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這一會兒應該還算安穩的,等到入夜的時候,才是那些人鬧事的時候。”


    事情就按著張銓的想法在往下走。婚宴擺到一半的時候,就有數個軍卒往糧倉去,在糧倉外圍就想往裏投擲火油罐,被守在糧倉的禁軍抓個正著。


    跟著報過來消息的是軍械庫還有炸/藥庫,每一處都有幾波人馬往裏闖。擺在城頭的火炮那裏,還有冒充是秦家兄弟派過去送喜酒的。


    喧鬧到半夜了,張銓看著陪自己等消息的侯世祿、童仲揆都是傻眼的模樣了。


    二人麾下被抓起來的軍卒,不僅僅有奉集、沈陽“淘汰”過來的,還有原本就跟在他們麾下幾年的。


    略略審問不是父母被綁、就是妻兒被挾持,所以不得不去燒糧倉。


    氣得張銓維持不住儀態,立即點了禁軍軍卒,挨家挨戶地搜捕可疑人犯。到了天亮的時候,清理出三百多人。


    不管是不是被脅迫的,想在糧倉、軍械上動歪主意,涉案的軍卒都隻有一條死路。而那些裝傻的“逃民”,都被張銓塞到大牢裏。


    奉令趕到遼陽宣旨的禦史顏繼祖,見到的就是一幅氣急敗壞模樣的張銓。


    作者有話要說:  歲貢生


    明清時,每年或二三年從各府、州、縣學中選送優秀生員(秀才)升入國子監就讀,這些保送生稱為歲貢。


    夫人城


    位於襄陽城西北角。


    起源


    東晉太元三年(378)二月,前秦苻堅派苻丕攻打東晉要地襄陽。時東晉中郎將、梁州刺史朱序在此鎮守,他錯誤地認為前秦無船,難渡沔水(漢水),輕敵疏備;


    朱序的母親韓夫人早年隨丈夫朱燾於軍中,頗知軍事。當襄陽被圍攻時。她親自登城觀察地形,巡視城防,認為應重點增強西北角一帶的防禦能力,並親率家婢和城中婦女增築一道內城。


    後苻丕果向城西北角發起進攻,很快突破外城。晉軍堅守新築內城,得以擊退苻丕。


    張鳳儀


    明末抗清女將軍,沁水人,明末忠臣(尚書)張銓之女,母親霍氏,夫馬祥麟(秦良玉和馬千乘之子)。受母親霍氏和張銓影響,熟讀兵書史集,能文善武。婚後跟隨馬祥麟四處征戰。


    第806章 木匠皇帝61


    奉令趕到遼陽宣旨的禦史顏繼祖,見到的就是一幅氣急敗壞模樣的張銓。


    張銓是萬曆三十二年(1604)的進士, 他先任保定掌推勾獄訟之事的推官, 三年後考核因為優異被拔擢為禦史。先在浙江道,又去陝西道巡視茶馬, 後巡安江西。遼東事急,被派到遼東做巡按禦史, 駐遼陽城。朱由校沒有替換了張銓回京,一是因為張銓為官清正, 大計、京察的成績多數為優。二是因為與熊廷弼、周永春相處不見齷蹉。


    而在這樣的張銓麵前, 顏繼祖因為是去年才中的進士, 那是妥妥的小字輩。傳完聖旨之後,他免不了對尚未拆除喜棚的巡安禦史府多問了幾句。


    得知張銓是嫁女,他立即起身恭喜, 並再三表示自己晚到了一日,不曾參與到老大人嫁女的喜事。


    張銓歎道:“唉。嫁女是喜事。原也想過先打退今年南下的建奴再嫁女。但是在遼陽各位將軍都建議可以借機揪出建奴派遣的奸細。那曾想過小小的遼陽城就潛伏了百人之多。”


    顏繼祖被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接口問道:“百人之多?”他情不自禁的問話, 暴露了內心的直接懷疑。“會不會是有被攀扯誣告的?”


