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的侍郎汪應蛟和畢自嚴立即支持李汝華的建議。


    兵部崔景榮和王再晉立即表態支持。在他倆的心裏,管你們戶部、刑部怎麽對待海商呢,隻要能弄到銀子平定遼東的危局就成。


    工部尚書王佐也是盼銀子盼得眼睛都發綠。太多的地方需要銀子了。光宗的寢陵急需銀兩、殘垣廢墟的三大殿早晚得重建、迫在眉睫的九邊軍械年年得更新……


    禮部尚書孫如遊則垂頭,不說讚成也不說反對。


    公鼐掃了孫如遊一眼,開口說道:“陛下,臣讚同李尚書意見。”


    朱由校很光棍地說:“不同意李尚書意見的請舉手說明理由。”


    他看了一圈,把每個人都看到了,才笑著點頭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咱們就議議是五成還是七成了。”


    就在這時候,養心殿外傳來值殿宦官的稟報聲。


    劉時敏快步走了出去,然後很快回來,“陛下,遼東巡按禦史張銓從遼陽送來八百裏加急軍報,送信的軍卒說建奴十幾萬大軍圍困了沈陽和奉集。”


    “傳那軍卒上殿。”


    八百裏緊急軍報的送信軍卒是有特定的裝束的。經過驛站的時候,任何驛站都會撇下所有的事情,先伺候送信的軍卒吃喝換馬。距離近一點兒的還好說,距離遠一點兒的地方往回送這樣的軍報,會把送信的軍卒活活累死的。


    那軍卒晃晃悠悠地強撐著進了養心殿,跪倒在地把軍報交給劉時敏,然後往上磕頭。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陛下,張大人還有幾位總兵都在等回信。”


    “好。朕知道了。辛苦你了。”朱由校接過劉時敏與崔景榮核對過火漆的軍報,對劉時敏說:“賞他二十兩銀子,一套新軍襖一雙新軍靴,帶他下去好好休息。等明兒歇息過來了,朕還有話要問他。”


    那軍卒聽說天子有賞,立即又磕了一個頭,跟著劉時敏下去了。


    朱由校看了遼陽送過來的八百裏加急軍報,然後遞給兵部尚書崔景榮、英國公、定國公、泰寧侯等傳看了一圈,所有人都有一種處理了晉商、終於等來建奴反應的感覺。


    明年的財政預算很重要,但是遼東的軍情更重要。養心殿裏的重臣們,開始議要不要往遼東增兵去解救沈陽和奉集了。


    朱由校不想在這個事情上浪費時間,他果斷地說:“今年春夏的時候,熊廷弼派人騷擾遼東,使得建奴不能好好耕種。夏、秋的時候,建奴對奉集和沈陽分別用兵,也沒占到什麽便宜。今冬沒了晉商給建奴送補給,建奴今年冬天的糧食肯定是不夠吃的。


    所以,建奴這次可能會傾巢而出,而我們就是把三十萬禁軍都開去遼東,野戰也絕對不是建奴的對手。除了白搭上三十萬的軍卒,再度給建奴送去軍需和糧食,收不到沒有積極效果。”


    崔景榮小心謹慎地問道:“陛下,那遼東就不派大軍去救援?”


    “不派。”


    朱由校的幹脆利落再一次刷新了他在重臣心目中的形象。天啊,天子是不懼怕背負丟失遼地的名聲啊。因為在座的任何人都明白天子說的不派大軍的理由,但是不派就意味著天子將要對失去遼東承擔責任和罵名。


    葉向高在心裏讚道:“果然有擔當。但是這樣的惡名不應該由天子本人來承擔啊。”


    可惜自己隻是個普通的閣臣,想替天子承擔這樣大的決定還不夠資格。轉頭抻著脖子看方從哲,方從哲老神在在的不知道魂遊何方了。他沒法隻好頻頻地給坐在對麵崔景榮和英國公使眼色。


    崔景榮和張惟賢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天子已經把話說絕了,讓做臣子的怎麽辦?沒看記錄起居注的史官都奮筆疾書記完了嘛。


