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連聲應了, 大戶人家的婆媳關係, 多數也就是拘束著個麵子。婆婆在人前表現的慈愛, 媳婦也是任何時候都表現得孝順。實際上, 哪個做婆婆的, 不是想把媳婦捏手心裏,揉圓戳扁;哪個做媳婦的,又不是盼著婆婆最好什麽事兒,都莫插手、莫去管呢。


    於是,等到了日子,太子妃的奶娘,就領了出宮的牌子,帶了應時、應事兒的禮物,身後跟著倆宮女,還有幾個捧著東西的內侍,一串人過去榮國府,參加賈赦長女的洗三禮。


    因太子妃的奶娘,是代替太子夫妻出麵的。所以一到榮國府,立即就向門房說,奉東宮太子、太子妃令,前來參加榮國公府嫡長孫女的洗三禮。門房立即派人就報了進去,史氏非常高興,一邊笑著說快請,一邊讓身邊的大丫鬟和管事媳婦去迎。


    史氏安排好去迎的人,笑對張老夫人說:“太子夫妻對赦兒,真是事事都想得周全。”


    張老夫人笑,“太傅在家裏,也常誇讚太子心細。”


    顧氏也是會做的人,她先把太子妃送給張氏的滋補品等,讓榮國府的人領著內侍,送去給高院判,讓高院判看看合不合給張氏用,隻說這是太子妃囑咐的。然後又說奉太子和太子妃的令,自己得去看看張氏、看看孩子。


    張氏這次生產的遭了大罪。史氏和張老夫人陪著顧氏,進去月子房的時候,見張氏胖胖囊囊地躺在那兒,一幅想坐起來都很難的模樣。


    史氏就對張老夫人說:“親家母,看老大家的這樣子,我就心疼的不得了。不如我把倆孩子帶過去,放在榮禧堂那邊,我來看著他們,你閨女也好將養身子。”


    張氏一聽史氏又提起要抱孩子的話,顧不得月子房裏,還有其他的人,眼淚立馬就留了下來。


    張老夫人趕緊對女兒說:“月子裏可不能哭,不然以後見風就會流淚的。”一句話,把張氏的眼淚,嚇了回去。張老夫人安慰好女兒,才笑著和史氏說話。


    “親家母就是慈愛。她們母女這回能得了平安,都是托了太子的福,托了榮國公的福。要不是高院判在府上,給榮國公拔毒。單這寤生,哎呀,現在想起來,還後怕呢。可就是親家母要操心的事情,也太多了。既要管著這麽大的府上,所有的、瑣碎的事情,還要操心次子娶親的事情。既要教導女兒,更得照顧生病的榮國公。您哪裏還有閑暇,再照顧那倆孩子。一個比一個小的!就是您能幹,也不能可著您一個人累。要知道這一大家子,裏外都指望著您呢。”


    史氏聽張老夫人說這麽多,就是一噎。張老夫人把史氏說的很辛苦,史氏也沒法直白說出來,孩子抱過去,有奶娘、有丫鬟、婆子守著。而自己不過就是每天過問幾次的事兒。


    史氏更不高興的、是張老夫人提到的、次子的婚事。


    自己丈夫得了聖人的話,自己不得不請了官媒人,往那翰林學士王允的府上去求親。自己想得好好的,想他一個小小的翰林學士,自家是國公門第。這婚事,王家還不得立即就感激涕零地應了嘛。


    哪裏能想到,那王家,那王家竟然以齊大非偶,當場就回絕了親事。


    想想自己的兒子哪哪兒都好,連這次能進宮做貴人的、王統製家的嫡長女,都趕著來求親的。史氏是萬萬沒想到,自家放低身段,去就附的王家女兒,居然拒絕了自家的求親。史氏被慪得這些天,渾身上下沒一處爽利的。


    她與賈代善抱怨,可丈夫隻會說,再去幾次,方能顯得誠意。甚至還把政兒,打發去王家討教學問。


    昨晚丈夫還和自己說,讓自己與親家母說說,看看他們與王允,有沒有什麽交情。這婚事,聖人放話了,怎麽也得做到的啊。


    史氏深吸氣,仍笑著說:“可看老大家的這樣,她這個樣子,怎麽可能照顧好倆孩子?”


