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楊青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立即閉上嘴,奇怪得看著阿蓉。


    阿蓉軟軟一笑,楊青卻不覺得舒服了,隻覺得有點害怕!


    這還是十三歲的小女孩嗎?


    在楊青大腦混亂的時候,典當行的門再次被推開,是位穿著簡單樸素的老人,看到這位老人的時候楊青連忙站起來


    “老先生,您怎麽又來了?您那個東西我們典當行不收,您換一家再去問問吧。”


    老人脊梁已經彎了,步履蹣跚得走過來,懷裏的東西還抱著東西,動作格外小心:“我是聽說牧大師今天在,讓他幫我看一眼這東西怎麽樣?”


    阿蓉手扶著櫃台,回頭看到老人懷裏的東西被一件灰色褶舊的衣服包住,從輪廓無法分辨到底是什麽。


    楊青見過那件藏品幾次,現在已經沒什麽興趣,苦口婆心勸老人:“我們不是說您的東西是贗品,我們的鑒寶師已經確定您那件漆盒是西漢時期的,非常珍貴。如果是貸款我們很歡迎,可要是買您這件東西……典當行這邊沒有意向,不然我也不會讓您去別人家看一看。”


    老人低著頭默不作聲,他也知道回來的這一趟依然希望渺茫,但是又聽到這家典當行資格最深的顧問回來了,就抱著無論行不行都試一試的心態。


    對,必須試一試,如果不能成功就再認命吧。


    老人抬起頭,臉上的皺紋已經很深,同樣是老人,牧柏楊就要更顯得有精神。


    他對楊青道:“這位小哥,如果我還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會回來,別人家都不打算出價錢。幫我引薦一下牧大師吧,我會感謝你的。”


    楊青怔了怔,難為道:“您這是何必……”


    老人嘶啞聲音讓人聽得揪心:“這是我家祖傳下來的,我也是咬著牙才拿出來賣的。”


    楊青沒再吭聲,其實他早就看出來,老人能那件老東西拿到典當行賣,肯定是急著用錢。他也看到老人已經在這條古玩街都跑個好幾個來回。但是,能在這塊落地生根的店鋪哪個老板不是眼刁心細?這種漆盒,古玩街這麽多攤位上連個贗品都難找,說明什麽?漆盒沒有標識,其收藏價值沒有到讓人願意出錢去買的程度,但漆器又是收藏界貴族,價格非常得昂貴,這就造成了有價無市的情況。


    阿蓉在旁邊看好一會兒了,隻聽兩個人說漆盒卻沒看到實物,因為《神形圖》的原因現她對任何古董都特別關注,打破僵硬的氣氛問道:“爺爺,您手裏的是什麽樣的漆盒?是那種盒蓋頂正被金銀箔貼出四瓣花的嗎?”


    老人剛轉過去的身體,聽到小女孩的聲音,又轉回來,憔悴得臉擠出一絲笑容:“是啊,小姑娘也見過這種的漆盒?”


    楊青瞥了眼阿蓉,她是怎麽知道盒蓋頂正有個金銀箔四瓣花的?


    阿蓉輕聲問道:“我能看一眼您的漆盒嗎?”


    老人點頭說了聲‘好’,他現在也接受手裏的東西可能真的賣不出去,所以拿出漆盒時隻是想滿足小女孩的好奇心。


    楊青看老人想明白,也不阻攔,道:“您就放在櫃台吧,小蓉能看得清楚。”


    有楊青好心提醒,阿蓉就不用走下椅子,直接趴在櫃台就可以看到那副漆盒,她像楊青一笑表示感謝,然後低頭去看被掀開遮擋物的漆盒。


    盤底髹漆黑,腹部淺,肉眼能看出彩色雲紋從盤底流轉的弧度。


    更絕妙的是漆盒的頂蓋,精細的金銀箔相替交錯,周圍的稠漆因高出了漆麵,所以形成了自然的花紋,用泥金塗層,精致與華貴相融合,這樣的漆器比她預想的還要漂亮!


