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定帶上你。”


    君臣對話聽呆了圍觀的所有人,最激動的應該算是甘肅巡撫徐養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主動表態、要配合他厘清軍屯的李懷信,簡直懷疑李懷信被換了神魂。他太清楚李懷信在甘肅的地位了,他這個巡撫每每在總兵的陰影下處理政務、軍務,多少次恨得他給李起元寫信抱怨,多少次恨得要直接上書給天子訴委屈。


    還是三邊總督李起元接信後經常派人過去看他,紓解他對李懷信的憤懣,勸他從大局出發,他才不得不忍隱下來。


    他現在簡直要扒開李懷信的腦殼,看看裏麵是不是把水控幹淨了,看看這個表決心的武夫,還是不是給自己添堵無數的那個跋扈的總兵官了。


    這疑惑都沒過夜,李懷信就給了他解釋。


    “老夫就是佩服天子,那麽個沒成丁的小少年,就能俘虜了楊鎬、熊廷弼都沒招兒的努/爾哈次,順順當當地以五萬禁軍就收複了遼東。一共用了多長時間?用朝廷出了多少銀子?


    別說老夫敬佩,這戰績大明就沒人能比的,放在全天下也是第一份的。虧你們既往說熊廷弼那老蠻子怎麽怎麽能,他比得上天子的一個小手指頭嗎?


    你再看看土默川那些蒙古人,三萬多騎兵啊。上萬的戰馬啊。一仗就被天子都收拾了。我啊,是看在天子的份上不難為你,免得你到天子那裏抱屈,給天子添堵。”


    徐養量看不得李懷信那腦殘的模樣,忍不住幽幽地問:“比太/祖、成祖的戰績呢?”


    李懷信被問得一噎,然後氣憤地拉著李起元告狀。


    “李大人,你聽聽他說的那話,天子的戰績前無古人,老夫有說錯嗎?你還怪我給他設絆子,我就該一次絆倒他。”


    李起元看著徐養量歎氣,“叔宏,朝廷要做的大事兒太多了,天子那麽一個沒成丁的少年人,他能體恤文臣武將把監軍都撤了,你也該再多體恤一點兒天子的不易。


    李總兵是武夫心性,你是進士出身,老夫是非常盼著你倆個唱一出‘將相和’的。這樣天子明兒離開寧夏鎮也安心是不是?”


    徐養量被李起元說的臉紅,對著李懷信就行揖禮。


    “是我的不是,請李總兵莫要掛懷。你說的沒錯,天子的戰績是前無來者。我就是與你開個玩笑。”


    李懷信見徐養量肯低頭認錯,哈哈一笑往後再沒與徐養量設絆子了。


    朱由校在寧夏鎮停留了半個月,把陝甘寧三邊的軍務和政務都料理清楚,然後帶著四萬五千人的禁軍將士還有一萬多輔軍繼續往後套去。行到磴口遇到了前來圍堵大明天子的、占據了黃河後套的蒙古人。


    朝廷這邊也接到了天子帶軍去往寧夏的消息。


    方從哲病了半個月,最後還是在劉時敏天天派過去的太醫看診下,不得不憋著心勁、勉強爬起來去盡首輔該盡的職責。


    韓爌和葉向高見他回來,都非常高興,這半個月可把倆人累壞了。


    葉向高寬慰他說:“定國公就是一個武夫,他的話你往心裏去不是難為自己麽。”


    方從哲這個老好人難得地沒接受日日相處的老友的勸慰,歎口氣,灰心喪氣地對韓、葉二人說:“天子回來,你們要幫著我另推舉首輔啊。我要是繼續在京師,單是薩爾滸戰敗就會逼瘋我的。當我想催促楊鎬進軍麽?”