    隻有黃克纘是知道天子心裏的打算。另外一個就是多少猜測出來一點兒天子心思的泰寧侯。天子是要等做出大批量的新式火炮才會對遼東用兵。


    這倆貨咬緊牙關不肯出聲,可不想以後被天子歸到守不住秘密、再不予重用的行列裏。


    於是養心殿就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中。


    朱由校見大家都不吭聲,就把軍報放去到重要的那個文件歸附裏。周嘉謨的眼皮亂跳,憋不住發話了。


    “陛下,遼東這八百裏加急軍報,還是應當先處理了。”


    朱由校點頭,“周卿說的對。劉時敏傳侍讀學士擬旨。”


    公鼐站起來毛遂自薦,“陛下,微臣擬旨可行?”


    當然行啦,文采斐然的國子監祭酒、禮部侍郎擬旨,比侍讀學士的水平還高呢。


    朱由校示意劉時敏準備東西,自己對公鼐說:“公卿,朕在王安去遼東的時候,曾令王安帶旨意給遼東經略熊廷弼、巡撫周永春,言及今冬守住遼東就記大功。從巡安禦史張銓的軍報看,熊廷弼也把朕的旨意轉達去遼陽城了。


    鑒於大明軍卒和建奴野戰實力的差距,遼陽城若是貿然出兵去救沈陽,那些救援的軍卒是給建奴送軍功、軍需的。空城以後的遼陽城,一旦被建奴占據了,對沈陽奉集百害無一利。


    所以他們隻要守住遼陽城,把過來尋覓過冬食物的建奴餓跑就夠了。


    這中間甄別奸細、戒嚴等事就按照熊飛白的指令去做就好。”


    公鼐點頭表示明白天子的意思了,略沉思後提筆把聖旨刷刷地寫好了。派誰去傳旨?從司禮監挑人,從都察院、禮部、兵部都可以。


    葉向高站起來提議:“陛下,臣建議都察院派禦史去傳旨。”


    兵事有關的,禮部的官員去傳旨不合適。派司禮監的太監去傳旨,又擔心其到遼陽把自己抬的太高壞了事兒;兵部的四品郎中或者是五品的員外郎過去,很可能會出現官大一品壓死人、讓遼陽總兵侯世祿、童仲揆、還有支援遼東戰場的張良玉等,不得不讓出指揮權。唯有都察院派個普通的七品禦史過去,有張銓這個巡安禦史在,傳完聖旨不會出現影響遼陽局麵的事情。


    張問達立即想明白葉向高的意思,這才是首輔該想到的事兒、才是老成謀國,他立即表態讚成:“陛下,老臣認為葉閣老的提議很好。”


    朱由校也明白倆人的意思。


    “葉卿和張卿思慮周全。就由都察院派禦史去傳旨。英國公,你調一百禁軍騎兵護送禦史去遼陽,早去早回。今天財政預算會議就先到這裏,明天的小朝會之後再繼續。你們若是誰從海商那裏分潤到了紅利的,可別忘了把銀子數、收到的禮物清單,在明天的小朝會之前給朕一份。”


    別的臣子都依著天子的結束語、行禮之後離開了養心殿,唯獨方從哲留在了最後,沒有跟隨群臣離開。


    眾人多是沒覺得意外,唯有葉向高回頭看了方從哲一眼,向他鼓勵性地點點頭。方從哲心裏泛起酸澀,果然自己不如葉向高良多。


    朱由校看方從哲留下來,示意他跟自己往乾清宮書房去。方從哲萬分感激地跟上天子的腳步,這樣可以避開史官在起居注上的記錄了。


    “陛下,老臣罪該萬死。”進了乾清宮的內書房,方從哲立即跪下來請罪。


    “唉,方卿,你起來。朕知道你是為了兒孫。可是兒孫不爭氣,留銀子有何用?養出來的紈絝之氣,最後還免不了落個衣食無著。兒孫要是爭氣,你也用不著給他們留銀子的。”


