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蓉:“女裝大佬。”


    這經典一幕引得在座人爆發陣陣叫好聲,掌聲雷鳴間,紅衣朱雀周身燃滿火焰卻美目含淚不忍傷及太宗分毫,隻見那火焰盛開成蓮環繞兩人,恰如置身花海,成就一段佳話。


    酒館人:“……”


    賞不來這好戲的幾人,一個個翻白眼拍胸口,要把剛喝進去的茶再嘔出來。


    陰三嶠:“……”


    放屁,上輩子朱雀明明是公的。


    瞎雞兒扯。


    很快,兩名說書者身形一抖,恢複原身,接著講那百年前太宗利用“絕好腰力”收複朱雀後,打贏虎牢關之戰的神勇事跡。


    “看那天空滿是蟲蟻,地上哀鴻遍野,虎牢關淹沒在濃重的夜色中。”


    “樹皮早已被啃光,觀音土也是吃的噎人喉嚨眼兒。”


    “太宗悲憫望關下,揮手下令,欲開閘放糧。”


    楚月禾蹙眉歎一聲,敲桌邊道:


    “好一個太宗聖皇,心懷蒼生。”


    “奈何朱雀是個暴脾氣嬌美人,她吐氣如蘭,嬌口一張,神獸真火如地嘯似狂風,吹遍洛陽城。”


    “目之所及,滿目火海。”


    “這火終於燒碎了王世充的稱霸之心,燒開了洛陽城緊閉的城門。”


    李不咎飲一口茶水,淡淡道:


    “不對吧,這虎牢關的鍋怎麽會甩給朱雀了?”


    白福貴摳摳穿雲劍,小聲道:


    “我記得老爹說,虎牢關之戰明明是青龍朱雀雲間鬥法,太宗戰中頓悟突破,晉升洞虛期,力壓王世充,將洛陽城氣運全部吸走後——”


    “——後掘了黃河口,是嗎?”白芙蓉接話。


    白福貴嗯嗯點頭,“水淹洛陽城。”


    “屠戮凡人過多,業障成山背不住,太宗皇帝戰後就被逼得倒退回窺虛期了。”


    陳玄商從白芙蓉咯吱窩裏露出腦袋,嘰嘰嘰道:“找神獸背黑鍋的。”


    “該。”


    李不咎手指敲桌子,斜睨白福貴:


    “神獸雲間鬥法,白昌平聽誰說的?”


    白福貴卡殼,費勁回憶道:


    “呃,老爹年輕時朋友挺多的。”


    “他說是聽史家修士講的。”


    倒是歪打正著,李不咎心道,不再言語。


    白芙蓉嗯一聲,感歎:


    “我算是知道為什麽史家修士那麽討厭小說家了。”


    “他們是真有意思,也是真能胡說八道。”


    堂中故事進展很快,空中時不時飛過仙力形成的場景——


    烽煙火海,決堤之水最終淹沒了無邊烈焰。


    初唐殘破的城牆,承載了曆代記憶的土石,輕而易舉被水火擊垮,凡人和修士們的靈魂隨狂風升天,點燃戰爭的長明之燭。


    看客無一人開口,偶爾聽聞一聲歎息。


    最終,故事以唐皇忍痛收押朱雀、淚灑洛陽城為結尾,將神獸下獄大理寺,告慰數萬亡靈。


    終場,收尾在漫漫長安城的遠景中,一行字浮現空中:‘長安驚變:玄武門喋血,請聽下回分解’


    白芙蓉盯著長安二字,眉頭一跳,她抿口茶,心中暗道這一遭沒白來。


    給孔慈的新酒心中有念頭了。


    看客們品茶看戲,覺著這出說書餘韻悠長。


    兩名說書人散場很快,如來時一般踏浪離去。


    公平來講,這場書繪聲繪色,融情融景,引人入勝,稱得上精妙絕倫。


    演得好,詞好,劇情曲折跌宕,還有女裝大佬。


    ……除了這胡掰洗白唐太宗到極致的劇情。


    白芙蓉將細腰杯喝幹,倒扣在桌麵上,意味不明:“這裏的人,都這麽喜歡顛倒是非嗎?”


