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回答他。剛才走了三十多個人,和下午在台球廳的總人數差不多,而且已經半個小時沒出人了,會不會這個台球廳就是“黑呢子”開的呢?


    我們走下車,通過小菜館的側門,向下往台球廳走去——“黑呢子”正在台球廳門裏向下拉鐵門,準備打烊。


    我上前拖住鐵門,他看著我,剛要說話,我一把將他推進門裏,低頭鑽了進去。周庸跟在我後麵,鑽進來後拉上了鐵門。


    “黑呢子”有點蒙:“怎麽,哥倆玩得不滿意?”


    我說:“確實,我們就喜歡孟秋月。聽她室友說,可能被一個熟客帶走了,想問問你有沒有這個熟客的聯係方式。”


    他說:“熟客的聯係方式我都有,但也不能隨便給人啊。”


    周庸拿出我們在路上取的五千元錢,遞給他:“五千,我們就要一電話號碼。”


    他考慮了一下,接過錢,拿出手機,給我們讀了一個手機號。


    我記下電話,上前一步,搶回他手裏的五千元,遞回給周庸:“給你表姐打電話報警。”


    “黑呢子”轉身去拿台球杆,想拚一下。我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大衣,周庸轉到他身前攔住了去路。


    警察帶走“黑呢子”時,我和周庸一起去派出所做了個筆錄。從警局出來,我把那個嫖客的電話號發給了私家偵探老孔,讓他幫忙查一下。沒多久,老孔回了我一個地址,這人租的地方。


    我和周庸開車前往,到了小區。我說先上樓,假裝快遞敲門,他要是不開門出來,就直接報警。我藏在門邊,周庸托著從車裏拿的紙箱,敲了敲門,屋裏麵的人問是誰,周庸說是快遞。


    一個微胖的年輕人打開門,周庸把紙箱扔在地上。他看不對,用力一關門,周庸伸腳卡住門,我們倆合力把門拉開,這時他一使勁推開我們,往外跑了。


    保護自己的安全,不要隨便給快遞員開門


    周庸想去追,我一把拽住他:“他實名製租的房,跑不了,咱先進屋看看。”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正在看電視。我說:“你是孟秋月嗎?”


    她點點頭,我問她林歡在哪兒。她指指裏屋,我讓周庸守著門,進了臥室。一個衣不蔽體的女孩被用膠帶粘著嘴,綁在床上,身上有被毆打過的青腫的痕跡。


    我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把她嘴上的膠帶揭開,讓她別怕,說是來救她的。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鼻涕都流到了嘴裏:“別讓孟秋月碰我的手機,別讓她拿我手機發照片。”


    我問她什麽意思。


    這時孟秋月拿著一個黑色的手機進來,晃了晃:“別喊了,已經把你照片群發給所有人了。”


    我和周庸沒法處理這一團混亂,隻好又報了一次警,又去做了一次筆錄。


    孟秋月和林歡都被警察帶走了,那個幫助孟秋月的嫖客,估計也逃不了太長時間。至於後續怎麽處理的,我們現在也不清楚。


    兩天後,我和周庸又回到育興中學看了一眼,學校的黑勢力被一掃而空。連學校本身都不複存在,大門緊鎖,貼著封條,牆上寫著拆字,道口的小賣部也都貼著出售。


    每次遇到這種灰暗的事,周庸總會有幾天開心不起來。我一般帶他喝喝酒吃吃飯,開導一下——當然,都是他買單。


    當天晚上,我們吃了燒烤。飯後我們倆點上煙,在街上隨便溜達著消食,然後看見了公交站牌的電影廣告。


    我試著開導周庸,說:“別不高興了,咱倆這次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讓那些被欺負的孩子不至於為此而毀掉整個人生。”


    他點點頭:“徐哥,我正想和你說這事呢,咱倆明天去看電影吧。”我問為什麽。


    他指著廣告說:“這電影我媽也投了點錢,給她增加點票房。”


