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這酒釀的好。從沒喝過這般美妙、香醇的美酒。”程蔭讚不絕口。


    “繁森喜歡,我車裏還有幾壇子,一會兒,你都帶了回去,慢慢喝。”


    賈赦瞪眼,“我呢?”


    “舅兄,你到我府上,和回榮禧堂還有甚區別。”林海哂笑。


    三人就這酒要如何釀,才會好喝,漫談了開去。


    最後賈赦說道:“如海,照你這麽說,豈不是人人可以釀酒了?”


    “不錯。如同人人都會寫字,成了書法大家的有幾個?”


    “你這酒還有多餘的?”


    “繁森的意思?不瞞你們說,這是我在江南釀的酒,已經窖存了幾年,喝一壇少一壇的。北方水硬,要釀出好酒不容易。”


    程蔭點頭,表示理解。林海與他說起三月初的春闈,言語間不乏有探問他出題偏好的意向。程蔭感到疑惑,林海要是想要考題,他自己出任主考官,也不是沒可能啊。


    賈赦拍拍程蔭肩膀,“繁森,你莫被他嚇住啦,他呀,就是關心則亂。你侄女婿張旵今科下場,現在是天天被他那兩個堂兄捉著磨刀呢。”


    賈赦轉頭又對林海說道:“要我說你呀,如海,你真是太擔心小輩了。你想想我二舅兄,那是什麽人,他教出來的張昭、張旭都什麽樣!”賈赦喝了一口酒,又道:“不過呀,張旵敢給我丟臉,老子打折他的腿?”


    程蔭渾身輕鬆下來,原來如此。


    “恩侯,你是準備春闈後嫁姑娘?”


    “是啊,我這府裏的事兒,不瞞你們。迎春從小就沒親娘,雖說在如海的府上,跟著先生學了幾年,可那孩子生性靦腆。待她及笄了,我就把她嫁過去,讓張家的兩個侄媳婦教導吧。那都是老太傅,千挑百選的孫媳婦。張家教導的,好壞也都張家擎受吧。”


    “恩侯,你倒打的好主意啊。”程蔭佩服,敬了賈赦一杯,林海陪著同飲。


    “繁森,我和你說啊,”賈赦喝得高興了,心裏話就吐嚕出來,“你知道嗎?我給我那小兒子,定了如海的次女做媳婦,怎樣,厲害吧?閣老的女兒啊。換個人,誰能定到?”


    “慢著,你是說如海的次女?”程蔭有些跟不上,那孩子好像是去年秋天生的吧,他妻子還去林府喝了滿月酒。回來反倒對林海的長女讚不絕口,自己唯一的女兒也喜歡和林海的長女玩。


    “對呀。滿月那天定的。”賈赦得意的再沒有了。


    “恩侯好眼力啊。如海的閨女,以後定然不錯了。”


    “借繁森吉言。我那倆閨女都沒了生母,唉,可憐啊。”林海搖頭歎息,端著酒盞看程蔭,雙目幽深,宛如古井,攝人心魂。他略略示意一下,一大口酒悶了進去。


    程蔭心頭一熱,拉拉賈赦的胳膊,道:“恩侯,弟有一事相求,您可得幫我。”


    賈赦看著這樣的程蔭,酒醒了大半,“繁森,你如今,還有我能幫上的?”


    程蔭一掃林海,“如海,繁森腆顏,想求如海的長女做兒媳婦。恩侯,你幫不幫我?”


    賈赦左右看看,“如海,你意見呢?他那倆兒子,都不錯呢。”


    “如海,我那倆兒子,你都見過。你喜歡哪個?我保證你姑娘到我家,不會受了委屈。”


    “真不會受委屈?”


    “如海,你放心,繁森是君子,一言九諾,最是重信之人。繁森,那是我親外甥女,你兒子要委屈她了,我可要打上門去的。”


    “次子吧。晏晏喪母,次媳也好跟著長嫂學行事。”林海猶豫再三,等得賈赦、程蔭心焦,才吐口選了次子。


    賈赦不滿意,“怎麽,如海,你是看我外甥女哪不好?”


