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進喝的酒並不多,但架不住軍中酒烈。聽得林衝問的事兒是關於武鬆的,立即清醒了三分,湊近了林衝,小聲問道:“殿下,你是怎麽想的?那武二郎可不是好相與的角色。我知道你與他兄弟情義深厚,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不是他也會有別人的。你說是不是?”


    柴進點頭。


    “是啊,沒他也會有別人。咳,我和你說在大名府,當初勞軍的時候,有沒有見過燕青?”


    林衝皺眉,這個名字好像聽過,但沒什麽印象啊。


    柴進見林衝在苦思冥想,自己把一碗濃yan的茶湯倒進嘴裏,咧著嘴、滿腹牢騷地抱怨起來。


    “好好的茶葉,不配上幹果,居然就這麽煎了濃湯來待客。殿下,你這是向野人學呢。”


    林衝又給他倒了一碗,坐回他的對麵,輕斥道:“喝醉了麽?官家不喜歡配著幹果吃茶,你忘記了?中京這裏葷食多,自然要吃yan茶了。你說的什麽燕青,我好想聽說過,但又沒什麽印象。”


    柴進晃著腦袋,”罷了,我給你提個醒,河北玉麒麟你可有印象?”


    林衝點頭。


    “對了,那燕青就是他的養子。啊,呸!還不定是什麽人呢。都傳盧俊義最是稀罕燕青那一身的白肉,請了高手花了大價錢,在他身上紋了鬆亭疊翠的。大名府的不少人見過他的紋身。我和你說啊大都督,那燕小乙可是個人物,長得俊,又年輕,吹拉彈唱樣樣精通。尤其是一雙眼,最是能勾人魂魄。”


    林衝一邊聽一邊皺眉,慢慢想起跟在盧俊義身邊的小乙了。他也喝了不少的酒,酒勁上來,抓過柴進問:“你是說官家把他招進宮裏了?”


    柴進被嘞得喘氣費勁,雙手去扣林衝的大手。


    “哎,哎,你放開我,不然我不和你說了。”


    “快說,是不是官家招他進宮了?”


    柴進晃頭,換得林衝鬆手,“咳咳,你這樣待我,虧我還要把這些告訴你。我家娘子說童貫欲引他進宮伺候官家,被官家拒絕了。官家上元節到京裏,當天就有人送了不少小兒郎到宮門前呢,各個都姿色不凡招人憐愛的。”


    林衝送了柴進,但盯著他問:“官家可收了哪一個麽?”


    “沒有,沒有,一個都沒收。你先把心放回肚子裏。嘁!你這樣還說沒武二郎也會有別人?!”


    林衝苦笑,原以為自己會看得開想得開呢,原來事到臨頭了,也不是那樣的。 .


    第635章 635、扈三娘71


    柴進積極要去幹召回林衝完婚的宣旨差事, 還是大費周折拿到手裏的。因為想和他搶的人太多了,宦官裏以童貫為第一爭搶者, 被柴進以睿王殿下是準皇夫,禮部官員去宣旨更適宜懟了回去。等把差事搶回了禮部, 他既擺上司的架子,又擺自己作為祖上餘蔭最厚、出自梁山最適合、禮部官員中最壯實、最周正的年輕人等等,對任何人都不賣情麵、不肯想讓地扯下臉皮, 才把這美差攬入囊中。然後又在扈三娘那裏費了一番周折, 還要柴夫人為他遞話,才獲得了去中京宣旨的差事。


    從籌謀推選皇夫, 自己夫妻在幕後就做了那麽多的努力, 怎麽能把最後親迎林衝錯過了?以後再想與林衝拉近關係,可是不容易的事情。


    柴進一路辛苦奔波,腦子裏是不停是算計怎麽與林衝交好。如今見林衝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哪裏還不趁機表現自己呢。


    “林大都督啊,早在你接了官家點你做皇夫的時候, 我就問過你的, 你還記得那時怎麽說的嗎?你說求之不得!”


    柴進一邊說一邊覷著林衝的臉色, 見林衝聽進他的話了, 才繼續往下勸說。


    “我勸你還是不要再糾結這些了,完婚後趕緊生下嫡長子才是真的。官家選你而沒有選其他人, 自有她的考量,你要是陷入與那些小兒郎的爭風吃醋裏,怕會得不償失呢。”


    響鼓不用重錘, 林衝轉瞬明白了柴進的提醒,想起自己得到皇夫位置那晚場景、聽到的武鬆與扈三娘的對話。他站起來正冠整衣後,恭恭敬敬對柴進躬身施禮,“謝柴大官人提醒。”


    柴進趕緊側身回避還禮不迭,嘴裏說道:“可不敢當殿下的禮,折煞下官了。”


    林衝正色說道:“隻有拿我當兄弟的人,才會像你剛才那樣提醒我的。唉,我也是糊塗了。我這奔著不惑之年去的人,怎麽與那些小兒郎一般了。”