    顧氏見張老夫人沉臉了,張家的大兒媳婦要說話,趕緊就笑著說:“國公夫人真心疼世子夫人,再沒見過像您這樣的、為兒媳考慮的好婆婆了。可我們太子爺就常常說,孩子小的時候,還是要自己的生母帶,才會養的好。我們太子妃,在沒管宮務的時候,為著太子爺說過這話,陳良娣的倆兒子、還有黎良媛的姑娘,都交與她們自己帶著的。等皇太孫出生,太子妃又管了宮務,可就是再忙,也都得聽太子爺的吩咐,太子妃得自己帶著皇太孫的。最多是在孩子的身邊,再多添加一些伺候的人。”


    張瓚的妻子,趕緊接著顧氏的話,問小姑:“還是太子殿下考慮的周全。妹妹要不要再添加些人手?”


    張氏見此,知道婆婆要抱走自己兒女的事情,已經轉彎成要不要添人了。她虛弱地笑,先謝過史氏的愛護,才輕輕說:“現在這倆孩子,每人都是倆個奶娘,倆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圍著伺候。要是以後忙不過來了,需要添人的時候,還是要母親幫手。”


    於是,史氏要抱孩子去榮禧堂的事情,也就這麽放下了。


    那倆穩婆和醫女,都被請來主持洗三禮。這樣的洗三禮,對於她們來說,是額外的大收入。依著規矩,給孩子洗澡的水裏,投進去的金銀實物,都屬於她們幾個的。


    史氏作為主人,張老夫人作為主客,倆人都各扔了一個金鐲子進去。寧國府賈敬的夫人投進去一對金錁子,一個得有一兩。張家的大兒媳婦、二兒媳婦,也一人投進去一支金釵。


    穩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混忘了接生時候的緊張、辛苦。奉承孩子長得好、長得俊的漂亮話,倆穩婆從頭說到尾。


    小姑娘因晚出生了十來天,在母體裏就長得胖乎乎的。現在又稍微退了一些紅腫,顯出一點兒的嬌美的輪廓來。洗三的水,一沾到身上,就驚天動地地哭叫起來。


    圍著的女眷就笑著讚這孩子哭聲響亮、底氣壯。


    吃了洗三的宴席,顧氏又跟史氏要人,帶自己去張氏的月子房,她還告訴張氏,“太子妃說了,太子爺說世子在邊關,您有什麽事兒,就打發人去東宮。要是太子妃辦不來的事情,還有太子爺。”


    張氏想起身感謝,顧氏趕緊按住她,隻說等她養好,帶女兒去東宮,太子妃還要見見世子的長女呢。


    來參加洗三的,就隻有張家和寧府。顧氏離席去看張氏,史氏也不管寧國府的人還在,就把自家看好翰林學士王允的女兒,想為次子求娶的事兒說了。


    張老夫人很詫異,賈家怎麽會知道,名不見經傳的翰林學士王允。她吃驚也是有理由的。賈家一直是軍武行列,自家閨女嫁到賈家,是丈夫不願意女兒參加選秀,不僅怕女兒進東宮,更怕聖人留了女兒做嬪妃。才求了聖人,指婚給榮國府賈家,聖人唯一不會拒絕的人家。


    可王家又怎麽會進了賈家的眼呢?


    張老夫人盯著史氏看,“親家母,您要給次子求王家的女兒,這王允還是我們家老爺子,做秋闈主考官那年中的舉。隻是她家的女兒,您是怎麽見到的?”


    張老夫人對王允的女兒有印象,比自家姑娘略小一、二歲左右,總是笑眯眯的,人長得不錯,挺活潑也挺聰明的。


    史氏躲不過,就把聖人的意思說了。


    張老夫人點頭,“原來是這樣啊。”要是賈家的次子,娶了這姑娘,對自己女兒朕就是件大好事的。


    她轉頭問大兒媳婦,“你可知道,王家的女兒,有沒有訂親啊?”


