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並不催促,反而提醒他,要是實在是想不出來,也可以放棄這個遊戲。


    作為占卜屋的經營者,女巫不會隨意將客戶趕走,可要是客戶自行離開,但自然與她無關。


    “不不不,我再想想,你讓我再仔細想一想。”賈兒子並不知曉內情,生怕被趕走,忙不迭的擺手,又有些不放心的問,“那我要是抽到了吉牌呢?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經營占卜屋許久,女巫還真的極少遇到會反複谘詢問題的客戶,一般人都會急吼吼的說出自己的願望,不管不顧的押下賭注,之後賭輸了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多半是不會深想的。哪怕要磨嘰,也是在抽卡的過程中猶豫不決,押注時卻都是很果斷的。


    略回憶了一下之前看到的賈爸爸後續,她隱約明白了賈兒子是什麽性子的人。


    並非生性謹慎,而是習慣了拖拖拉拉的做事情,不管遇到什麽事兒都很難在短時間內做出決斷。


    “人類真的很有趣,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女巫微笑著說出這句話,在賈兒子驚訝的目光下,她耐心的做出了詳細的解答,“你要問我抽到了吉牌後,是否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價,在我看來,的確是這樣的。但也有客戶並不這麽認為,他們覺得後續的發展並沒有達到他們預想的結果。”


    預期本身就是個很微妙的東西,女巫經常看到有人類品嚐某種食物或者使用了某種商品後,很失望的表示,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所以,想象中究竟應該是怎麽樣的呢?


    你想要1,我給了你1,可你卻說你期望的是10,那為什麽不幹脆直說你要的是10呢?


    “人類是一種特別奇怪的生物,客人要是不著急,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


    賈兒子不是不著急,是他還沒想出來,究竟可以用什麽來當賭注。因此,他點了點頭,覺得可以邊聽故事,邊繼續思考自己到底有什麽價值比較高的東西。


    “以前有個女人來到占卜屋,她說她從小就喜歡看各種選美比賽,最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為選美比賽的冠軍,問我能不能實現她這個願望。我說可以,我還讓她說詳細一點,具體的名稱是什麽。她說,那個比賽叫做世界小姐選美大賽。”


    “她用自己的健康為賭注,成功的抽取了一張吉牌。離開了占卜屋後,又發生了一係列的事情,過程就不贅述了,反正結局就是她成為了那一屆的世界小姐。”


    “許下的心願已完成,我以為她會非常開心,可事實上她並不,還認為占卜屋騙了她,明明抽到的是吉牌,明明說不會付出任何代價,可結果卻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客人你覺得呢?她許下了成為世界小姐選美大賽冠軍的心願,她最終也確實如願以償了,為什麽還覺得不滿意呢?”


    女巫微微顰眉,這個問題她至今都不曾弄明白,當然類似的情況有很多很多,她隻是挑選了一個印象比較深的客人案例。


    賈兒子也是一臉的茫然,他平時並不關注這些選美大賽,有這個空閑,他寧願去打一局遊戲。不過,單從女巫的描述來看,他覺得對方很是不知好歹,你要的給你了,你還有什麽好不滿意的?


    “可能……可能那個人比較特別。”賈兒子仔細的想了想,隨後堅定的表示,“如果是我的心願達成了,我肯定會感激你的,絕對不會後悔的。”


    “客人的心願是什麽?”


    “我想跟我的前妻複婚!可我不知道我有什麽能當做賭注的東西,反正隻要能讓我跟前妻複婚,我什麽代價都願意付出。”


    女巫卻搖了搖頭:“隻是複婚,並不需要付出那麽大的代價,我要的是等價的賭注。”遂想了想,又建議道,“不如你學學你的父親,也拿房子作為賭注。”


    “房子?嗯好的。”賈兒子最缺的就是一個能幫他做出決斷的人,一聽女巫幫著提了建議,立馬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可及至答應了,他才猛的抬頭,不敢置信的看向女巫:“你剛才那個話是什麽意思?我父親?我、我爸他以前拿房子當做賭注?他許下了什麽心願??”


