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周庸和我說:“以前聽朋友說過,有人用小蜥蜴冒充蛤蚧賣,有的人能用牛角做虎爪,牛骨做豹骨,但沒想到狗竟然能造假成虎!”


    之後周庸又去了冷凍區,發現了大量用狗偽造的虎、豹製品!周庸給我打了電話,我在蹲點,靜了音沒接,他就給田靜打了一個。他們倆交換了一下信息,田靜給周庸講了市場的事情。


    周庸:“那就對上了,郭博宇應該是做完假的動物製品,拿到西郊市場去銷貨。”


    田靜問他有沒有和我說這些事。


    周庸:“沒有,估計徐哥蹲點還沒結束呢,剛才沒接我電話。對了靜姐,有個事。”


    田靜問他怎麽了。


    周庸:“這地方太偏了,打不著車,你來接我一下唄。”


    在田靜開車去接周庸的時候,我終於等到了嫌疑人。


    當時已經是淩晨3點多了,我打算再蹲半個小時就回家睡覺。這時,有個男人走進了三單元,我看著樓上的感應燈一層一層地亮起,然後他來到了屋裏埋伏了警察的五樓,停下了。


    我直起身,退到大門處繼續觀察,忽然聽到樓上一聲大吼,然後是雜亂的下樓聲和喊聲。


    我裝作一個正往家走的路人,向著三單元的方向走去。忽然三單元躥出一個人,身後還追了幾個警察,我假裝驚慌地往旁邊閃了閃,在那個人經過我身邊時,伸腳絆倒了他。就這樣,嫌疑人李偉落網。


    我作為“見義勇為”的群眾,跟警察一起回了警局。錄完口供後,我在走廊看見了鞠優。她看我出來,約我一起走走。


    我們向著出口走,鞠優問我:“想不想知道審訊結果?”


    我點點頭,說:“當然,費了那麽大力氣幫你們抓人,總得有點知情權吧。”


    李偉對自己殺害郭博宇妻子的事實供認不諱,仇殺!


    李偉的兒子得了白血病,換髓後三個月複發,變得更嚴重了——他沒辦法,隻好四處打聽什麽能救命。


    有人跟他說,虎仔入藥可以救命,傾家蕩產湊了七十萬元從郭博宇手裏買了倆,可兒子還是死了。後來李偉拿剩下的虎仔去找人鑒定,鑒定的人告訴他這是用狗做的假貨,李偉憤怒之下決定報複郭博宇——從他的妻兒入手。


    他每天開車在郭博宇家附近轉,尋找報複的機會。終於有一天,他看到郭博宇的妻子領著孩子等在路邊,還拿著手機。他猜測會不會是他們打了專車,於是開車過去,假裝是專車司機。郭博宇的妻子還問了一句車牌怎麽不對,他說怕罰款,所以換了車牌。郭博宇的老婆沒一點懷疑地上了車。


    李偉殺了郭博宇的妻子並郵寄屍塊後,還打算誘騙郭博宇來贖自己的兒子,趁機殺死他,但還沒實施就被抓了。


    我問鞠優郭博宇的兒子怎麽樣了。她搖搖頭:“李偉說,郭博宇的兒子和自己的兒子差不多大,分屍下不去手,喂了敵敵畏,然後扔護城河邊上了。我們已經找到他了,正在搶救,現在是死是活都不好說。”


    離開警局,我和周庸、田靜碰了一麵,聽他們講述了郭博宇工廠以及批發市場的事情。


    我搖搖頭,郭博宇大概沒想到,自己不僅家破人亡,過段時間也會因為造假和走私被逮捕。殺人分屍的李偉比較好判決,死刑應該是逃不掉了。郭博宇的定罪難壞了法院。他雖然販賣珍貴動物製品,但都是假的。雖然在市場有店鋪,但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他參與過野生動物交易。


    李偉就是知道,自己的那份錄音沒法給郭博宇定罪,才親自動了手。


    西郊綜合批發市場消失了,但我去濱河古玩城轉的時候,卻發現他們的鶴頂紅、犀牛角、象牙製品仍沒有斷貨,大量的遊客仍然購買著這些或真或假的“文玩”。


    應有盡有的古玩城


    前天我接到鞠優的電話,聊天時她提了郭博宇的兒子:“雖然救回來了,但腦損傷很嚴重,以後智力可能會有問題。”


    我忽然想起我假裝成記者去郭博宇家采訪的那次,郭博宇拿著他兒子的試卷給我看,說:“我兒子學……學習特……特別好,他一定……不能有事!”


