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說完話,不理跟在她們後麵的成嬪,各自回宮。


    秋闈的結果出來了,各地之前奪魁呼聲甚高的,多因考試題目的變動而折戟。反而有一些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因考試內容的變革,而榜上有名。未幾,江南的幾省,就有學子鬧起來。鬧的名目是四書九經,乃是治世的根本,格物等乃是雜學,是不能等大雅之堂的。京畿的落榜學子,也亂哄哄地吵鬧起來。


    大朝會上,禮部倆位侍郎合著翰林院的部分官員,引經據典地駁斥這次秋闈試卷,出題偏離了治世學問,對埋頭鑽研先人治世圭皋的士子不公。


    吵吵嚷嚷的一個早晨,最後以聖人的強令退朝結束。


    回到養心殿,聖人給內閣的閣臣都賜了座。


    他強壓煩躁,“多年的科舉考試,都是偏重經書,而輕忽實際的幹才。如今治國需要有實才、做實事的能幹之人。這些偏偏隻會做錦繡文章的人,反而覺得委屈了。難道文章做的團華錦簇的,是能治得了水、還是能抗得了旱?一群蠢貨!”


    工部郭尚書站出來說道:“聖人說的是。四書九經是治世的理論,格物是做事的手段。現在工部要修治理黃河的大壩,去大壩上念書本,是不能阻攔河水泛濫的。”


    張太傅領著戶部尚書的職務,他開口說話也是讚同聖人的立場。


    “朝廷開科取士,要選取的是能夠任一方父母的官員。如果讀書二十年,隻會引經據典,隻會做道德文章,不能治民生、理俗事,遇稅收隻能依托錢糧師爺,這樣的人,已經汗牛充棟,朝堂上二十年之內不缺此類人了。”


    吏部郝尚書前幾日,因張瓚的事情,在聖人這兒弄了個沒臉。這時候趕緊他趕緊站出來說道:“唐時張曲江曾言:不曆州縣不擬省台。翰林院雖有儲相的美譽,其中尚有一些人,尚未有州縣任職。禮部的眾多官員,也有從翰林院出身,就調入禮部為官的。這些人自然不知民生疾苦,所以才有今日大朝之事。以為單憑幾句聖人言,就能治理好天下。聖人,臣建議讓這些人,去曆曆州縣的俗事。”


    聖人點頭。


    張英不動聲色,自己的長子,也是翰林院出來就到禦史台。如今也要放到下麵去曆曆州縣了?


    郝尚書得了聖人首肯,他心安了,立即補充道:“聖人,吏部這幾日,就把要外放的官員報上來。”


    禮部齊尚書就有些尷尬,翰林院和國子監,都是歸在禮部的管轄之下的。這次國子監的抗議的人也有一些。但因為從國子監畢業的監生,可以直接參加春闈。而那些正在國子監就讀、去參加秋闈的人數少,落榜的監生鬧哄了一陣子,也沒釀成了監生請願的事兒來。


    齊尚書趕緊認錯。“聖人,都是臣督部屬不力。才有今日朝爭。”


    聖人擺手。


    “若無太子去年的治黃模型,朕也沒明確認識到,科舉得選各種能幹之才。郭尚書配合太子督造的新式□□,是需要有格物特才之人。科舉選才,長久依靠四書九經,忽略格物之能力,才有今日朝爭,與你無關。律法入試卷,倒無人反對。”


    郝尚書跟著提醒聖人,“聖人,刑部尚書缺位已久。您看?”


    “你們幾位閣臣先擬出人選吧。”


    等閣臣退出了,聖人換下朝服,閉目揉揉發脹的兩側太陽穴。


    “成賢,刑部尚書的人選,你可有想過?”


    “父皇,您令楊侍郎代理尚書一職,兒臣以為您會選楊侍郎接任的。”


    “刑部的尚書,缺位很久了,也該補了。”


    “兒臣聽太後娘娘和石氏說,那楊侍郎的夫人,在給妹妹們選伴讀的那天,挺識做的。而楊侍郎代理尚書這麽久的時間,也沒有聽說刑部有什麽不穩、或者不妥當的事情。”


    聖人原就屬意楊侍郎接刑部尚書的職位,如今倒也正好。


    “等閣臣擬選的人吧,若無例外,也就楊侍郎吧。”


    聖人一邊看太子遞過來的折子,一邊問太子,“成賢,郝尚書關於官員外放的提議,你有什麽想法沒有?”