    因為房子是共有產權,要是從法律角度來說,是需要產權所有人達成了一致意見後,才可以交易。然而,女巫並不等於法律,在她看來,房子是既屬於賈爸爸又屬於賈兒子,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拿房子來做交易。


    同樣的,其他行業有保密條款,注重客戶的**,占卜屋並沒有這個規定。


    “他以房子作為賭注,許願讓兒子兒媳離婚,因抽到的是吉牌,心願已達成。”女巫召喚出羊皮卷軸,隨意的瞄了一眼,確定之前賈爸爸的心願已達成。


    心願已達成就代表前一位客人跟占卜屋再無聯係,除非他能像早以前的汪富貴那樣,再一次的執念衝天,重新登上占卜屋的客人名單。但這種幾率,實在是太低太低了。


    況且,哪怕是二次登門,也是一碼歸一碼。每一個心願都是獨立的,並無任何關聯。


    女巫輕飄飄的一席話,卻如同驚雷一般在賈兒子的耳邊炸響,驚得他兩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客人,我要跟你確認一遍,以房子為賭注,心願為同你的前妻複婚,是嗎?如果沒有問題,你可以隨時開始抽卡。”


    長桌之上,三張卡牌已然就緒,女巫立在一旁,靜待客人起身抽卡。


    可賈兒子卻腦子嗡嗡作響,他突然領悟到了女巫訴說的故事裏,那個世界小姐的崩潰。那個前客人在賽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其實不難猜測的,無非就是獲得冠軍以後被全網嘲諷,出道既巔峰,隨後估計就是落落落落落落……


    一路跌至穀底。


    那事暫且不提,就說他家這事兒……


    他爸居然許願讓他和妻子離婚?哦,婚是離了。那後續的結果呢?離婚就必然麵臨著分割財產,就算房子保住了,賈家還是吃了大虧的,畢竟當初談戀愛、訂婚彩禮、結婚辦酒席、婚後度蜜月等等,這些錢是拿不回來的。還有就是兩家徹底撕破臉,他爸的返聘徹底黃了,他自己的工作倒是不至於丟,可想也知道,他前丈人一天不退休,他就注定前程無“亮”。


    可女巫說了,心願達成了啊!


    賈兒子捂著臉嗚嗚嗚的哭了起來,邊哭邊掙紮著起身,淚眼朦朧的看著長桌上的三張卡牌,咬咬牙一狠心,翻開了其中一張卡牌。


    眼淚太多了,不顧一切的湧了出來,導致他根本就看不清楚眼前的牌麵。


    就聽到女巫用她那波瀾不驚的語調道:“恭喜客人,你抽到的是吉牌,請你回家耐心等待心願達成。”


    作者有話要說:


    更√


    第24章 賈兒子(二)


    離開了占卜屋後, 賈兒子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快走到開發區去了。定了定神後,他走到大馬路上, 等待了許久後才攔到了一輛出租車,打的回了家。


    坐在車上, 賈兒子還是時不時的流下兩行熱淚, 司機師傅看了他好幾眼,將抽紙往他跟前推了推。


    “謝謝。”他是沒料到他爸竟然會許下那種心願, 不過既然他也抽到了吉牌, 那一切就可以從頭再來?這麽想著, 他心裏微微好受了些, 掏出手機給前妻發了一條語音, “老婆,咱們複婚好不好?”


