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沒有?我絕不可能答應。”他死死盯著她,手上力氣重得過頭卻不自知。宿碧用了力想掙脫沒能如願,忍不住拔高音量喊道,“宋懷靳,你能不能別那麽自私?!”


    “這樣強迫我繼續掛著宋太太的名頭有什麽意思?”


    宋懷靳脫力似的蹲下身,平視著一臉淚痕的宿碧,啞聲道,“為什麽要堅持離婚?你說的那些事……往後絕不會再有,鄧書汀我也根本沒有碰她。”


    宿碧聞言使勁搖了搖頭,開口時聲音顫抖,“我不敢再相信你了……最初結婚時我就是這樣毫無保留地相信你,可結果呢?鄧書汀……你們的事是真是假也許沒那麽重要,沒有這件事,我們遲早也會走到這一步。”


    怎麽就會走到這一步?


    宋懷靳怔怔地看著麵前的人,心口隨著心髒跳動而一下一下傳來重擊似的悶痛。


    “就不能……再信我一次?”一句話裏有微不可察的祈求。


    宋懷靳第一次發現自己的不對勁時根本沒有細想過,也沒有放在心上,甚至在她一意孤行去了女校、被人拉著一起去了□□他覺得氣急敗壞、決心要冷落她時,默許了杜紅音提出的“最後一夜”。


    他在想,“多一個太太並沒有什麽區別”,這是自己曾經的原話。他從不曾被什麽所束縛過。


    以為這次也是一樣。


    隻是等她說要離婚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宿碧別開臉不再看他。


    四周安靜得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非要離婚不可?”


    等男人輕緩到讓人覺得吐字艱難遲鈍的一句話說完,宿碧攥緊另一隻放在身側的手,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點頭的那一刻,她覺得整個人脫力似的,一身都軟綿綿的立不穩。


    也不明白是難過更多還是如釋重負更多。


    男人握著她手的那隻手倏的鬆開了。


    仿佛又不死心地問一句,“……不後悔?”


    宿碧心裏苦笑,都已經到這樣的份上了,還有什麽後悔的。


    “不後悔。”


    不知過了多久,宋懷靳慢慢站起身,眼眶赤紅著後退兩步,靜默許久才艱難地轉身,轉身的那一刻,落下低沉喑啞的一個字。


    “好。”


    ......


    那天後近一個星期宿碧都沒再見到宋懷靳,問楊叔,他隻說先生最近忙得很。


    她心情還算平靜。下了決定之後,也就是等一段日子的事。既然他忙,那就等忙完再談離婚事宜。


    宿碧對未來隱隱有了些決定,因此趁著這幾天去找了一趟艾琳。


    “不論如何,我支持你的決定。”艾琳聽她簡單幾句話說完,笑了笑道,“阿碧,你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真的很有勇氣。”


    半晌,宿碧笑著搖了搖頭,笑意看上去有幾分苦澀,“不,相反,我覺得自己其實很懦弱。早在剛發現一切的時候我就應該做決定,而不是拖到現在,弄出更多難過的事。”


    或許她是有什麽奢望,或者還有留戀。


    “沒有什麽時候是應該要做什麽,重要的是做出最適合眼下的,最適合現在的自己的決定。但是......阿碧,你告訴我,你還愛你的丈夫嗎?”


    愛嗎?


    當然愛。隻是她同時也有些恨。恨宋懷靳,也恨自己。


    然而她隻回答艾琳,“我不知道。”


    艾琳看著她臉上的神情,還能有什麽不明白?她安撫性地輕輕拍了拍宿碧的肩膀,“一切都會過去的。”


    宿碧點點頭。


    “那麽,未來你有什麽打算?”


    “我想接著念書。”宿碧沒怎麽遲疑,其實這個想法在幾個月前就已經隱隱浮現在她腦海裏。


    宿家紮根在洪城,她也隻有極少時候去過外省。與宋懷靳離婚之後她在洪城就真正沒有什麽親近的人了,這裏也有太多痛苦悲傷的回憶。


    她想離開這裏。


    “去哪裏念書?”


    “具體還沒決定,我拿不準應該去鹿陽還是江州。”宿碧想了想笑著問,“老師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艾琳邊思索邊喃喃道,“兩個地方都有不錯的學校能夠申請,局勢也暫且算平和......”


    “對了!”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笑起來,“我怎麽忘了這個......鹿陽我有一位認識的老朋友,如果你去了那裏或許他能夠幫忙照拂。”


    “老朋友?”