    張瓚的妻子站起來說:“母親,兒媳沒聽說過。要不,兒媳明兒就過王家問問?”


    “好,這事兒交給你。”


    張瓚與王允是同科進士,倆家女眷常有往來。


    史氏見張家婆媳這樣說,心裏的大事,有了著落,人也輕鬆起來。她直言不諱地、把王家拒親的理由說了出來。


    “王家對我們府請的官媒說,齊大非偶。想來是姑娘沒訂親的。那齊大非偶,是看不上我們榮國府的托詞罷了。”


    張老夫人笑,這倒是王允媳婦能說出來的話。


    她遂笑著和史氏說:“不僅是王家,就是我們家,您當初要打發官媒去說親,我們也不敢高攀榮國府的。門第差的太多了。”


    史氏高興,就笑著回自己的親家母,“您府上的老太傅,是帝師,怎能說咱兩家結親,是高攀了榮國府。您這麽說,我們可不敢認的。”


    兩親家越說越高興,洗三宴席在歡快愉悅的氣氛中結束。


    顧氏回去東宮,太子妃笑著對她說:“奶娘去歇歇吧,晚上等太子爺回來了,再說賈家孫女的事兒吧。太子爺留話要聽的。”


    顧氏行禮退了下去,她心想,太子爺是真的看重榮國公世子啊。


    第356章 廢太子60


    太子晚間,又是在和聖人用了晚膳後, 才一道回來東宮的。小乳豬已經養成了習慣, 近黃昏的時候, 就得往前麵抱, 不然就哼哼唧唧地咧咧。每當太子把他抱過去,他就朝著聖人夠;聖人抱過去, 又朝太子夠。來來回回的。等他玩累了,就眯蒙著眼睛, 哼唧著等聖人或者太子抱著悠, 才肯去睡。


    前幾天, 太子曾經試過,把睡得朦朦朧朧的小乳豬, 交給奶娘抱。哪想到, 小人兒立即殺人一般地嚎啕, 哄了一刻鍾,才哄好。


    太子從聖人懷裏接過兒子, 繼續一邊抱著悠,一邊對聖人說:“這小人精兒, 他是分得清,是誰抱著呢。”


    聖人伸手接過愛孫,小乳豬的眼睛半開半閉了一下,臉貼著聖人, 就繼續眯縫著眼睛準備睡。


    聖人笑咪咪地, 一隻手臂把愛孫托得穩穩的, 另伸食指,輕點他肉肉的臉蛋。小乳豬立即轉頭,呶唇找吃的。


    “這是要吃奶嗎?”


    “不是。現在交給奶娘,一準會大哭的。”太子妃趕緊向聖人解釋。


    聖人可舍不得愛孫哭。


    太子就去端來半茶杯的水,太子妃接過去,用小銀勺,舀起羹匙尖上的那麽一點兒水,一點兒一點兒地喂,喝了約莫有大半匙羹的水,小人兒閉嘴不喝了,略歪歪頭,沉沉地睡著了。


    太子妃笑,拿過太子手裏的茶盅,示意太子接過兒子。


    聖人怕驚醒才睡著的孫子,有點兒不敢鬆手。


    “父皇,小乳豬睡著之後,就是打雷,都不帶醒的。誰抱都沒關係了。”


    太子抱過兒子,隨手交給一邊侍立的奶娘。太子妃領著人,回去後殿了。


    “小孩子要是能睡的沉,就能長得好。”聖人抱過愛孫滿意了。


    “行啦,朕回去了。你記得多給朕生幾個嫡孫。”


    太子咧下嘴,笑著回話,“兒臣領父皇聖諭。”


    聖人高興,笑著帶人離開東宮。


    太子回了後殿,太子妃和自己的奶娘正在說話。石氏見太子進來,趕緊招呼人給太子更衣。


    “明允,今兒我讓奶娘去了榮國府,去觀看榮國公世子長女的洗三禮,奶娘還去看了張氏。”


    “張氏如何了?”


