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碧笑盈盈回了聲是的,又有幾分羞赧的道,“叔叔阿姨你們好。”


    紀敏和上前兩步,笑眯眯拉過宿碧的手,“阿碧別客氣。你小時候我跟你宋叔叔都抱過你呢,你不知道罷了。”


    宋懷靳站在一旁,看著她被自己母親拉著不鬆手,臉頰漸漸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眼眸亮晶晶的,有問必答又笑的溫溫柔柔無比耐心,忽然就有點明白父母一直念著這個兒媳的原因。


    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又奇怪二老怎麽知道這小姑娘有多可愛。


    “坐下聊吧。”他忍不住打斷,順手拉開麵前一把椅子示意宿碧過來坐,但又想著她從進門就忽略自己的模樣,幹脆出聲提醒,“阿碧,坐這來。”


    宿碧忍不住瞪他,心裏埋怨他的舉動。怎麽說也該請長輩先入座,萬一他父母不高興了怎麽辦。


    然而夫婦兩個卻沒想這麽多。他們移居美國已久,對這些不像國內看的重,又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眼下見他這麽紳士對待未婚妻隻覺得高興還來不及。


    宋懷靳接到她埋怨的目光,唇角笑意更盛。


    那邊夫妻兩個已經在招呼宿老爺子落座了。


    宿碧抬手把頭發別在耳後,默默走過去坐下。宋懷靳又抽出另一把椅子坐在她旁邊。圓桌並不小,眾人圍坐著,她右手邊是宿老爺子,左手邊就是他。宋遜和紀敏和則坐在宿青山右手邊,她一抬頭便能看見紀敏和充滿善意的目光。


    侍應生默默上菜,而宋遜與紀敏和都是健談的人,因此包廂裏倒也顯得十分熱鬧。


    “有兩件事,我們必須賠個不是。”


    大家都還沒動筷,宋遜覺得不能等,此時說最好,再不說就太晚了。“第一件,是我跟懷靳母親兩個因為要緊事脫不開身,沒能一同回來商量婚事,實在是對不住。”


    “我人雖老,卻沒糊塗,不到不講道理的地步。”宿青山笑道,“這個我們都能理解。”


    宋遜微微頷首,“不論如何,歉意必須傳達。”說完頓了頓才接著道,“第二件是懷靳的不是。”


    才說了個開頭,父子倆心意僅僅一個眼神便能相通。宋懷靳主動接過話頭打斷了父親,“這事該由我本人賠罪。”


    男人翩翩紳士風度,看著誠意十足,“迫不得已將工廠剪彩開工放在婚禮前,是因為我怕新婚後太忙讓阿碧覺得冷落。但爺爺放心,婚禮的安排我也每日都盯著,並沒有鬆懈。”


    這事倒真正算個不大不小的心結,他這麽一說,宿碧心情不知不覺好了不少。她忍不住悄悄看他側臉一眼,宋懷靳若有所覺,稍稍轉過頭看著她挑眉笑了笑。


    這賠的兩個“不是”很快從這其樂融融的家宴上消散。


    “這麽在意這個?”他端起酒杯湊到唇邊時壓低聲音問她。


    宿碧裝作聽不懂他話裏指的什麽,喝了一口湯,默默咽下去之後才問,“什麽?”


    他不把她嘴硬這句放在心上,輕笑一聲,“吃醋?”


    宿碧愣了愣,反應過來帶了分羞惱,卻克製著不看他,“吃什麽醋?”有誰的醋可吃?


    兩人壓低嗓音說話,那邊幾位長輩將畫麵看進眼裏,心照不宣的笑笑又接著推杯換盞,話題大多是洪城日新月異的變化,大多時候是宿老爺子說,宋遜跟紀敏和兩個聽。


    紀敏和又怕宿碧覺得被冷落,因此不時問她菜合不合口味,又讓宋懷靳給她夾菜——一頓飯吃的宿碧坐立難安。


    “宿家姑娘實在合眼緣。”回程車上紀敏和忍不住感歎。


    宋遜頷首,同意妻子意見,又突然想到自己兒子的性格脾氣,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卻沒多說,隻“嗯”一聲回應。


    “在國外留學的女孩裏,太多打著新式女性旗號生活混亂不檢點。烏七八糟,好好一個‘新’字被曲解成什麽樣?”紀敏和蹙眉評論。她在美國給不少剛過去留學的中國學生補習英文,那些剛出籠的飛鳥哪裏收的住,仿佛禮教都是一文不值。


