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的意識回籠,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下意識地想要答應。腦中突然晃過了程易安的身影,八年前和八年後重合……八年前的程易安就總是讓楚清硬氣一點,別老一副軟包子的模樣。想到這個她輕輕搖了搖頭,闔上雙眼假寐。


    半夢半醒中,楚清突然想到了八年前上學的時候。


    那時候禮拜六放假,楚清前後桌四人一塊兒乘公車回家。程易安和同桌姚宇成會陪兩個女生坐到家門口再分別轉車回家。


    楚清從小性子軟,公交車上是一定要讓座的。有時候十幾站的功夫能讓五六回,最後幹脆懶得坐了,看見位置不多就站著。


    有一次晚高峰車上擁擠,楚清發著高燒,人燒得昏昏沉沉站都站不穩。四個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個座位,她坐著,旁邊三個人將她團團圍住“護法”。


    沒一會兒,一個約莫四五十歲頭發斑白的阿姨上車。楚清一看,掙紮著起身要讓座,沒想到被程易安一把摁在椅子上。


    “坐好了。”程易安皺著眉不悅。


    “我沒事兒,你這人知不知道尊老愛幼……”楚清雖然成績不好,但從小思想品德都是拿高分的,現下抓著這個機會就想著“教育”他。


    “這是老弱病殘專座。”程易安丟了一句話,轉過頭去不理她。


    一旁的姚宇成嘿嘿一笑,手搭著車上的扶手不正經道:“小白,老程說你又弱又病……還殘。”


    楚清轉學去的第一天帆布包上印著的就是蠟筆小新的寵物狗小白,再加上數學老師親賜的外號“理科小白”,小白的外號就在班上傳開了。


    楚清還沒來得及反駁,突然被人攬進了懷裏。


    整個車廂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個急刹嚇得不輕,姚宇成整個人跪坐到了地上,身上還壓著楚清的同桌林襄。


    楚清被嚇得不輕,刹車的時候差點兒倒到隔壁大叔的身上,幸好程易安一手將她護住,避免了跟地中海大叔來個親密接觸。她這會兒頭暈目眩,胃裏翻江倒海地難受得很。


    程易安懷裏多了個軟軟的毛茸茸的東西,不由得繃緊了身子。方才情急之中才將楚清護在了懷裏,可這會兒行駛平穩了,這丫頭竟沒有半分要坐直的意思。他微微將人往前推了推,麵兒上還是一如往常的冷清模樣。


    “別動,我暈……”楚清才不管他那通紅的脖頸子,臉貼著他的校服外套不動。程易安的衣服總帶著股清新的香味兒,她去超市聞遍了每個品種的洗衣粉都沒找著到底是什麽牌子的。


    程易安聽她這麽講也沒了法子,隻能由著她,順便伸手“教育”了一下旁邊擠眉弄眼的姚宇成。


    半夢半醒之間,楚清隻覺鼻尖縈繞著一股子氣味兒,午夜夢回才出現在夢裏的味道。很快有人幫她拔了針,右手背被人按著,手暖暖的,就是有些糙。


    “小白,小白?”


    聽見有人叫自己,楚清皺著眉小聲應了一句,然後又歪著頭睡了過去。


    “小白?”姚宇成又叫了楚清兩聲,後者除了皺眉什麽反應都沒有。


    程易安示意姚宇成閉嘴,然後拿過他手裏的外賣盒,解開塑料袋放到楚清鼻子下麵晃了晃。不出他所料,幾秒鍾之後,楚清睜開了眼睛,四處尋找香味兒的來源。


    看見姚宇成手裏的冒菜盒子以後,楚清咽了咽口水,還沒看清眼前拎著冒菜的人是誰,就被程易安的一句話弄得不高興了。


    “你隻能吃粥。”程易安指了指姚宇成手裏的白粥,“一會兒去他辦公室吃。”


    “憑什麽去我辦公室吃?”姚宇成不服氣。


    聽見姚宇成開口說話,楚清這才認出眼前的人來,她眨了眨眼睛,沒想好以什麽反應來麵對八年沒見的老同學。隻能抬起左手,尷尬地晃了晃。


    猛然察覺自己的右手被人牽著,楚清嚇了一跳,連忙將手抽出來。她低著頭,不自然地活動了一下右手關節,隨後伸手冰了冰雙頰。今日出來的時候沒化妝,這會兒整張臉怕是也紅成煮熟的螃蟹了。


    “走吧走吧,去我辦公室。”姚宇成拽了拽楚清的雙肩包,他反正是拿程易安沒辦法的,每次都是他妥協。


    楚清迷迷瞪瞪地起身,被他們帶去了辦公室。


    醫生辦公室不是她想象中像診室一樣的地方,而是個大的辦公區,白牆藍色格子間。跟普通公司一樣的格局,七八個人一起辦公。約莫一間教室的大小,一半是格子間,一半是公共休息區,放著沙發和吧台。