    白芙蓉的觀點很簡單。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殺一人當死,殺萬人稱雄。


    對於唐皇,曆史自有公道,無需矯飾多言。


    李不咎捏碎杯子,“儒家人,賣弄舌頭。”


    白福貴眨巴眼睛,頂雷道:


    “……尊者,明明是法家修士喜歡賣弄舌頭吧。”


    李不咎不搭理他。


    陰三嶠爬到白芙蓉身上,小聲問她想好孔慈的新酒沒有。


    白芙蓉點頭。


    李不咎驚訝:“你不是來聽說書的?”


    白芙蓉嘻嘻道:“一半一半啦。”


    李不咎環顧四周,賓客不少人離場,他忽然明了:“你是早就知道今日楚腰樓要講野史唐傳,才來聽的?”


    白芙蓉沒言語,從屁兜裏摸出來一張小頁子,上麵細致勾畫著今日楚腰樓的內容簡介,《戲說唐皇:神獸奇緣》幾個字看的李不咎眼疼。


    “出神兵閣時,一樓拿的。”


    “就擱在門口。”白掌櫃笑眯眯道。


    李不咎憋氣,硬聲道:


    “你做個新酒還得來聽個說書?”


    “那是不是開個新酒館子,得買幢青樓啊?”


    白芙蓉好言好語道:“找靈感嘛。”


    “而且,這說書雖然扯犢子,但確實靈感滿滿啊。”


    “大唐風采,長安古城,多麽迷人。”


    李不咎聽著大唐風采這話,心頭一刺,像是針尖沒入心髒,滲出鮮血:“講著洛陽,你扯什麽長安。”聽著人間慘劇想著盛世華都,腦子有病。


    “所以,你的新酒是什麽?”


    “唐王朝的燦燦明珠長安啊。”白芙蓉撓撓頭,嘿嘿一笑:“材料要找找。”


    “名字我想好了。”


    “就叫醉長安。”


    第25章 再相遇


    黑天濁江上, 楚腰樓中絲竹曼舞。


    李不咎盯著白芙蓉的嘴唇, 回憶著她方才吐出來的酒名。


    醉長安,長安。


    他總是不能理解這個雌性人類。


    她似乎不懂得唐王朝在這世上之人心中究竟是何地位, 從而毫無避諱;她也好像不明白黑森林為何是三界的忌諱。


    她不懂, 不懂死水之中的活泉究竟多麽引人注目。


    二百多年前, 大一統王朝從內部崩裂,天地間的氣運為內鬥傾軋而稀薄離散, 李不咎做出了他誕生至今最大的錯事, 他最信賴的人類欺騙了他的忠誠, 惑他背國叛亂,令他萬劫不複。


    哪怕彼時唐王朝早已內外風雨交加, 那也依舊是李不咎心中的桃花源理想國。


    狼煙起,四方應。


    唐皇麾下最早的妖將叛亂就是從豫州黑森林而起——這塊兒二百年前修真界無窮地界的最中央之地。


    叛亂當夜火光衝天, 妖神將畢方燒毀了豫州黑森林駐地所有的建築工事,方圓上千公裏的大黑森林一夜之間化作烏有。


    黑森林駐地逃出來的人修朝神都長安發出求救令, 得來的卻是鎮壓和瞞報,背後比夜色追逐更緊迫的是畢方。


    原本的人修忠心者, 要麽和妖修共赴黃泉, 要麽目睹唐王朝從內向外快速垮塌,從此墮入魔修。


    自此,黑森林再無正統仙修,而叛亂妖修則以黑森林雁蕩山係為界劃地——


    從此北方無垠的草原高山、肥沃土地成為妖界, 王朝分裂已成定局。


    說不清道不明的是, 從叛亂發生開始, 黑森林原本充沛細膩的天地靈氣在數年間變得野蠻駁雜,吸收此地靈氣的人修,輕則修為進益緩慢,重則損傷筋脈禍其根本;黑森林再不是過往那個人人傾慕向往的修煉寶地。


    世人都道,黑森林這地方邪性,禍主背德,被妖怪占領過後就肮髒不堪,專出背叛者,活該破敗蕭條。


    醉長安這名字當然好,無論是二百年前的李不咎,還是眼下的李不咎,他都不會違心說這名字起的流俗。


    但是,醉倒長安的名酒,怎麽能從黑森林出來呢?


    李不咎心中有傷痕,深刻難解,他過不去。


    今世今時,黑森林地界上的草木均為二次生長,或是李不咎等居於此地的大妖從三界引渡而來的靈草靈木,品種倒是好的很,卻怎麽也沒養回原本細膩的天地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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