    “對,他也是英國人,是一位神父。”


    這完全是意外之喜。眼下的局勢來看,再安全的地方,她一個女人孤身一人也有些辛苦,如果有人能夠照拂一二會好很多。


    “謝謝你,艾琳。”


    “不用這麽客氣。我們現在也算朋友了,當然希望你能夠更好。”


    宿碧笑起來,心底一點一點安定了。


    回到宋宅時還不到晚飯時,按理來說即便是平時宋懷靳也不可能這麽早回來。所以宿碧看見門口停著的汽車時愣了愣。


    司機下車幫她開了車門,她默默走了下來,站在原地猶豫片刻。就在這片刻裏,門口台階上的男人轉過身朝她看過來。


    幾天不見,他整個人仿佛消瘦不少,下頜線條更加鋒利,隱隱透露出幾分疲憊。即便從頭到腳依舊一絲不苟,西裝馬甲照舊規整。


    男人隨意站著,遠遠地看過來,插在褲袋裏的手卻默默攥緊。


    兩人遙遙相望。


    宿碧看著目光沉沉的宋懷靳,不知該說些什麽,先一步別開了目光。


    最後是他先開口,嗓音悶而沙啞。


    “進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離婚了離婚了


    ☆、第 66 章


    民國百姓們每日見報的東西五花八門, 結婚離婚、同/居解除同/居,也同樣屢見不鮮。


    但除了現在客廳裏相對而坐的兩個人, 沒有別人得知宋少與其妻子離婚的消息。


    “隻需要在上麵簽字。”宋懷靳將紙張推到宿碧麵前,又遞過去一支鋼筆。放下鋼筆時手頓了頓才收回來,接著低低喊一聲, “阿碧......”


    “我知道了。”宿碧垂眸打斷他。


    一句話後半句沒有能說出來。


    宋懷靳側過臉,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低低咳嗽兩聲, 等緩過喉間的痛癢才又慢吞吞轉回身來,目光落在宿碧握筆的手上。


    “真的要簽?”他終於忍不住又問一次。


    大概是最後一次。


    宿碧手停了停,接著輕輕落在紙上。


    寫到一半, 她發覺自己眼前都模糊了, 甚至看不清紙上的字。


    然而她還是一筆一劃將自己的名字寫完, 每寫一筆, 都能察覺對麵男人目光灼燙落在自己身上。


    當她寫完最後一筆,宋懷靳猛地站起身,宿碧沒有抬頭看他, 卻能聽見男人猛地把眼鏡扔在地上的響聲。


    清脆微弱的一聲。


    緊接著是他壓抑痛苦的幾聲咳嗽。


    關心的話險些脫口而出,宿碧攥緊手默默忍耐, 側過臉胡亂擦了擦臉上和眼角的淚痕, 又深呼吸幾次忍住喉間的哽咽。


    “......三天之內我會搬出去。”


    宋懷靳回過神, 嗓音還有些啞,語氣裏帶一分自嘲,“這麽急?”


    “既然已經簽了字離婚,總不能還住在這裏。”宿碧匆匆說完, 起身就要往樓上走。身後男人卻突然出聲道,“......我已經讓律師整理好了財產文件,將一部分地產和錢轉到你名下。嫁妝不包括在裏麵,是你自己單獨的。”


    “我隻拿走嫁妝,別的不用了。”


    “一定分得這麽清?”他咬緊牙。


    宿碧轉過身看著他,盡力平靜道,“離了婚,當然要分清楚。”


    “看來你是打定注意要三番五次提醒我我們已經離婚了。”他低低笑一聲,因為垂著眸所以宿碧看不清他神色,“如果我一定要讓你收下呢?”


    眼下的時局暗流洶湧,她一個弱女子想要活得輕鬆自在些,錢財當然是越多越好。


    “宋懷靳,”她看著他,忽然笑了,“你是要用這些東西補償我?”


    說完不等他回答,接著淡淡扔下四個字。


    “我不需要。”


    ......


    因為預備去鹿陽,宿家老宅的房產也還在,所以宿碧沒再另外找住處,而是打算先回老宅住著,等安置好鹿陽的一切之後再動身。


    她認認真真寫了信讓艾琳夾在她寄給那位神父的引薦信裏,接著又暫時新請了幾位下人打掃好久不住人的宿家宅邸,清點了自己收拾好的行李後請宋家司機幫忙運了過去。


    其實東西並不太多。那些衣櫃裏的旗袍她一件也沒拿走,更不用說那些珠寶首飾。有什麽用呢?她隻身前往鹿陽在那邊求學,這些招眼的東西隻會平白無故讓人惦記。


    宿碧盡力讓自己忙了起來,仿佛這樣就能不去想那些傷心事。


    車在宿宅門口停下,司機快步過來開了車門,等宿碧下車後猶豫片刻,忍不住喊了聲,“少夫人......”


    宿碧笑了笑,“你不用這麽叫我,我已經不是宋太太了。”


    司機訕訕道,“這......我們做下人的裏頭,恐怕沒有幾個習慣的,一時還改不了口。”說著抬頭打量一眼宿碧,接著說道,“那個......少夫人,我是想說,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跟先生離婚了呢?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我們看著心裏都挺不是滋味的。”


    洪城人們拋開羨慕嫉妒


    誰會不誇一句郎才女貌。這司機雖然年輕,但是平日楊叔忙不過來時經常接送宿碧,隻覺得女主人人美心善,先生他怎麽也不該舍得跟這樣好的太太離婚的。


    宿碧聞言隻是又笑了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與宋懷靳的事外人不知道,所以總覺得是“好好的”,總覺得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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