    然而,他注定是得不到回複的,微信提示他“‘親愛的’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朋友……”


    一個沒忍住,他又淚奔了。


    因為賈爸爸心願達成的緣故,賈兒子其實對女巫挺信任的,知道自己最終是能夠複婚成功的, 如今他所要做的也就僅僅是耐心的等待而已。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忍不住涕泗橫流,真的不想再繼續等待了,他就想立刻複婚。


    不過,對於賈兒子來說, 最大的挑戰還不是時間問題,而是他爸。


    以前是不知道實情,他要怪也就隻能怪自己,可現在女巫告訴了他真相,等回家看到他爸時,他整個人都木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爸。


    賈爸爸完全不知道兒子今天下午經曆了什麽,他一見到兒子就怒罵道:“你是怎麽回事兒?老黃說,一整個下午都沒看到你的人,你去哪兒了?又去找你前妻了?”


    老黃是賈兒子那個辦公室的主任,屬於頂頭上司,跟賈爸爸有幾分麵子情,半年前還參加過賈兒子的婚禮。下午老黃找不到賈兒子,撥打手機又是無法接通,就把電話打到了賈爸爸這裏,好一通官腔下來,氣得賈爸爸差點兒摔了手機。


    見兒子不吭聲,賈爸爸以為他猜對了,當下就激動了:“你到底想怎麽樣?這婚都離了,人家都開始下一段感情了,早就把你拋到腦後了,你怎麽就剃頭攤子一邊熱呢?可以了,放手,別再沉迷過去了!”


    賈兒子深深的看了他爸一眼,隨即一言不發的進了自己房間。


    回想起女巫的話,有很多人即便是心願達成了,亦不會感到高興。他覺得,他爸應該也是這樣的。隻不過,令他爸感到不悅的肯定不是他和前妻離婚這件事兒,而是因為離婚而延伸出來的其他是非。


    譬如,財產方麵的損失。


    再譬如,返聘一事徹底黃了。


    人心不足啊!!


    賈兒子覺得,要是他的話,隻要能讓他達成心願,他一個高高興興的,絕對不會有任何的不滿意。他保證!!


    而首先,他要靜下心來,等待,再等待。


    此時,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他的前妻正在麵對一個可怕的真相。


    **


    事情要從半個月前說起,跟念念不忘前妻的賈兒子不同,賈兒媳其實更多的是氣憤。她堅定的認為自己沒有錯,哪怕房子的裝修風格是有些離經叛道,可那也是因為賈家父母讓她全權處理的緣故。


    賈家父母多會說話呢。


    訂婚前,他們說,嫁過來就是自家人了,新房賈家買了,回頭就將她的名字寫上去,兒子兒媳一人一半。結果,不到半年就全盤否認。


    婚禮上,他們說,一直想要有個女兒,卻沒能達成心願,所以她嫁過來後,他們定會拿她當親生女兒來疼愛。結果,婚禮剛結束,禮金就全拿走了,留給她的隻有一個不厚的改口紅包。


    度蜜月前,他們說,喜歡去哪兒旅遊就去哪兒,不要心疼錢,一輩子就一次的蜜月呢。結果,她說她想去歐洲玩,最終他們卻借口距離太遠,搶先一步報了個日本的廉價旅行團。


    裝修房子前,他們說,房子雖然是一家人一起住的,可最重要的還是年輕人的喜好,啥風格都成,反正他們年紀大了跟不上潮流了。結果……


    賈兒媳覺得自己還會太年輕了,學不來公婆那社會人的套路,當真應了那句老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及至離婚了,她還是憋了一肚子的氣沒發出來。也因此,當朋友說要給她介紹對象時,她二話不說就拎包出門約會了。


    不都說,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辦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她倒是已經不在乎前一段感情了,可心頭的怒火還沒完全發泄出來呢。


    人就不能衝動,一衝動就容易感情用事。


    就第一次約會時,賈兒媳就跟約會對象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一周後就領回家見了爸媽,不到半個月就住在了一起。


    她覺得這都沒什麽,又不是頭一次戀愛了,還玩什麽矜持的把戲。說白了,她現在是離異女,既然遇到了合適的,當然要發動猛烈追求攻勢,磨磨唧唧的玩曖昧再確定關係然後度過蠻長的甜蜜期最後再修成正果這種事情真的已經不適合她了。


