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靳上前一把將人攥住,克製著力道輕輕一拉讓她看著自己,嗓音裏怒氣愈顯,“你非要鬧到這樣的境地不可?”


    宿碧知道大概自己再說什麽他也不能明白這些事對自己的傷害與打擊,一時間隻覺得心灰意冷,她看著他一字一句慢慢說道,“是非這樣不可。”


    幾乎是話音剛落,他便緊跟著反問,“所以你將戒指摘了是什麽打算?!”


    她倒真是想有什麽打算,可為了爺爺,她不能。


    現在還有了孩子。


    宿碧甚至恨,恨不能以完全的喜悅來迎接這個孩子的到來。


    “隻是不想戴了。”說著就想掙脫,宋懷靳沒有放,他頓了頓沉聲追問道,“所以你是預備往後一直這樣對待我?”


    “你隻是一時不能接受,我從一開始對你全心全意到現在的轉變。”宿碧看著他,“你覺得這樣公平嗎?為什麽你要求我一心隻裝著你,甚至看見我與其他人出入畫具店就認定了胡亂猜測,而你卻能分出心思給別的女人?”


    “我……”其他女人?怎麽可能?非要說花心思的女人恐怕隻有眼前給冷臉的這一個。但他才說了個開頭便咬緊了牙,不想再說。


    宿碧也不想再聽,她用力一掙手腕,這回掙脫了。


    “希望這些事你別讓爺爺知道。他身體經不起刺激,我隻有這麽一個家人了。”說完將琴抱在懷裏快步走了出去。


    宋懷靳氣急,心口卻又因她的語氣和說的話隱隱悶痛。


    一個家人……


    那他算什麽?


    聽著走廊外下人搬動行李的響動,宋懷靳原本坐在椅子上揉著額角,忽然又站起身,隨手打開一個抽屜將戒指扔了進去。“砰”一聲響後,戒指也隻短暫的骨碌碌滾了滾。他走進主臥室裏一把抓起領帶,沉著臉快步下樓。


    “楊叔,備車。”


    汽車很快駛離。


    宿碧背對門口,將喝了幾口的溫水放回桌上。接著轉身對榮媽說道,“都搬好了?那就跟司機說,可以走了。”


    ……


    大約是得知孫女懷孕這樣一個好消息,宿青山近日來精神好了不少,許媽又是高興又鬆口氣,聽見人要搬回來住一段日子,雖然疑惑但還是興致勃勃張羅起來,將房裏許多東西換了添置了。


    等宋家司機將人送回來,許媽道了謝,又使喚下人將行李搬進房裏。


    “既然懷孕了就得小心,老爺特意讓我給你收拾了一樓向陽的屋子,住著舒服。等天氣再熱些就放冰在裏頭降暑。”


    在外受了哪怕隻是一點委屈,回到親人身邊也隻會放大無數倍,更何況宿碧心裏本來就難受的不行。她將頭靠在許媽肩上以掩飾自己紅了的眼眶,“還是你們對我最好。”


    許媽心裏又不安起來,“我和老爺都奇怪你怎麽忽然說要搬回來,老實告訴我,是不是跟姑爺吵架了?他對你不好?”


    宿碧趕緊搖頭,“沒有的事。隻是他平時太忙,覺得我懷孕了也不能陪我,加上我心裏一直擔心爺爺,要是懷孕了不方便來回跑,還不如回來住著安心。”


    “真是這樣?有什麽事可不能瞞著我們。”


    “當然不會瞞著你們。”


    “這才對。”許媽將宿碧一隻手握在手心裏,“就像老爺說的,雖然宿家是知書達理的人家,可受了委屈也不能忍氣吞聲。”


    宿碧抿著唇點點頭,嗯了一聲。不敢說太多,怕忍不住哽咽被聽出來。


    “對了,老爺還讓人打了一把躺椅呢,跟他的一模一樣,說是你們爺孫倆能一起曬曬太陽。”


    簡簡單單一個畫麵,宿碧光是想想就覺得心底發暖。於是笑了笑輕聲道,“好啊。”


    育英裏眾人得知宿碧休學,免不了在議論,然而大概覺得終究是別人的事,八卦一番也就算了,一段日子過去也沒什麽人再提。這日周歡偶然從書裏翻出一張紙片,是從報刊上隨意裁剪下來的,邊角都很殘缺。


    旁邊人看見,問她,“這是什麽?”


