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一樣,我有自己的事,沒時間陪著他們玩。


    我不屬於這裏,更不可能和太子發生些什麽。


    他隻是還小,年紀再大些,多幾個女人,便什麽都懂了。


    可我沒想到,祁玨澤輸了。


    那一夜,我待在沈記鋪子裏並未出去。


    打仗不是我擅長的事,排兵布陣我也不擅長。


    情報我已經搜集得夠多了,可祁玨澤還是輸了,我未來得及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就被傻太子派來的人抓進了宮中。


    不,現在不應該稱他傻太子了,應該叫做皇上了。


    他贏了,與祁玨澤有關的人都進了天牢。


    我以為我難逃一死,那也無妨,反正在這裏活著也無什麽意思,支撐我活下去的不過是想回家的執念罷了。


    可他沒殺我。


    反倒我在皇宮裏的日子,過得比任何一天都要好。


    他對外聲稱是軟禁我,但我除了不能出宮殿,在裏麵卻是好吃好喝的待我,綾羅綢緞,布匹香料源源不斷地往我宮中送,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也從未斷過。


    殿內伺候的太監宮女也眾多,一開始我很不習慣,但漸漸也慢慢習慣了這樣被人伺候著的生活。


    除了他未曾來見過我,一切都很好。


    除了沒有自由,我什麽都有。


    在我意識到我竟然慢慢被這樣改變同化的時候,我驚醒了。


    習慣有人跪伏,習慣有人伺候,習慣有人對我俯首帖耳,這樣的習慣是可怕的。


    我想見他,他不來。


    於是我開始絕食抗議,他很快便來了。


    他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已經初初有了帝王的風範威儀。


    隻是他細長的眉眼,望著我,裏頭全是失望與痛心,漫天的星辰墜落其中,黯淡得沒有一絲光芒。


    他語氣悲哀地問我:“卿卿,我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你為何要這樣背叛我?”


    我不答。


    他為何不明白,我與他毫無瓜葛,又何來背叛?


    他聲音悲愴,隱有淚意:“卿卿,所有謀反的人,我都已經治了罪,隻有你……我舍不得……舍不得你……”


    他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


    我不答,隻是頗有些不屑地看著他笑。


    都當了皇上了,還這般愛哭懦弱,遇事不決,秦季珣真是白幫他了。


    我一遍又一遍在心裏數落著他,以此來掩蓋我心底的一片兵荒馬亂。


    他抱住我的脖子,小聲嗚咽的說道:“卿卿,我原諒你了,你做我的皇後好不好?”


    我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甩開他的手,忌憚地看著他。


    皇後?嗬。


    誰願意一輩子困在這金絲籠中,沒了自由。


    誰願意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看他後宮佳麗三千,日日寵幸不同的妃嬪。


    我隻想敬而遠之。


    於是我替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要求,我要他在迎我為後的那一日,向文武百官宣布,再不納妃,後宮中永遠隻有我一人。


    我自然是知道他做不到,才這樣說的。


    他說他再考慮考慮,我便譏諷地看著他離開了。


    見他幾日未給我答複,我便又提了一個要求。


    他若能替我尋到那塊石頭,我也願意嫁給他為後,不在乎他後宮還有多少妃子。


    我將那石頭的模樣細細畫與了他,看著他喜笑顏開,立馬吩咐下去遣人去找的模樣,心裏有些發澀。


    又等了幾日,我再也等不及了。


    我故意觸怒了他,隻有發怒的時候,才能尋到人的破綻。


    看著他紅著眼睛,像隻受傷的小獸啃噬我的脖子,我這才知道,原來當年那個小團子,如今也已經長成男人了。


    也有灼熱的氣息,也有堅硬的胸膛。


    更令我害怕的是,我擔心我會懷上孩子。


    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羈絆,也不想生命多了我不可承擔的重量。


    於是,在葉念凝來的時候,我又一次利用了她。


    我求她給我避子丸,一是我真的需要,二是我想挑撥秦季珣和他之間的關係。


    有秦季珣在,我永遠不可能逃出這皇宮。


    果然,當他因秦季珣陪伴他而無比失落絕望之時,我的安慰在他眼裏,便彷如天籟。


    他對我放鬆了警惕,而那一晚,我格外熱情。


    熱情到我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而他自然,是瘋狂得連命都不要了一般,在我身上力竭,沉沉睡去。