    張銓搖頭,掩飾不住的對遼陽城百姓的失望。


    “還不止百人呢。這些奸細裏不少是世代祖居遼陽的大族子孫。這些大家族早就與建奴有生意往來。建奴這次南下前,如早依附建奴的寧家子弟就謊稱是逃回, 實際是想予建奴做前哨,乘機毀壞遼陽城防衛。這些人利用大族的優勢,用家丁脅迫一些有家室牽絆的軍卒,昨夜趁著“熱鬧”去燒糧倉、軍械庫、炸/藥庫,甚至城牆的紅夷大炮。”


    顏繼祖身子前傾雙手緊抓扶手, 聲音裏的緊張都遮掩不住了。雖說是張銓他們事先設彀,但是這麽多人、這麽多處一起被下手,要是沒有防備周全有個疏忽遺漏的地方,簡直不敢往下想。


    他抖著聲音問:“老大人,不曾有被賊子奸細們得手的要緊處?”


    “不曾。昨夜用了秦夫人的白杆兵、還有京城來的禁軍,讓他們駐守在所有的緊要地方。隻是這事兒太令人氣惱了。晉商違反禁邊令走私糧食、鹽鐵等是商人逐利的本性。而這些遼陽的漢人,他們從建奴占據的撫順等地回來,難道不知道建奴怎麽把漢人當奴隸的?居然助紂為虐。”


    “這些奸細都該抄家滅族、千刀萬剮的。”顏繼祖義憤填膺:“老大人不在朝還不知道那些晉商的勾當呢。他們走私鹽鐵糧食茶葉布匹等去建奴處,那建奴沒有足夠的銀錢與他們,居然還有相當部分是賒賬的。


    天子命各部的朝臣,每天輪派官員去聽審,去驗看庭審涉及到的帳本和書信,以證實此事。


    有些官員就因為每年從晉商那裏分潤了銀兩,與晉商同赴黃泉。或者有因為偶爾接受了晉商的年禮等,有被罷官的,也有被明旨斥責,更在考績上落了下等。”


    張銓離京日久,就細問晉商的事情,得知十幾位晉商都是闔族被滅,成年男子被淩遲之事他早從邸報知曉,友人寫來的滅族之語,他都是當成既往的十歲或者五歲之下孩童能免罪,那想到男丁是一個不免。就是晉商得用的掌櫃、來回走往女真的夥計也被殺頭了不少,受牽連的女眷也是一個沒放過的。


    這一點張銓的父親張五典在朝,還特意寫信過來要他慎重行事的。


    顏繼祖有心結交張銓,便把他在京師這一年多經曆的大事小情,凡是知道的都事無巨細地說與張銓。張銓也明白他的心意,留他同用晚膳,拉近關係。


    “繩其,你莫稱呼我為老大人了。喚我一聲宇衡便可。”


    顏繼祖立即起身行禮,口稱“宇衡兄。”


    張銓起身還禮,派人喚兒子張道浚來拜見顏繼祖。


    張道浚還是個小小的少年郎,聰明伶俐,張銓帶在身邊教導,早晚督促功課不曾有絲毫的懈怠。顏繼祖隨意考問了幾句,見他說的頭頭是道,便不由地越問越深。張銓見兒子神情平和、舉止大方,中規中矩的回答中,還有不少是自己考問他功課的時候,不曾問及的偏僻處,也答得有可圈可點的亮點。有子如此、不虞後繼無人讓他撚著長須笑得誌得意滿。


    顏繼祖原來隻是迎合張銓的心意,問問便罷了的讀書人家往來慣例,結果他越問越是心喜,有心想提出收張道浚為徒,又顧及張銓父子都是進士,哪裏會輪到自己一個外人來教導。再則張銓與自己交淺言深,貿然提被否決了豈不是自己沒臉。


    “宇衡兄,令郎天資絕佳,小小年紀能有這番見解,以後的科舉自如探囊取物,定會有大做為的。”


    “繩其謬讚。切莫再誇獎他了,免得他小人不知約束自己,得意張狂學了仲永。”


    “宇衡兄玩笑了。家學淵源,又有宇衡兄督導,世侄未來可期。”


    三人一起用過晚膳,張銓令兒子回去補寫昨日延誤的功課。


    書童進來稟報:“老爺,侯總兵才打發人來送信,說是城裏有些人今兒要出城被攔下了,仔細盤問後是寧家的老太爺派人帶著孫男嫡女,說是要往南邊去見親戚。但是侯總兵令人檢查了行禮,卻不像是往南邊去的。另外侯總兵查得要出城的還有耿家人。問老爺可有空兒過去看看。”


