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田靜打電話說了這件事,田靜說她就不來了,免得劉瑤尷尬。


    我和周庸頂著黑眼圈,在劉瑤家樓下的餐廳和她見了麵。我們給她看了視頻後,她不承認視頻裏的人是她:“真有點像,但真的不是我。”


    我說成,那這個視頻我就自己處理了。


    劉瑤低下頭,忽然哭了起來。她哽咽著、斷斷續續地哭訴:“肯定是何西婷幹的。我什麽都和她分享,去和前男友約會也是用她的名義訂的酒店。這事兒就我們三個人知道,肯定是她偷拍的,我就知道她和我前男友有一腿!”


    我說:“這不可能。這手法不是偷拍,角度不對,應該是你前男友拍的。”劉瑤聽我說完沉默了,然後請求我把視頻全部銷毀並替她保密,之前付給我的錢就算封口費了。


    劉瑤走後,周庸問我還繼續查嗎?我說查啊,為什麽不查,既然她放棄了,現在這個案子就算完全屬於我們了。我們不僅要接著查,還要連劉瑤一起查。


    第二天我和周庸決定繼續調查內衣店店員,並和她談談。到了門口,我們發現這家店關門了。我用手機登錄那個直播更衣室的網頁,也被關閉了。


    周庸給警局裏的熟人打了個電話後,告訴我:“劉瑤報警了,說內衣店更衣室裏有偷拍設備,那個店員也被抓了。”


    我說看來劉瑤是真不想我們調查下去了。這事兒做得夠絕的啊,一下就把我們的線索給斷了。


    周庸想了想:“徐哥,要不咱等著吧。等警察從那店員嘴裏問出點什麽,咱再繼續調查。”


    我搖搖頭:“別等他們問啊,我們自己來。”


    我打電話給田靜,問她有沒有朋友是律師。田靜問我幹什麽,我和她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內衣店的店員被抓了,現在隻有給她找個代理律師,才能見到她。


    田靜“嗯”了一聲:“那不用找別人了,我有律師證。”


    我說:“你別鬧,拿律師證不是得先過司法考試嗎?”


    田靜不屑地說:“沒鬧啊!學新聞的學點法律規避風險,不是應該的嗎?我大四那年想著係統學一下,就報了個司考班,然後一考就過了。”


    靜姐真是神人,難倒無數人的司法考試,她隨隨便便就過了。


    田靜以店員代理律師的身份,探望了她,我和周庸等在警局外邊。過了一個小時,田靜出來了,周庸急忙上前:“靜姐,都問出點什麽了?”


    這個店員最開始守口如瓶,田靜承諾會盡力讓她取保候審,她才說出了實情。


    她確實是盜攝者,在試衣間放針孔攝像機,偷拍來店裏購買內衣的女性。其中有個攝像設備有無線功能,有時她會直播顧客換衣服。這個視頻是給買家看的,算是“驗貨”。在拿到這些視頻後,她會去一個專門的盜攝視頻買賣的論壇上,賣給之前看過直播並感興趣的買家,有時也和其他賣家交換一些視頻。


    用來偷拍的攝像頭總有各種不同造型


    田靜問她劉瑤的那個視頻是不是交換來的,她說不是,劉瑤的視頻是直播錄下來的。


    有一天,一個盜攝論壇上的朋友發給她一個網址,說這是一個流動的直播站,ip總換,但特別刺激,現在正在直播。她點進去後,發現首頁排名第一的直播間裏播的就是劉瑤的直播。作為一個盜攝者,她的電腦裏有許多視頻製作剪輯之類的軟件,當時她就用錄像機錄了屏,存到了電腦裏。


    田靜問她那直播的網址還有嗎,她說給了也沒用,那網址第二天就打不開了。


    聽完田靜問出的信息,我決定接下來去調查內衣店的老板。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我接起來,那邊的聲音特別大:“是徐浪嗎?”


    我說是。那邊說:“這裏是xx區公安局,有人舉報你傳播淫穢信息,希望你來配合調查下,你什麽時候能過來?”