    07


    城市打工的女孩,每年都有幾個失蹤(上)


    2015年11月7日,我收到了一個叫“白小白”的線人給我的留言,說發現了“失蹤女孩”的線索。可能怕我看不到,白小白一句話發了二十幾遍。


    我先解釋一下,什麽是“失蹤女孩”。這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這兩年我在檢索、調查失蹤案件時,注意到了一件事。在燕市的失蹤人口裏,有很多這樣的女孩。她們是外來人口,和這個城市的大多數外來人口一樣,住在環城的邊緣地帶,且基本都是與人合租。白天擠早高峰去上班,晚上擠晚高峰下班,到家後洗漱睡覺,周而複始。


    根據我手裏失蹤女孩的統計信息,這些人的年紀在十八歲到三十歲之間,收入都不太高,不常與家人朋友聯係。都是在失蹤很久後,才有人報警。我有三十幾個這類女孩的失蹤記錄——我不知道的,還沒被發現的,一定更多。


    我判斷有人在專門對這類女孩下手。


    我跟周庸說起時,他有點不信:“巧合吧,就不能恰巧這兩年失蹤的外地女孩多點兒?”


    我更相信有人在專門針對這些姑娘。她們每天都很累,到家後連句話也不想說,與朋友和家人很少聯係,隻偶爾在朋友圈點個讚。即使死在自己的房間裏,也要發臭了才會有人知道。我手裏近兩年的失蹤案例,證明了這一點。


    說回來,收到和“失蹤女孩”有關的線報,我有點興奮。


    我問線人白小白,能不能詳細說說,回複說可以。然後給我發了語音——是一個姑娘。她說起自己經曆的一件事,可能和“失蹤女孩”有關係。


    “11月2日那天,我去體育場看了我偶像木子的演唱會。我平時沒什麽朋友,是自己去的。鄰座是幾個一起來的人,兩男一女。見我一個人,那女的就和我聊上了。問我是哪裏人,又問我在這邊上學還是工作。”


    我打斷白小白,說:“那你還挺年輕的!”


    白小白發了個白眼的表情:“我本來就沒畢業多久。哎呀,你先聽我說完!那女的對我特別熱情。整場演唱會,她一直和我聊些生活瑣事和明星八卦什麽的,我都沒看好。看完演唱會有點餓,我在路邊點了份烤冷麵,加腸加蛋的。”


    路邊攤不衛生,最好不要吃


    我說我也吃過那家,加糖好吃。


    白小白:“對對對,加糖好吃。哎呀,你別打岔。那時有人在背後拍我一下,嚇我一跳。我一回頭,是演唱會時坐我旁邊那女的。那女的看我在吃烤冷麵,非拽我一起去吃飯。我這人臉皮挺薄的,她一直讓我去,我推了幾次,看那兩個男的也不在,就跟著去了。”


    我說:“你這是臉皮薄嗎?”


    白小白又發了個白眼的表情:“你不懂,她左拐右拐把我帶到一家酒吧。我開始以為是酒托,嚇一跳。後來看人還挺多,菜單也明碼標價,就鬆了口氣。我點了薯條,要了瓶啤酒。聊了一會兒,那女的忽然和我說,這酒吧有包間,她有幾個朋友在這兒,讓我一起去包間玩。我覺得不太安全,沒答應,然後又冒出一個女的,硬要拽著我一起進去玩。我覺得有點不對,說想回家,往外走,門口正好有輛出租車。我上車就告訴師傅快走,車開了我回頭看,和那兩個女人一起追出來的,還有一男的。”


    我問:“然後你怎麽辦了?回家了?”


    她說:“是。但車開了一會兒,司機忽然跟我說,後麵有輛白車,跟一道兒了,問是不是跟著我的。我當時嚇瘋了,問司機附近有沒有派出所什麽的,趕緊往那兒開!然後司機把我拉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我問白小白,為什麽覺得這事和“失蹤女孩”有關呢?