    應該是屬於西漢這種高品質的漆器,百裏千刀一兩漆,這麽精致小巧的東西要做成需要犧牲多少的漆樹啊。阿蓉之所以開始就猜出漆盒是頂正有金銀箔貼出的四瓣花這類,是因為楊青先說這是西漢漆盒,而金銀箔四瓣花是西漢漆器的特性之一。


    阿蓉再次抬頭,目光撞上了老人眼中懷念感慨之色。


    這件漆器是老人的祖輩傳下來的,肯定有很多它與家人的回憶,一件珍寶的價值就在於它有讓人能回憶的過去,拿出來這麽珍貴的東西賣掉隻有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了吧?


    阿蓉倒是沒有想特意的去幫助老人,她的家庭是靠著衣建斌和穀媛媛辛苦工作支撐起來的,又如何能主動幫別人?不過如果是舉手之勞的事,阿蓉願意去做,卻不強求結果。


    她直起身體,目光轉向楊青:“楊青哥,典當行是怎麽判斷漆盒的價值的?比如獨一無二的漆盒,會不會很受收藏投資市場的歡迎?”


    楊青不知道阿蓉為什麽要問這個,不過他還是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具體要看古董市場怎麽調整,不過,越稀有的東西越好賣,任何古董都這樣,如果不是前幾年楚王墓出了很多漢代漆器,老先生這件漆盒還是搶手貨呢。現在呢,老先生直接賣我們是肯定不收,要是為了貸款,隻要拿回東西的時候付了利息,我們是很歡迎的。”


    阿蓉點頭,又問向老人:“爺爺,您不願意把漆盤抵押給典當行嗎?”


    老人麵露難色道:“我賣漆盒是為了我兒子。他生重病,本市的醫療水平又治不了,但要是去大城市看病、治病、住院哪個需要錢?我隻能把留在家裏的老古董賣了。如果是貸款,錢太多我和我老伴還不起利息,債務就到我兒子頭上了……”


    老人堅持賣掉,隻是不想讓兒子承擔利息罷了,不是不舍得漆盒,但更舍不得讓生病的兒子去承擔債務。


    楊青都不知如何勸好了,內心同情,卻又做不了什麽:“要不……先把住院費湊夠再說,你兒子病好了,自然有機會幫您還利息了。”


    老人歎口氣,道:“我得回去跟老伴商量……實在不行,我們會貸款的。”


    阿蓉看到老人打算收漆盒的時候連忙阻止:“爺爺,您先等一下。”


    第5章 隱藏的價值?


    漆器是以漆髤塗在各種胎骨製作而成的。漆髤作為塗層原料,需要在漆樹中皮下割取出的乳白色汁液。


    然而,一顆漆樹需要生長十年才能提取汁液,提取十公斤漆液,漆樹就會死亡;提取不慎也會導致漆樹死亡。


    三千顆漆樹,能提取到的汁液不過兩斤。


    阿蓉很了解漆液提取艱難的程度,所以看到漆盒時就發現了一個疑點,抬起漆盒時重量有偏差,並且大拇指擦到漆盒邊沿,感到輕微厚重感,但肉眼看不出來。隻是阿蓉以前觸碰過的漆器太多,對漆器的了解足夠,才能這樣確認。


    在漆盒頂蓋打開後,看到金銀箔邊沿的堆漆時,阿蓉仔細觀察終於發現問題所在,這也是她匆忙叫住老人的原因。


    如果她的判斷沒有錯,這件漆盒其實還隱藏著背後的秘密,有可能會讓典當行改變主意願意將漆盒買下來。


    “楊青哥,你對漆器了解多少?”特屬於少女清軟的音色在奢華的典當行內再次響起:“或者你以前接觸過漢代的漆器嗎?”