    “舅兄,那是我親閨女。繁森,你別怪我小心眼,恩侯總說我嬌慣孩子。我那閨女靈性足,但做長子媳婦,我怕她受不了委屈。再則她這月才過九歲的生日,與繁森你的二公子,年齡也接近些。”


    程蔭大喜,站起來向林海道謝,向賈赦道謝。賈赦召喚人,拿來了筆墨,他做了見證人,看倆人寫了婚書。


    程蔭仔細地揣好婚書,吩咐自家的長隨回府,去跟主母要信物來。這邊端了酒盞,敬謝賈赦、林海。


    仨人的酒,喝得越發熱烈、舒暢。


    “恩侯,我也給兒子定到林閣老的閨女了。是嫡長女呢。”程蔭醉的站不穩了,還不忘這樣跟賈赦念叨。


    “行,行,你厲害,你定的是嫡長女。”賈赦把程蔭哄上車,心裏說,我那是庶子,親娘什麽模樣,我都記不得了。


    林海對賈赦深揖到底——黛玉與程蔭的次子訂婚,好!


    “這又何必,隻看敏兒,也是我該做的。”


    第232章 林海95


    林海醉醺醺地登車離開榮國府。待到了自家林府下車,除了他身上隱約能聞到酒味, 整個人雙眼清明, 仿佛是從來沒飲過酒似的。


    林海看看天色, 主院該是用過晚餐了。他把婚書仔細收好, 在書房洗漱了,換過衣服,去見紀氏和孩子們。


    晨官兒因為父親不在, 不肯好好吃晚飯。還是黛玉哄他, 不好好吃飯,就不帶他去上課,才勉強吃了飯。晨官兒從能天天見到姐姐後, 黏人黏的愈發厲害。黛玉和迎春上課,他又恢複了一定要能看到姐姐的習慣。好在他不吵鬧, 周先生也就允了他跟著混課堂, 上午睡了丫鬟就抱走,下午睡醒了再來。


    紀氏看兒子與姐姐這樣黏乎,欣慰之餘也滿心不是滋味, 長子和自己從來沒這麽親近。她反複檢討自己, 卻沒發現有什麽是造成母子不夠親昵的緣由。隻好暗暗歎息一番, 母子也看緣分吧。


    林海到了紀氏的主院, 晨官兒還在纏著姐姐講故事。黛玉講了一遍了, 晨官兒就倆字, “再講。”


    林海進門的時候, 正看到兒子扭在女兒身上, “再講。”


    屋子裏的人,見了林海進來,以紀氏為首,都站起來給林海見禮。林海對紀氏說:“夫人辛苦了。”


    紀氏抿嘴笑,“都是大姑娘在哄晨官兒呢。”


    晨官兒見了父親,放了姐姐,“爹爹,講故事。”


    “晨官兒給爹爹講,好不好?”林海從紀氏手裏接過旻官兒抱著,幼子已經能認人了,很喜歡讓父親抱著。


    晨官兒見父親要聽自己講故事,高興起來,結結巴巴講起誇父逐日,講了兩句就忘詞了,看看姐姐,等著提詞。黛玉笑得捂嘴,還是給提示,“誇父的身體變成……”


    “變成高山。手杖變成樹木。”


    林海笑著讚,“講的好。”一歲半的孩子,能複述到這樣,語言能力是相當強了。


    晨官兒得了父親的誇讚,高興地去找姐姐玩。


    “夫君,榮國府的酒可好喝?”紀氏還是發現林海喝過酒了。


    “婉容,”林海抱著幼子,溫聲和紀氏聊天。“是我帶過去的酒。程侍郎差點喝醉了呢。改天你也嚐嚐你夫君的釀酒手藝。”


    “好。妾身可是千杯不醉呢。”


    “米酒嗎?”