    周歡一把攥成一團,“沒什麽。”


    旁邊的人卻在這一空檔看了個七七八八。是一篇文章,署名是“宿碧”,她剛想驚歎宿碧寫的東西竟然在報紙上刊登了,但很快又看見這不大的一張紙被人用筆畫得亂七八糟。


    從周歡書裏拿出來,又這樣遮遮掩掩,不是她做的又能是誰?


    同桌識趣不再說話。


    放學後周歡隨手將紙團揣進包裏,打著嗬欠懶洋洋跟著幾個關係要好的往校門外走。


    “周歡,你昨晚沒睡好?”


    “很早就睡了。”周歡撇了撇嘴,“最近總是犯困,也不知是為什麽。”


    閑談幾句,走到門口後眾人道別各自回家。周歡慢悠悠向自家車走過去,這時一旁忽然竄出來個人衝到她旁邊,周歡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一步。


    “你做什麽?!”


    陳水章也被嚇了一跳,這才後知後覺大概是自己行為突然將人給嚇著了,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隻是想問你些事情。”


    周歡看清他樣貌時愣了愣,稍一思索便記起來,“是你?那個畫畫的?”


    陳水章見她想起來,笑著點了點頭,“對對,上回在公園見過。”


    “找我什麽事?問什麽?”周歡有些狐疑。


    他抬手有些不自在的碰了碰鼻尖,“那個,你跟宿碧是同學?我想問問,她最近是不是都沒來上學?”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假期結束了……流淚


    ☆、第 56 章


    陳水章見麵前的人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 正要說什麽,周歡卻突然笑起來, “她半個月前就休學了。怎麽,她沒告訴你?”


    休學?“好端端的,怎麽休學了?”陳水章愣愣追問。


    “誰知道呢。”周歡冷哼一聲, 又轉頭接著說道,“不過……她早結婚了, 嫁的可是洪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小心別被她騙了,人家可不把你當回事呢。”


    陳水章眉頭一皺, “你怎麽這麽汙蔑人?那日見你們在一塊, 我還以為你們是朋友, 誰想到你竟然背後說人壞話, 真是沒教養。”


    說完轉身便走,隻留周歡一人在原地氣得跳腳。


    他這些日子一直畫不出新畫作來,腦袋像擰幹了似的, 半點靈感都擠不出。隻有想到腦海裏一個穿旗袍的少女的模糊影像才有動筆的欲望,隻可惜他已經不能再畫她的畫像。因此隻能打開畫夾盯著他從前畫的那一幅看, 越看越覺得滿意。


    可看畫像哪比得上真人?為了靈感, 他隻能來校門口蹲守。


    誰知一連幾天都沒能將人等來。


    竟然是休學了。陳水章失魂落魄地回去, 心裏琢磨對方休學的原因,卻想不出什麽所以然。


    陳水章想見自己,這事宿碧自然無從得知。這半個月來她每日照顧照顧爺爺,按時吃飯、看書、彈琴與休息, 陽光好時爺孫兩個便一起在院子裏曬太陽,躺著的躺椅晃晃悠悠,自在得很,仿佛又回到過去她未出嫁的日子。


    隻是……


    如果她在宿家住著,宋懷靳又一直不露麵,老爺子必定有所懷疑。這事她最初沒想到疏忽了,卻沒料到某日門房急匆匆衝進屋裏說“姑爺來了”。


    男人來時神色如常,宿碧沒想到與他在人前若無其事相處竟然沒她想象的那麽難。


    宿青山本來還想著讓人住下來,結果宋懷靳說公事太忙,他也就不再堅持。後來又來幾次,他也不再問,心照不宣的是人來了,但隻是吃一頓飯就走,或者再陪他這個老爺子下下棋。


    宿碧每回送他出門去時旁邊都或多或少有下人在,因此更方便她忽略宋懷靳的眼神,隻用笑笑讓他路上小心。


    他不是沒將人攔住過。可宿碧也隻是靜靜抬頭看著他,宋懷靳再多想說的都煙消雲散了。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也漸漸倦怠了。


    一晃大半個月過去,這日星期五,宿碧讓司機開車送她去艾琳住處赴約。然而她下車後按門鈴卻無人應答,一時也拿不準是人不在家還是什麽。正焦急等著,一輛黃包車忽然在門口停下。


    “艾琳。”


    艾琳愣了愣,將錢遞給車夫轉過身來,看清是宿碧之後歉意地笑了笑道,“等很久了吧?抱歉,是有些事情耽擱了。”


    宿碧見她臉色不太好,擔憂道,“什麽事情?很棘手?”