    22


    在家亂裝攝像頭,你的生活將被全國直播


    互聯網,曾是世界上最隱蔽安全的地方,在這裏隱藏身份的人,不必擔心被外界發現——“在互聯網上,沒有人知道你是一條狗”。


    十多年過去,網絡更加便捷發達,但隱私卻再也沒有了。網絡已經由藏身之地,變成了曝光之地。我的朋友小z,是個“白帽子”。在他看來,互聯網就是一個赤身裸體、無處藏身的地方。一個人隻要上網,無論做什麽,用什麽型號的電腦和手機——都毫無隱私可言,更不要說安全。


    最近查的一件案子,讓我更深刻地感受到了這點。


    12月27日,田靜打電話給我,說自己一閨密的支付寶被盜刷了,損失比較大——賬戶裏的三十幾萬元都沒了,問我有沒有辦法幫幫她。我問她這麽簡單的事為什麽找我,直接找支付寶就得了,他們賠償被盜的損失。


    田靜說已經找了,但支付寶說沒查到不正常消費記錄——所有的消費記錄都是通過她閨密的手機消費的,不在理賠範圍內,這事現在正常途徑解決不了:“要不找你幹嗎!”


    我說:“快到晚飯點了,你叫上那丟錢的閨密,我叫上周庸,咱們去吃飯,邊吃邊聊!”


    5點多一點,我和周庸到了飯館。十幾分鍾後,田靜帶著一個穿棕色大衣的姑娘進來,給我們介紹說這是她的閨密李欣。


    握過手落座,我把菜單遞給田靜讓她們倆再加點東西。周庸湊過來:“徐哥,我發現‘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話還真對,靜姐的朋友都是美女!”


    我讓他一邊兒去,等她們點完菜,開始問錢是怎麽沒的。


    2016年12月26日,上午10點到11點多,李欣在公司開會,手機消了音。她開完會打開手機後,發現從10:06開始到10:35,在二十分鍾內,連著收到了支付寶app九次通知,支付了九筆錢,一筆三萬兩千元,一筆四萬四千三百元,收款方是一個遊戲的賬號。她立即打電話凍結了賬戶、鎖卡,但這時候她已經被刷走了三十二萬元了。


    短信詐騙是一種常見的詐騙手段


    我問李欣是否收到過什麽奇怪的短信,比如“快遞出問題”“同學聚會的照片”“你孩子的成績單”“你老公(妻子)的出軌照”“積分兌換獎品”,同時短信裏帶一個附屬鏈接。她說:“沒有,這種短信怎麽了?”


    我說:“這是最常見的盜取手段——隻要點了鏈接,就會自動下載‘木馬’病毒,盜取你的賬號密碼,攔截你的驗證短信,然後利用這些偷你錢。”


    她搖搖頭,說絕對沒點過。


    我說:“那行,我再從別的地方找找思路。”


    吃完飯,談妥了傭金,我去了周庸家——他家是二百兆的網,網速比較快。之所以需要快點兒的網速,是因為我要用“社工庫”查詢李欣有哪些信息被盜,並判斷這些信息是否足以盜取她的賬號。


    登錄了一個常用的“社工庫”,周庸在旁邊看著:“徐哥,這什麽網站啊,看著瘮得慌!”


    我解釋了一下:“各種被非法獲得的個人信息,在被盜取並出售後,有些‘白帽子’會把這些放到網上,存入形形色色的‘社工庫’,供普通網友查詢自己的身份信息是否被盜。”


    2013年前,各種“社工庫”層出不窮。之後,大多數被封停,少量服務器搬遷至境外,勉強維持。畢竟“社工庫”除了查詢信息是否泄露,也容易被不法人士利用。


    我常用的這個“社工庫”,是小z告訴我的。在黑客界首屈一指的“社工庫”,隻要你的個人信息有泄露,很快就會補充到這裏。


    李欣被泄露的東西不多不少,在“社工庫”裏,我查到了她的基礎身份信息、畢業院校、工作單位地址、家庭住址,以及各種平台的賬號。


    這些信息能讓人了解她的過往,卻無法盜取她的賬號,她的賬號沒有綁定支付寶——所以不太可能是因為信息泄露被盜。普通的訂外賣和上網買東西,也不太可能泄露支付密碼。所以不是手機出了問題,就是她在線下快捷支付時被人盯上了,兩條線都得查一查。


