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若是這麽多的良田都納糧,是不是降低田租?以後朝廷的徭役,也付銀子給出徭役的人?”


    聖人對太子的這提議有些吃驚,這多出來的可都是朝廷的歲收啊!


    “父皇,限製土地兼並的根本目的,是想讓底層的百姓富裕起來。讓他們能夠家有餘糧,遇上災年也容易支撐,不會被居心叵測的邪教哄騙了去。兒臣看原來的地租都是四到五成,如今不如把上等田的賦稅降為一到二成。就算這樣,不僅比原來每年收到的多,還能足額收到呢。”


    “功勳田呢?”


    “照收不誤啊。這是內閣擬出來的,誰有不同意見,就讓誰找內閣的閣老去。”


    聖人沉默了一會兒,讓魏九去傳旨,請內閣閣臣到養心殿來。


    第392章 廢太子96


    閣臣們以為聖人對內閣提議的、限定個人擁有的土地數量不滿意。在進養心殿前,彼此就互相以眼神示意, 要與聖人抗爭到底。這個數量已經是他們反複討論過、衡量過、自家作為士紳階層的一份子, 所能接受的底線了。


    沒想到聖人召集他們過來,先說了考慮以後不再按人頭征稅, 所有的賦稅都歸到農田,此次要征集他們的意見, 討論將賦稅降低到什麽程度, 才能既保證朝廷的歲入,又能在實際上讓百姓富裕起來,吃飽穿暖。


    這讓眾閣臣愧疚得恨不能找個地縫去鑽。


    張太傅還領著戶部尚書銜,他要了一張紙,將各省的上一年賦稅收入寫好,遞給聖人和眾人參考。


    張太傅接著又對聖人啟奏:“老臣認為在確定具體降低多少賦稅之前,應該先厘清全國的可耕田數量,其中的上、中、下等耕田各有多少,再參考有功名者、朝臣勳貴占有的耕地數量, 才能最後確定能給予自耕農多少土地。在把全國的耕田重新造冊前,朝廷新的政令,要先讓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賦稅將降低一半以下,以後再不按人頭收稅,有利於查出隱田、隱戶。凡是隱田者,這次可在登記朝廷的登記中拿回自己的田地。至於是否要補交稅賦, 怎麽補交再議。”


    禮部齊尚書補充:“朝廷也要讓所有的有功名的人知道, 一旦繼續與他人隱田, 朝廷將取消其功名。”


    工部郭尚書就說:“租賃土地的佃農,地主是否要準備農具、牲畜,這個也要考慮。”


    太子端坐在禦案一側,聽著這些在各地州縣曆練過的閣老,說著降低賦稅前要做的事情,奮筆疾書地記錄。


    當聖人和閣臣的討論告了一個段落後,太子插話。


    “父皇,戍邊的將士,還有兵丁,以命護衛朝廷和百姓的安危,其父母是不是要覬覦稅賦方麵的特別優惠?一旦兵丁傷亡,其賦稅該怎麽優惠,是不是也納入這次考慮裏?”


    對兵丁給與稅賦的優惠,是朝廷從來沒有考慮過的。


    聖人沉吟一下說:“榮國公,你把兵部這些年的在冊的兵將、還有陣亡撫恤,讓兵部造冊,看看戍邊的將士,讓其父母親各擁有五畝的免稅田,非戍邊的將士,減為一半,算算是否可行。內閣統一考慮吧。”


    聖人在內閣呈上的各級、各人限田數寫了一個大大的準字,發了回去。


    且還批示了內閣要括隱田、隱戶。以後朝廷不按照人頭收稅,隻按田產收稅,取消按戶攤派的徭役,改為朝廷付銀子給修路修堤圍的百姓,但規定了每戶二丁必出其一,參加修路等。


    內閣的工作量增加了,尤其是戶部。禮部則派發通知予各地學政,有功名者盡快退投靠的田地,並給與期限,過期仍有隱田者,查實後將除去功名。


    工作量的增加,使得戶部、兵部忙碌不堪,但每人都知道,這是為子孫有個安穩生活的長遠計。


    太子適時暗示賈代善,注意軍營將官吃空餉的事兒。


    賈代善明白太子的意思後,隻覺得毛骨悚然,他直覺地感到太子厘清了耕田,就會對空餉下手了。聖人現在是吃了太子的**湯,太子提議什麽聖人做什麽。從太子聽政以來,這一件件的事情,雖都是利國利民有利於江山傳承的,可誰經得起這麽折騰啊!賈代善隻盼著自己的長子回京,能隱晦地勸勸太子,消停一點吧!


