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強身健體也簡單,每天早晚先在宮裏走半個時辰,半個月後臣再來看陛下能夠練什麽。”


    “好,事情就都這麽定了。”


    張惟賢就道:“那臣就等陛下用兩年的時間收伏文臣了。”


    王安見英國公出來了,趕緊進去想新君稟報。


    “皇爺,吏部尚書周嘉漠來了。在遠處候著呢。”


    “嗯,傳他進來。這樣啊,你悄悄和他說朕要懲治受賄的立威。”


    王安秒懂,點點頭躬身退了下去。


    周嘉漠在外站了這麽久,最後見到是英國公出來,心裏反倒沒那麽驚訝啊。英國公管著四十萬的禁軍和五城兵馬司,是曆代皇帝最大的仰仗。現在京師無事,那就是邊鎮有情況了。他與新君密談自然也是極其正常的事情。


    周嘉漠與英國公點點頭互相拱手示意,一位大步流星地出宮,一位繼續等新君的傳召。周嘉漠看王安進了內書房,知道一會兒傳召自己的可能性會比較大。但看著英國公的背影,他就想是不是有必要打發人去問問兵部可有最新的戰報呢。正想得入神,發現王安向自己走過來。


    他趕緊迎了過去。


    “周尚書,陛下傳召。”


    王安慢了一拍給周尚書回禮,周嘉漠知道王安已經一躍成為內相,笑著恭喜王安,說一些以後要仰仗王安幫手的話。


    掌印太監不用印,自己想的再好用人意見,也難成事的。


    王安笑笑,心裏說道新君是什麽秉性還難說呢。嘴裏卻謙虛著說:“咱家就是皇爺身邊服侍的老奴,還要靠尚書大人關照。不過周大人看得起咱家,”王安湊近周嘉漠低低地說:“咱家就多一句嘴,周尚書小心點兒啊,陛下正準備抓個貪官立威呢。”


    周嘉漠一愣,立即把袖子裏早準備好的荷包給了王安。心裏驚濤駭浪、臉上雲淡風輕地笑著點頭,跨進了新君的內書房。


    還是萬曆帝時候的模樣,先帝尚未來得及變動,就把書房移交給了新君。但周嘉漠就覺得這書房裏皇家華麗的陳設,都襯不上眼前這個黑眼圈的孱弱少年目光的銳利。


    新君周嘉漠很客氣,接了周嘉漠的折子說:“你提議的這些人,要補上個人陳述。需要的內容,王安,你記下來。”


    王安立即在一邊的小幾上,鋪紙磨墨預備,提筆等待新君口述。


    “姓名、籍貫、出生時間地點、父母兄弟姐妹及姻親。進學、中舉的年齡、中舉前的家產,中進士的年齡、家產,家中接受的投靠田畝、投身的奴婢。做官第一年、第五年、第十年等五年一階的家產變化,是否有接受累計三千兩以上的賄賂。製成表格,逐項填寫。”


    周嘉漠的吃驚已經是遮掩不住了。


    新君還在繼續往下說。


    “這隻是基本的。每一個在大明為官的都要三年一度的考核中填寫這個表格。各道禦史查勘的時候,作為核對的基本依據,有虛妄者就提交三法司去立案。”


    “有什麽問題嗎?”朱由校看著周嘉漠的神色,不得不停下來問他。


    周嘉漠一橫心跪了下來。


    “陛下,臣從出任吏部尚書已經收到不止萬兩財物了。”周嘉漠說了這一句,就難堪的再也說不下去。


    “嗯。你想怎麽辦呢?”


    “老臣慚愧。辭職還鄉。”


    朱由校一拍桌案,“周嘉漠周尚書,你這辭職還鄉說的好輕鬆啊。你不羞愧嗎?”


    “臣愧對天子。”周嘉漠磕頭下去。


    “你不是愧對天子,你是愧對天下的百姓。你算算,從你中了秀才就免個人徭役、賦稅等。你免掉的那些就是天下的百姓替你分擔了的。及至你中舉之後,得到的朝廷稅賦的減免更多了,及至你二十六歲進士及第,天下人共為你分擔了多少了?你這些年做官呢?你現在撂挑子一走了之就算完了?那些供養你的民脂民膏就浪費了?”