    張銓立即應道:“我這就過去。”


    顏繼祖站起身,“宇衡兄有事兒去忙。”


    張銓卻邀請他,“繩其要是不覺困頓疲乏,就與我一起去看看。”


    這對顏繼祖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張銓見他願意與自己同去,就對他說:“那你帶來的禁軍百戶叫來兩個管事的一起跟去聽聽。”


    顏繼祖立即點頭,打發自己的親衛長隨去請人。


    張銓卻道:“遼陽這裏局麵複雜,他們禁軍知道了,事後回京師也會向英國公等人說的。”


    顏繼祖抱拳相謝,知道這是張銓有意提點自己,對張銓就更是恭敬了。


    張銓見他領會了自己的意思,禁軍那兩位領隊的一位是劉千戶、一位是魏千戶也過來了,就對他們三人解釋道:“這耿家人是有些來頭的。其祖上是跟隨太祖起兵的長興侯耿炳文。那耿炳文少年隨父耿軍用跟從太/祖起兵,襲父職為管軍總管。


    他率部擊敗張士誠得了長興城後,太/祖封他為總兵都元帥,鎮守長興十年,攻城略地,戰功赫赫。洪武初年被封為長興侯。靖難被任命為大將軍兵敗。永樂二年(1403)被彈劾,自殺後削爵。但耿家人那以後是世代定居在遼陽。”


    三人聽得咂舌,這小小的遼陽城真是廟“小”水深。


    張銓似乎是猜到三人心中所想,遂繼續向他們說遼陽起源、在九邊重鎮中的位置。起源是給兩位武官聽,在九邊重鎮裏的地位就是說給顏繼祖了。


    “遼陽這裏在武王克商(公元前1066)後,就是‘箕子朝鮮’之地,與東胡雜居。燕昭王卻東胡二千裏、逐箕氏朝鮮與鴨綠江左岸、建遼東郡,置襄平治地。東晉的時候,始稱遼陽。


    到了太/祖的時候,在東起鴨綠江西西抵嘉峪的萬裏防禦線上設置了九邊重鎮,其一就是這遼東鎮。而在所有要塞修建的那18座城池中,遼陽城是最大的一座。


    去年熊經略到遼東後,在舊城的基礎上,加固擴建為磚石結構。今年秋天的時候,挪了部分軍餉,又在其外加了兩層青條石。”


    說到這裏張銓停了停,“要不是有熊經略去年冬天冒雪去撫順佯做要攻擊建奴,怕是還爭不來加固遼陽城的機會。現在這方圓二十四裏的遼陽城,可是城堅炮利,不是去年秋天伸伸手指就能捅破的了。”


    幾人說著話就到了府衙的前麵,然後上馬去軍營中見侯總兵。昨夜抓起來的那些人,都交給了白杆兵看守著。


    侯世祿見張銓領人過來,見禮後知道是京師派過來宣旨的禦史,既然主官帶他們來,那就是要把事情上達天聽的意思了。


    “張大人,末將查清耿家的當家人耿國才,今年春天的時候就剛才變賣家產,要散盡家財入關。耿家世代居住遼陽,這時候遷徙,難免會影響遼東的民心。依末將的意思是不許他們離開。”


    張銓點點頭。


    “把耿家成年男丁以惑亂民心的罪名,每人責打二十軍棍。勒令他們在戒嚴期間閉門在家。若是再敢生了蒙混出城、動搖民心之事,打死勿論。”


    若是平時張銓沒這麽大的權利一言定生死,但是天子才予他的穩定遼陽可便宜行事的聖旨,讓他再無顧忌。


    “寧家的那六房百多號人,都拘押起來了。寧家旁支有人供認那寧完我是寧家的嫡支小輩人,卻在寧家一族裏有很大的發話權。


    末將審了寧家的幾個管家,有人供出來孔家也有份參與昨日之事,還有寧家的姻親許家、馬家也有人參與。


    再就是那寧完我在撫順未失之前就降了建奴,替建奴的大貝勒代善第三子薩哈廉做事。跟著他的小廝家人供認這次遼陽的事情是由他主持的。說是在冬月下旬的時候,聽說他回過祖宅,是否離開就不知道了。