    唉,賈代善真的歎氣了,他在不久前還聽聖人提過要重開船塢,重造遠航大船的事兒。朝廷是不想出一分銀子的,太子搞了一個股權拍賣的計劃,賈代善想以太子這樣空手套白狼的手段,能跟白手起家的太/祖爺媲美的。


    京營裏的將官得了賈代善的暗示,紛紛都開始處理自己所轄營盤的兵丁既往吃空餉的首尾。


    殿試才結束,宗室裏的聰明人就慌神了。然後他們就挑唆離聖人和福親王關係近、血緣近的宗親,去找福親王開始鬧騰。這些聰明人,他們敏感地認識到,要是取消了稅賦的優惠,作為遠親的他們,必會首當其衝要繳稅的。因為這些宗室與聖人的血緣已經很遠了,到了太子這輩,出了五服就更多了。福親王連著二天被向他哭窮的宗親圍困,宗室原來都是不用交任何稅賦的,如今聽說要取消他們的優惠待遇了,紛紛在福親王跟前哭鬧,要去太/祖靈前哭告的不是少數。


    煩得福親王不勝其擾,進宮來向聖人求助。


    聖人盯著福親王說:“宗室是要納稅的,除了朕,所有的人都要納糧,出徭役。”


    福親王雖吃驚,但他幾十年養成的服從聖人的慣性,使他立即回答:“聖人,您怎麽說,臣就怎麽做,萬萬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福親王才不怕納糧呢,這麽些人一起納稅,他作為聖人在世的唯一親兄弟,聖人為了彰顯友愛兄弟也不會虧待他的。


    福親王的話討好了聖人,聖人就派太子去福親王那裏,協助安撫哭窮的宗室。


    見福親王請了太子來,哭鬧的宗親都收斂了些,規規矩矩地給太子行禮後,開始向太子苦求。


    太子手一擺,問道:“誰知道前朝覆滅的時候,宗室有多少人?每年要朝廷撥多少銀子奉養?占據歲入的多少?”


    宗親裏也不都是不讀書的,聽了太子的話,就嘀咕起來,“我徒家王朝怎麽會像前朝一樣覆滅呢!一定會千秋萬代的。”


    也就是太子問出這樣的話,換個人就得被這些宗室的圍毆。


    太子不理這些隻敢在私下嘀咕的人,朗聲說道:“前朝覆滅前,朱姓宗室有人口百萬。每年宗室的俸祿等就占了歲入的一半。如今你們每年每個人,都要朝廷奉養,幾十個兒女地生,幾十個孫子地生,不就是在重蹈前朝的覆轍嗎?你們現在光想著要納糧、當差的艱苦和不舒服,難道你們要徒家子孫和朱家子孫,百年後最後是一樣結局?”


    太子沉著臉,把到福親王這裏鬧的宗親掃視了一遍,目光冷冷如寒冰一般。


    “士農工商,百行百業,你們總要去做一樣,掙出來自己的吃飯錢。朝廷以後不會養得徒家子孫像前朝的一樣,什麽也不用幹、什麽也不會幹,隻會吃飯。”


    隻會吃飯,真的是這些宗室的最好寫照。不對,他們還會生,生一個,一個月就能從宗室領2兩銀子。他自己在心裏吐槽這操蛋的規矩,這不是靠生孩子領銀子就夠活命的了。


    “你們都回去好好想想吧,與其花功夫在福親王這裏哭,不如上街為別人代寫家書,一天還能賺到幾十個銅板。”


    在太子的逼視下,鬧事的宗親不甘不願地走了。


    福親王擦擦自己額頭的細微蒙蒙汗,羞愧地說:“太子啊,伯王老了啊,這宗室的擔子挑不起來了。”


    “讓世子幫你吧。”太子順著福親王的話往下說。


    福親王大喜,太子的話可是說到他的心坎了。他就怕太子掌權以後,把宗令給了他自己的兄弟。


    太子心裏嗬嗬,福親王的兒子做宗令才好呢,以後徒丌接手更容易。


    太子回宮就和聖人說起宗室的事情。


    “父皇,宗室人口越來越多,兒臣翻看了一下,有的人家一年生十幾個孩子,還有幾十個的孫輩出生。這樣生下去,前朝宗室的人口開銷,最後占了歲入半數的事情,又要重演了呢。”


    聖人斬釘截鐵地說:“改。”