    周嘉漠諾諾不得再出一語。


    “老尚書,起來。”王安趕緊去把周嘉漠攙扶起來,送回到座位上。


    “現在天下需要你,吏治清明對內才能夠讓百姓安居樂業,對外才有抵抗一切外侮的可能。朕知你舉薦的人一定是有才幹的,但是品性也要看的。讓他們填這個表,就是讓他們知道凡事得有個度。收了投靠的田地,免掉的那部分賦稅,就是大明戶部要拿來賑災、拿來發兵餉、拿來恤孤寡老幼的。”


    “朕讓戶部重新修訂百官俸祿,初步的設想是任何為官者都不可以收投靠田地。最後的目的是天下所有的田地收歸為王田,耕種者隻繳納一次賦稅,再不需要服所有的徭役。朝廷既往那些需要承擔的徭役,以後就花錢雇力工來做。”


    周嘉漠眼圈微紅,“陛下,這會遭到士子的反對啊。”


    “若是天下人不論男女都能讀書,遍野都是童生秀才了,還會有反對的士子麽?”


    周嘉漠起身再拜說道:“陛下心中宏圖大願,老臣願意為陛下先驅。”


    朱由校把周嘉漠才上的折子拿在手中,坦言相告。


    “老尚書,朕不識幾個字,但朕信你是為朝廷所想舉薦這些人。王安,用印先準了。周尚書要記得督促這些人,一定要在入職前把表格要求的項目填好,文書齊全了才能夠在吏部領到勘合上任。”


    周嘉漠原來還以為自己這次提議補充官員的事情又要白忙了,沒想到新君先準了,讓他後補文書。


    這就不僅僅是對自己的信重了,而是以朝廷大事為重。周嘉漠心裏油然而生敬意。


    “陛下出閣讀書之事,老臣將盡快推舉適合的大學士、侍講學士和翰林,供陛下遴選。”


    “昨日傍晚見了禮部孫尚書,請孫尚書開了啟蒙的書單,就先讓司禮監的太監教朕認字,等皇祖父和父皇落葬後,再由孫尚書來講學。”


    周嘉漠一頓,好麽,新君昨兒就把自己的帝師確定了。但禮部尚書做帝師也不能說人家資格不夠啊。看在新君痛快地批準要增補的官員,自己就不在帝師一事上說什麽好了。


    “既然陛下中意孫尚書講學,就孫尚書了。是不是還要從翰林院調幾個侍講?”


    “等朕把《百家姓》、《千字文》、《幼學瓊林》、《增廣賢文》還有《三字經》的字先認識了,再安排翰林侍講。不然怕那些飽讀四書五經的翰林會笑話朕啊。”


    最後這一句話,朱由校配合了靦腆羞澀的表情出來。讓周嘉漠認識到眼前的新君,真的隻是個少年郎。


    可在寬大禦案後麵坐著的新君,接著說出的下一句,就如一桶冷水潑到周嘉漠的頭頂了。


    “還有老尚書不要忘記了,在職的京官要在一月內要填好這份文書。朕把東廠的所有人手都撤了回來,他們可以替都察院的禦史去各地衙門核查,看每位官員是否在文書上造假。”


    王安把才記錄下來的那份文書放到書案上。朱由校用手指在上麵輕劃。


    “王安,你把他做成表格,像木頭上放線一樣,一格一槽橫著來,看起來一目了然。”


    王安也是聰明人,他知道新君以前唯一能玩的就是木頭,也明白他說的一格一槽是什麽意思,很快就按照朱由校所要求的做好。


    朱由校接過來看看,對王安讚道:“甚好,就先用這個,寫不下的內容可以另附紙張。若是用起來發現有什麽不足的地方,以後再修改好了。”


    然後他示意周尚書可以帶著表格範本離開了。


    周嘉漠行禮告辭,他覺得好像有什麽事兒忘記了。他有點兒恍惚地走到門口,猛然想起來是什麽事兒了,急急地回身問新君。


    “陛下,老臣收到的那些禮品怎麽辦?”


    “你先收著,等先帝落葬了再送進宮。以後賣了充軍餉。”


    “謝陛下。”周嘉漠得到這樣的回答,徹底放心了。


    王安跟在周嘉漠的身後,送他出去。


    “這些人也是的,想在朕的朝廷做官,怎麽不想著給朕送禮呢。”


    周嘉漠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趔趄了一下。


    也虧得王安出手快了,不然周嘉漠就要在門檻上絆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嘉謨(1546-1629),隆慶五年1571年進士。先任戶部主事,韶州知府。後曆任戶部尚書、工部尚書、吏部尚書等職。萬曆末年,齊、浙、楚三黨爭權,官員的任免升降,吏部不能作主。