    “父皇,翰林院的學士,從來都有儲相之稱。多數人先是外放,曆任地方主政官,再回京如六部等。可兒臣有一想法,這些官員,都是科舉出身,並不見得所有的人,都通曉四時稼穡,興修水利,以及撲凶緝盜判案。不若在外放前考核一番。然後按照考核成績,夠治理一縣的,去做縣令;能治理一府的去做知府。不完全按照品級外派。至於那些考核不合格的人,隻能學完做一地之長所該通曉的,並通過考核,才能外派為好。”


    太子見聖人聽得認真,遂補充了一句,“這些官員外派,有銀子的要請糧穀師爺,甚至三班六房都帶了自己的親戚去做。沒銀子的,派到了地方,又無能力,難免就要被縣丞等架空。總不好把這樣的、隻知四書五經的書生,派到下麵禍害了百姓。把他們召集起來學習,三月一考,合格的就去主政。”


    太子惡意地笑笑,“若是三期考試仍不合格,不如就讓不合格的人,去做外派的同仁副手,學學實際中如何主政,看看光會讀書,能做了什麽。要是還不行,這些人就隻能做州府的教諭、國子監的博士,隻管宣化、教導民眾了。”


    聖人頜首。


    “如此這般學習過了,到下麵仍是不能理好民政,罷黜了他們,也讓他們心服口服。成賢,你把剛才所說,擬個章程出來。明日讓六部尚書一起參詳。”


    “是,父皇。兒臣這就去做。”


    太子把關於外派官員的崗前培訓策劃,細細地寫了幾大頁。待他寫完,看聖人已經把他分類出來的、那些不重要的、請安之類的折子批過了。


    剩下的那些,就是聖人要給他講解的了。


    太子把自己的策劃書,遞給聖人。然後悶頭去做,聖人留給他的每日昨夜。


    晚膳後,還餘了部分沒處理完。


    聖人看太子熬得疲憊了,站起來說:“陪朕去看看小乳豬,回來再做。”


    聖人邊走,便給太子安排活,“你那個官員外派前的考核,寫的很好。等重陽節後,榮國公能夠正常理事,軍士的學習也該開始了。這幾天,你抓緊把章程也擬定出來。”


    太子應允,要做的事情,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第364章 廢太子68


    廢太子68


    太子爺辛苦,跟著伺候的六福等人也累得很, 可是誰也不敢疏忽了。尤其是六福。他是東宮的主管太監, 大大小小的事情, 隻要是關於東宮的, 他就必須得知道。甚至與東宮無關的事情,他的耳朵也得伸的長長的。


    最近這些日子, 德妃、賢妃宮裏的人,天天都有人出宮。這次數也太頻繁了。六福心裏犯疑惑, 可又沒什麽把柄, 也不好和莫九叨咕。不說吧, 他又怕出事。覷著梁九,趁著聖人和太子在逗皇太孫, 躲去外邊歇乏, 他就溜過去, 與梁九嘀咕起來。


    “九爺,小的說這些不應該。可是德妃、賢妃娘娘被禁足了, 一直都穩穩當當的。從八月十五以後,基本每天都要派人出宮。真是太奇怪了。”


    “你怎麽知道的?”梁九問完就覺得自己傻了, 太子妃管宮務,哪個宮裏要派人出去,都得先到東宮,領出宮的令牌的。


    一般來說, 德妃的永和宮、賢妃的景仁宮, 要派人出去, 太子妃都不會問是什麽事;至於甄嬪、成嬪,不好意思,那是必須要問的。剩下的貴人,對不起,基本是得不到派人出宮的許可。


    梁九搓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說:“咱家知道了,這事兒你不用管了。”


    六福千恩萬謝,指使人給梁九上了好茶。


    “九爺,這是太子妃才賞下來的。小的都沒舍得喝,就等九爺過來呢。”


    梁九明白六福的心思,就是和莫九搭不上話唄。東宮太子夫妻的大紅袍,和乾清宮聖人喝的,是一樣的。那大紅袍,每年就那麽一點兒。因太子每天都和聖人在一起,所以太子妃這裏,才會有點餘份兒,賞下來。


    梁九嗅嗅味道,心滿意足。這樣的茶葉,偶爾喝一次還好,不然口味吊高了,再喝別的,就如同嚼蠟了。


    重陽節前,太子忙完了外派官員考核、培訓的安排,也忙完了京營第一批,中下層軍將的培訓安排。他心想著,總算是能歇個幾天了。他美美地回去東宮,想和太子妃同用晚膳,卻見侍衛把前星門圍了起來,太醫院的高院判,帶著幾位太醫,在門裏說著話。


    發生什麽事兒了?太子的高興勁一掃而空,轉而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


    周院判見太子回來,一愣神,急忙迎上去。


    “太子殿下,您沒見到去聖人那兒報信的人?”


    太子搖頭。


    “孤與聖人去了慈寧宮,孤先回來了。有什麽事嗎?”


    “東宮發現了染了痘瘡的荷包。”


    “啊?!”


    太子簡直要嚇傻了,東宮有四個小孩子啊!最大的尚且不到種痘的年紀,最小的乳豬才剛過了百日。


    “六福,怎麽回事兒?”