    方從哲在家日日在心裏翻過來、調過去想的就是薩爾滸戰敗之事。他忍不住心裏的委屈,對葉向高抱怨。


    “進卿,你侍奉神廟多年,最是知道他的心性了。若是他肯舍得出內帑金,讓楊鎬從容在遼東布局,怎麽會輸呢。哪裏輪得到我催促他進軍啊。”


    韓爌卻說:“定國公說的是邸報泄露了楊鎬大軍的進軍計劃,不是說你催促他禁軍。”


    方從哲在家躺了十幾天才建立起來的信心,一下子就被韓爌擊垮了,


    葉向高無奈地看著韓爌,你這麽心直怎麽就能平安活到現在呢?但他還是不想方從哲致仕的,他早看明白了天子就相中方從哲的就是他的“沒注意”、他的唯天子之命是從的思維模式。換自己做首輔,短時間可以做到;換劉一燝也能對付幾個月;要是換了韓爌,分分鍾不是頂得天子學神廟,就會把他自己坑得挨廷杖或是流放的。


    於是他趕緊勸方從哲。


    “你信定國公推諉的借口,邸報上報了楊鎬的進軍計劃,他知道不妥怎麽不製止?再說了邸報也不歸你直接管的,吏部、禮部、各部可有能脫得了責任的尚書?


    你是獨相不假,但閣臣才是幾品官啊?你那掛名的吏部侍郎有名沒有實權的。你怎麽就信了他的話,認真把這樣的黑鍋背到自己身上啊?


    我可和你說,你要是現在認了的話,千秋史冊就定了罪名是你的了。那可是十萬將士的性命啊。”


    方從哲被葉向高說的心思又活動起來,他盯著葉向高看,似乎在想葉向高說的話是真是假。韓爌這時候也從葉向高的眼色裏,明白了自己該站的立場、該說的話了。


    劉一燝在杭州還沒有回來,內閣如果就剩了自己和葉向高,那豈不是兩個人要做四個人的事情了?


    至於薩爾滸戰敗的真相,天子都與了定論,一二三四條的,自己何必把方從哲這個心性懦弱的逼得致仕了呢。


    於是他趕緊跟在葉向高後麵表態。


    “方首輔,葉閣老說的很對的。到底是葉閣老做閣臣的時日久了,一眼就能看出千秋史冊的要害點,你要是就這麽退了下去,那薩爾滸戰敗可就要背在身上洗不脫了。”


    三人正說著話呢,三邊總督李起元的公文遞了進來,同時還有寧夏巡撫王之采、甘肅巡撫徐養量的公文,三人一人一份看了起來。


    韓爌先大驚失色地站起來叫道:“陛下去了寧夏鎮!”


    兵部、戶部也接到了三邊總督、巡撫還有幾個總兵官的公文。


    汪應蛟興奮地對畢自嚴說:“你快來看,天子不僅把三邊的欠餉都厘清補發了,還把今年的糧餉提前足額發給三邊了。太好了,太好了。”


    汪應蛟激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計相這位置真的不是人幹的活啊。自己沒做戶部尚書的時候不覺得,在這位置不到一年,愁的、累的頭發都快掉光了。


    畢自嚴仔細看了總督李起元的公文後說:“部堂,李總督說屯糧那部分不用朝廷補給天子,三邊軍餉的銀兩、再加上劉渠這信裏的、給禁軍的餉銀快百萬兩了,那是天子墊付的,還是要還給天子的。”


    汪應蛟把信從畢自嚴手裏奪回來,仔仔細細反複又看了一遍,輕蔑地對畢自嚴冷笑:“這天下都是陛下的呢。還什麽還?老夫沒銀子。”


    正進門的崔景榮接話道:“要銀子沒有,要命有一條。你是不是想這麽說?”


    汪應蛟雙手一拍,手裏的公文立即發出脆響。


    “對啊。就是這意思。”


    轉頭還對畢自嚴教訓道:“吉甫啊,老夫看你就該多去兵部走走,向崔尚書崔自強好好學習。太倉銀子不足,可不是要銀子沒有,要命的話,戶部也不如兵部多。讓陛下聽崔尚書的,問兵部要命去。”


    崔景榮好懸沒被汪應蛟的無賴話,弄得平地跌個跟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真的很盼望能有地雷等紅包


    因為


    ————我今天過生日!!!