    程易安把楚清領到沙發上坐著,然後打開了白粥。隨後熟門熟路地摸出姚宇成抽屜裏的榨菜,撕了一袋兒放到她跟前。程易安拖著姚宇成坐遠了點兒,打開了那一大盒冒菜。


    楚清抿了一口白粥,側著臉看那倆穿著白大褂的吃冒菜。她以前一直以為醫生對吃的喝的很講究,外賣垃圾食品通通不碰。可沒想到他們也會點外賣吃,還在病人麵前吃。


    觸及到楚清的目光,程易安放下手裏的飯盒,從冒菜碗裏挑了一片蘑菇,放在碗邊上刮了刮油才夾到了她的碗裏。


    姚宇成看見了直嚷嚷程易安摳門,碗裏這麽多肉就給人家一片蘑菇。可他也隻敢嘴上嚷嚷,不敢得罪程易安。


    楚清倒是滿足了,發燒嘴裏淡而無味,吃點辣的提提胃口也是好的。小口地把粥喝完,她抽了一張麵紙擦嘴。


    吃飯的時候好幾個護士進來跟程易安打招呼,看見楚清的時候眼神跟見了鬼一樣。來都是程易安和姚宇成兩個人一塊兒吃飯,今日竟然多了個妹子,而且這妹子還不是姚宇成老婆。一傳二,二傳十,今日的醫生辦公室都成了動物園了。一個個兒都爭著搶著看和程易安一塊兒吃飯的姑娘到底長什麽樣。


    程易安全程都是點頭示意,沒個笑臉。這點倒是比從前好了不少,起碼懂禮貌了。上學的時候有女生跟他打招呼,程易安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吃完飯後,程易安脫了白大褂遞給姚宇成,自顧自拎著楚清的背包往外走。


    在姚宇成的眼神示意下,楚清忙跟著出門,還不忘用圍巾將自己裹得緊緊的,隻留兩個眼睛在外麵。


    從醫生辦公室到電梯,短短一分鍾的路程,楚清被人看得耳根子都紅透了。


    程易安看她偷偷拉下圍巾透氣,問道:“難受?”說罷想抬手去觸她的額頭。


    楚清微微往後挪了一步,有些害羞:“沒事,有點悶……”


    程易安將懸在半空中的手收回來,不自然地插進兜裏。


    察覺到了他的動作,楚清臉倏地一下又紅了,默默又將圍巾往上提了提。


    程易安看見楚清露在外麵的粉色額頭,有些想笑,沒想到她如今比以往更不禁逗了。


    上車以後,楚清將家裏的地址給程易安看了一眼,後者看見地址以後有些無奈,默默地熄了火下車。


    步行五分鍾的路程,開車實在是浪費。


    從後備箱拿了件大衣出來給楚清穿上,程易安領著她抄近道回家。他方才聽楚清說步行要十多分鍾的時候還以為有多遠,沒想到就在他們醫院後頭。


    楚清跟著程易安在小巷子裏七拐八拐了半天,終於看見了自家小區的後門。她偏頭瞧了一眼熟門熟路的程易安,舔了舔嘴唇問道:“你,你不會也住這兒吧?”


    “林襄和老姚住這兒,12棟401。”程易安見楚清一臉懵的樣子,勾了勾嘴角提醒道,“林襄,你同桌。忘了?”


    楚清搖搖頭說沒有,隨後問道:“他們結婚了?”


    “嗯,大學畢業就結了。”


    “那我進去了,謝謝你……”楚清想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程易安沒讓。她隻得又將衣服重新穿好,“那我明天洗幹淨給你送過去。”


    程易安點點頭,目送著楚清進門他才調頭離開,從昨天開始,他心裏就暖烘烘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填滿了。今日個個兒都叫喚著冷,他倒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程易安剛出電梯,正巧碰上匆匆忙忙拎著衣服找他的姚宇成。姚宇成一把拽著他就往手術室跑,著急道:“副主任找你,手術觀摩。”


    兩人一路小跑進了更衣室,換手術服的時候,姚宇成無意間瞥見程易安脖子上的紅繩。


    “這玩意兒你還帶著呢?”他剛想伸手去拿,不料被程易安一巴掌拍在手臂上,小臂紅了一大片。姚宇成瞪著眼睛嚷嚷:“至於這麽寶貝嗎?摸一下咋了,我說你這紅繩也該換條了,帶了好些年了吧?都掉色兒!”