    林衝說著話把柴進按到椅子上做好,“柴尚書、柴大官人,你若始終能把我當兄弟看,你就受了我這一拜。這是先謝你以後看到我糊塗的時候,記得提醒我的。”


    柴進也就不再躲了,坦然受了林衝一拜,然後起身還禮。


    再落座,倆人說話就有推心置腹的味道了。


    “豹子頭,林大都督,既往滿梁山的好漢,我就最佩服你的心思正、行事正、武藝高強、文采也好。你這患得患失的,就是太把官家放在心上了,才會有關心則亂、陷入迷障的一時糊塗。以後遇到這樣的事兒,兄弟我一定會提醒你的。”


    柴進是酒後吐真言的模樣,林衝略前傾了身體也聽得認真。


    “再說了,官家許了你仍做大都督,就免了以後出現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絕良弓藏的事兒。對你是好事兒,對梁山的所有好漢也是好事兒。有你擋在前麵,大家才可以安居樂業的。你說是不是?等以後太子繼位的時候,軍都督府的兵權是握在親爹的手裏,他也安心,你說是不是?可見官家點你為皇夫所謀之大。那些小兒郎就是進宮了,也就是逗官家一笑的。他們入不了官家的眼、也占不了官家的心。”


    林衝頻頻點頭,“你說的對。那些小兒郎暫時不會入了官家的眼。但是以後……”


    不用林衝多說,柴進也明白,以後天下安定了,難保不會有小兒郎入了官家的眼。


    “殿下多慮了,有武二郎在呢,什麽人敢搶、能搶的了那位置!我是真的佩服殿下有運籌帷幄、未雨綢繆的先見之明啊。”


    林衝呆愣了一下,然後扯扯嘴角難堪地笑笑,急忙忙為自己辯解。


    “柴大官人,我允了武二郎的時候,隻想著沒有他也會有別人,隻因為我與他投機、情誼深厚,可沒有你說的那想法。”


    柴進仔細打量林衝的臉色,見他雖然急著為自己辯解,但神色坦蕩全不似作偽,長歎道:“所謂成大事者,無論哪一個都是福澤深厚的。既往我還不信這樣的話,如今見你這般行事的才明白,那能夠舉一得三,舉重若輕,說的就是你了。無意中就給自己謀來最大的幫助。在別人是事倍功半的,到你這裏就能事半功倍。”


    林衝赧然羞澀,不肯接柴進對自己的誇獎。


    “柴尚書,過譽過譽。林衝隻是一個粗莽的軍漢,哪裏有你說的這般謀略。要說我福澤深厚,林衝的前十年可是……”


    “否極泰來啊。梁山的好漢沒一百也有八十了。數數看這幾年成婚的有多少人。官家那樣文武全才的標誌娘子,居然沒人敢向官家求親。若不是你福澤深厚讓官家相中了你,單是武二郎在未成親的好漢裏,那可是獨占鼇頭的人物。別人要去爭、要殫精竭慮地去算計,而你隻是憑心而為、得來全不費工夫。是吧?這才是有福氣的人。你等明年官家有妊了,再奏請官家召武二郎回去,他也在北邊建立了足夠的功勳了,冊封郡王,嗬嗬……”


    林衝點頭,對柴進再次抱拳相謝,感謝柴進為自己著想。


    是夜,林衝孤枕難眠,先是想起在禁軍做教頭、想起與娘子恩愛的時光。然後捋了一遍之後的跌宕坎坷,又想起自己在攻打祝家莊時初見的扈三娘。


    一身大紅勁裝、豔麗奪目的小娘子,拍馬舞刀追趕宋江,可自己毫無憐香惜玉的心思,幾個回合把她打下馬又用蛇矛點在她的胸前。


    就是扈家莊想找一個歸降的借口,也太膽大妄為了一點兒!


    她怎麽就不怕自己要了她的性命呢?


    她怎麽就不怕梁山的賊匪禍害了她呢?


    能說她藝高人膽大?


    唉,還是個小娘子啊。沒見過賊匪的手段,不知道好漢餓三天也提不起刀槍的。


    李逵那廝砍殺了扈家莊的所有人,哼,讓那廝死的便宜了。早知今日將與三娘子結縭,該把他千刀萬剮了才對。


    可要是李逵沒殺了扈家莊的老幼,扈家莊如願歸順到梁山,自己那時候會娶他嗎?


    林衝搖頭,心裏告訴自己——不會。


    絕不可能的。


    自己對扈三娘動心還是因為她的文才武略,天底下再沒有小娘子能與她並肩。沒哪個小娘子能夠堂皇地成為女帝……


    可這樣的女帝,沒可能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


    他又開始想宮門前那些未見過的小兒郎,滿腦子都是怎麽樣的俊俏。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大半宿,快天亮才迷迷糊糊入睡了。卻夢見的卻是自己正與扈三娘燕好得趣,就見一小乙赤/裸著雪煉似的白肉,胸脯脊背滿是引人入勝的蒼鬆翠亭花繡,來拜見扈三娘。自己想看看扈三娘的表情,就見武二郎突然躍了出來,對著想偎去扈三娘懷裏的、看不清麵目的小乙大打出手。


    自己極力想靠近扈三娘,但卻看不清她的麵色。


    急得他想跳起來卻動不得……


    直到門板被啪啪啪地拍響,才把林衝從噩夢裏驚醒。


    “誰在外麵喧嘩?”