    紀氏嗔了林海一眼。


    “有件事要和夫人說,我給女兒訂親了。”


    “訂親?榮國府沒有和晏晏適齡的啊?”莫非是二舅老爺家的那個寶玉?紀氏沒說出來。定誰,和她關係都不大。晏晏的婚事,她知道自己沒發話權。


    “晏晏定的是吏部程侍郎的次子,曼曼定的是兵部賈侍郎的次子。”


    兵部賈侍郎?紀氏愣了一下,才明白說的是賈赦。曼曼也訂婚了?她心裏有點不得勁,一想夫妻才緩和關係,隻能笑笑說:“都是好親事。看父知子,恭喜夫君得了兩個好女婿。”


    “同喜,同喜,也是婉容的好女婿。”


    而程蔭回到家,被灌進兩碗醒酒湯之後,把在榮國府裏,給次子和林海的嫡長女訂婚事情一說,換回來的是妻子的埋怨。


    程夫人見過黛玉幾次,挺喜歡的。“老爺,定林家的大姑娘做媳婦,好啊。為何給泰兒,不是嶽兒?那林家的女兒跟著周先生讀書,做宗婦完全可以啊。”


    程蔭被妻子科普了一遍周先生的業績。


    “是林海選的次子啊。”程蔭還沒完全醒酒,覺得自己幹了件好事,妻子怎麽還不滿意?


    “你呀,”程夫人是文雅人,“程侍郎,你給次子定了閣老的女兒,長子呢?咱們去求首輔的女兒做長媳?不成,首輔的女兒比我還大呢。”


    程夫人看著自己丈夫還沒醒酒的樣子,“算了,你先睡會兒?睡醒了再說?”


    程蔭晃頭,沒到戌時,睡覺太早了。他一邊泡熱水澡,一邊費力想著妻子的話。想了許久才想通,次子媳婦身份高了,長子媳婦不好擺大嫂的款了。


    泡罷出來,程蔭假裝頭疼,抱著腦袋,哀求:“夫人,這可怎麽好?嶽兒豈不是難尋到親事了?”


    程夫人看他那樣子,就知道又是慣用的伎倆。“要不,你去求聖人,尚主?”


    “尚主?行啊。”程蔭答的順口,“不行啊,夫人,今上的公主還不到三歲呢。長公主的女兒還差不多。”


    “你敢去求長公主的女兒?”


    “不敢。”程蔭灌了醒酒湯,又泡了熱水澡,酒氣散了大半。今上與他的任何兄弟姐妹的關係,除了廢太子,隻能是嗬嗬。就是太上的公主,對今上也都很漠視,仿佛沒這個兄弟。別看他和今上是多年的患難之交,他要是敢去求任何一個長公主的女兒,今上絕對不會給他好臉。


    唉,愁啊,當初怎麽不直接就說定給長子呢,兩兒子隻差二、三歲的。如今他隻能虛言寬慰妻子,“車到山前必有路,嶽兒還小呢。到時候再說。”


    程夫人哭笑不得,哪裏還小,十四歲了。說親,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了。


    遠在金陵的薛進,看著堅持不改進宮決心的女兒,也有些頭疼。


    “寶釵,不是爹爹不送你進宮,實在是當今和太上不同。太上是到了中年以後,才開始喜愛女色,不挑出身。可最後能得了貴妃位置的甄氏,也因她的親娘是照顧過太上的精奇嬤嬤,其它能得了妃位的,基本都是出身仕宦官家。”


    “爹爹,怎知道當今不會如太上呢?”


    薛進捏著袖子裏的密信,想想還是對女兒說:“寶釵,這和聖人自己的生母有關。今上因為其母是宮人,娶妻的時候,也是草草又被指婚了一個四品的翰林之女。前些日子,宮裏在上元節舉辦賞燈會,皇後娘娘請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員家眷,指明要帶嫡女。你明白了嗎?”薛進隱下是賞燈會為大皇子選妃。


    “爹,難道哥哥的事,就這麽算了?”