    方從哲慚愧。自己養的兒子那就是紈絝子弟,提不起來的。好容易有個蔭官,他也能弄沒了。說起來與先帝是一個類型的,也是不惑之年了,卻整日在女色上使勁。


    可再是提不起來的紈絝,做父母的也舍不得眼看著他在自己離世後餓死,是不是?總要千方百計地算著、準備著,力圖能給兒孫留足衣食所用。


    “方卿,因為海商那邊還是有賬可查的,所以你該交給戶部多少就是多少的。你早點把事情辦妥當,也免得遭彈劾。”


    方從哲赧然低頭:“老臣謝陛下開恩。”


    朱由校點頭,“不管你是什麽原因,這是最後一次。朕不想你身敗名裂,你也要爭氣一點兒。”


    方從哲被說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抱拳躬身到地。


    “陛下,老臣還是致仕回鄉。”


    “方卿,你回鄉又能做什麽?朕是念著你這六七年做首輔的不容易,繼續留你在內閣平衡閣臣。明年加薪以後,你每年的所得也不少。兒子就那樣了,你約束好他別出家門惹事兒,好好教育孫子。可是有一條,你給朕記好:除了俸祿以外,你不能再收任何了。明白嗎?”


    方從哲感覺眼前人不是少年天子了,仿佛是長輩在教導自己怎麽做人父親、做人祖父。他明白天子是為朝堂平穩著想、也是為自己著想,羞愧之下呐呐道:“老臣再不會了。”


    朱由校看著方從哲佝僂的背影,唉,兒子沒養好的報應啊。


    想到他這幾年一直艱難地維係著朝廷能夠正常運作,對這可憐之人就生不起怪罪之心。他是沒能力做閣臣、做首輔,但又不是自己想做首輔的啊。他不過是黨爭的時候,被推出來平衡各黨派勢力的犧牲品。


    雖然他上台以後也一直居中秉公,端平行事,但他懦弱性格導致他遇事缺少果斷,過分地希望各方都能夠君子行事、主動退讓一步……


    關鍵是他與亓詩教——齊黨實際黨魁的密切關聯,先是被眾臣質疑他的立場,後又因為在薩爾滸戰敗後力保敦促楊鎬進軍的兵科給事中趙興邦,最後身不由己地卷入了黨爭之中。不得不依靠齊黨等來平衡朝堂的黨爭,可謂一步錯步步錯了。


    想到葉向高的能力,朱由校很擔心他大權在握後架空自己、成為自己行事的障礙。隻好捏著鼻子留著方從哲當個掛名的首輔、對抗已經巴到隱性首輔邊沿的葉向高。


    唉,難難難!沒個十年八年的,沒可能成為真正的大明天子。


    英國公、定國公、泰寧侯一起出了養心殿,臉上的笑容簡直快遮不住了。他們這些勳貴既往沒少花心思,想摻股份進海商撈點銀子。沒想到有文官做後盾的那些海商,清高到從來都不鳥他們。他們也想過對海商使些手段,但往往還沒有成事兒呢,就被文官集團揪住小辮子,彈劾得暈頭轉向滿頭包,不得不收回對海商的覬覦。


    如今有天子要收回文官從海商那裏分潤的處理,哈哈哈,這些年你們得多少就要退出多少來!


    等你們退不出來才有笑話看呢。


    回到五軍都督府,定國公左手比量一個“七”,右手比量一個“八”。英國公和泰寧侯頓時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回以同樣的手勢。等明天再議的時候,一致堅持要把海商這些年的八成利潤都收到太倉,那麽起碼能做到七成入太倉。


    真真到了君子疾邪,小人報怨的時候了。


    三人達成一致意見,英國公就親自去軍營把要護送禦史去遼東的百騎挑好,然後回府就把女兒叫到書房裏,父女倆嘀嘀咕咕地說著養心殿的事情。


    “閨女啊,我看天子是個有大誌向的明君。”


    張嫣點頭,“他也真舍得把二帝就那麽在皇極殿裏擱著。父親,你說要是真有神靈的話,神宗會不會被先帝膈應的活過來啊。”


    英國公笑著嗔女兒,“不許這樣說話。天子說得他的父祖,咱們做臣子的什麽時候都不能有半點兒的不敬,不然以後議起來就是大罪過。”


    “我就是在家先說幾句罷了。”


    英國公板臉,“在家說習慣了,以後闖禍了都不知道。”


    張嫣見父親認真了,立即站起來認錯。


    英國公歎口氣,“閨女啊,小心行得萬年船,陰溝裏翻船的事情古往今來還少見了嗎?有情義的時候,啃過的桃子給君王吃,可以說成是心裏有君王,遇到好吃的就想著君王。一旦情義耗盡了、不喜歡了,那就是現成的不敬君王的罪名。你明白嗎?”