    他早對這些光吃飯、不幹活的宗室反感了。


    “成賢,你抽空擬個折子吧,和這回的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一道改了。”


    太子應允,現成的東西留著呢,翻出來略改改就好。


    於是往新科進士的誇街榮耀裏湊熱鬧的人,少了這些既往哪裏有熱鬧往哪裏湊乎的宗室,也少了一些紈絝子弟——惴惴不安在家禁足的那些人,也隻有賺了盆滿缽滿的賭坊與新科進士同樂了。


    因今年殿試出人預料的題目,使得會試的前十名,都沒能進了殿試的前十。也就是說,沒有一個人賭對了今科進士前十名的一員。


    還沒等賭坊掌櫃笑個夠呢,戶部收稅的主事,帶著衙役登門了,要按帳本記的投注銀子納稅,私塞銀子給當差的,可沒人敢接——因這事兒,是太子吩咐了戶部尚書派下來的差事。


    而那些沒有被批準證照的賭坊,連人帶賭注都被衙門收了去。


    嗟乎,今年這一科春闈,也隻有新科進士們高興了。那殿試題目早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飛進了京城的大戶人家,讓持有良田百頃的他們都惶恐不可終日。因為能幫他們在朝上說話的人,都被禁足在家思過呢。誰也不知道最後會有個什麽結果。而這樣的恐慌情緒,也隨著飛出京城的鴻雁,傳遞到朝野的四麵八方去了。


    第393章 廢太子97


    文官培訓結束了,隻有不到一半的翰林學士, 通過了考試。考試題目是模擬了一個中等縣, 在春耕的時候發生了旱災, 然後出現了搶水的宗族械鬥。當地的望族, 人口多,參與械鬥的人數過百,輕重傷不說了, 死人了, 打死人的,被宗族藏起來了。問縣官該怎麽辦?如何在不耽誤春耕的情況下,處理好這起突發的刑事案件, 使凶手受到法律製裁。


    這考題——太子說是張太傅出的。讓張太傅恨得咬牙,但他還不能和任何人說是太子出的。


    這考題涉及了宗族宗法與朝廷律法之間的衝突、涉及春耕出現旱災時的水力調度, 不僅考縣官處理日常工作春耕問題, 還要考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還考縣官在大的宗族之間要如何斡旋,才能說服族長把藏起來的凶手交出來。


    聖人看了這個考題直讚張太傅, 說隻有通過這樣考試的, 才能讓朝廷相信, 外放出去做縣官的翰林學士們, 能擔得起一縣父母的責任。


    沒通過的怎麽辦, 再繼續學習半年唄。


    還通過不了呢?那就要重新評估個人的才能了。適合在哪個位置就派去哪裏, 重新安排職位了。別以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翰林學士, 就是儲相, 就可以對朝政指手畫腳、慷慨激昂地點評,一幅非他做閣臣不可的姿態。一幅聖人撰拔人才,遺漏了他們這些最能幹的翰林學士,人前人後的都是忿忿不平的張揚態度。


    武將的培訓結業考試,太子隻看著賈代善安排。百人的培訓,最後留下了二十人,繼續學習。其他人派回來處,都升了半級,工作性質變為主要做士兵的思想工作,要忠君要愛國,當兵是為了保家為國等等。


    聖人和太子都在密切地看著這八十人的培訓效果,連賈代善在京營裏,也都時不時地把他們召集到一起,問問士兵的情況。對在籍士兵的父母,將得到稅賦的優惠反應,收集起來,反饋給聖人和太子。


    今年就是一個考試季。還有一場即將舉行的特殊考核,就在徒家的宗親裏舉行了。


    考試的內容,有文化課,難度相當於秀才;有騎射,要求是站立射箭,十射八中,跑馬是十射五中。


    滿十五歲的宗親,都可以參加。過了文化課的考核,就有個吏員做。願意繼續讀書,可以去國子監免費讀書。從國子監畢業,可以直接參加秋闈。成績優秀的,可以直接春闈。武試合格可以做三等侍衛。


    可惜所有的宗室子弟,拉出去一考,很多人連四書五經都沒讀順溜,別說做文章了。文化課就二、三個通過的,武試卻全部折戟沉沙,沒一個通過的了。


    聖人得知考核結果,氣得臉黑得像鍋底一般。


    他忿忿地和福親王抱怨,“這些人,每年幾十萬快百萬的銀子養著,文不成武不就的,簡直是給太/祖爺抹黑呢。成賢還要每日習文練武的,他們是隻領了奉養銀子吃喝啊。”