    還沒有看見扈三娘的表情,這讓林衝很生氣。他幹啞著嗓子喝問了一聲。雖然屋子裏已經亮堂,估計時辰是不早了,他仍是難消氣惱,想著該把近衛換人了。


    “哥哥,是我。日上三竿了,我來喊哥哥用早膳。”


    武鬆在門外答道。


    林衝聽得是武鬆的聲音,立即收斂了怒氣,兩手使勁搓臉,讓自己醒過神來。嘴裏應著要立即去開門,一起身就發現了褻衣的髒汙,不禁就難堪起來。迅速地把被褥一團,裹了一件外袍去給武鬆開門。


    武鬆站在門外,精神抖擻,帶進來一股清新。


    “哥哥怎睡到這好晚?”


    武鬆抽抽鼻子,林衝下意識地轉身去開窗。


    “昨夜柴大官人飲多了酒,我就又陪他飲茶解酒走了困,快天亮才睡著。那些親衛居然不知道喊我去軍營,真是該打。”


    武鬆心裏了然地扭過臉,轉身往外走,邊走邊說。


    “我與花榮去過了軍營。哥哥先洗漱,我去廳裏等。”


    林衝到廳裏已經是小一刻以後的了,他頭發上尤帶水珠,眼底下麵是隱隱的青色眼圈,暴露了他前一夜的不曾安枕。


    武鬆站起來搓搓手,讓林衝上坐,心裏想著自己也是差不多一夜未睡,早起還能去軍營與軍卒一起操練,忍不住就有點洋洋自得了。


    “哥哥,我派人去請柴大官人了,他也晚起了,還沒用早膳呢。”


    林衝看著武鬆神采奕奕的,就露出羨慕的表情。


    “估計他也是沒睡好吧。還是二郎年輕好啊,什麽時候都這麽有精神。”


    “那當然是的嘍,去年才過了我的本命年。”


    走到門口的柴進腳下一個趔趄,他的想法要是給林衝知道了,肯定會說一句我倆才是心有靈犀。


    ——原來他比我小了這麽多!


    ——原來我比他大了那麽多!


    飯桌上的武鬆興致尤其好,那完全是建立在林衝和柴進氣色都不佳、倆人都比不得年輕的自己有精神的鬱悶上。嘁,上年紀了,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酒了唄,喝多了還睡不好的。害得自己搶著喝,才多喝著那麽點兒。這半年多了,就撈著這麽點兒酒喝,這軍中真不是人呆的啊!


    等著再吃了一會兒,喝進去半碗粥了,武鬆才又想起林衝即將回去完婚,饞酒的鬱悶心情,也徹底陰鬱了下來。


    三個人的臉色看著都不怎麽好了,近衛非常奇怪,這是怎麽了?好好都不高興了?


    “你們什麽時候動身回汴梁?”武鬆悶聲悶氣地發問。


    “這兩天我抓緊把事情交給你和花榮,然後就回去。”


    林衝看著武鬆年輕、放射著光彩的臉,突然明白了柴榮的意思。還有誰能跨得過武鬆、在女帝身邊呆著住呢。小意討好官家的人會越來越多,能夠在官家麵前坦蕩率直的、且得官家信任賞識、手把手教導出來的隻有武鬆。唉,自己真是糊塗了,居然對好兄弟起了芥蒂心思。真是千不該、萬不該啊。


    “二郎,我回到汴梁就向官家請奏,早點調你回去。也該換孫新出來領兵練練了。”


    武鬆立即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大大的真誠笑臉,擱下筷子站起來對林衝行禮。


    “謝謝哥哥念著兄弟呢。”


    花榮正好跨進來,笑著接話:“大都督得了什麽好東西,別忘記兄弟我啊。”


    柴進一口粥嗆進喉管裏,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他彎腰捂嘴,好容易平複了,發現林衝和武鬆都看二傻子一般的眼光在看他呢。


    那嫌棄的眼光好像在說都多大的人了,喝粥還能嗆到!


    林衝喊親衛進來把早膳收拾了下去,武鬆趕緊長臂伸出,一手掐了一個肉饅頭往嘴裏送,還沒吃好呢,怎麽就收走了。


    三日後,林衝帶著軍中將士們的祝福,和緩過勁的柴進一起,策馬揚鞭踏上返回汴梁的歸程。直到整個馬隊都消失了,武鬆還癡癡地望著煙塵緩緩沉降下來的前方。


    “武二郎,武二郎,武、都、督!”花榮連喊了幾聲,“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城裏人多事雜,秦明還得有些日子才能到,咱們倆的擔子重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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