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用哪種說法, 宴卿卿都覺聞琉以後不會再用正常人眼光看她。那些粗鄙之語, 僅僅是說出來都已經是厚臉皮, 她哪還敢再問些別的?


    自己還是個做姐姐的, 在他心中應是正經端莊,倘若把這種窘態事和他說了, 以後恐怕就真沒臉見他了。


    萬一到時還沒有解決方法,最後也隻是徒增難堪。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攥住胸前的大氅一角,有幾分難以察覺的顫抖。


    宴卿卿對聞琉說道:“我知道你一直都關心我,可你所說的私密事我倒真沒有。我什麽性子你也了解,要是有什麽事, 我都會先同你說一聲, 先前院子裏栽了棵玉蘭樹,雖然沒種活,但我都沒忘告訴你, 別的就更加不會瞞你。”


    “可義姐的臉色卻不是這麽說的, ”聞琉沒那麽好騙的,“如果是真的不能告訴朕, 那待會就派幾個醫女過去, 朕也不過問, 義姐總該放心了吧?”


    “我這是真的用不著……唉,其實隻是晚上加的爐子太多,腰間起了幾顆疹子,確實挺疼。”宴卿卿頓了頓,又對聞琉說,“陛下幹脆送我盒清涼膏吧,讓我塗些,少點癢痛。”


    聞琉狐疑道:“真的嗎?那剛才怎麽疼成那樣?”


    宴卿卿說:“衣服碰到了,所以疼得要命,你也別問那麽多,怪難為情的。”


    “那朕待會就吩咐下去準備幾盒。”聞琉微微點頭,似乎信了她。


    “一盒就夠了。”宴卿卿連忙說。


    她又不是真起了疹子,要那麽多也沒用。


    “義姐以後別瞞著朕就行。”聞琉朝她道,“宮中每年都有許多女子用的東西,可惜無後無妃,幹放在那裏不過是白放,你有空多去宮裏轉轉,朕好讓你帶回去。”


    大概是聞琉在宴府呆的時間久,對宴府和宴卿卿感情深,什麽好東西都想送一份來宴府,宴卿卿倒沒什麽東西好回送的,隻能偶爾進宮一趟陪他說說話,讓他解下乏。


    “陛下要是真覺可惜,還不如先娶後納妃,深冬夜晚冷寂,陛下與妃嬪促膝長談,賞些東西過去,這樣宮中就沒那麽多東西白放著了。”


    宴卿卿是真想讓聞琉身邊找個貼心人。


    他這性子越變越沉穩,於國而言是利事,可是人也越變越冷漠,倒是對他自己不好。


    聞琉皺眉說:“義姐以前可答應過朕別再說此事。”


    宴卿卿無奈,“好好好,那我以後就不說了,你自己看著辦總行了吧?”


    “後宮女子大多都是有心機的,連個宮女都會想往上爬,大臣的女兒進宮目的不純粹,普通人家的又可能來路不明,朕實在沒興趣。”


    聞琉看起來是十分不喜女子了。


    宴卿卿笑了笑,“照你這樣來選,以後要是挑不到人,還當真就是個和尚命了。”


    “總會有個合心意的。”聞琉說,“義姐在外麵呆得夠久了,先回去吧,清涼膏待會就送過去。”


    宴卿卿道:“陛下有事就先走吧,我時間多得是,不差這一會兒。”


    聞琉也沒強求她,隻把宮女叫來,沉臉再三細細交代幾遍,這才回頭和宴卿卿說自己先去做事了。


    宴卿卿正欲起身行禮,又被聞琉給輕輕按了回去。


    他的大手搭在她的細肩上,宴卿卿身子一僵,又想起了夜晚被揉摸的觸感。


    聞琉說:“姐姐要是不走就先坐會兒,不必拘禮。”


    宴卿卿隻好道:“那陛下慢走,小心雪地滑。”


    聞琉回了句多謝義姐關心。


    宴卿卿坐在石凳上,纖長的玉指中捧有暖爐,她看著聞琉慢慢走遠,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他這人長得高大,又是寬肩窄腰,渾身尤如玉君子,雖麵上時常會有淡漠,但性子卻是溫潤的。