    晚上我給田靜打電話,讓她明天陪李欣去趟洋槐市場,把手機給小z檢查下,我已經打好了招呼。


    第二天中午,我和周庸來到了李欣居住的小區。小區樓下有家便利店。


    她說每晚下班回家,都會在這兒刷手機支付,買瓶烏龍茶。我想看看12月24日前的監控,李欣被盜的前幾天,是否有什麽異常情況。


    進了便利店,我在冷藏區拿了兩瓶飲料,想趁著結賬時跟收銀員聊聊,讓他給我們看下監控。這時周庸拍我:“徐哥,那倆人幹嗎呢?”


    我轉頭看,那兩個人右手舉著手機,左手對著便利店的監控攝像頭豎中指,還一邊嘿嘿樂。


    周庸靠近我壓低聲音:“是不是傻啊?”


    我說湊近去看看,說不定和李欣那事兒有關呢。


    順著貨架,我們悄悄走到那倆人身後,從身後掃了一眼他們舉著的手機。手機裏正直播著便利店的監控畫麵,我和周庸在背後瞄手機的動作,被他們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被發現了,不如大方點兒,我推了一下周庸,他湊上去搭話:“哥們兒,這什麽啊?挺有意思啊!”


    “是挺有意思,”對方說,“我們在監控直播網站上看見有樓下的便利店,就下來看一眼。”


    問過網站名稱、道了謝以後,我和周庸上了這個網站。網站畫麵大概有五秒鍾的延時,聲音很清晰。


    周庸:“徐哥,這網站就這麽直播顧客買東西合法嗎?隱私也太沒保障了。”


    我說沒經過同意就直播對方的圖像、聲音,有可能侵犯肖像權。但這事又很難界定,因為侵犯肖像權是需以盈利為目的,但這事到底盈利與否不好判斷。


    周庸問:“是商家授權直播的嗎?”


    我搖搖頭,這個網站應該是盜轉的。


    國內播放音頻視頻的監控攝像的公司就那幾家。用戶在使用這幾家的相關設備時,係統默認設置直播模式為私密,不會對外公開直播。為了防止用戶誤操作,需要用戶將其手動設置為公開,然後需要經過平台的審核後,才會將相關直播視頻顯示在網站上。網站方麵,是無權授權轉載的。


    周庸上前看了一眼:“還真是你說的其中一家!哎,有沒有可能是李欣支付的時候,輸密碼什麽的被攝像頭拍下來,然後被人盜了?”


    我覺得夠嗆,這攝像頭還沒清晰到那個地步。


    周庸:“所以咱還是得管便利店要那幾天的監控。”


    我告訴他不用。便利店的wi-fi密碼就貼在牆上,攝像頭連的也是這個wi-fi,隻要下載管理軟件,在同一wi-fi下,可以直接查看本地設備。


    連上wi-fi,安裝上該品牌的監控軟件,我在本地設備選項裏,找到了存儲視頻。這個監控的內存隻有32g,再晚來兩天,12月24日前的視頻,可能就看不到了。


    我和周庸站在便利店裏,倒著看了看監控。李欣下班的時間比較晚,每天買烏龍茶時,都在10點以後,這個時間顧客不多,如果有問題,很好分辨。


    在李欣被盜刷的前三天,她掏手機結賬時,身邊除了收銀員都沒什麽人。一切正常,但總覺得有些不對,我和周庸又看了兩遍,周庸喊道:“徐哥!我發現不對的地方了!”我點點頭,說我也發現了。


    雖然結賬時,李欣身邊沒人,但每次她來買烏龍茶,都會跟進來一男的,在李欣買完東西離開幾秒後,又會出門跟上。雖然每次的穿著打扮不太一樣,然而都戴著帽子遮住臉,而且仔細比對體型的話,會發現就是同一個人。李欣,在被人跟蹤!


