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前的想法錯了,他出事後的第一選擇不是找同夥,而是躲起來。


    周庸:“徐哥,你說這房子是租的還是買的?”


    我說查一下就知道了。


    周庸奇怪:“怎麽查,上網搜?”


    我說昨晚麵包車司機上樓前,換了次車牌,應該是用真牌換了假牌,原來一直用假牌防止被拍到。我們手裏現在有車牌號和朱晨嶺的信息,可以在車管所網站查詢車輛違章情況,如果對上了,就證明車是朱晨嶺的,樓上住的也是他。


    周庸:“網上查違章得用發動機序號,我們去哪兒搞啊?”


    我說這個好辦,我知道一後門,隻要前邊信息對,發動機序號處填這組代碼就能查詢。


    周庸“唉”了一聲:“徐哥,你咋啥都懂呢?!”我讓他好好學吧,我當年也這麽問過老金。


    朱晨嶺的信息與車牌號相吻合,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周庸:“徐哥,你肯定已經有計劃了吧?”


    我說:“直接去他家敲門,把他堵在家裏。不過他家二十七樓,沒有門卡刷電梯,咱倆得爬二十七層。”


    周庸嘿嘿一笑,我問他怎麽了,周庸掏出一張卡:“售樓小姐的門禁卡‘不小心掉了’。”


    我說:“行啊,周庸,都學會偷東西了。”


    周庸搖頭:“徐哥,可不能瞎說,她自己不小心掉的,對吧,我隻是沒來得及還給她!”


    到了門口,我趴門上聽了下,裏麵有電視的聲音。周庸看我一眼,我點點頭,周庸抬手,敲了四五下門。敲完門,電視聲音忽然停了,裏麵的人問是誰。我說朱晨嶺的快遞。裏麵沉默了一會兒:“我沒買過東西。”


    周庸笑了:“徐哥,這招也有不靈的時候啊,早知道說查水表了,這句台詞我一直想說。”


    我說:“哥們兒,我們從燕市一路跟著你到天瓊市,就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朱晨嶺當然不開門:“你們是警察嗎?”


    我說:“要是警察就不這麽客氣了,我們就想和你聊聊。你要不聊,我們就報警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朱晨嶺語氣很平淡:“你們是不是來殺我的呢?”


    周庸好奇:“有人要殺你?”


    朱晨嶺沒回答,我替他答了。


    我說:“肯定的。你想啊,不是為了躲事,不是為了提前投資——誰會在什麽外賣軟件都搜不到的地方買房子。”


    而且房子是他實名買的,肯定不是為了躲警察——警察能查到他名下的所有房產。他是預見了自己可能會有其他危險,在這沒什麽人的地兒,買了個避難所。


    我給周庸解釋完,又敲了兩下門:“朱兄,我說得對嗎?”


    裏麵還是沒反應。我說:“朱兄這樣吧,我們就站在門口,也不進去串門了。你隔著門,把你知道的講一下,講完我們就走,絕不報警!”


    周庸也勸他:“你想想你那同夥,都已經落警察手裏了,你跟我們藏著掖著有什麽用呢?”


    我和周庸不斷保證,不報警,不透露信息。十分鍾後,他開了口。


    “我打小就不學好,高中沒讀完就輟學,在社會上混。我爸覺得我這樣下去不行,就把我送到燕市,寄住在表舅的家中,讓表舅看著我。我表舅做編曲的,在行內很有名氣,賺了挺多錢,我爸覺得他是成功人士,就把我硬塞到了他身邊。我一到燕市,表舅就把我送去了駕校,學完後就一直給他開車。平時我們倆什麽都聊,我還給他講了一些我混社會的事,主要就是吹牛皮,但他還挺愛聽的。有天他忽然問我,敢不敢綁架,我之前吹了那麽多牛皮,當然說敢了。結果,他真讓我去綁一個人,我硬著頭皮就去了。”


    周庸:“讓你綁你就去啊!”