    聞琉自小在宴家長大,習高超武藝,練拳舞刀,現在卻沒有半分武夫的魯莽與粗俗,怕也是皇家人的本性。


    他還那麽敬重自己。


    宴卿卿的手用了幾分力,她垂眸係緊大氅的係帶,頸邊毛絨細膩柔滑,稱得她渾身氣質也柔和下來,但她又是那般豔美長相,酥胸飽滿,細腰如柳,遠遠一看,倒還是勾人得緊。


    她想,自己也不應當讓聞琉難做。


    這事說到底是因為丞相家女兒不願嫁他引起,要被他知道了緣由,恐怕到時他會自責,又惹出亂子。


    宴卿卿又在心中歎口氣,若這夢普通點也就真算了,她還沒那麽較真。隻不過輪定安藥效甚是怪異,真得不能再真,倒是由不得別人不放心上。


    她那處現在仍有撕裂之感,若非自己看時沒紅痕,隻怕是連自己都要當真了。


    宴卿卿也沒想過是裏麵被磨傷了,她再怎麽說也是世家小姐,怎麽可能自己檢查那種地方?


    她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就是希望這輪定安趕緊失效。那外邦公主半年才緩過勁,她應該也差不多,到了來年春,或許自己就好了。


    “小姐在想什麽?”相然走了過來,她的膝蓋還有些疼。


    剛才皇上發了好大通火,實在把她嚇得夠嗆,直接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沒想什麽,隻是覺得陛下不易。”宴卿卿輕輕搖頭,扶著圓石桌站了起來,“他本來是個乖巧性子,做了皇帝後這般沉穩,也是為難他了。回去吧,總覺得天涼了。”


    也不知道該說聞琉運氣好還是不好。


    宴卿卿知道他無意於江山,沒怎麽接觸權謀朝政,最後陰差陽錯,他竟也扛了下來,倒是挺厲害,也不知道是從哪學的治國之術。


    相然也不敢多問,隻應了聲是。


    宴卿卿又對相然說道:“後天皇上就要開始正式行冬祭禮,那天要是沒事,我們就呆在屋子裏吧,反正以後還有時間待著,不急那一天出來。”


    相然點了點頭,過來扶住宴卿卿,大氅所用皮毛成色極好,衣服也暖和得緊,她湊近小聲問:“小姐是不是身子不爽快?我見您走路,步子幾乎都是無力的,是崴腳了?”


    “睡久了而已,”宴卿卿笑了笑,沒和相然說真話,“所以才想今天出來走一走。”


    以後若是招婿,先讓人看看這方麵吧,宴卿卿輕咬唇,心中做著打算,那事雖確實有許多……快活,可她身子也真受不了。


    ……


    莊嚴肅穆的宮殿外兩側有高樹林立,枝上有白雪覆蓋。官員們在一旁搓手取暖,討論著後天要做的事。


    “皇上午時應該正巧進祭廟,到時讓旁邊的人提醒著點,別碰了香灰,之後再去天子山上。”


    “這已經跟皇上說過。”


    聞琉慢慢從彎曲的回廊走了出來,官員們見了連忙行禮,他頷首道:“路上交代了一些事,耽擱了,先進去吧。”


    “是。”


    在這該做的事情,聞琉其實已經了解得差不多,畢竟宮中早有人教導過。


    他坐在紫檀木龍紋座椅上,沉默看底下官員在討論後天的詳細,一語不發。他雖是長得俊俏,但這般臉色也不得不讓人猜測他是不是生氣。


    官員們各個都是硬著頭皮,說話言辭皆是小心翼翼,不敢抬頭望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怒了人。


    宮女侍寢之事雖然荒唐,但許多任皇帝初次來時,幾乎都是默認著接受,最多就是直接擺手讓她們下去。哪像他一樣,發了好大一通火,還罰他們這些人在書房跪了半宿。


    一個官員剛把話說完,聞琉就突然問道:“往常冬祭禮的時候,太子一般在做什麽?”


    眾人一愣,互相看了眼對方,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皇上現在沒有太子,問這做什麽?難道是嫉妒以前的太子殿下?


    聞琉一直盯著他們,他們隻好說道:“冬祭當日,太子應伴在皇上身邊。”


    “若太子身體不適呢?”聞琉抬手給自己倒了杯溫熱的水,抿了一口,“莫不是也要強迫過去?”