    第874章 木匠皇帝129


    朱由校在寧夏鎮停留了半個月, 把陝甘寧三邊的軍務和政務都料理清楚, 然後帶著四萬五千人的禁軍將士還有一萬多輔軍繼續往後套去。行到磴口遇到了前來圍堵大明天子的、占據了黃河後套的蒙古人。


    這些人最先遭遇了劉渠率領的五千禁軍先鋒。


    劉渠可不是去年的英國公、定國公世子, 初出茅廬、領兵上陣、被伏擊了就慌張的模樣。他久經戰陣, 距離蒙古人伏擊地點還有差不多一裏來地的時候,直覺令他警惕起來。這種毛骨悚然的直覺,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戰場上救了他的性命,讓他最後能夠奪取了勝利。


    他立即號令隊伍停止前進、把隊列裏的百名火炮手保護起來,準備撤退。


    停止不前的大明軍隊,軍容整肅, 很快就令沉不住氣的蒙古人露出了馬腳。


    劉渠一麵令人給中軍報信,一麵指揮將士有秩序地往後撤。


    騎兵的撤退是很容易變成一麵倒的追殺。


    但劉渠指揮的撤退是非常有章法的。他先命令先鋒軍護著隊伍裏的火炮手,後撤三裏地就擺開炮兵陣勢, 然後親自帶著親衛百餘人斷後,令人丟下百十個四棱鋼錐, 趁著追兵人仰馬翻的時候再繼續往後撤。一路四散開他的親從衛隊, 隔一段就丟下一些四棱鋼錐, 阻得追兵想分散了包抄他們也不能夠,隻能小心地馭馬追擊。


    等劉渠率領親衛衝進先鋒軍撤離到的指定距離處,百名火炮手擺出來的火炮陣地已經準備好了, 劉渠立即命令把所有的四棱鋼錐都拋到身後,同時讓親衛分往兩側跑,給先鋒軍的火炮讓出開炮的空間。


    疾馳而來的中軍在遠處已經掀起了大片的雪霧,先鋒軍的炮彈同時了落向已經衝進射程的蒙古人。


    等到朱由校帶著中軍抵達的時候,蒙古人的衝勢已經遏製不住了。中軍的三百門火炮手, 不用火炮營的千總下令,就匆匆加入了戰鬥。


    但是蜂擁而至的蒙古人演繹了什麽叫做無知者無畏,演繹了什麽是悍不畏死。在他們的心裏,明軍的火炮和火銃都是不能連發的,隻要抗過去第一次打擊就可以了。


    幾萬的猛人不要命地馭馬前衝,聲勢浩大得三百門火炮也遏製不了他們的攻勢。當不少的蒙古人衝到最後的三百丈之內的時候,連續發射的火炮已經開始炮管發熱、發紅了。


    必須要停止開炮了,不然就會出現炸膛的危險。但是這時候下命令,炮兵們是聽不到的。


    朱由校抽出袖籠裏的藍色小旗子高高揮舞,他身邊的護衛立即就衝出了三百餘人,這些人撲到炮兵身邊,不管不管把他們的身後的炮彈箱子按住,連同協助裝炮彈的火炮兵的助手。


    與此同時,朱由校已經令身邊的豐城侯展開了天子的龍旗,自己一馬當先帶著四萬多的騎兵衝殺出去。


    沒有什麽戰術可言了。滿山遍野、觸目而及的,都是嗷嗷叫喊著的、互砍對刺的大明騎兵和蒙古人,圍在招展的金黃龍旗下的蒙古人尤其多。


    朱由校的□□點刺,一□□翻一個。有時候來不及了,就將長/槍的槍尖當刀橫劃過眼前的蒙古人脖頸。跟在天子身周的護衛們,再一次被天子的勇武震撼了。


    豐城侯緊緊地跟在天子的身後,十幾個護衛守在他的身邊,阻止那些拚命衝過來要奪旗的蒙古人。


    西寧侯帶著中軍來回地衝殺,他太明白天子張起龍旗的含義了。永康侯等人也在他的呼喝下,帶隊奮勇衝殺。杜弘域揮舞長刀,跟在西寧侯的身側,刀刀不曾落空,幾次把西寧侯從險境裏就出來。


