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卿卿見掌心這碧綠的玉鐲子,委實是無可奈何了:“陛下今日怎麽有如此閑心?若真想出去我陪你便是。”


    照往常禮製,聞琉今日該辦場家宴,與妃嬪兒女相聚,可他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性子又不好奢侈生活,若她不陪著點,怕也沒人去陪他。


    “那便約好了,朕晚上派人來接你。”聞琉想了想,“義姐記得好好休息,晚上該是沒什麽人的,叫些歌姬過來,就當出去舒舒心。”


    宴卿卿應他聲,隨後便道:“我覺是陛下才是需多休息的,朝拜得花幾個小時,你現在若趕不回去休息,那就真擠不出時間躺一躺了。”


    聞琉除夕夜和大臣議政,沒休息就過來宴府,回去還得受群臣與使者朝拜,這時間不管怎麽擠也不夠用。


    “朕倒沒事,除夕夜誰都熬著。到時要真困了,畫舫裏睡一覺便行。”聞琉起了身,“但義姐可不能爽朕的約。”


    宴卿卿素來守信,既然答應,倒不可能突然爽約,她也閑著無事。何況聞琉還親自過來送她東西,宴卿卿倒不想辜負他。


    不過中午也真出了些小事。有好幾人來宴府門前拿著拜貼請求見麵,個個手裏包著大紅包。這是宴家以前的幾個親戚,現在派小廝過來送東西,王管家不願接,但那群小廝放宴府門前後卻不願走了。


    這些人都跟宴家沾親帶故,身份就算不高但也有人手中有實權。


    管家沒法管,隻能把休息的宴卿卿吵醒了。


    管家就算管著宴家雜務,可這些家事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直接轟走丟的更隻是宴府臉麵。


    宴卿卿剛剛睡下不久又被吵醒,尚迷迷糊糊,聽了這事後倒立即清醒了。她先笑了笑。先前好幾年沒有來往,現在恐怕是從哪得了消息,知道她在宮裏呆了許久,想要試探她的態度。


    宴家嫡係現在隻剩她一個,旁的人不過沾了個宴姓。若想保全光大宴府,隻她一個女子定是不夠,從旁支過繼個半大有天賦弟弟才是最好的辦法。


    大概人人都想著她遲早會嫁人。


    宴卿卿徑直讓管家帶上宴府侍衛,把所有的東西都送回他們府邸,順便差人帶了封信過去。


    信中寫得不多,隻有短短幾行,卻讓那些人不敢再過來。


    “近幾日該挑個時間進宮,不知諸位叔伯想要侄女給陛下帶什麽話?”


    宴卿卿這說得直白,仿佛像要提拔宴家旁人樣,可宴家誰都了解她性子,知道這不可能僅僅隻是表麵上的帶話。


    陛下隻召見宴卿卿,是非黑白全依仗她一張嘴,萬一多說了幾句見不得人的話,別沒撈著什麽好處,倒先把自己給賠上了。


    當初他們以為宴卿卿無依無靠,是個好欺負的,所有人都隻想爭宴府遺留物,誰都沒想過皇上和她關係竟然如此之好。


    宴卿卿被這幫人弄得沒了睡意,眼眸清淨,扶著床沿捂嘴輕輕打了個哈欠。


    宴將軍時常呆在邊疆,她又伴在皇後娘娘左右,來往更加少。一個兩個的都在宴府鬧了起來,現在又想當做無事發生,倒是沒受夠教訓。


    宴卿卿若這麽好欺負,宴家早該就散了。


    “外頭是幾時了?”宴卿卿揉了揉眼。


    丫鬟回道:“剛到未時。”


    時辰還早,聞琉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但宴卿卿也睡不下去。便直接起身讓丫鬟幫她梳洗了一番。


    她換了身杏黃淡夕顏花羅裙,套件雪青襖子,酥胸鼓得白滿,呼之欲出,其中有淡淡香氣。身形倒挺勻稱,隻不過還是風流了些。


    宴卿卿想了想,朝丫鬟道:“替我準備張紅紙,不需太大。”


    第71章


    漆黑夜色籠罩天際,月光被烏雲遮擋住, 沒露出半分光亮。馬車兩旁掛有喜慶的紅燈籠, 宴卿卿換了身桃紅色衣裳,踩著腳凳上了馬車, 聞琉搭了把手。


    宴卿卿在一旁扶著聞琉的手坐定,朝他道:“今日沒有月色, 遊湖也玩不出什麽花樣,你倒是該在宮裏好好歇息。”


    她是午間時候驚醒沒了睡意, 但聞琉卻如同陀螺轉樣忙了一整天, 許久未睡,這麽還怎麽精神地邀她出來玩?