    艾琳搖搖頭,歎了口氣,“進去說吧。”


    將人安置在沙發上後艾琳拿了爐子煮起紅茶,又忽然記起宿碧不能喝,於是重新熱了牛奶端給她,“看你最近氣色好了不少我就放心了。”


    宿碧道了謝將杯子接過來,“大概是最近心情好了些又悠閑的緣故……不說我了,你剛才說的是什麽事情?”


    “是關於周歡的。”艾琳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你……你知不知道她跟誰有戀愛關係?”


    宿碧一愣,“戀愛關係?”


    “這個月女校新開設了體操課,那天學生們一起在草地上模仿時,周歡大概是有舞蹈功底,所以跳得很好。教授體操的女老師就讓她再表演一次……可誰能想到,跳著跳著人就倒在地上了。”


    “好端端的怎麽會倒在地上?”


    艾琳神色有些複雜,“所以當時大家嚇壞了,一齊湧上去,結果……周歡流了許多血,將女老師都嚇壞了。送去醫院才知道懷了孕,不過情況太嚴重,孩子沒能保住。”


    宿碧一邊聽艾琳說起,腦海裏一邊浮現出曾被她撞見的、付恒充和周歡在教室裏親密的一幕,以及周歡幾天後重來學校那日脖子上的吻痕……


    可孩子是不是付前輩的?


    她沒有立場猜測,因此對於艾琳的疑問也隻能回以“不知道”三個字。


    “周家大太太來醫院鬧了一通,連帶著周芸也被責備了,場麵弄得很難堪。隻是這也不算什麽大問題,真正讓人擔心的是學生裏估計都傳開了。周歡是個女孩子,這件事對她的影響太大。”


    雖然周歡算計過她,但宿碧聽了這事也不免有些同情,更何況她現在也是有了身孕的人,大概對這樣的事比旁人能感同身受一分……隻是同情歸同情,也隻能是同情罷了。真正要將她與宋懷靳的問題歸於周歡當然不合理,隻是到底無法徹底釋懷。


    而且,如果孩子真的是付恒充的……那他作為一個前輩,這樣的行為也實在太不妥當,怎麽就沒想到這對於一個小姑娘來說意味著什麽?


    然而這事最終很快銷聲匿跡。大概周家動用了手段壓下風聲,隻是育英裏的女學生們的議論是壓不住的。


    周歡沒有再去上課。而不久後宿碧聽說付恒充再次去了國外,也不知跟這件事到底有沒有關聯。


    實情大概隻有周家人,或者周歡自己才清楚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宿碧也顯了懷,隨著月份遞增肚子也越發大了。隻是人還沒胖多少,依舊很纖瘦,看得人心裏擔憂不止,許媽總是一遍遍念叨讓她多吃些。宿老爺子的身體似乎也好了起來,便跟著許媽一塊念叨。


    宿碧哭笑不得,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不長胖,為了讓兩位老人寬心便加了些飯量,人似乎確實豐腴起來,可這樣的情景也沒能持續太久——宿碧開始害喜,每日一聞油葷便吐得厲害,許媽親自下廚,日日做清淡的才好了些。


    星期日宋懷靳照例去宿家,走近窗邊看見躺椅上的人時怔了怔。


    穿白裙的女人閉著眼,臉微微往一側偏著,身上蓋著厚厚毛毯,烏黑發絲順著肩頭滑落在衣襟周圍,唇色淺淡,透著一分蒼白。隆起的肚子跟她纖瘦身材對比起來頗有些觸目驚心。


    他緩緩走過去,躺椅上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看樣子是睡著了。


    這幾個月來,他都沒再跟她說過人前“相敬如賓”那一套以外的什麽,每星期匆匆見一見,看她漸漸地仿佛再沒有像那段日子一樣憔悴,隻是看他的目光也再不像從前那樣。從前他一眼就能看透她心裏的想法,覺得她簡單好懂,明了的可愛,現在隻能從她眼裏看清一片淡漠。


    起初覺得煩悶焦躁,後來覺得自己跟著小題大做,現在多幾分倦怠。


    比公事更讓人頭疼。


    恍惚中想起程笙原來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宋懷靳神色複雜的垂眼看著麵前人的睡顏,該不該說程笙實在有先見之明?


    然而程笙已死,他想到這心裏忍不住發悶,有些出神了,沒注意宿碧慢悠悠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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