    楊青似乎被阿蓉問習慣了,這回沒猶豫就答道:“五年前典當行接手過漢代的一件漆器,不過我那個時候還是實習生,都沒機會接近那漆器半米。對漆器的了解也隻比普通人強點,畢竟幹我這行耳濡目染…”


    阿蓉一樂,招手讓楊青湊近,指著漆器的頂蓋道:“楊青哥,您能瞧出問題來嗎?”


    楊青彎下身,探頭一看,看了半天什麽都看不出來,便猜測是不是阿蓉想捉弄他玩?


    越想越有可能,但楊青不準備起身,他準備看看阿蓉到底想幹什麽,是偷偷地走到他背後把屁股下的椅子挪走,看他摔屁股墩兒,還是懷裏揣著癢癢粉趁他不注意撒在他脖子上。


    阿蓉哪知道楊青心理活動有多麽複雜,還以為楊青看得很仔細,等了一會兒不見楊青說話,便指引對方:“楊青哥,你看邊沿,是不是有劃痕。”


    “哦,我看一看。”楊青心裏覺得小女孩真鬼,竟然還不動手,斜眼忽然看到頂蓋邊沿幾道或深或淺的劃痕:“真有劃痕啊!”


    “那你再看堆漆是不是有些過於厚重以及凹凸不平。”


    堆漆其實就是調色的漆液在漆器上麵繪製花紋,是這件漆盒最重要的疑點。


    楊青思緒一時間都亂了,分不清阿蓉真正的意圖,要說十三歲的小女孩真懂什麽漆器,那肯定不可能,小女孩自己研究玩還差不多。


    楊青瞥了一眼:“這很正常,古代的工藝也不都是那麽精細。”


    阿蓉這回的語調很堅定:“西漢時期的漆器工藝達到了最巔峰的時候,掌握在統治者的手裏,對工藝的要求是非常嚴苛的,如果隻是單純的一件漆器是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楊青依稀覺得他好像聽誰講過這句話,隻是平常他的工作忙碌,聽過的東西沒時間去複習,也不會去刻意學習這些古董知識,所以隻是覺得這句話有印象,卻忘記誰說的。


    可是,這小女孩懂得真多啊,比他懂得還多。


    楊青一時間無比感歎,怪不得牧老總說他沒上進心呢,跟人家小女孩比起來,可不是沒上進心嗎。


    少女這回直接給他仍過來一個炸/彈:“楊青哥,我猜這件漆盒被人給改動過。”


    楊青猛地起身,連帶著腰閃了一下,痛的他邊嘶氣邊急著說:“你說它是被改動過的贗品?不可能的,我們典當行有鑒寶師還是很擅長鑒定漆器的專家,不可能看錯眼。”


    老人這時候也抱著衣物上前,憂心忡忡道:“我這是祖上傳下來的,不可能會是假的。我還是回去和我老伴商量貸款的事吧。”


    他真怕小女孩再多說幾句,把他的漆盒給定性是贗品了,救命錢可都在這盒子上呢。


    阿蓉總算明白楊青其實對古董了解很淺顯,不然也不會直接曲解她的話。


    她連忙從椅子跳下來道:“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您這個漆盒有過二次製作,第一次是在西漢初期,第二次應該在……唐宋時期。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您的漆盒說不定能賣出去。”


    楊青一怔:“這是二次製作的漆器?”


    阿蓉擔心老人會離開,連忙把鑒定的結果都給說出來:“堆漆技術始於漢朝,但技術還未達到頂峰,這件漆盒頂蓋上的堆漆技術卻非常完善,所以才我肯定它經曆過二次製作。”


    至於為什麽鑒寶師沒看出二次製作的痕跡,阿蓉覺得鑒寶師如果缺失耐心,或者對漆盒本身不重視,都有可能造成不全麵的鑒定結果。


    楊青跟阿蓉看法正好相反。


    他對典當行高薪聘請的鑒寶師非常有信心,如果鑒寶師會出錯,那典當行的名聲也會受損,所以典當行在選擇一位鑒寶師的時候非常慎重,而鑒定漆盒的這位鑒寶師名叫夏川,今年已經五十多歲,再有二十年,他的地位應該跟牧老差不多少,尤其在鑒定方麵非常有耐心,而且很注重曆史文獻考究。