    “去年一整年幾乎都呆在宮中,今年總得出去讓義姐陪朕玩玩。不去時聖湖,天太黑了, 安靜過了頭。西水湖熱鬧些, ”聞琉揉了揉額頭, “那邊書生遊子多,或許還能看看裏麵是否未來朝堂棟梁。”


    西水湖這邊歌姬舞姬多, 其中不乏才貌兼備的清倌, 性情孤傲, 受人追捧。這又並非全是穢亂場所, 讀書人來此處吟詩作樂的不少,聽說劉右丞年輕時也常來這。


    宴卿卿來過這裏幾次, 去年的六月詩樂會辦得如火如荼, 也引了不少人來。


    聞琉既然打算去, 也肯定早有考慮,至少不會出什麽大亂子。宴卿卿信他,自然不會懷疑什麽,她從懷裏掏出個花月的香囊,在昏暗的燈光下遞給了聞琉。


    “你平日總贈我東西,見到好的也不會忘了我,我倒從來沒送過你什麽。”宴卿卿手搭在腿上道,“這香囊是去年閑著無事繡的,我剪了個紅福字,放入香囊中,又挑了些養病的傷藥,你若不嫌棄,便帶回宮吧。”


    聞琉接了過去,置於手心上端詳了會,見這熟悉的繡工,突然淡淡笑了笑。


    他解了腰間通透無瑕的白玉,換上這香囊,又將白玉放到馬車桌上,說道:“義姐前段時間還送了朕一個平安扣,怎麽能說沒送過呢?”


    “那東西是笠緣師父贈我的,說到底還是他的。”宴卿卿無奈一笑,倒沒想到他速度這樣快,“這玉是好的,陛下別這樣亂放。”


    聞琉纖長的手指摩挲著香囊,這針腳細膩,是宴卿卿親手繡的。她學的東西多,琴棋書畫皆通,繡藝也好,但凡女子該學的,她都有涉及,這倒比他要厲害許多。


    他輕輕開口道:“宮裏多得是這種東西,既然出來玩,總得換個不一樣的。”


    馬車軲轆軸停了下來,宴卿卿掀開窗幔往外瞧了眼,見到燈火通明的湖麵,又聽見靡靡的樂音之聲,便知這西子湖是到了。


    一隻掛滿燈籠的畫舫停在湖畔邊上,水中燈影跳動波蕩,旁邊有幾個撐船的船夫,身強力壯,麵容肅穆,有凜冽氣質,不像是普通人。


    馬車夫道:“公子,小姐,西子湖到了。”


    聞琉應他一聲,先下了馬車,之後又扶著宴卿卿下來。


    宴卿卿下了車,道了句多謝。


    聞琉頷首,低頭對她說:“今夜隻是找義姐出來玩玩,不用太過拘謹,旁人上不了船。”


    宴卿卿耳畔有溫熱氣息,她忽覺聞琉靠得太近,卻又不好後退,便點頭應他,跟在他後邊上了畫舫。


    因為年初一,連西子湖都冷清了些,但這本來就是魚龍混雜之地,還是比別的地方要熱鬧幾分。


    絲竹管弦聲頻頻傳來,有人大笑飲酒。畫舫中添有豐盛酒菜,聞琉抬手輕輕給宴卿卿夾了塊魚放在旁邊的盤中,又給她倒了杯果酒。


    “朕這酒女子喝不得,傷身,所以便讓別人備了果酒。義姐也多吃這些好的,補補身子。”聞琉道,“朕知道你喜清靜,不過時聖湖那邊實在太靜,倒顯得冷清了,今天就該熱鬧些。”


    宴卿卿的筷子夾起來吃了口,笑著點了點頭:“我倒不在意這個,熱鬧些也好。”


    “本想讓人叫些歌姬過來,但想著義姐不喜歡,所以就沒讓人過來。”聞琉說,“我們許久未這樣,兩個人也好。”


    他們兩個一起用飯,大多是在規矩眾多的宮中,去年也就在天子山賞月時約過一次,宴卿卿還醉了回酒。


    聞琉與她的關係倒確實是常人難比,至少別人這樣約宴卿卿,她大抵是不會出來的。


    今晚似乎也有什麽活動,別人的畫舫皆是往湖心劃,聞琉不想去湊熱鬧,吩咐下去停在一側,不遠不近。


    畫舫精致豪奢如同宮殿,但為了不引人注意,外邊倒看不出奢華之感。舫上有兩層閣宇,普普通通,上邊的閣樓門窗緊閉,燃著暖爐,進不來寒風。裏麵也並不怎麽大,容不了太多人,


    宴卿卿與聞琉用完飯後,便在靠著欄杆看外邊的夜景。寒風從水上飄過,宴卿卿怕他身子虛弱受不住,便推他進了畫舫中。


    聞琉無奈,隻得上了樓梯,到閣樓裏窗前坐著,招她在一旁。地板鋪著厚軟白絨毯,踩上去便覺不像是用來觀景樣。


    畫舫再怎麽好,也是在搖晃的,水波擊打船身,從黑暗中發出響聲,讓人有些莫名地害怕。


    宴卿卿沒想到聞琉會讓人弄成這樣奢侈,他是勤儉性子,用的東西差不多都是祖輩留下來的,從不苛求新的。


    聞琉卻沒說什麽,窗幔被鳳凰金鉤高高掛起,他推開窗,閣宇裏的悶氣散了些出去,兩人隔著張桌相對而坐,桌上擺放新鮮的果子,倒是廢了心思。


    “這些東西就是圖個樂趣,好不容易邀義姐出來,總不能虧待了。”聞琉笑說,“許久未與你這樣安靜呆著,甚是懷念以前。”