    朱晨嶺沒理周庸,接著說:“第一次是在一個酒店,有個人和我一起去的——不是那個被抓的光頭。我們互相不知道名字,也不問,這樣能防止被捕後出賣對方。”


    我問朱晨嶺,他們行動的流程是什麽。


    “我一般是負責開車,每次都有一個人和我配合,負責抓人。表舅會告訴我,去哪兒綁人。一般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動手,在酒店門口或什麽地方。奇怪的是,每個被綁的女孩都是晚上出來,手裏都拿著點什麽,就像她們刻意想要被綁似的。把女孩拽到車上後,我們就弄暈她,把她塞進行李箱,然後在約定好的地點,把她交給另一個人。”


    我問朱晨嶺,他表舅每次給多少錢。他說五萬元。


    周庸:“哥們兒,你爸要知道,你表舅帶你一起幹人販子,得多後悔把你送到燕市。”


    朱晨嶺:“我表舅不是人販子,他已經很有錢了,犯不著去販賣人口,那不是有病嗎?”


    我說:“那你知道,那些被綁的姑娘最後都怎樣了嗎?”


    朱晨嶺明顯遲疑了一下,我能聽出他也有點困惑:“有一次,就那一次,沒有接頭人。我表舅讓我把裝著女孩的行李箱,送到郊區的一個別墅。我拖著行李箱,按了門鈴。過一會兒,我表舅打開門,我把行李箱遞給他時,往屋裏瞄了幾眼。裏麵,好像在開派對。放著奇怪的音樂,每個人都戴著麵具,動物的麵具。”


    周庸:“什麽鬼!然後呢?”


    朱晨嶺:“我就知道這麽多了。”


    周庸:“就知道這麽點,你還擔心被滅口?”


    朱晨嶺沒說話。


    我問他不是都深夜動手嗎,為什麽被我堵芳草地公園那天,白天動手了?


    朱晨嶺說他也不知道:“那天我表舅突然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天台路,綁架和王敏一起的姑娘。”


    周庸:“你認識王敏?”


    朱晨嶺“嗯”了一聲:“認識,我表舅在音樂學院兼職,王敏是他的學生。”


    我問他知不知道王敏也是綁架女孩的參與者,朱晨嶺說不知道。下了樓,坐進車裏,周庸問我:“徐哥,真不報警嗎?”


    我說:“答應了,就先不報警,等把整件事解決了,再報警。”


    周庸:“所以接下來得回去查王敏?”


    我說先去找被我們救下的那個姑娘。其他女孩都是在夜深人靜時被綁架,為什麽隻有綁她是白天?違反常態肯定有特殊原因,這個原因可能就是我們的突破點。


    周庸:“那咱打道回府?”


    我點頭。路上依然沒什麽人,周庸一腳油門車竄了出去。


    回燕市後,我給鞠優打了個電話,問能不能幫我聯係下在芳草湖救出的那姑娘。她說行,但不保證那姑娘會答應。我讓鞠優提一嘴,我是救她的人。鞠優答應了。


    可能因為對救命恩人抹不開麵,她答應與我見麵。在刑偵支隊,我管鞠優借了間空屋,跟周庸一起和她聊。她的狀態不錯,一上來就直入正題:“謝謝你們那天救了我,有什麽就問,我知無不言。”


    我說:“能問下你和王敏是什麽關係嗎?”


    她說:“我是王敏的前女友。”


    我又問被綁之前,她和王敏發生了什麽。


    她沉吟下:“我們倆談了三年了,他開始時特別好,不花心,還暖,但慢慢就變了。”


    周庸在旁邊插話:“男的不都這樣!”我讓他閉嘴,示意她接著說。


    “他在校的時間開始變少,什麽時候找他他都在外麵,晚上也不回校住。平時一起出去,也不讓我動他的手機。他把手機換了一個新密碼,為此我們吵了好幾架。我懷疑他出軌了。”


    周庸嗤笑一聲:“可不止……”我踩了他一腳,示意姑娘繼續。


    “後來他輸手機密碼時,我就盯著,把新密碼記下了。有天晚上趁他睡覺,我把他的手機拿到衛生間,偷偷打開,翻他的通話記錄和消息。”


    我和周庸都渾身一哆嗦。


    我問他手機裏有什麽反常的東西嗎?


    “有,他約了好多姑娘。”


    “然後呢?”


    “然後我又翻他的相冊,翻到了一些戴著動物麵具的人,在聚會還是幹什麽。我最後檢查的微信,倒是沒約姑娘,但有個特怪的群,在聊一些死藤水之類的。我一頭霧水,剛打算仔細看,他忽然出現在我身後,問我幹嗎呢?差點沒嚇死我。見我翻他的手機,他就開始罵我。我剛掌握他出軌的證據,他還罵我,我就和他分手了。過了兩天,他忽然找我,說想和我聊聊。畢竟好幾年的感情,我就答應了。後邊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捕夢網,現在基本用作裝飾


    我問她手上戴著的東西,是王敏送的嗎?