    六福這也是才知道,嚇得他立即跪下來,“太子爺,奴才不知。”


    氣得太子一腳踢翻了六福,“你這主管怎麽當的?孤說了你多少次了,不用時時跟著孤,不用時時跟著孤,讓你把東宮給孤看好了。你,你,”


    六福爬起來磕頭,並不敢討饒。


    “滾起來,把事情去問明白了。”


    太子提腳往主殿走,嚇得周院判趕緊攔住他。


    “太子殿下,你可不能進去。那是痘瘡啊。”


    “周院判,你知道孤出過痘了。裏麵有四個小孩子,太子妃一個人,是照顧不過來的。你留幾個過痘的太醫,在外麵等著。孤得進去去看看。東宮先封宮吧。”


    這時候都是采用人痘進行接種。一般在孩子六歲左右,身體強壯的秋季進行接種。所以這時候的人痘疫苗,是最多、最好弄到手的時候。


    太子徑直去石氏的寢殿,見石氏嚇得臉色發白,抱著睡著的小乳豬,滿地轉呢。見了太子進來,嗚咽一聲,眼淚流了出來。


    “明允。”


    “莫哭,莫哭。孤回來了啊。”


    太子把娘倆摟在懷裏,輕撫石氏的脊背。待石氏情緒平穩了一點兒了,把孩子接過來抱著。


    “卿卿,是怎麽回事兒?”


    石氏哽咽著,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上午,差不多巳時初,大公主領著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一起過來看小乳豬。恰好小乳豬醒了,我就讓奶娘把小乳豬抱出來。幾位公主就逗小乳豬,玩了有小半個時辰。還給小乳豬留下一些玩具。”


    石氏的眼淚,越擦越多,她索性不擦了,就那麽淚流滿臉拽著太子的衣袖,邊哭邊說。


    “公主送來的玩具,我想著小乳豬尚小,他還不會玩,就打發人送去庫房先收起來。恰好陳良娣帶孩子從花園回來,徒丌和徒丕看到了就要。蕭嬤嬤歇班,我奶娘在照顧小乳豬。我就想著公主送來的,就說給徒丌和徒丕挑吧,喜歡什麽拿什麽,都拿去也無妨。”


    石氏咬牙,氣得發抖。


    “半個時辰前,陳良娣帶著徒丌和徒丕過來。我因三個孩子是玩熟的,就讓奶娘看著他們三個玩。陳氏跪在我跟前,遞給我一個荷包,說是夾雜在玩具裏的。我很奇怪,接過來一看,就聞到香味,打開發現裏麵有小半荷包的痂皮。真是嘔死人了。”


    ……


    “我把荷包還給陳氏,陳氏說我‘娘娘要嫌棄徒丌、徒丕礙眼,也不須用這麽惡毒的法子。’我奶娘聽著陳氏說的不對,過來看,大叫是人痘的痂皮。明允,明允。”


    太子妃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我信你,我一直都有好好待陳氏生的倆個兒子。我沒有弄那些東西。陳氏說孩子從布老虎的肚子裏掏出來,一半的人痘痂皮,都灑在倆孩子爭搶的手上了。”


    太子聽明白了,陳良娣以為太子妃,故意在她帶孩子回來的時候,送玩具給徒丌和徒丕看到。當她發現倆孩子,都躲不過了,就帶倆孩子過來,想與太子妃同歸於盡了。


    這時候種痘,是把人痘痂皮磨碎,小心地吹進孩子的鼻腔。接種這事兒,必得有經驗之人來做,份量的多少,是有嚴格控製的。


    弄了一荷包的人痘痂皮,這是非要弄死小乳豬不可了。


    太子抱著徒亙,看著他酣然可愛的睡顏。這麽小,卻被如此惡毒地算計了。他把額頭貼到小乳豬的額頭,還好,現在尚未發燒。


    水、紅、花,麻、斑、傷。


    乳豬這麽小,能挺到後天才發熱、出痘嗎?


    他能挺過去嗎?


    “那個布老虎是誰送的?”


    “幾個公主送的東西放在一處,並沒有標記,都是誰送的東西。她們自己應該知道,是誰送的布老虎的。我讓三福去請莫九,一麵讓人給你報信,一麵讓人去請太醫院來人。我告訴陳良娣,玩具都是幾位公主送來的,她生的徒丌和徒丕,礙不到皇太孫任何。然後把她和孩子,都送回後殿了。莫九才過去陳良娣那裏。明允,我已經下令東宮,可進不可出了。”


    “卿卿,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石氏這時候還能不失理智處理事情,報信、請莫九來、請太醫院來人、封宮,太子真的佩服聖人的好眼光,選了這樣的太子妃。也真的佩服石氏,換個一般人,還不得先發落了陳良娣?!


    太子一手抱兒子,一手攬著石氏,把她帶到床邊。先把熟睡的乳豬放下,然後從袖子裏抽出自己的帕子,給石氏拭去眼角的餘淚。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也莫心慌,孤回來了,這時候,孤和你一起照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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