    他出任吏部尚書後,用人唯才,罷斥朋黨之首及奸邪者。


    光宗繼位後,他反對鄭貴妃邀封皇後。


    熹宗即位時,與楊漣、左光鬥等迫使李選侍移宮。終因觸犯魏忠賢而被誣陷,乃辭官歸籍。


    天啟五年(1625年)複遭魏黨迫害,被削籍。


    崇禎元年(1628年),起為南京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卒贈少保。


    很正很能幹的人。


    第755章 木匠皇帝10


    英國公出了乾清宮的內書房, 新君昨天就給了他極強的違和感。今天這樣的感覺更強烈了。朱家以前選盡了勳貴出生的女兒進宮,張家女也就隻做到貴妃。新君他憑什麽可以相信張家女生了太子後,張家還會繼續像過去的這兩百年一樣呢?


    他邊往外走邊覺得新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隻好把事情撂下, 先把新君吩咐的正事辦了。一回到五軍都督府, 他就打發幾個親兵立即出發,一定要趕到世子張之極的前麵到洛陽城門守著。


    他當著圍攏在他身邊的勳貴, 對親衛轉達天子的口諭, “凡是沒跟上世子及時趕到洛陽福王府的, 都去軍營裏當軍卒練半年。”


    圍在英國公身邊的勳貴, 多是因為自家有兒子跟著英國公世子去了洛陽。聽說天子還有補充的口諭, 立即就有人叫苦連天。


    成國公朱純臣先開口說道:“老張,你知道我那兒子十五歲才學的騎馬, 我老娘就是怕她那寶貝孫子從馬上跌下來, 有個閃失傷了的,這還限製到達的速度了, 哎呦,這可怎麽是好?


    類似的話不少。


    英國公繃著臉道:“咱們勳貴人家出來,以後不就是要領兵打仗的嘛。連騎馬都報慫了,以後怎麽上陣殺敵。”


    “就咱們家的那些小子還上陣殺敵呢,我看他們那些小崽子上去了, 也就是去給建奴送人頭的。”


    朱純臣太知道自己的兒子了,親娘簡直要把這唯一的孫子當成姑娘養了。


    張惟賢皺眉,“知道自家兒孫是什麽樣還不趕緊把他們操練好了?!不然你們以後的爵位還能承繼得到麽。”


    說到爵位承繼了, 圍在張惟賢身周的武勳意識到,有了福王府的這一筆銀錢,朝廷再度向遼東派兵,增加邊鎮廣寧一線的駐軍是免不了的。


    這就意味著失去的鐵嶺要收複,惡戰在即啊。


    張惟賢拍拍手,“各人都好好準備著,遼東增兵在即。陛下登基定要在沙場立國威的,你們都好好想想自己能做什麽。”


    武勳陸續散去,成國公朱純臣、定國公徐希還留在張惟賢的公房。大明五個世襲的國公,魏國公徐弘基在南京,沐國公沐昌祚稱病解任,沐啟元擔任都督僉事總兵官,但實權依然掌握在沐昌祚手中。


    徐希就問張惟賢,“你看我和純臣誰去遼東合適?”


    “你倆都好好準備。我看出兵前還得考校一番。可不怎麽說增兵都是必行之事,不然廣寧今年冬天難撐過去的。”


    三人心事重重。


    薩爾滸一戰損失太大,要想扭轉被動局麵,就必須加強廣寧的力量。


    張惟賢歎道:“我才與新君請令去鎮遼東,未獲允。你們看看這遼東該先守還是先收回失地?”


    軍政在兵部,軍權在五軍都督府。怎麽打還得靠戰將。


    朱純臣撇著嘴說:“要不是那些人瞎嗶嗶催促楊鎬,怎麽會慘敗!依我看就應該守,先穩當地守住了,再圖謀收回撫順、鐵嶺。”


    徐希道:“若是朝廷能應了熊廷弼的請求,專注防守一道,遼東還是有希望、可以穩定下來的。”


    徐希也讚成先守。


    仨人意見統一了,彼此心領神會,各自回去忙自己的分內事。


    不到落衙的時間張惟賢就急匆匆地先走了,這可是他出仕以來甚少發生的事情。不過大家都猜測他是因為今日早起,出城點數那些世家勳貴子弟的緣故。


    張惟賢的身邊簇擁了幾十人的親兵,馬蹄踏踏地在長街上響起,往來的行人都趕緊躲避,把道路讓給英國公及親衛。


    英國公急著回府,但也還知道京城內街道往來民眾甚多、不好縱馬馳騁,壓著速度回到英國公府就急奔內宅。把聚集在英國公夫人跟前聊天的女眷嚇了一跳,一屋子的女眷站起來給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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