    我在皇宮已經謀劃了多日的逃跑,實施起來,卻比想象中還要順利許多。


    我終於逃走了,帶了夠我花上幾輩子的銀錢,離開了乾京城。


    我又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也許我永遠都尋不到那塊石頭,但我總得努力。


    我想我的爹娘,我的朋友。


    我不屬於這裏,我隻想回到我心心念念的故鄉。


    可我沒想到,我竟然懷孕了。


    念念不可能騙我,她不會給我假的避子丸。


    隻可能是秦季珣發現了我利用他,然後用假的避子丸讓我付出代價而已。


    我果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我本是不想要這個孩子的。


    但當我突然感覺到她的存在,知道有個小東西正在我的腹腔中茁壯成長時,生命中突然有了一股不可明說的羈絆。


    不是我以為的那種恨之入骨的羈絆。


    反而是一種很神奇,很不舍的羈絆。


    它連通著我的血脈,與我的心一起跳動,那麽有力,那麽磅礴,那麽奇異,又讓我小心翼翼,仿佛心尖都在輕輕顫動。


    我摸著我的肚子,做了一個勇敢的決定。


    這是個生命,該來這人間看看太陽,我無權剝奪。


    我愛她,我要將她生下來。


    若有幸,便帶她一起回去。


    若不幸,便與她在此處度過漫長悠悠歲月,我也覺得很好。


    懷胎十月,我一個孤身女子,受到的艱辛與旁人的眼神自不必多說。


    可看到她的模樣時,我的心頭一片歡喜,原來有這樣的羈絆是如此美好,讓我覺得整顆心都仿佛泡在了陽光裏,滿是暖意,驅散了我來這裏這麽多年的所有寒冷與孤獨。


    她會一直陪著我的。


    我給她取名小椰子。


    與小葉子諧音,我也不知道這有何含義,不敢細想。


    我帶著小椰子到處漂泊,打聽那塊石頭的消息,卻毫無影蹤。


    所幸身上的銀錢足夠,衣食無憂,小椰子也長得越發可愛喜人,承載了我所有的歡喜與快樂。


    在小椰子五歲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竟標明了那塊石頭所在的地方,是青荷村。


    青荷村,很熟悉的名字,似乎是念念之前去住過的小村落,世上竟有這般巧的事麽?


    而這封信,是他親手寫的。


    隻有寥寥幾句村落所在,卻再沒提旁的事情。


    我心中突然開始胡思亂想,這些年他可有封後納妃?可有想起過我?可知道他還有個女兒?


    這些問題,我曾在漫長的黑夜裏想過無數次,我不知我為何要想,隻是淚水泅濕了枕頭,這時候小椰子就會伸過奶胖的小手,替我拭去眼角的淚水。


    她說:“娘親,我陪著你。”


    我抱著她香香軟軟的小身子,心中一片滿足,有她真好,能生下小椰子,真好。


    我最終還是帶著小椰子去了青荷村。


    既然他能給我送這封信,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了我所在的地方,但他沒有來尋我,隻給我寄了這封信,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大抵,是不需要我再做他的皇後了。


    給我寄信,隻是因為他曾答應過我,一定會替我尋到這塊石頭。


    他做到了,君無戲言。


    令我意外的是,念念和秦季珣竟然來了青荷村,還是我帶小椰子去找麻煩的時候才發現的。


    小椰子竟一眼便喜歡念念的兒子?


    雖隻是小孩子鬧著玩,但世上的巧事之多,已經讓我不得不再信命運二字。


    輾轉了十五年,我終於又重新見到了那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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