    我剛想和田靜說說這事,她就打電話過來,說李欣手機裏發現兩個“木馬”軟件,問我要不要去看看。我讓她們等著,四十分鍾後,我們到了洋槐市場。


    見到了他們,我提議去附近的餐館吃飯,邊吃邊聊。到燒烤店坐下,點了烤幹貝和生蠔,我問小z都檢查出了什麽。小z在李欣的手機裏,總共檢查出了三個問題。兩個“木馬”,一個是最常見的貨色,一個是沒見過的高級貨。還有就是,李欣的手機修過一次,有可能在維修過程中,有人動了手腳。


    周庸:“咱能反追蹤嗎?通過‘木馬’直接找人,我看《黑客軍團》裏這麽演過。”


    小z搖搖頭:“那‘木馬’爛大街,在好多地方都能下載到,是不是黑客都能用,根本無從查起。那高級貨也很麻煩,除非有人發出來,說不定能查到源頭。”


    我問他這倆“木馬”是通過什麽傳播的。他告訴我,高級的那個還不清楚;爛大街的那個,通過點擊鏈接和掃描二維碼都有可能中毒。


    周庸:“掃碼也能中毒!”


    “當然了!”小z說,“這種‘木馬’病毒現在還不少。”


    李欣說自己沒點過短信鏈接,我問她是否掃描過二維碼,李欣點點頭:“前一段在地鐵上,有人讓我掃個碼,說自己正在創業,希望掃碼支持下,我就掃了。”


    我問她是不是在被盜刷之前。她想了想,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就是在被盜刷的前一天。”


    我轉頭看向小z,他攤攤手,表示無能為力:“說過了,這種隨便能下到的‘木馬’,根本無從查起。”


    我說那隻能去找那個修手機的了。


    “不可能,”李欣搖搖頭,“我這手機剛拿回來就摔壞了,屏換了都快半年了。而且我之前其他手機也都是在他家修的,他家不可能有問題。”


    我說碰運氣吧,現在已經沒其他線索了。


    吃完飯,問清修手機的具體信息,我讓田靜和李欣先走,把小z留下了。看著她們出了門,我把發現李欣被人跟蹤的事,告訴了他:“你覺得這和盜刷的事有關嗎?”


    他不清楚:“你之前已經用‘社工庫’查過了?”


    我說查過了,沒什麽大問題。他點點頭:“為保險起見,一會兒回我那兒,再查一遍吧。”


    周庸:“徐哥,小z查的和你有什麽區別嗎?”


    我說:“當然有區別。‘社工庫’上的資料,都是免費的。小z能查到的東西,都是收費的。一般都是收費的資料沒什麽利潤了後,才放到‘社工庫’上。”


    我們回店後,小z登錄了一個隱秘的信息查詢點,開始檢索是否有李欣的信息。找了一會兒,沒搜到。小z又登錄了另一個網站——這個網站我也是第一次見。他解釋說,這是一個專供黑客交流和交易的站點。需要在白框裏輸入正確的進入代碼,輸錯了的話,會自動跳出。


    在輸入了一組極其複雜的代碼後,小z進入了這個網站。他在網站裏,檢索著和李欣有關的信息。十分鍾後,他找到一條‘社工庫’上沒有的信息——李欣的租房信息。


    這份信息並不完整,購買包含五十萬條租房完整信息的壓縮包,需要兩千元,本月銷售記錄是一條。我立刻決定買。


    付完款,把壓縮包下載下來後,我在裏麵找到了李欣完整的租房信息。其中包括李欣的具體住址、聯係方式、租賃合同,甚至連是否整租、中介回訪信息、獨居、身份證照片這些信息都在裏麵。


    周庸在旁邊看著:“徐哥,這麽多信息,要是落到圖謀不軌的人手裏……”


    我站起來說要走:“咱趕緊找修手機的問問,晚上跟著李欣,別讓她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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