖人什麽意思?”


    程蔭鬆了一口氣,是這回兒事兒啊。“恩侯,戶部發了軍餉,餘銀就不多了。今上登基前,王府都要算著花銷。去年,靠著林海夏天給的那筆鹽政暗帳,略略寬裕了一點兒。怕是這回的賑災款子,往外一撥,又回到初初登基時,那捉襟見肘的窘困境地。”


    “今上什麽意思呢?”


    “今上的意思?早朝後內閣都同意了讓戶部追討欠銀。”程蔭因是今上唯一的陪讀,多年的心腹,今上和內閣討論事情,必是要點程蔭參與。“不過恩侯也知道,欠銀的多是勳貴,且多是太上的舊日寵臣、心腹,怕是戶部去要,也沒人肯還啊。”


    程府管家叩門,問自家老爺在哪裏擺晚飯。


    “擺進來吧。”程蔭和賈赦客氣,“恩侯,匆忙間沒什麽好吃的。”


    賈赦卻不和他客氣,“熱乎、能吃飽就好。要吃好的,我自己回家去吃。”


    程蔭笑笑,二人食不言,默默吃了晚飯。


    “恩侯,去冬、今春雪多又大,怕是春汛的堤防又是一筆空漏等著。唉。”他也為今上發愁,這爛攤子,太上是沒招兒了,甩給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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