    顧氏趕緊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太子爺,張氏的人,還勉強吧。有高院判在榮國府,也就是慢慢調養。聽說得要二、三年,才能調養好。榮國公夫人看張氏身體虛弱,要把兩個孩子,抱去她身邊帶,還引得張氏哭了一會兒。”


    太子點點頭。


    顧氏繼續說:“世子的長女,在娘肚子裏養的壯實。才三天,看起來像一般的滿月的孩子了。這麽大的孩子,要是寤生,弄不好就會要了母子兩條命。也虧了高院判,每天給針灸轉胎了。”


    “她沒去婦產院檢查?”


    “沒有。”顧氏搖頭。“榮國府裏備有穩婆的。就是去檢查,也沒什麽用的。”


    太子皺眉,“怎麽會沒用呢。去檢查了,發現胎兒過大,發現的早,大人可以少吃一點兒,控製一下。而且早發現可能不是正常產,早些矯正胎位。哪裏會這麽凶險的。”


    石氏對太子解釋道:“張氏纏足,不喜好出門走動。日常也多是在家彈琴、讀書等。張氏懷這女孩兒的時候,也就來過兩次東宮。我記得她說過,世子的長子,生下來的時候偏瘦小。都說是她懷的時候,吃東西太嬌氣造成的。很可能張氏為這原因,懷這一個的時候,就吃的有些多了。”


    顧氏接著說:“可不是怎麽的,張氏人胖了許多呢,我都差點不敢認了。這大戶人家的女子,要是生的孩子,瘦小一點的,還容易生一些。像張氏這樣個子嬌小、又不喜走動的,孩子稍微大點兒,難產是免不了的。”


    石氏點頭,認同自己奶娘的話。


    “明允,要不是你督促我天天走動,還有你……”


    太子搖頭,石氏立即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奶娘顧氏見機,趕緊指了一事,退了出去。


    “卿卿,你說張氏纏足,是怎麽回事兒?”


    石氏有點不好意思,後悔把張氏纏足的事情,順口說了出來。但她看太子在等她回答呢,隻好敷衍著說:“這有什麽奇怪的。好多女子都纏足的。尤其是南方過來的官宦人家,甚少有女子不纏足的。”


    太子有點發傻,窩勒個去的,還有纏足這事兒?不成,這事兒,得趕緊地製止了。


    石氏看太子的樣子,輕輕碰碰太子的手肘,“明允,在想什麽?”


    “在想纏足的女孩子。”


    “啊!”石氏輕輕訝異了一聲,然後就擔心地抓住太子的前臂,“明允,你不會是對拿些,有三寸金蓮的女子……”


    “想什麽呢?”太子伸手指,輕刮一下石氏的鼻梁。“孤在想,纏足的那些女孩子,這一輩子,不良與行,得吃多少苦,遭受多少罪!要是孤現在有能力,不製止了這一陋俗,沒準兒,幾代以後,咱們徒家的女孩子,就得遭受這個罪。你說是不是?”


    石氏有點跟不上,她伸手摸摸太子的額頭,不發熱啊!


    “明允,也不是所有人家的女孩子,都纏足的。”


    “嗯?怎麽說?”


    “像跟隨太/祖打天下,憑軍功博出來的人家,女眷基本沒有纏足的。北方也很少有女孩子纏足。但是南方,聽說世家大族的女孩子,個個都要纏足的。殷實家境的女孩子,也都要纏足,不然找不到好人家的。”石氏擔心地望著太子,“明允,你貿貿然地要廢了纏足,怕是朝廷那些官員,就不會同意的。”


    太子咬牙,“誰不同意,孤就給他纏足,讓他試試纏足的滋味。”


    太子語氣裏的陰狠,嚇得石氏一抖,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冷峻神色的太子。


    “明允,要不,你等些年?”石氏試探著問太子。


    石氏話裏的意思,太子聽懂了。他反手握住石氏的一雙柔荑。


    “卿卿,別的事情可以等,這事兒,是一天都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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