    我說:“馬上,我就在你們門口。”


    劉瑤的視頻不知道被誰曝光了。她舉報我,說是我傳播了她在酒店的視頻,毀了她的名譽,要求賠償二十萬元。


    警察問我是否做了這件事,我攤攤手,說沒做過。警察翻遍了我的電腦,並沒有找到如意酒店的視頻——他們當然找不到。我還沒來得及把那些小視頻放到電腦裏,我自己又沒有網盤。那天的那些視頻,我都轉到了周庸的網盤裏。


    劉瑤的視頻被曝光後,刷爆了網絡。所有人都在扒女主是誰的時候,我查到了這個視頻被傳到網上的源頭,是一個名叫slutty的用戶發布的。我開始追查這個叫slutty的人,卻沒找到任何線索。


    這時我忽然想起一個人,洋槐市場賣二手家電的小z。他是深藏不露的黑客,在我認識的所有人裏,大概隻有他能解決這件事。我把我找到的slutty的資料,以及內衣店員看直播的網址給了小z,他讓我第二天再去找他。


    第二天,我和周庸來到洋槐市場。小z見我來了,扔了根煙給我:“徐哥,這事兒,我建議你別跟了。”


    我說:“跟不跟倒無所謂,你先跟我說說怎麽回事。”


    對於小z這種級別的黑客來說,網絡上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他黑進了slutty的電腦,發現這個slutty隻是一個有錢的賭徒,並不是劉瑤的前男友,也不是她的閨密。但他順著slutty的上網記錄,追查到一個叫“人間實驗艙”的網站。這是一個直播網站,同時也是一個賭博網站——賭的就是視頻裏的內容。


    每一個直播都是一個任務,比如“睡眠計劃”——主播連續十五天都不能睡覺。觀眾隻能賭主播完不成十五天不睡覺這個任務,並為此下注。如果主播完成了,所有下注的錢都歸主播所有。如果主播沒完成,那他就要賠償兩倍的錢給下注的人。這些直播的任務奇奇怪怪,什麽都有。


    我讓小z打開網頁給我看。我翻了翻,然後看見了劉瑤的照片——在一個直播任務裏。資料顯示主播為男性,直播對象共有一男兩女。兩女已婚,是閨密,並都是主播的前女友。主播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完成相應的步驟:


    1.直播分別誘使兩女出軌。


    2.直播綁架一個人,讓另一人拿錢去救,上演姐妹情深。


    3.直播另一個人來救人時,與男主播發生關係。


    下麵還有劉瑤以及何西婷的個人信息,身份證照、畢業證照、合影等證實情況屬實的證據。


    這個任務的完成期限是一個月。很多人都賭主播不能完成任務。從目前的賭本總額看,如果他完成了,就能拿到近五百萬元人民幣。


    周庸看完感慨:“徐哥,這哥們夠損的呀!勾引有夫之婦,玩弄女友閨密,然後還直播!”


    這個事情基本已經清晰了——劉瑤的前男友為了在直播賭博中獲勝,設了一個局。


    我轉頭問小z,為什麽勸我放棄,危險來自哪兒。


    小z說:“這個網站的所有直播都不允許別人幹擾。如果我出麵打斷的話,可能第二天網站上就會多出幾個直播追殺我的節目。”


    我想了下,和周庸說,這案子我們不往下追了。


    周庸很不理解:“徐哥,我們都查到這兒了,太可惜了。”


    我說什麽都不如命重要。這時周庸手機響了,周庸低下頭看了一眼:“徐哥,那女的通過了我的好友申請,她警告我別調查她。你說這女的和劉瑤前男友是什麽關係?”


    我說不知道,但現在這事就隻剩一個解決辦法了。周庸問我什麽辦法,我說就是我一開始告訴劉瑤的方法,報警。周庸還是有點不甘心。


    我拍了拍周庸的肩膀,告訴他真不能往下查了,這家直播網站的流水這麽大,勢力是可想而知的。再查下去,我們都會有危險!


