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爸爸他——”


    “他不是你爸爸!”邕柔宜脫口而出,隨後冷下聲音,“跟我上去,把你的證件、首飾都收拾收拾。”


    程雪安呆住了,幾乎是被拖上了樓梯。


    因為“家醜不外揚”,今夜歸家的時候程厚寒就已經遣走了所有管家和阿姨,如今偌大的一層房子裏,隻剩人事不省的程厚寒和玄關處的程矜。


    她走近前,蹲下身,看著臉色紅得完全不正常的程厚寒。


    有多少年了,她和這個男人說不到三句就要吵,多一眼也不想看他,想來他也是一樣。如今她才意識到這個總是殺伐果斷到讓人厭惡的男人,已經是年逾六十的老人——盡管他將頭發染得不見一絲斑白。


    程矜伸手,從程厚寒胸口的衣袋裏找出了藥瓶。


    她知道的,以程厚寒的為人,既然有這種突發性疾病一定會在最貼身的地方放藥,他愛自己勝過愛任何人。就著涼水,將藥給他送服,程矜撥通了急救電話,坐在沙發上,眼神複雜地看著仍不省人事的父親。


    心疼嗎?還好。


    擔心嗎?有一些,就算倒在腳邊的是個陌生人,正常人也不可能見死不救。


    但……


    程矜看向樓梯上拎著愛馬仕包、拖著行李箱下樓來的繼母,冷冷地露出一抹笑。


    狗都知道主人死了要悲鳴,這個仰程厚寒鼻息養尊處優二十年的女人,竟就真能做得到冷血旁觀。程矜真的希望昏迷的程厚寒能睜開眼一看,這些年他“寵愛”的究竟是怎樣一副蛇蠍心腸。


    邕柔宜已經將淩亂的頭發重新整理,又簡單地處理了哭花的妝容,此刻神態看起來鎮定了許多,甚至還換上了不久前程厚寒剛剛給她買的限量風衣,從客廳經過,譏諷地看了程矜一眼,“怎麽,你以為我和雪安走了,程厚寒的遺產就都能歸你?我告訴你,別做夢。他如果醒了,你仍舊是賤女人生的女兒。他如果就這麽死了,遺產也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遺囑還是我幫他抄的。”


    程矜坐姿不變,淡淡地問:“所以你一定希望他就這麽死了。”


    邕柔宜冷笑,“死了不是正好?不用承認妻子背著自己跟了別的男人,還養了別人的女兒養了二十年。”


    程矜低笑,垂下眼睫,耳邊傳來那母女倆拖著行李離開的腳步聲。


    她低頭,手心握著的手機上錄音的紅色符號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忽然,玄關處傳來熟悉而急促的腳步聲,程矜詫異地抬起頭,正看見喻錚風塵仆仆地推開門,身子半明半暗,眼底全是關切。


    “我看見她們出去,以為你——”喻錚一句話沒說完,就看見原本麵無表情的程矜忽然一眨眼,豆大的淚珠順著麵頰滾了下來。


    喻錚快步上前,才注意到還未醒來的程厚寒,立刻毫不遲疑地俯身將人朝肩上一扛,“先送醫院。”


    程矜跟著他出了門,沒想到正撞上跟進來的黎易冬和南柔。


    黎公子一見這場麵,脫口而出:“艾瑪,這次玩大了……你爸該不會是被氣出內傷了吧?”


    程矜沒答,她隻覺得手腳冰涼,若不是喻錚出現,她可能連從那個沙發裏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她以為自己不在乎程厚寒的,沒感情,甚至有恨意。可當他真的命懸一線,程矜才明白了惠姨所說的血濃於水。如果程厚寒真的死了,她的心裏會有一塊永遠填不滿的空洞——她揭發了這場騙局,而她的生父因此而死。


    喻錚將人放在後座躺平,又繞回程矜麵前,伸手將人往懷裏一帶,俯身吻了吻她淚濕的麵頰,啞聲說:“東子都跟我說了,這不是你的錯。”


    程矜眼眶再度濕潤,茫然無措地看向他,“我早就習慣了不拿自己當這個家的人,我不需要他這個爸爸。可是程厚寒他習慣了這個家,習慣所有人的人對他言聽計從。我打破了這一切,揭穿了也許他並不想揭穿的謊言——”


    “比起活在謊言裏,不如死於真相。”喻錚的語氣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對所有的男人來說都是如此。”


    黎易冬插嘴道:“錚哥說的對……”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多戴一天這樣的帽子。


    程矜低下頭,手指從發絲間穿過,捋了捋蓬鬆的長發,閉起眼,又睜開,淚花還在,但眼神明亮。


    她深呼吸,“黎易冬,我給你手機發了條錄音,請幫我發給程厚寒的律師。”


    黎易冬一愣,打開微信,點開播放。


    邕柔宜冷血的聲音頓時響起,“死了不是正好?不用承認妻子背著自己跟了別的男人,還養了別人的女兒養了二十年。”


    “行啊!不虧是我們矜矜!”


    程矜似乎想笑,動了動唇卻沒能笑得出來,渾身乏力得像是剛跑完十公裏。


    忽然,腳下一輕,她已被打橫抱了起來。


    “先送人去醫院,誇獎的話晚點再說。”喻錚不由分說地將她抱上了副駕駛座,又躬身替她扣好安全帶,末了低頭在她額頭一吻,“下次再做這種事,不許對我撒謊。”


    程矜這才想起,喻錚怎麽會突然進來的?


    “我媽跟你分開之後給我發了消息,說不放心,怕你衝動,叫我來看看。”喻錚無奈地抹開她的劉海,“看來,她比我還懂你。”


    程矜這才破涕為笑,“惠姨本來就最懂我。”


    喻錚見她情緒稍緩,替她關上車門,對路邊的黎易冬說:“我先送人去醫院,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有事再聯係。”


    黎易冬擺擺手,“讓矜矜放心,邕柔宜絕對不可能從程家撈走一毛錢。”


    喻錚扶著車門,低道:“她在乎的不是那個,走了。”


    黎易冬微怔,繼而對著遠去的車,會過意來。


    是啊,程矜那丫頭幾時在乎過程家的錢,若不是程家老爺子暈了,她怕是早一甩袖子懶得看戲。


    “你矜矜姐就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黎易冬說著,才發現身旁的南柔站在樹下的陰影裏,神色奇怪,於是問,“你怎麽了?”


    南柔搖搖頭,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們回家吧,冬哥。”


    家。


    殺人凶手,憑什麽有家?


    41、平地驚雷(1) ...


    忙完程厚寒入院的一係列手續, 夜色已深,程矜倦極地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 剛好看見喻錚抬腕看表, 忙說:“你該回去了吧?帶頭違反規章, 趕明兒鎮不住那群臭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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