    白小白冷靜地給我分析:“一聽口音就知道我是外地人;我一個人聽演唱會,一看就沒什麽朋友;她問了我許多個人問題,比如和家裏是否經常聯係之類的。我後來想想,她問的這些問題,和你之前說的‘失蹤女孩’的信息基本吻合;我給你發個東西,這是我今天搜到的。因為嚇著了,這幾天我一直在搜演唱會那天發生的事。”


    她發來一個鏈接,我點進去,是一個帖子。


    發帖人說自己隔壁屋的姑娘,最近幾天都沒回來過,發信息也不回,打電話一直關機。他和那姑娘也不太熟,問這種情況應不應該報警。他還截了一張那姑娘朋友圈的最後狀態,在一個看起來像酒吧的地方。說這姑娘特別愛發朋友圈,天天刷屏的那種,這幾天連朋友圈都沒發。


    我問白小白這個帖子能證明什麽。


    白小白說:“這就是那女的帶我去的酒吧,我私信了發帖人,他說這條朋友圈是11月2日發的,就是演唱會那天!我還問了一些他女鄰居的信息,和‘失蹤女孩’特別吻合!”


    我問她知不知道這酒吧在哪兒。白小白說不知道,她那天都被那女的帶蒙了。


    我問還有什麽信息嗎?她把11月2日失蹤女孩的照片發給了我。說是一東北姑娘,叫黃蕾,照片是她鄰居從朋友圈裏找的。


    和白小白聊完,我覺得這事值得一查。但首先,我要找到那家酒吧。


    體育場附近有上百家酒吧,我需要一個行家,恰巧我身邊就有一個人對這上百家酒吧如數家珍。我把照片發給周庸,問他認不認識照片裏的酒吧。周庸看過照片後,立馬得出結論:“這首先啊,不是一家high吧,體育場裏麵的club基本都可以排除了。它也不是啤酒吧,‘愛爾蘭酒吧’和‘牛啤堂’這類的pub也可以排除了。”周庸把體育場90%的酒吧都排除掉了。


    “它也不在我印象中的雞尾酒吧裏,體育場那邊的雞尾酒吧都沒表演。有雞尾酒,還有表演,燈光還沒那麽暗。在體育場,嘿嘿,就隻有一種酒吧了。”


    我點點頭,懂了。


    國外準確地把酒吧分為club、bar和pub。club的規模相對較大,經營更加商業化和專業,來這裏的人主要是跳舞、喝酒、交友,會有許多的演出活動;bar更偏重酒的文化,不同的bar有不同的招牌酒,每家店的酒文化也不相同;pub的消費與格調較低,客人一般都是學生和普通老百姓,主要就是喝喝啤酒聊聊天,許多人願意在pub和朋友聚會聊天看球。


    在我國,不管是pub、bar還是club,都叫酒吧,體育場的許多家club中文名都是某某酒吧。有些人喜歡把club叫作high吧,把pub和bar叫作輕吧。但我們要找的那家,和這三種都不同。


    體育場旁有一條酒吧街,晚上男性走在那兒,會有人不停上來招呼:“大哥,去我們那兒吧,表演免費,小妹特帶勁!”


    一般這種“拉客”的酒吧,都會有些擦邊的服務。這種酒吧看著熱鬧,但裏麵都是托兒,為了讓客人有信任感,進門消費。這類酒吧白天一般不開門,調查得趕晚上。


    我給周庸發消息說,擇日不如撞日,正好現在就是晚上,我們開工吧。周庸回我:“啥,我剛洗完澡!”


    我住得近,等周庸到的時候,我已經用照片比對出了那家酒吧。


    酒吧叫月亮港,櫥窗內貼著暗示的廣告,門邊的牆上有“表演免費”的字樣。我和周庸進了月亮港,一個熟婦立刻迎了上來:“兩位帥哥喝點什麽?我們這兒什麽酒都有,表演9點開始,要是想要姑娘陪的話,我們這兒還有包廂。”


    我用眼神示意周庸上前應付,周庸一挺胸:“姐,您先聽我說,我們是在找姑娘,不過是在找特定一姑娘。”


    周庸翻出手機裏黃蕾的照片:“這姑娘,您有印象嗎?”熟婦看了眼照片,臉色一變:“你們警察啊?”


    周庸笑了:“您看我像嗎?這片兒我常混,維多利亞的王哥知道吧,那是我大哥。”


    周庸又指我:“您看他也不像吧,就他頭發這麽長,胡子也不愛刮,早被清出警察隊伍了!”