    宴卿卿手搭在桌上,回他道:“以前日子安寧,有人抗著天大的壓力,現在那人成了陛下,倒希望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聞琉揉了揉額頭,眉眼間有困倦之意,他應道:“義姐倒不用擔心這個,朝中有識之士眾多,即便朕出了錯,也會有人能想到法子解決的。”


    煙花聲忽地從湖心響起,升起朵朵祥雲,打破漆黑的寂靜,今日似乎是有場焰火盛會,天空的明亮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宴卿卿隻朝外望了幾眼,回頭便瞧見聞琉手撐著頭打盹,鼻息輕淺。


    她無奈一笑。


    聞琉許久沒睡,自然是困的,邀宴卿卿出來也不過是想開年第一天是與她一起的。


    宴卿卿沒想那麽多,隻是他方才還和自己說著話,這才轉眼的功夫就睡著了,想必也是累極了。


    她輕輕關上了鏤雕刻花窗戶,起身慢慢出去朝船夫拿了件新毯子,替他披蓋在他身上,動作輕柔,不想打擾他。


    聞琉卻睡得太熟,手突然一鬆,高大的身軀差點磕在桌上,宴卿卿連忙扶住他。他倒在宴卿卿溫暖的懷中,迷糊地睜不開眼,輕輕叫了聲義姐,隨後就睡了過去。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都是這兩天熬夜熬得太多,忙於處理政事,睡不安穩才出來的,宴卿卿倒是不好再把他叫醒。


    可他這樣姿勢靠在自己高聳的雪脯上,就算是睡著了恐怕身子也不舒服。宴卿卿心中雖是有抹異常的不舒服感,但她好歹與聞琉相識多年,便下意識地忽略了這點。


    她隻是輕輕動了動,聞琉便強撐著睜開眼,最後還是忍不住睡了過去。宴卿卿心中無奈,但也清楚他這幾天沒怎麽休息過,倒不好再動來動去 ,隻得替他蓋上厚毯子。


    宴卿卿懷裏是高大健壯的聞琉,她身子又對他敏感,這樣怪異的姿勢,讓她腿都有些酥軟了,腦中想到的,是夢境中各種如同真實般的荒淫。


    待聞琉真的睡熟之後,宴卿卿才敢挪自己的身子。她把聞琉輕輕放了下來,替他蓋嚴實些。


    宴卿卿指尖摸了摸聞琉溫熱的臉,


    她想聞琉真的太累了,以後若是挑了妃子,定要交代幾句讓他早些睡著。


    宴卿卿就這樣坐在一旁,就像在陪他一般。她不敢吵著聞琉,也沒有出去。宴卿卿本來就是喜靜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去外邊湊熱鬧。


    畫舫離湖心並不怎麽遠,但湖心間的歡樂聲卻離這兒遠得很,宴卿卿也是困意濃濃,便像聞琉樣撐在桌上打了個盹。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卻發現那毯子披在自己身上,聞琉不見了。


    夜色濃重的黑暗籠罩湖麵,宴卿卿下了樓,瞧見聞琉屈起條腿坐在船沿一旁,那兒沒有漆紅護欄,他手中有壺酒。


    船夫仿佛在往岸邊劃,船身微動,他明日還要早朝,確實耽擱不得。燈籠莫名熄了好多個,畫舫上是摸不清的黑暗。


    宴卿卿是有些怕黑的,畫舫上如此安靜,水波蕩漾的聲音陣陣傳來,倒是十分怪異。她往前走了幾步到聞琉後邊,朝聞琉說:“陛下是睡醒了嗎?外邊風涼,別總在這吹風。”


    聞琉回過頭,朝她笑了笑,恰逢湖心焰火綻放,帶來的少許光亮映得他臉若謫仙般。


    他雖是有溫潤君子,宴卿卿卻覺得夜色過濃,連他四周都像藏了許多危險。


    “義姐醒了?”


    宴卿卿雖習慣了他這俊俏的臉,卻還是覺著他笑起來著實好看,勾人般。


    她才想讚句陛下是越變越俊美了,沒料到聞琉忽然拉了她一把,宴卿卿趔趄了下,步子往前了一步,差點掉落冰冷的湖中。


    聞琉伸手接住了她,宴卿卿沒摔到湖裏,隻不過卻摔進了他的懷中。


    宴卿卿嚇了一大跳,船上隨風吹飄的燈籠倏地全滅了,她後背全是冷汗,白嫩的手撐著畫舫夾板。


    聞琉在她耳邊說了句義姐真好,宴卿卿忽覺不對,聞琉的手突然攬住了她的細腰。


    宴卿卿的眼睛忽地睜大,又被這場景一驚,寒風吹過,她的臉上冰涼,難以置信。


    她推開他,聞琉微微鬆了手,她身輕動,差點又要摔下去,聞琉再一次摟緊她。


    “陛下這是做什麽?!”宴卿卿不得已扶住他的肩膀,驚得連聲音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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