    底下的人麵麵相覷,如二丈和尚樣,摸不著頭腦。


    “冬祭花不了多長時間,為民祈福,太子自然是要去的。”


    聞琉把手中的東西放下,淡淡對他們說道:“皇後不攔著?朕記得有一年皇兄在路上發了高熱,病情險峻,連朕都聽了不少謠言。”


    “太子來這確實生過場病,不過倒沒有病情險峻,隻是受涼咳嗽了。”一官員遲疑回道,“我們這邊沒聽過有什麽謠言。”


    誰也想不明白皇上想說什麽,難道是怕中途出了亂子會有人說閑話,所以才換著法子問?底下的人一頭霧水。


    “是嗎?”聞琉頓了頓,“也就是三皇兄在騙朕?難怪。”


    三皇子?這下沒人敢說話了。


    畢竟皇上這位三皇兄的命要是再長一點,那今天來這裏的,就不該是聞琉了。


    皇家之事他們這些做下屬不敢多議論,三皇子中的藥查清是誰下的也沒意義,因為太子和二皇子都有可能。


    “你們也不必如此拘謹,朕不過是突然想起來,覺得疑惑,所以才多問了幾句。”他又問,“朕在書上看見說,皇後要是在這鳳體欠安,就會在天子山祭廟中祈一個平安符,是不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在岔開話題,官員們也就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祭廟中左側有一房間,是專供和尚念經的,裏麵放有祈福保安康的平安福,陛下想帶個回去也行,後天進去的時候讓和尚開門就好。”


    聞琉點了點頭,“到時朕帶個回去。”


    ……


    夜晚如期而至,暗色籠罩大地,白日裏雪隻下了幾片,但到了晚上卻又下大了,雪花紛紛從天上落下。積雪不化,踩上去就是一個深深的腳印,沒多久就又被落下的雪給覆上。


    宴卿卿心雖是寬的,但她也著實是怕了那夢。要是今天再來一次刺激,身子可能就給廢了,萬一明天聞琉把太醫請了過來……宴卿卿不敢想。


    她讓相然和其他宮女留下來,也不躺下歇息,或者說她今日已經不準備歇息。


    宴卿卿在書房裏擺開了宣紙,在端硯上研磨,似是準備畫些東西。


    相然倒是驚奇了一陣,問了好幾句小姐怎麽想起了畫畫來了。


    宴卿卿隻答她今年雪中玉梅看起來甚好,故而想要留幾張畫紀念。


    相然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興致,怕她凍著,隻能讓人在書房裏多放了火爐,窗邊的厚簾也拉緊了些。


    第35章


    夜晚的燈光並不怎麽明亮, 外麵時常有呼嘯的風吹過。到了子時,屋內安安靜靜, 宮女不敢說話,都安分守己的站在一旁。


    相然立在一旁給宴卿卿研墨,她不時地抬手捂嘴打哈欠, 宴卿卿見了也是好笑。


    宴家素來都是早早休息, 現在已經子時了, 也難怪相然打哈欠。


    槲櫟端了壺熱茶過來, 她把托盤放在旁邊的紅木圓桌上,轉頭說道:“宴小姐今日怎麽這樣好興致?”


    “隻覺比往常見的好看幾分, 怕明日沒了念頭,所以緊趕著畫了些。”宴卿卿慢慢放下筆,紙上筆墨還沒幹淨,“知道你們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小姐也去歇著吧, ”相然抬手用袖子揉了揉眼睛, “您的身子可不適合熬夜。”


    宴卿卿今日已經打算不睡,可相然她們困成這樣,明天又起來服侍的話, 實在有些為難她們。


    “我昨天躺了許久, 現在還精神著。你們下去吧,別今晚累著了, 明天就困得睜不開眼。”


    “哪有主子醒奴仆睡的道理?”相然又打了個哈欠, “小姐要不然別畫了。”


    宴卿卿坐在書椅上, 她輕柔地揉著手腕搖頭道:“這裏的宮女多得是,我要是有事直接叫人就好。”


    相然拗不過她,自己又實在困得不行,最後還是聽了她的話,在屋外邊的小床躺下,準備一會兒就過來。


    宴卿卿也覺得背脊有酸痛,但相較起身子那兒的疼,還是不值一提,她輕輕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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