    “女兒明白,再不會胡亂說話了。”


    英國公見女兒憋嘴也沒了興致,擺擺手讓女兒回去後院。看著女兒年輕窈窕、充滿活力的背影,他猜不到未來等待女兒的會是什麽樣的宮闈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周日居然能早早寫完了,那就提前更新了


    第804章 木匠皇帝79


    抵擋住建奴連續幾天發瘋的沈陽城, 彌漫的硝煙裏,每個守城將士的臉上都是亢奮的疲憊。賀世賢、尤世功、陳策、薑弼、朱萬良等總兵官, 他們白天、晚間地輪換,比起日夜守在城頭的熊廷弼和周永春, 還算略微好了一點點。


    熊廷弼的嗓子已經嘶啞的說不出話了。昔日裏畏懼他身份、官職的將士, 如今對他是全心的敬佩。周永春不僅是副經略,還身兼遼東巡撫之職, 由於他妥善地安排了傷兵救治、還使得兩個時辰輪換一次的守城軍卒, 每次下了城頭都有足夠的熱飯菜、驅寒的薑湯, 讓他也獲得了同樣的尊敬。


    作為監軍的王安,因為之前送來的大量肉食、生薑、藥品等軍需, 又不聲不響地接過保持城內穩定的事務。他不僅不對熊廷弼和周永春的軍政事務橫加幹涉,還常站在城樓上記敘將士們擊退建奴進攻的實錄, 這樣的作為也贏得了兩位經略、還有那幾位總官兵發自內心的友好對待。


    融洽的軍政、將士關係, 使得沈陽城宛如同城鐵壁。


    熊廷弼在戰事的間歇, 要過王安寫字的筆, 扯了一張紙飛快地寫著。


    “孟泰, 清點火藥庫沒有?”


    “飛白兄,你放心好了, 火藥庫還八成滿的呢。”周永春本來就是沉默的性子, 非必要不說話,所以他的嗓音有疲憊、有暗啞,可是涉及到他自己分管的要事,回答的迅捷那是一點兒都不帶含糊的。


    “派重兵看好火藥庫, 任何企圖靠近者殺無赦。”


    張牙舞爪的狂草,泄露了熊廷弼此刻的心情。


    周永春點頭,“好。我再增派一些禁軍過去。”


    建奴的弓強箭粗,大明這邊要靠著弩機,對射起來也不占多少上風。現在開始攻城的建奴都是穿著雙層牛皮甲胄的,大明的軍卒隻有少數人能在百步射穿,可這樣的距離,士兵隻要敢冒頭,就會被建奴射殺了。


    若是沒有火炮、炸/藥協助,沒有那厚厚的冰甲幫忙,沈陽城可能連三天都撐不過去就得易手了。


    王安這些天一直是看得多說的少,他指使跟著自己宦官給熊廷弼倒茶。


    “熊經略,咱家看昨日攻城的,基本就沒什麽漢人了。”


    熊廷弼點頭


    周永春見熊廷弼沒有要寫字的打算,就對王安說道:“建奴帶來做奴隸的漢人都消耗完了。現在努/爾哈赤不得不讓他們的族人開始上場。他們這些女真的族人有限,在沈陽城下死一個十年內就少一個能從軍的。咱們這幾萬人就是一對一和他拚光了,建奴是絕對和我們耗不起。”


    熊廷弼在紙上飛快寫道:“攻守五對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彼岸繁花[綜紅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一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一平並收藏彼岸繁花[綜紅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