    薛進一笑,“傻閨女,那怎麽會呢。你舅舅把依附忠順郡王的人,凡兵部的都貶官折騰去了窮山惡水。爹爹這裏會把甄家的買賣也一步步地蠶食掉。沒了銀錢,他們活受罪的日子,才剛剛開始呢。”


    “可舅舅的信?”寶釵提起前幾日父親給她看的,二舅舅的來信。


    薛進從來把這女兒當兒子養,即便提到婚事,他也不想女兒如平常閨秀,躲出去由父母之命婚嫁。所以,他把王子騰的來信,仔細看了幾遍,又反複斟酌了三日,拋開王子騰在妻子得罪賈赦、林海,這件事情上的不作為,拋開王家既往對薛家的算計等等,這婚事對寶釵卻是沒什麽壞處。禮部四品郎中的嫡次子,那寶玉歲性格綿軟了一些,自家閨女是個心裏有主意的。真如王子騰所言,要不是自己的親外甥女,親舅舅保媒,薛家的皇商名頭,並不能支撐寶釵嫁到這樣的人家。


    薛進真的後悔年少的時候沒好好讀書,尋求在仕途上的發展。現到了女兒婚事上,隻有人家挑女兒的,自己女兒要嫁去官宦人家,卻沒的挑揀人的餘地。


    “寶釵,你是有主見的女孩子,爹爹和你敞開說,單就家事、人品,這門婚事,不說打燈籠難尋,可也是對你是再好沒有的了。雖薛家有財,但爹爹要是把你嫁給五品官的兒子,就是多陪送十萬兩銀子,還得能托到合適的中人。”薛進停口,看女兒難看的臉色說:“爹爹帶你這兩年,南北大川地遊走,你該當是理解了商人與官宦人家的區別吧?”


    寶釵點頭。


    “商家就是有再多的銀子,哪怕我們薛家有皇商的名頭,見了當官的,也是腰杆不硬的。所以爹爹不想把你嫁去商戶人家。爹爹拿你當兒子養,你也不會如一般閨閣女子,聽聞婚事就回避。爹爹細細給你說這婚事的好壞。”


    “寶玉性子綿軟,對上你這樣心裏有主意的,你以後的日子,可以過的舒服自在。你姨媽從你媽媽過世後,就一直病著。你二舅舅這時候再提婚事,也是為安你姨媽的心。以你姨夫的年齡,萬一你姨媽過世了,有你珠大嫂子管家,他也不會再娶了。等三年後,你嫁去賈家,十年內,萬事有你公公在前頭擋著,不虞有外人欺上門來。十年後,你鳳表姐他們也該能在朝廷謀到個位置了,她也不會不照顧你。還有,要是薛家能得老天眷顧,你二叔和你蝌堂兄能在科舉上有所斬獲,你在京城,也不少娘家人撐腰。再之後的十年,你弟弟們,也該進學出仕了。”


    “爹爹,”寶釵一聽爹爹都已經給自己謀劃到二十多年以後,“爹爹既然這樣說,女兒就聽爹爹的。”


    薛進點頭。自家姑娘明理、懂事,做父親的心裏驕傲、熨帖的感覺,比賺了多少銀錢還爽快。


    “爹爹,都去讀書,這家業誰來接呢?”


    “那書,不是人人都能讀出來。二十歲上下,總能看出來適合做什麽了。”


    “爹爹,您要扶正哪一個姨娘嗎?”


    “不扶,爹爹這輩子,有你媽媽一個妻子就夠了。她們都是扶不起來的。而且寶釵呐,你那些弟弟,個個都是庶子,想出人頭地就得努力,無論是從商還是讀書。對你以後也好。”


    薛進這一年連添三子。提起這個,他是由衷地感謝林海,要不是林海點醒他,他和薛迅還不會發現中毒的事兒。等他回金陵把那幾個有嫌疑的奴才,抓起來想一一拷問出幕後指使人的時候,不想那幾個奴才居然自盡了。氣得薛進火冒三丈,卻找不到人發泄。隻能憤憤地撂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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