    即便阿蓉說得像模像樣,可楊青不為所動,摸了摸阿蓉的腦袋道:“小蓉,在你這個年紀,哥哥還沒有你這麽厲害呢。”


    楊青想把阿蓉糊弄過去,可迫不及待想把漆盒賣掉的老人怎麽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幹枯粗壯的雙手抓住楊青另一隻胳膊用力晃了晃。


    楊青眼睛一瞥,老人沒有說半句話,隻是激動濕潤得目光看向他,就直接把他堵得無話可說,不自在地轉頭看向了阿蓉,發現小女孩掩著嘴偷笑。


    一股不清楚的火氣湧上心頭,這股火氣不帶一絲憤怒,隻有無盡委屈。


    剛才他是不是被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算計了?


    楊青從來沒這麽可憐過自己,一個小孩,一個老人,他還能怎麽辦?


    不過,看到老人的那張麵孔,想到了他對兒子的拳拳愛護,也不禁讓他想到家裏的老父親,如果他什麽時候生了病,家裏也有價值等同的古董,父親應該會做出一樣的舉動吧。


    心中微酸,促使著楊青點了一下頭。


    “對了,楊青哥。”阿蓉又坐回椅子,仰起臉嬌憨笑著:“你可不可以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我爸爸。”


    “……”楊青無言望著對方:“你害怕你爸知道你偷學古董的知識?”


    阿蓉很誠實點頭:“暫時不想讓他知道。”


    老人在旁邊道:“我兒子也是這樣,剛開始偷摸學習點什麽東西不讓我知道,等有了點成就才敢告訴我。”


    楊青想了想:“好吧。”是得有個把柄製住這個小丫頭。


    一陣嘈雜聲漸漸靠近,兩道人影並肩走過來,阿蓉一眼認出身材高大挺立的男人是衣建斌,離開座位,乖巧地走到對方身邊。


    一隻手自然地落在了她的頭上,衣建斌聲音傳過來,帶著溫和的笑意問道:“小蓉,乖不乖,沒有給哥哥添麻煩吧。”


    阿蓉彎眉一笑道:“我很乖,沒有給哥哥添麻煩。”


    楊青目瞪結舌看著小女孩,不是吧,你認為你做法是屬於乖巧範圍的嗎?你爸好歹也是個警察,能信你嗎?


    衣建斌卻理所應當地的相信了,在他印象裏阿蓉確實是個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好孩子,在家也積極幫穀媛媛幹家務,更別說在外麵,毫不猶豫的說了幾句誇獎的話,看得楊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衣警官,您還真是無條件相信您的女兒……


    旁邊的老人看著阿蓉在衣建斌麵前的樣子,就想起自己的兒子,他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在外麵幹得驚天動地,回到家裏也是個乖巧孝順的孩子。


    老人回憶起過往的片段,又想起現在還躺在醫院病床等待轉院的兒子,又不禁難過起來。


    孩子,你放心吧,爸爸把古董賣了你就有錢治病了,爸爸不會讓你等太長時間的。


    牧柏楊看到老人有些失態的情緒,不由麵帶疑惑,轉頭看向楊青。


    按照之前說好的,楊青沒有猶豫就把老人介紹給了牧柏楊,也把他家裏情況說清楚。


    聽完故事,牧柏楊僅是點了下頭,問道:“漆盒在哪裏,我看一眼。”


    阿蓉雖然還想看後續,卻知道要等鑒定結果需要很長的時間,隻能向衣建斌要了家裏的座機電話留給楊青,回家等待最終的消息。


    ……


    “沒錯,”牧柏楊放下手中的便攜式顯微鏡,忍不住發出一連串的感歎後才道:“這間漆盒確實是有兩次製作,最珍貴的是第一次匠人把它製作成女子用得漆奩,第二次又有人漆工將它改成現在的樣子,一件漆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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