    宿碧看著清新簡單,太難得。


    宋遜聽著,末了總結,“讓懷靳一定好好對待。不能辜負了小姑娘。”有些事紀敏和被蒙在鼓裏,他這個做父親的卻很清楚。


    “我看懷靳很喜歡阿碧。”紀敏和回憶今天吃飯時的情景,心情很是不錯。


    ……


    宋懷靳將爺孫倆送到門口。


    宿青山瞥了兩人一眼,摸了摸胡子,“人老了經不住折騰,我先上樓。你們年輕人慢慢磨蹭。”


    說完便慢悠悠上樓。


    宿碧站在原地聽了這話,大概是緊張了一整天的心情徹底鬆懈的緣故,忍不住笑了起來。


    隻是不出聲的一個笑,嘴角向兩邊上翹露出整齊秀氣的皓齒,黑色瞳仁盈盈溢出三分光亮。一身杏色洋裝在昏暗光線下被暈染成淡淡的褚色,杏眼菱唇,賞心悅目。


    他放輕聲音問,“笑什麽?”


    尾音上挑,帶兩分漫不經心似的意味。


    她換成抿嘴笑,搖了搖頭,“沒笑什麽。”


    宋懷靳抬手搭在她後頸處,揉了揉垂順的發絲,“婚紗合適嗎。”


    宿碧覺得有些酥麻的癢,忍不住輕輕縮了縮脖子,“合適。”


    “嗯。”他應一聲,腦海中勾勒一番她穿婚紗的模樣,隱隱有些蠢蠢欲動起來。忽然想起飯桌上提起宿家準備的那件傳統嫁衣,緊跟著浮現出的是記憶裏第二次見麵時,她穿的那件裙衫。


    宋遜有個愛好是練毛筆字,從前臨摹過一句詩,嘴上還念念有詞。


    是什麽來著?


    他一挑眉想起來。


    水荇參差動綠波。他隻記得這一句。


    “進去吧,早點休息。”他說,手卻沒放。宿碧訥訥的想後退一步,發現宋懷靳扣在她後頸處的手力道絲毫不減。


    “你……”一句話才來得及說出個開頭,一個吻便裹挾夜裏涼風落下來,落在她唇上立刻無形之中升溫變燙。他隻是微微使了力氣親吻她,卻沒有進一步的舉動。末了抽身時微微喘息一聲,宿碧莫名聽出隱忍克製意味。


    臉後知後覺紅了。害羞時不忘往後看,怕有傭人瞧見這一幕。


    宋懷靳手鬆了。宿碧立刻垂頭道了句晚安,然後步伐匆匆的走進大門。


    男人轉過身,對著沉沉夜色抬手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唇角,接著才輕笑了聲,幾步走下台階,融入了夜幕中。


    ……


    “別睡啦。”


    三個字仿佛一聲號角,宿碧睡眼朦朧的被催著起身洗漱,下人魚貫而入後接著是托盤落在桌上、梳妝台上的輕響。


    被窗簾格擋的天色依舊染著濃重夜色。


    “先用這個”“讓人來上妝”“忘了開麵啦,老規矩不改的”諸如此類各式各樣的細碎議論終於撐開她沉重的眼簾,入目是西洋鏡裏有些無精打采的少女。烏發蓬鬆,睡眼朦朧。


    今天是她與宋懷靳的婚禮。


    這一句讓她仿若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各式各樣的情緒蜂擁著湧現,十七歲的少女理所當然的緊張、不安、措手不及。


    她看著一旁忙活的許媽,忍不住輕聲道,“許媽,我,我緊張。”


    “小姐別怕,但凡姑娘家都有這麽一天。”許媽抽空轉過身,低頭拍了拍宿碧的肩膀,在她眼裏宿碧此刻不像個待嫁新娘,反而更像個懵懂的少女了。“宋先生…姑爺能成大事,又對你好,往後一定會和和美美。”


    宿碧聽見許媽突然改口的稱呼,心底湧上一種別樣的羞澀和甜蜜。


    正這時一位老婦進了房間,許媽抬頭看一眼便認出是專給新娘開麵的全福夫人。她忙招呼起來,引著老夫人走到宿碧身邊,又關切的道,“小姐,這個習俗咱們不改。別的沒什麽,就是有些疼,你忍忍。”