    事實上,她跟賈兒子也不過才認識了半年就領證結婚的。她覺得,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半年,這才半個月就成了。


    因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當男朋友向她求婚時,她立刻一口答應了下來。她男朋友表示要回去找人算個好日子,讓她風風光光的嫁人。


    他們當地有二婚不大辦的習俗,這主要是因為結婚禮金太昂貴了,關係近的至少五千一萬,哪怕隻是普通的同事同學一類的,起碼也要出個六百八百的。所以,一般情況下,二婚就不會再收一次禮,那要是不收禮再大辦就太劃不來了,這才形成了二婚不大辦的習俗。


    不過,習俗這玩意兒本來就不是逼著人遵守的,你非要廣發請帖大宴賓客,人家也不會怎麽著。


    賈兒媳後來找的那個男朋友姓喬,他是初婚,所以他的親朋好友無所謂。要緊的是賈兒媳這邊的親眷,得提前跟人家打好招呼,不會二次收禮金,不然到時候絕對會造成女方這邊賓客大量空缺的慘狀。不過這事兒交給賈兒媳的爸媽去辦就行了,她隻需要將自己保養妥當,再當一回美美的新娘子。


    婚禮的日子已經定下,酒店也看好了,他們準備挑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去民政局領證。


    然而,就在剛醒來還未完全清醒的時候,賈兒媳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了手機,打算刷會兒微博讓自己精神精神,結果打開後才發現拿錯了手機。瞅了一眼還睡得正香的男友,她忽的來了興致,點開了微信看了起來。


    這一看不得了,她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喬男友給自己的人設是不差錢的富二代,還是個父母出飛機事故賠償了巨額保險金的悲情富二代。


    富二代嘛,臉和身材相對來說就不是那麽重要了,當然醜是不醜的,不過比起賈兒子還是稍遜一籌,就是屬於丟到人群裏再也找不回來的那一種。


    但賈兒媳並不是很在意,她認為人無完人,隻要多數條件符合她的要求,她就能接受這個人。


    據喬男友所說,他父母原本都是本地一家小學的老師,不過在十多年前就辭去工作下海經商了,這些年也著實賺了不少錢,在市中心買了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的躍層式住宅,還在郊區買了個帶遊泳池和花園的大別墅。


    本來,要是沒有之後的意外,喬男友打算畢業後就跟父母一起將公司開辦下去,他大學讀的也是工商管理專業。可還沒等他大學畢業,父母就在一起前往外地考察的飛機上遭遇不幸。


    再後來,他將公司轉賣了,因為那裏處處都有著父母的痕跡,他不想觸景傷情。賣公司所得的錢,和航空公司給的賠償款,都被他用於購買市中心的商鋪了。


    他還謙虛的表示,當初因為心亂了,加上他正麵臨大四最忙碌的時候,實在是沒辦法分心,所以就挑了個最笨的辦法,買商鋪吃租金。畢竟他上大學的時候,房價雖然也高,但沒到現在這麽離譜的地步。


    賈兒媳對此深信不疑,一方麵是因為他本來就是自己的朋友介紹的,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她見過喬男友的奶奶。


    老人家現在住在喬男友的叔叔家,說是由他叔叔養老,絕對不會讓孫子孫媳為難的。還拉著她的手說了當年那場不幸,說到情深處,老人家不禁老淚縱橫,連帶她都忍不住紅了眼圈。


    總結下來,喬男友就是個父母雙亡、沒有養老負擔、長相身材普通、脾氣溫和、對她癡情的富二代。


    這樣的條件已經很不錯了,起碼賈兒媳本人以及她的父母都很滿意。盡管她母親覺得,沒了婆婆將來沒人伺候月子照顧孩子,可轉念一想,婆媳關係多難處理呢,再說人家不差錢,大不了到時候請保姆。


    如此這般,這樁婚事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可真相呢?


    真相就隱藏在微信聊天記錄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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