    末將才派人去提寧家的老太爺、還有嫡支的男丁,也派人去逮孔家人、許家人、馬家人、去搜寧家的其他姻親,看能不能搜出寧完我那禍害。”


    張銓點頭,“好。做的很好。你也一天一夜未睡了,先放心去睡一夜。現在城門緊閉,除非他們能夠肋生雙翅,不然逃不出遼陽城。


    至於這幾家人就交給京師來的顏禦史、禁軍的劉千戶和魏千戶去審。”


    侯世祿見張銓安排人手接替自己,且還是與遼陽無掛礙的人,立即將手上審理出來的案卷移交。


    顏繼祖趕緊與兩位千戶接下此事。


    在遼陽明顯缺少可信人手的情況下,左都禦史張問達特別叮囑他的別參與遼陽的城防、早去早回等話,隻好先擱到一邊不與張銓提起此話。


    第二日是張銓女兒的回門日子,他早早派了兒子張世浚帶人去接,至於他自己就不能等女兒女婿回門行禮了。匆匆忙忙用了早膳後,便趕去白杆兵駐紮的營盤。


    顏繼祖和劉千戶、魏千戶忙了一夜,把寧家、孔家、許家、馬家參與要燒糧倉、軍械庫、毀炮台、炸/藥庫的人和被脅迫的軍卒都審問了一遍,連帶著侯世祿派去捉拿回來的寧完我,也被他們先審了一遍。


    可惜這寧完我的嘴巴還挺緊的,顏繼祖三人礙於是客場,沒敢對寧完我下死手,也就沒問出什麽東西來。


    張銓看熬得眼睛通紅的三人很歉意。


    “繩其、劉千戶、魏千戶,辛苦你們了。”


    三人趕緊回說是應該的事兒。


    張銓則道:“你們是來宣旨的,這事兒與你們無關。但是遼陽城裏的那些衙役都是本地人,我是不敢用他們的。”


    顏繼祖等連說明白。


    侯世祿回去好好睡了一夜,精神抖擻。童仲揆值守了一夜就有些萎靡不振了。秦良玉帶著她的兄弟與侯世祿前後腳到了白杆兵這裏。


    秦良玉與眾人見禮後,坐去了主位。張銓雖是遼東的巡按禦史,但是級別不如她高,其他幾位總兵官比秦良玉有高有低,但是在白杆兵營裏,秦良玉是當之無愧的主人。


    “侯總兵,我聽說昨晚是少將軍帶人把寧完我和馬國柱逮著了?”


    侯世祿笑笑,“那小子平時就是個心思細的。就差把那幾家的老鼠洞都掀開看看了。最後在馬家地窖裏逮那倆膽小鬼。”


    幾人開始稱讚侯拱集年少有為。


    侯世祿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推卻是眾位世交抬愛,自己兒子還差的太遠、有待磨練。心裏卻為兒子高興。這案子是要直達天聽的,兒子帶人抓住首犯、要犯,可就是在天子跟前露臉了。


    張銓見人犯一個不落,就對侯世祿說:“秦夫人,你今兒和秦守備帶著禁軍巡城。童總兵你辛苦一夜了,回去好好歇歇。今晚就由二位秦都司值夜帶著白蠟兵守城。顏禦史和劉千戶、魏千戶也是一夜未睡,都回去好好補覺。傍晚的時候可以過來這裏,看看我和侯總兵、還有秦都司審問的結果。”


    眾人聽了張銓的話,立即按著他的分配去行事了。


    張銓作為遼東的主事人,與侯世祿一起審問寧完我和馬國柱,就沒顏繼祖三人顧慮那麽多、那麽“溫柔”了。一頓軍棍下去,這倆禍首恨不得趕緊去死。


    其他涉事的人在侯世祿軍棍的威勢壓迫下,都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所有的事兒。在他們的交代裏,就涉及了耿家的耿焞。


    耿焞知道寧完我投了建奴,但是寧完我回來找他要一起在遼陽搞事的時候,他堆了。隻推諉了要好好想想,見事情躲不過去了,才與其父耿國才說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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