    作為先鋒軍領隊的劉渠,更是早就與天子一道帶兵衝進蒙古人群中。


    當曠野裏再沒有能站立的蒙古人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近距離的大軍廝殺終於落下了帷幕。四處散落的殘肢斷臂、呻/吟呼救的傷兵,失去了主人仍在附近徘徊的戰馬,讓這一片被踐踏的、幾乎成爛泥淖一般的、變成猩紅色的雪地上,再沒有了一個時辰前皚皚白雪的純潔、精美、可入畫的景致。


    曹化淳和方正化一迨戰事停歇下來,立即慌慌張張地從後隊的輔兵隊伍裏往前衝,龍旗所在之處就是天子所在。


    在這場戰鬥中,豐城侯為了大旗不倒,身上中了數刀,虧得天子的護衛給力,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陛下,臣幸不辱使命。”豐城侯被幾個護衛從馬上弄了下來,他倒在護衛的懷裏,雙手還不肯鬆開龍旗。


    “嗯。朕看到了,你很勇武。先別說話,包紮好傷口,幾個月以後又能為朕抗大旗了。”


    曹化淳看著天子的戰袍上多處有鮮血,膽戰心驚地問:“皇爺,你沒有受傷?”


    “沒有。”——才怪。


    “傳令輔軍立即原地紮營,趕緊救護傷兵。”


    劉渠被一軍卒扶著過來,“陛下。”


    “你先去包紮傷口。朕會令沒受傷的人指揮安營紮寨。”


    負責今日安營的豐城侯傷處頗多,已經處在半昏迷狀態裏了,朱由校轉而巡視身邊可能用的將領。


    杜弘域的傷勢比較輕,他受傷還是為了救西寧侯。見天子說要沒受傷的人安排紮營等事,立即上前請命道:“陛下,臣些微小傷沒要緊的,臣可以先領安營之令。”


    “好,杜卿。那就你來替代豐城侯。先安營,好趕緊把傷兵抬進帳篷裏。”


    “是,臣遵旨。”


    杜弘域能升到副總兵那也是自己一步步打出來、曆練出來的。朱由校看著杜弘域把天子親衛編成十隊,留了一隊守在自己的身邊,餘下的人跟著他去指揮輔兵的各營營長,立即明白他是要借著天子親衛服飾的不同,指揮那些輔兵頭目領著做事,暗暗稱讚杜弘域做事帶腦子。


    在杜弘域的指揮下,一萬多輔兵迅速地把軍帳先支了起來,不停地把傷員往軍帳裏運送。


    這一次傷亡的禁軍將士就比較多了。隨軍的醫士都忙得腳打後腦勺,一些傷勢比較輕就隻能在同伴的幫助下裹紮傷口。整個軍營裏彌漫著從來沒有過的低迷氣息。


    朱由校的身上也有好幾處的傷口,幸好所傷之處都不是要害。但就是這樣,裹傷的時候,曹化淳和方正化沒用眼淚把他淹個好歹。


    “皇爺,還不如叫奴婢跟著你呢,好歹也能替你擋幾刀。”


    倆人一邊給他裹傷一邊磨叨,眼淚跟黃河決口一般。


    “別叨叨替我擋刀劍了,若是讓你們跟在身邊,還得分神去救護你們,沒準還要多挨幾刀呢。”


    “皇爺還是叫軍中的醫士來看看。”


    “看什麽看,隻是一點兒的小傷罷了。那麽多傷重的,醫士哪裏忙得過來。。”


    “那也得先給皇爺看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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