    福親王難堪的很,他的幾個兒子,也參與了考試,文武都沒過。


    聖人氣過以後,責令太子擬一個宗室安置計劃。隔日太子就呈上了折子了。聖人看了太子擬定的宗親培養計劃,算算省下的銀兩,非常可行。他把翰林院的幾個飽學的老翰林,調去宗學教書;又從禦前禁軍裏挑選了十幾個武師傅,派去宗學教練騎射。


    再不能用前朝“養豬”的模式,養徒氏的宗親了。繼續縱容宗室,靠著每月領的奉養銀子,就能夠舒服地活著,以後就是前朝宗室的翻版。


    聖人把太子呈上的折子給福親王看,福親王連連點頭叫好。任誰對著幾十年隻會要錢、要糧、哭窮、卻什麽活計都不想幹的遠親,也都會心生反感的。


    聖人斟酌了許久,決定從他和福親王兄弟這輩起,畫了一條明確的線。


    聖人對福親王說:“五服內的,嫡出的每月仍是二兩銀子;庶出的給一兩銀子。五服以外的,嫡出的每月一兩,庶出的不再給了。隻給到結婚年齡。婚嫁銀子都取消。然後六十歲以上的,每月給一兩銀子作為養老資助。喪葬銀子貼補二十兩吧。”


    這個補貼銀子數,是太子對聖人反複計算過的。


    聖人敲著宗親的名冊,“你看看這些人,一邊哭窮,一邊沒少了納妾。這庶出的兒女,一年都能生了好幾個的,可嫡出的幾年還隻有那麽一個。這種人,得讓他嚐嚐養家糊口的艱難。不然國庫的歲入,以後就都給這樣的人養小妾去了。朕把醜話說前麵,要是誰敢拿庶出的孩子,冒嫡出的來騙領銀子,以後那家就一分銀子也別想得的。”


    福親王愕然。


    聖人可不管福親王怎麽想,他對宗室先鬧著反對“士紳一體納糧”,是記在心裏的。


    “朕不是不記掛宗室,不幫著他們找活路。你看宗學不收束修,六歲以上的,不論男女讀去讀書都是免費,筆墨書紙都是免費的。以後宗親裏的男孩子,能科舉的去科舉,能當兵的去當兵。到了婚嫁年齡,就停宗親的資助銀子。真要是什麽都沒學會,那一行都不想幹、不會幹、也幹不來的,去當乞丐好了。要是養出一堆像前朝宗室一樣的廢物來,才是愧對祖宗呢。”


    聖人說了半晌,喝了幾口茶,繼續說道:“三皇兄,你是宗正,宗室那邊的規矩,也得改改了。以後側妃所出的孩子,尚有爵位,補貼。其它庶出的孩子,朕不打算再給爵位和婚嫁補貼了。”


    福親王立即就被嚇住了,他可是有好幾個庶子的啊。這要是往後聖人既不給爵位,也不給婚嫁補貼,那幾個兒女的婚嫁,可得自己掏出來一大筆銀子了。


    “聖人,這,這……”福親王這了半天沒吐出什麽話來。


    “三皇兄,你的嫡長子以後是郡王。側妃所出的兒子,比照你的嫡次子,再降二等。侍妾所出的,再降二等。這是太/祖那時候的規矩。可那時候太/祖才有幾個兒子、幾個孫子,宗室一年的奉銀支出是多少,你不用去看當時的帳本,心裏也有數吧。”


    福親王點點頭。


    “都喊著凡事要按太/祖爺那時候來。哼!太/祖爺那時候,支多少銀兩養宗室,朕以後就支多少銀兩。”


    福親王的臉色就像吞了苦膽一樣。聖人這樣的決定,他不用想別人的府裏會是什麽樣,但自己府裏就先要緊張起來了。


    唉,看來以後不能再隨意生庶出的了,每月就能拿到一兩銀子的補貼,夠做什麽啊!但他從來就沒膽兒對聖人的話,提出一丁點的反對。他明白自己能做宗令,就是因為自己對聖人百分百地俯首帖耳。


    福親王帶著聖人的一串削減貼補銀子的聖諭,腳步沉重地離開了養心殿。他去慈寧宮先給太後請安,然後去見自己的親娘恭順太妃。


    太妃見兒子臉色不好,心事重重的,禁不住就問他宗室的事情。福親王把聖人的意思說了後,對自己的親娘抱怨起來。


    “母妃,聖人這樣,兒子可真是沒法和宗親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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