    我約了劉瑤,告訴了她我查到的消息,讓她報警,否則自己會有危險。然後告訴她不要和警察提起我,我不會承認自己參與過這件事。接著,我開車把她送到了警局門口。


    有了我查到的東西,警察很快就破了案,他們抓到了劉瑤的前男友以及——劉瑤的閨密何西婷。前男友的同夥就是何西婷,他們早就有染,為了賺直播賭局的錢,一起設了這個局。兩人都是偷拍論壇的用戶,何西婷換衣服之前,早就知道有人在這裏偷拍。


    我當時以為,這件事就此結束了。


    三周後,我收到了小z打來的電話:“徐哥,上次我幫你追查的那個直播的網站,他們發布了一條消息,要直播殺死賭局作假的那對男女。”


    我剛放下電話,周庸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徐哥,劉瑤的前男友和閨密不是被取保候審了嗎,他們失蹤了!”


    05


    她用裸條借了五千元,然後死在了馬路上


    和許多人一樣,我喜歡半夜吃小龍蝦。2015年8月21日淩晨2點多,我直接開車到周庸家樓下,叫起不情願的他,去夜市吃小龍蝦。剛從主路出來,我就看見路邊有穿反光背心的人在攔車。我在他旁邊停下車,是個年紀挺大的環衛工人。


    環衛工人在夜晚工作時,常穿可以反光的工作服保護自己


    周庸按開車窗:“怎麽了,大爺?”環衛大爺放下手:“慢點兒開,前邊死了一個姑娘,注意點別軋著。”周庸問:“報警了嗎?”


    大爺咳嗽兩聲:“報了,一會兒就來。”


    我在道邊停下車,和周庸說下去看看。周庸遲疑一下:“徐哥,看完死人還能吃進去小龍蝦嗎?”我被他氣笑了,告訴他趕緊下車,別叨叨了。


    姑娘躺在道路中間,渾身彌漫著血腥味,還夾雜一點兒酒味。身下全是血,看起來被車軋過,人已經完全不行了。


    周庸一邊遞手套和口罩給我,一邊嘀咕:“一會兒你自己吃麻小吧,我是不吃了。你說現在這人,撞完就知道跑!”


    我說應該是軋完跑,不是撞完跑。


    周庸問我什麽意思。我說:“你看她的身上和地上,沒有被汽車撞飛的痕跡,隻有被車碾軋過的痕跡,證明車軋她時,她已經躺在路上了。”


    周庸嘀咕:“那說不定是被自行車撞死的呢!”我讓他別瞎扯,自行車能撞死人嗎?


    周庸拿出手機給我看,還真找到一條自行車撞死人的新聞。


    我問他是不是跟我抬杠呢,這種中彩票一樣的小概率事件也能當真?


    周庸問我:“所以她是在附近喝多了,躺路上了,然後被車軋死了?”


    我說概率小,這附近沒夜店,也沒什麽飯店,住宅也很少。依我判斷,這姑娘極有可能是被故意扔這兒的。


    周庸:“我覺得她被搶劫過。”


    我問他為什麽。周庸一臉得意:“她有個包,但是空了,隻剩下證件、卡和手機,完全沒現金。”


    我問周庸他身上有沒有現金。周庸說沒有,他現在就帶個手機,每次都是用手機支付。


    我問他,所以人家為什麽要帶現金呢?


    周庸假裝沒聽見,一臉尷尬地撿起學生證:“竟然是我學妹!”我讓他給學生證、身份證都拍了照,然後問他這姑娘的手機能打開嗎?周庸搖搖頭:“有密碼。”


    這時遠方響起了警笛的聲音,我跟周庸說趕緊走,等警察來了還得解釋我們為什麽在這兒,太麻煩。我和周庸趕緊上了車。到了夜市,我們坐在街邊邊吃小龍蝦邊聊那個死在路上的姑娘。我說肯定不是喝多在路上被軋死那麽簡單。


    周庸問我為什麽。我說大概有四個疑點:


    1.附近沒有住宅、酒吧、飯店,一個喝多的人走這麽遠來到這兒不太可能。


    2.這姑娘不隻是被車軋了,剛才我檢查屍體的時候,發現腦後有塊凹陷處。這有兩種可能,一是她仰麵摔倒了,撞在了地麵或什麽硬物上導致;二是人為拿鈍器打擊的。這個我不能確定,不過警方那裏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3.這姑娘穿的是一條黑色的連衣裙,背後的拉鏈夾到了頭發。如果是她自己穿的,她會感覺不到疼嗎?這說明衣服是別人給換的。有人給她穿上黑色的衣服,把她放在車多人少的路上。黑色衣服晚上不容易看清,所以很容易就會軋到她,造成人是被車軋死的假象。


    4.這姑娘什麽都沒丟,還喝了這麽多酒,說明可能是熟人作案。


    周庸剝開一隻龍蝦:“有道理。”吃完後,他把手伸進口袋去拿濕巾,忽然僵住了,苦笑著看著我:“徐哥,你別罵我。”


    我說怎麽了。


    他掏出一個套著粉殼的手機:“剛才在案發現場,警察來得急,我一不小心把那姑娘手機拿回來了。”


    我說:“周庸,你快把手機卡拆了扔掉!一會兒被定位了咱倆誰也說不清。”


    發生了這種事我們倆都有點吃不下去了,我讓他把手機給我,我去找小z把密碼破解了。再讓周庸關注一下他那學妹的事,問問學校老師。


    第二天一早,周庸給我打電話:“徐哥,昨晚那姑娘的死因出來了。顱內出血,死亡時間早於被汽車軋的時間,懷疑是被鈍器砸死的,其他就沒什麽進展了。”


    我問他人物關係摸清了嗎。周庸說妥妥的。他有個同學畢業後留校,分在學生處,全打聽明白了。我覺得行,約了一會兒在大學門口見。


    死的姑娘叫王曉彤,大三。按照同學的說法,她平時為人挺浮誇的,明明是個小鎮來的孩子,卻總要裝有錢人。據同學說,她平時有借貸購物的習慣,聽說還借過高利貸的錢。


    我問周庸能不能聯係上她身邊的人。周庸說他從同學那裏搞到了王曉彤的閨密以及男友的聯係方式。


    我們先聯係到了王曉彤的閨密張欣,自稱是《法製晚報》的記者,想要就王曉彤的事情采訪她一下,已經跟她們的導員打好了招呼。


    張欣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這是一個挺文靜的姑娘,說起話來唯唯諾諾的:“最近都沒怎麽見到曉彤,她也沒怎麽來上課。”問了半小時,基本上沒什麽有用的信息。這姑娘就是一個“傻白甜”,對自己閨密的事都不了解。


    王曉彤的男友是她的學長,現在已經在外實習不住校了。我給他打電話,對方一聽到王曉彤就很反感。“我跟她分手一個多月了,請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說完之後,他就掛了電話。我再撥,對方就不接了。我換周庸的號打給他說王曉彤昨天死了。對方先是一愣,然後答應在大學裏的咖啡廳見一麵。


    見到王曉彤的前男友時,他眼圈有點兒紅。我問他王曉彤死的那天晚上他在哪裏。他說加班,公司的人都能證明。


    周庸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這麽多人都加班啊?”


    他點點頭:“我在創業公司實習。”我和周庸一起“哦”了一聲。


    之後我問了些他們倆的事。他說他們是高中同學,玩得很好,但大二才在一起。王曉彤家境一般,尤其是從縣城來燕市後,更覺得手頭拮據。那陣子學校流行賣麵膜,他們倆管同學朋友借了三千元本錢。因為囤貨八千元才有贈送,他當時就去申請了學生貸款,但審核沒過。後來王曉彤在學校的論壇看到一家放貸中介的廣告,就從這個平台上借了五千元。


    周庸打岔:“那你們倆賣麵膜,日子應該不錯吧?”他說根本沒賣上,王曉彤轉錢後,上家沒發貨就把她拉黑了。


    我問他們分手是不是因為這事。“前男友”搖了搖頭:“我本來以為曉彤是在正規平台借的錢,後來她總躲著我接電話,我有點懷疑,就翻了她手機的聊天記錄。沒想到,她借錢竟然打的‘裸條’。我們吵了一架,然後就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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