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連夢看向看似冷靜地向上級匯報情況,並與安林和肅州警方聯係的喻隊長,目光最終卻落在他順著頜角滾落的汗珠。


    怎麽可能不緊張?剛剛山路上喪命的通緝犯,就像犯人洋洋得意拋出的挑釁,帶著恣意瘋狂的血腥氣。


    喻錚掛斷最後一個電話,看向白雪皚皚的山路,一片茫茫,看不見山腳下的村莊,也看不清蜿蜒山路的盡頭。


    他的手指關節發出嘎達一聲,重重地捶在側邊車窗上。


    *** ***


    滴答、滴答。


    掛鍾走針的聲音,熟悉得很。


    在過去的好些天裏,程矜都是在這樣的聲音中醒來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還是覺得頭很沉,可看向熟悉的天花板和拂動的窗簾,她有點發懵。


    這是鐵路工程隊的宿舍,她住了許多天。


    可她不是已經離開了嗎?去了肅州機場,然後,在半路上……


    她終於理清了思路,立刻從床上坐起身,卻因為頭暈,差點沒又倒回去。


    “有點暈是吧?一會就好了。”一個略帶口音的男聲,陰惻惻地說。


    程矜這才看見門口坐著個膚色黝黑的陌生男人,二十出頭年紀,頭發根根豎著,耳垂上一顆奇怪圖騰的耳釘亮得晃眼。


    ——是那個出租車司機。


    不對,是加油站之後上車的司機。


    程矜警惕地盯著對方,“你是什麽人?”


    男人穿著件黑色呢子大衣,聞言聳聳肩,“我姓駱,駱海登。當然,說這個名字你也不認識,那換一個——nightmare的老k,這名字你熟嗎?”


    程矜的冷汗已經順著脊背淌下來了,衣服都黏在身上。


    怎麽會不熟悉?當初在坎鐸被挾持,喻錚陷入防空洞爆|炸案……不都是托老k的福嗎?他竟真的跟來了安林!


    想到喻錚的分析,程矜腦海千萬個念頭交錯而過,一時竟捕捉不到為有效的信息,或者說,那些從千萬個念頭裏竄出來的假設,令她害怕得不敢正視。


    駱海登見她怔忡,短促地一笑,“說真的,像你這樣的美人,放在平時我是絕對不舍得傷一根汗毛的。隻可惜,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非要跟獵牙、跟波塞冬混在一起。”


    他冷笑,“是嫌命長嗎?”


    程矜心知這人跟之前碰見過的惡人不同,那些人是突發惡念,而這個……怕是已經處心積慮謀劃很久的了。她不可能單槍匹馬地從對方手中逃走,唯一的選擇是在救援到來之前,保住性命。


    “我跟喻錚在楠都的時候就已經分手了。”程矜說。


    駱海登站起身,他很高,站在程矜麵前壓迫得像一堵牆,他低頭,擒住她的下巴一抬,“你當我是你們學校的那些傻子,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分手?那好啊,既然你現在是單身了,不如當我的女人,徹底跟波塞冬分道揚鑣,我就放你活下去,還給你錦衣玉食,好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駱海登惡意地貼近程矜,吐出的氣息令程矜厭惡地屏住呼吸,頭往一邊扭卻始終掙不脫對方的束縛。


    就在這時,門猛地被人推開了,一個急切的女聲響起,“你放開她!”


    駱海登冷冷一笑,鬆開程矜的下巴,側身看向來人,“你不好好陪著你的小情郎,上這兒來幹什麽?”


    他這一轉身,程矜終於看見了門口的南柔,她手裏還端著工程隊食堂的餐盤,就像是要來給他們送晚餐。


    “……南柔?”程矜嗓音沙啞,用疑惑而不願相信的眼神看著她。


    南柔看向她,然後仿佛被針紮痛了一般,又飛快地躲開了,“矜矜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是我引他來的,真的不是……”


    駱海登看好戲似的,等南柔結結巴巴說完,才繞到她身後,拿手指抬起她的臉,逼著她與程矜對視,口中輕笑,“說這個之前,你要不要先跟你的好姐姐說一說,波塞冬的媽媽是怎麽被我的人找著的?”


    話音剛落,程矜臉上的血色全無,但還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凝視著南柔,“我要聽阿柔自己說。”


    她渴望從南柔口中聽見一句辯解,告訴自己老k在挑撥離間,在說謊。


    可是,南柔卻被駱海登抬著下巴,嘴唇顫抖了,許久,閉上眼睛不敢看程矜,“對不起……對不起……”


    程矜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向上湧去,頭疼欲裂。


    那些南柔、惠姨和她相處的片段,蒙太奇般一一閃現,卻都被加上了欺騙的注腳,變得荒唐可笑。


    程矜的神情變了又變,最終定格在失望到近乎絕望的冷笑上。


    駱海登說:“既然都說開了,那不如我把前情介紹也都說給你的好姐姐聽,好不好?”


    “不要,”南柔哀求他,“這件事從頭到尾跟程矜沒有關係,海登哥,我求你,放了她好不好?有什麽仇……也應該衝著波塞冬去,不是嗎?”


    程矜的拳頭捏得死緊,冷冷地看著對麵的人。


    駱海登卻一把將南柔推向門口持槍看守的人,然後拍了拍手上莫須有的灰塵,轉身看向程矜,“說起來我倆還挺有緣分,我也曾管她叫阿柔妹妹,跟你一樣,嗯?”


    他又坐回了先前矮小的椅子裏,漫不經心地說:“她爸爸,哦,我忘了介紹。阿柔妹妹的爸爸可不是姓南的老土冒,她爸爸是祁門的當家人,祁霄。你的波塞冬有沒有跟你提過?”


    程矜冷眼看著他,不答。


    駱海登壓根也沒指望她跟自己聊天,隻管自己回憶,“是祁霄收養了作為孤兒的我,把我當兒子養,把所有的業務都交到我手裏做。畢竟,他隻有阿柔一個女兒,而且……嗬,他哪裏舍得讓唯一的女兒手裏沾染血腥和汙穢?”


    南柔被人扣著肩膀,似乎第一次聽人說起這樣的話,迷茫而畏懼地看著駱海登。


    駱海登回頭,對南柔一笑,“怎麽?很意外嗎?你以為當初要什麽有什麽,你跟你媽住洋房,請菲傭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錢?那都是刀尖舔血的血汗錢,是我拿命換回來的。”


    “可你說過……”南柔喃喃,說過父親做的都是正經生意。


    駱海登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你是傻子?喝醉酒的人有說自己醉的麽,殺人犯還能天天嚷著我是殺人犯人?阿柔,你就是被父親給慣壞了,跟個小公主似的供著,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用承擔。所以父親死了之後,你才會跟個喪家犬一樣,爬都爬不起來!”


    南柔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眼淚早已隨著他的話爬滿了稚氣未脫的麵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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