    程易安沒理他,將寶貝紅繩塞進衣服裏,自顧自去洗手消毒。


    第3章


    楚清到家後給自己煮了碗麵,吃完以後準備去公司,順道兒將程易安的外套送去了幹洗店。


    幹洗店的胖營業員嗑著瓜子兒,見楚清抱著衣服進來,隨手撣了撣手裏的瓜子殼兒,然後翻了翻衣服裏頭的標簽。撂下一句羊毛的洗縮了水不負責就拿著衣服進去了,出來以後開了張楚清一個字兒都看不懂的單子給她,讓一周後來拿。


    “能加急嗎?急著要。”畢竟是程易安的東西,楚清總想著早些送給他的好。


    “加急三天,價格兩倍。明天取,三倍。”胖女人說完後將二維碼轉向楚清,斜著眼嗑著瓜子兒,等著收錢。


    楚清看了看頂上的價格表,三倍就是一百二十塊錢……咬了咬牙,掃碼付款。


    她一到公司就收到一條新的微信好友消息,微信名是一個下劃線。頭像則更省事兒,微信原始頭像,害得楚清刷新了好幾次,還以為自己網不好。


    不知為什麽,楚清一看就覺得這人是程易安,想都沒想就通過了。


    通過好友申請後,對麵的發了條消息過來。


    【程易安:衣服不急著還。】


    程易安知道楚清的性子,拿了別人什麽東西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怕楚清晚上就巴巴兒地給他送來。


    【楚清:好。】


    【楚清:你怎麽知道我微信?】


    楚清實在是心疼那一百二十塊錢,應了一聲以後不願再提那件純羊毛的大衣。方才路上還祈禱了好久幹洗店別給洗毀了,到時候就是花幹洗費的二十倍怕是也賠不起。


    【程易安:姚宇成給的。】


    方才手術完了以後姚宇成捧著個紙條兒就來了,說是偷摸從電子病曆上記下來的,讓程易安看完以後趕緊銷毀。


    【楚清:嗯。】


    她回完以後覺得太過冷漠,又發了一個笑臉過去。那頭也沒再回,楚清便專心忙著自己的事情。


    公司的大v接了個軟廣,她得三天內將測評趕出來。產品方那邊強調了,要夾在一堆同類產品中間,突出自己品牌的優勢。最好還能有一點兒無傷大雅的劣勢,這樣看起來比較真實。


    楚清的文案被駁回來了三回,實在是腦殼疼。她最是怕遇到這種事兒多的品牌方,東西好吃也就罷了,遇上不好吃的就得想轍兒硬誇。


    一次性又寫了兩個文案,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你還沒走啊?”楚清的頂頭上司趙思凡從辦公室出來,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電腦前頭嚇了一跳。


    “馬上,思凡姐你先走吧。”楚清將文件存檔,收拾了新產品準備回家試吃。


    “對了,你早晨請假了不知道,我們部門下個月團建定在了南邊的度假村,那邊也有意做個推廣。”


    楚清表示她沒意見,趙思凡挑了挑眉,沒個正經:“去買個好看點兒的泳衣,說不定能來場豔遇。”她說完拎著包就走了,還沒忘囑咐楚清晚上打車回家,公司給報銷。


    楚清收拾完東西以後直接去了商場,這麽多年來都沒下過水,她家裏那件泳衣都是七八年前的了。


    到了商場以後,楚清想了想自己肚子上貼的那些“秋膘”,放棄了櫃姐推薦的各種樣式的比基尼,拿了件比較保守的分體式裙子,指望那蛋糕似的花邊能遮一遮小肚子。


    買完泳衣回家,楚清從儲藏間拖了一個箱子出來。這是她從爺爺奶奶家裏搬出來的時候打包的,全是小時候的東西。


    房子裝修完以後楚清就把東西全搬過來了,沒什麽大用,那時候想著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掀開箱子,最上頭蓋著張數學試卷,那是楚清在市一中一年多裏拿到的最高分,當時還特地帶回家壓在了桌子上的玻璃板子下頭。楚清記得那次程易安逼著她寫了一個月卷子,然後磕磕絆絆考了個全班第十二,可把她激動壞了。


    零散的空筆芯,用了一半的橡皮,程易安用來敲她腦門兒的塑料尺……楚清坐在地上,一件一件翻。


    這麽多年被她藏在心裏的事情重新湧上心頭,本以為是忘了,如今看來竟是曆曆在目。


    正當楚清準備將東西收拾回去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箱子的角落裏躺著個小吊墜。木刻的小玩意兒,吊著條細繩兒。那是她高三寒假去廟裏得的,一共兩個,另外一個被她送給了程易安。


    楚清將吊墜拿出來收好,又去另外一個箱子裏翻出了□□年前的泳衣來。


    她攥著吊墜,扭頭去首飾盒裏找了條細細的鏈子穿了上去,吊在台燈上。鉑金鏈子跟這木製的吊墜不太配,楚清想著改天尋條紅繩回來。


    八年前將吊墜送給程易安的時候,楚清專門找街口首飾店的阿姨學了兩天的編繩結。不過到最後送出去的時候她也敢當麵兒送,偷摸兒塞程易安筆袋裏了,也不知道程易安發沒發現……


    想著明日要給程易安送衣服,楚清早早地睡了。


    晨起去幹洗店,楚清一進門就瞧見了掛在最外頭的衣服,熨得平平整整,那一百二十塊錢總算是沒白花。


    拎著衣服出門,她想起了程易安昨日帶她走的那一條小路,楚清記得似乎是在便利店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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