    熟婦明顯放鬆了點:“這姑娘我沒什麽印象,她幾號來的,在大廳還是包間?大廳的話可以幫你們看一下監控,包間就沒辦法了。”


    我說:“應該是11月2號來的,麻煩您幫查一下。”


    熟婦點點頭,衝著周庸說:“你加下我微信,把那女孩照片發我,我對著看。”過了一會兒,熟婦回來了,讓我們跟著走:“確實來過,走吧,我帶你們去看。”


    我和周庸跟她進了一個小暗間,裏麵有三張辦公桌,每張桌上都有台一體機。她用電腦給我們看了11月2日的監控。黃蕾穿著白色連衣裙,坐在吧台。過了一會兒坐過來一男的,兩人一直聊天,最後一起離開了。


    除了黃蕾外,我還特意找了一下此案的起源——白小白,但沒看見類似的人出現,我問熟婦這個監控能監測到整個大廳嗎?她搖頭:“靠東牆或西牆的話,我們就監測不到了。”


    我暫時不去管白小白的事,問熟婦知不知道和黃蕾坐一起的那人是誰。周庸奇怪:“徐哥,你這問題失水準啊。每天客人那麽多,她怎麽記得住?”


    我說:“你問問她這是不是客人,你看他那細腿的褲子、尖頭皮鞋、白西服,還有那發型,隔著監控我都能聞見古龍水味,如果我沒猜錯,這是一個牛郎。”


    周庸對我豎了豎大拇指,轉頭問熟婦:“姐,你們店還做這生意啊?”熟婦搖頭:“不是,他是串場少爺。”周庸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我問她知不知道“少爺”叫什麽名字,她點點頭:“王敏。”


    周庸覥著笑臉:“姐,還有別的信息嗎?再多說點唄,下次保證來您這兒消費。”


    她看了周庸一眼:“聽說他是音樂學院的高才生,好像還要出國留學了。”


    周庸:“姐,就您說這些,我啥也查不著啊,您這兒有會員卡嗎?我現在辦一張,以後常來消費還不行嗎!”


    熟婦點點頭:“他最喜歡尚文路上那家華庭酒店,說是所有快捷酒店裏裝修最有意境的。”


    出了酒吧,我問周庸維多利亞的王哥是誰,周庸嘿嘿一笑:“我也不認識,聽別人說過,好像在這片挺管用的。”


    尚文路上的華庭酒店坐落在一個胡同裏,看著不太起眼,裏麵確實裝修得古香古色,建材用的都是木頭。周庸掃了幾眼:“下次我也來這兒住住試試。”前台小妹已經困得打哈欠了,我剛要上前,周庸攔住我:“徐哥,這次我來吧。”我伸手示意可以。


    周庸拿出一串鑰匙,趴在前台,一隻手搭著:“我是黃蕾的朋友,她鑰匙落我車上了,麻煩你幫我給她。”


    前台查了查:“您好,先生,今天沒有叫黃蕾的人入住。”周庸說:“不可能,我看著她進來的,你再幫我查查!”


    前台趕緊在電腦上重新搜索“黃蕾”,之後說:“先生,今天真的沒有這個人入住,您能給她打個電話嗎?問問她住哪個房間?”


    周庸:“那王敏呢?”


    前台搜索之後說:“他入住了,需要我幫您把東西轉交給他嗎?”


    經過改裝的偷拍手表


    周庸收回戴著手表攝像機的手,說:“算了,一會兒我給他打電話,自己給他吧。”


    在前台看神經病的眼神中,周庸走出酒店,衝我抬了抬手:“搜索記錄都錄下來了。”我點點頭,讓他快傳電腦裏看看。


    近期沒黃蕾入住的信息,但有王敏的,而且王敏在黃蕾失蹤那晚開過房。我們在周庸錄下來的信息裏,找到了王敏的房間號。


    按照熟婦給出的王敏信息,結合周庸拍到的身份證信息進行查詢,還真搜到了這個人。王敏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學流行音樂的,網上有他參加學校活動的照片,和身份證上的為同一個人。校園網的新聞還報道,說他sat分數兩千一百分,已經拿到了bk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還拿到了一萬美元的獎學金。


    周庸目瞪口呆:“這麽好的學校,挺牛的,還拿獎學金,為什麽要當牛郎呢?”


    我說:“是,你看看你,讀個國內研究生都能退學。你再看看人家,這麽比下來你連個牛郎都不如。”


    周庸臉色變了:“一萬美元有什麽用,bk音樂學院是出了名的貴族學校,省吃儉用讀下來,起碼也得四十萬美元。我雖然退學了,但我也不用浪費我爸我媽那麽多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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