    到底疼不疼,其實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許媽這麽一說,宿碧就不免對開麵緊張起來。


    這位全福老夫人手裏繃著絞合雙線,等宿碧乖乖閉了眼便利落動作起來。她手上動作沒停歇,嘴上笑吟吟的道,“我這輩子不知給多少姑娘絞麵過,卻少見宿小姐這樣標致的。”


    真如瑩潤玉石一般的皮膚,倒與名字很相配。


    宿碧想回話,但給她絞麵的雙線不停,她也不敢動。不過許媽替她回了,同樣也笑吟吟的道謝並謙虛幾句。


    開麵的確有些細細的疼,但宿碧隻是微微蹙眉忍著。這種時候這樣的痛感反而讓她覺得安心,畢竟被絞麵這事一分心,她就能避免總去想些別的什麽讓自己緊張兮兮。


    ☆、第 16 章


    作者有話要說:  好的,我沒想到寫渣男宋哥會這麽撲。


    暫且讓你們先甜一甜。大概會甜一段時間,會有人期待他露出狐狸尾巴嗎??


    ……


    我準備把書名改成  與渣男戀愛回憶錄


    哈哈哈哈哈哈覺得更切題


    “車來接人了!”


    門房的人高喝一聲,房裏房外的人都騷動起來。有人幫著檢查新娘身上是否還有不妥當的地方,其他的人則議論紛紛的跑去看熱鬧。這條街算清淨,宿宅外圍牆鐵門一圍便把熱鬧都攬在自家的天地裏。不過宿宅裏的人不知道的是,這街走到頭拐角處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大多是對兩家婚事有所耳聞。


    黑色汽車停在宿宅門口。


    白裙白紗的少女緩緩走出庭院,後麵有傭人幫忙提著裙擺。有人讚歎的低呼,激起一片低低的議論聲。


    宿碧小心翼翼坐進車裏,彎腰時抬手摸了摸頭紗。許媽見狀笑了笑,幫她將長長的頭紗托起來,“別擔心,不會掉的。”


    宿青山等孫女坐進車裏才從大門走出來,不慌不忙的收好拐杖也坐進去。


    車慢慢開動。開出這條街一拐過街角,宿碧隔著車窗看見三三兩兩的人圍著看向車裏時愣了愣,片刻後禮貌的笑了笑,接著轉回身子看向麵前虛無的一點,最後又落到手裏的捧花上。


    “阿碧。”宿青山突然道。


    她看過去,“怎麽了,爺爺。”


    宿青山卻好一會沒說話。宿碧於是默默的等老人繼續說下去。


    “真的是大姑娘了啊。”半晌歎息一聲。


    這話宿碧沒有預料到,聞言鼻尖不禁有些酸澀,握著花束的十指忍不住攥緊了些。


    老人又絮絮叨叨說起來,平日裏充斥矍鑠精神氣的雙眼因回憶添了些悵惘之色,“你也算是我一手帶大,那個跑來跑去的小不點仿佛還是昨天的事。就像睡一覺起來,你就要嫁人了。”


    父母早逝,她的確是爺爺養育成人。這世上爺爺是她唯一、也是最親的親人。


    宿碧原本隻是緊張,這會仿佛才明白了嫁到宋家後的另一層意義。她離開宿家,爺爺就隻有孤零零一個人。


    一瞬間,愧疚、不舍後知後覺撲向她。


    宿碧眼眶熱燙,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腦海卻一片空白,眼淚無意間斷線珠子似的落了下來。她怔怔的垂頭,片刻後才道,“爺爺……”


    聲音有些抖。她頓了頓微微撇過頭,穩著嗓音,“爺爺,對不起。”


    說完眼淚終於克製不住,偷偷擦淚的那隻手也慢慢縮了回來。眼淚劈裏啪啦落下來,她來不及一一擦掉。


    宿青山一怔,沒料到孫女會突然說對不起。他倏爾笑了,“傻丫頭,道歉做什麽?”


    “跟…宋大哥結婚,就沒辦法陪著您了……”說這話時字裏行間的哽咽藏不住,老人聽了出來,喉頭一哽,手下意識放在穿著婚紗的少女背後拍了拍,像往日裏每回安慰她那樣。想到這,宿碧忍不住俯首埋在雙手掌心抽泣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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