    她很吃驚:“你怎麽知道?”


    我說猜的。


    回去的路上,周庸問我:“徐哥,戴動物麵具的人到底怎麽回事啊?”我說:“我有一點想法,你看見她手上戴著的東西了嗎?”


    周庸點頭:“王敏送她那個手環?我見過,捕夢網,我去菲律賓玩的時候買過。”


    我說:“是,那是捕夢網,但和菲律賓沒關係,菲律賓的是用來騙遊客的。”


    捕夢網是美洲印第安人用來捕捉噩夢的。在美國很常見,原住民人手一個。


    周庸很疑惑:“可這和麵具人有什麽關係?”


    我問他記不記得,王敏的女友說王敏手機裏有個奇怪的群,裏麵在聊死藤水什麽的。


    周庸點頭:“有印象,但和麵具人有什麽關係?”


    我說:“你能不能先聽我說完——死藤水是亞馬孫的一種藥用植物及其製成的湯藥,是神聖的象征,每個部落隻有薩滿掌握勾兌死藤水的方法。和毒品一樣,死藤水有致幻作用,很受一些薩滿教教徒和喜歡巫文化的人的歡迎。”


    “還有你一直問的動物麵具,動物麵具和薩滿文化以及巫文化都是相關的。死藤水、動物麵具、捕夢網,應該與某個巫文化的宗教有關。”


    周庸目瞪口呆:“巫文化那不早亡了嗎?”


    我說:“還沒有,之前和你說的那些都是老金給我講的。算了,我直接給他打個電話,讓他給你講!”


    周庸:“真打嗎?他從南邊兒回來後脾氣可不太好,說了好幾次讓咱少煩他!”


    我說他雖然更年期了,但該問也得問。我掏出電話打給老金。老金情緒不高,但聽我講完前情,還是給我們解釋了下。


    “巫文化還沒全滅,一些北方少數民族尤其是通古斯語係的,現在還信奉薩滿教。道教也繼承了巫文化的一些東西,占卜、符籙之類的,和巫沒什麽區別。你們這次查到的,應該是某個與‘巫’有關的教派,還是集體狂熱型的。”


    我問老金這種情況好對付嗎?


    老金說:“狂熱信徒分兩種,聰明的瘋子和愚昧的傻子——要是一群傻子還好,要是一群瘋子,你們很容易被逼成傻子!”老金的聲音有些沙啞,應該是最近沒太睡好。


    周庸:“他們綁架女孩幹嗎?”


    老金說:“不知道,幹啥都有可能。根據你們現在得到的信息,這極可能是一個新形成的多元化教派。在曆史上,這種教派最不可預估和控製。”


    周庸:“金叔,還用說嗎?關鍵是從哪兒查起啊?”


    老金:“如果是我,會試著從王敏口中套點東西。”


    我說:“好,周庸你去盯著朱晨嶺的表舅,我去看看能不能和王敏聊聊。”周庸說行。


    我給鞠優打了電話,問能不能見王敏,鞠優沉默了一下:“我告訴你一件事,千萬別透露出去,王敏死了,服毒。”


    我問她刑拘不是搜身嗎?鞠優說:“搜了,但前天讓他見了一次律師,回去就死了。現在已經在查那名律師了。”


    王敏的線索斷了,隻剩監視朱晨嶺的表舅一條路。


    朱晨嶺表舅的家在繁華商業街上的一棟公寓裏。我和周庸盯了四天,他每天就在商業街附近的公園轉轉,然後就回家宅著。11月16日,星期一。終於,他離開了家,開車往北去了。


    我讓周庸跟住他,然後上樓到了朱晨嶺表舅家,花了一點兒時間打開門鎖,戴上準備好的鞋套和手套,進了屋。屋裏有許多他和明星的合影,看來人脈很廣。我打開電腦檢索了一圈,什麽也沒發現,抽屜、衣櫃裏也沒什麽有用的東西,家裏也沒有保險箱。我坐在沙發上琢磨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挨個掀起牆上他和明星的合影,在他和某大咖合影的照片後麵,發現了一塊硬盤。


    常見的移動硬盤


    把硬盤插在電腦上,剛要點開,周庸打來了電話:“徐哥,他進了城北的臥龍山莊,我跟進來了。他們拉著窗簾,但他進去的時候,我看見屋裏有戴著動物麵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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