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國


    小河村


    沈仙棠坐在梳妝台前給自己簪上了銀簪,看著銅鏡中自己漂亮的臉龐,她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放眼整個村子,她是村裏最漂亮的姑娘了。


    她是小河村村長的獨女,父親年輕時考中舉人,去皇城考會試的時候落榜,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皇城考會試,而是成了村裏的教書先生,還任職了村中村長一職。


    從小到大,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從未幹過一點家務活。


    她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走出屋子,站在院子中能聽到隔壁院子朗朗讀書聲,隔壁院子也是她家建的,是爹爹專門教書的地方。


    沈母從廚房探出頭,笑著朝沈仙棠招手,“仙仙,快來廚房吃早飯,娘特地給你燉了你最愛吃的雞蛋羹。”


    沈母身材微胖,圓臉白膚,笑起來的時候非常溫和,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但她確實是個有福氣的,年輕時嫁給了一無所有的沈父,後來成了村長夫人,從未吃過苦,也不用村裏其他女人一般伺候一家老小還要下地幹活。


    當初沈母生完沈仙棠傷了身子,沈父也沒有因此再娶,對母女倆極其寵愛。


    村裏人常常私下裏說閑話,說村長媳婦是狐狸精轉世,明明長得一般,卻把村長迷的團團轉,明明有能力納個小妾給沈家傳宗接代,卻甘願守著母女倆轉。


    沈母聽到這些話也不惱火,隻是笑笑,別人說別人的,她過她的,就讓別人羨慕去吧。


    可別忘了,當初沈父還是個窮小子的時候是誰拿出嫁妝供他讀書,如今這些都是她應得的。


    沈仙棠坐在飯桌上吃著早飯,沈母瞧外張望了兩下,“仙仙,你覺得那程家小子怎麽樣,你爹說他是個好苗子,好好讀書一定會考取功名的。”


    沈仙棠思索了一下,“你說是程四嗎?”


    程四家中排行第四,上麵有三個哥哥,家裏窮的家徒四壁,特別是給三個哥哥娶完媳婦後,家裏就更窮了。


    沈仙棠嫌棄的撇嘴,“我不要,程家太窮了。”


    “仙仙,目光要放長遠,萬一程四這小子以後有出息呢,這些日子你娘我觀察了他好久,這小子,是這個。”沈母豎起大拇指,目光熱切,仿佛挑到了非常不錯的商品。


    沈仙棠把碗一推,耷拉著臉不爽道:“你也說了是萬一了,萬一程四沒有出息怎麽辦?就他那刁鑽的老娘,我嫁進去不得磋磨死?”


    沈母懊悔的拍了一下自己的手:“也是,我再物色物色其他人吧。”


    “大伯母,你們在家嗎?”外麵響起清脆的女聲。


    沈仙棠收斂起臉上的不悅,一副清冷生人勿近的模樣。


    沈柔走了進來,胳膊上還挎著一個籃子,“這是我昨日去山上撿來的菌子,便想著送些給你們嚐嚐了。”


    沈柔的父親沈二是沈父的弟弟,雖然是親兄弟,但從小生活在不同的家庭。


    沈爺爺沈奶奶當初生下沈父之後家中缺錢,就把沈父賣給了城裏沒有兒子的人家。


    那家人是開米行的,家中富裕,沈父十五歲之前過得都是富貴人家的日子,直到十五歲那邊養父意外老來得子,擔心沈父這個養子貪圖家中財產,便把沈父給趕來出來。


    十五歲那年,沈父身無分文的回到小河村投奔生身父母,可是沈爺爺沈奶奶已經生下了兒子,同樣是親兒子,一個是從小便賣給了別人,一個是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孰輕孰重顯而易見,那時候正趕上災年,家家戶戶過得都不容易,多一口人就少一口糧食。


    沈爺爺沈奶奶狠心的把人拒之門外,任由沈父自生自滅。


    沈母當時是村裏的富戶,家中還有一個哥哥,很受父母寵愛,她見到沈父的那一刻心裏便有了算計,讀過書長的俊,光這兩樣條件就勝過附近大部分的小夥。


    沈母當機立斷,跟父母提了這件事,徐外公徐外婆觀察了沈父好一陣後便跟沈父提了親。


    沈父當時才十五,從富家小公子一夜變成人人嫌棄的窮小子,正荒災年,他已經餓了幾天,他想都沒想便同意了。


    兩人少年夫妻,成親後日子和睦,沈父想要讀書,沈母就把嫁妝拿出來供沈父讀書。


    好在沈父爭氣考中了秀才,那是婚後第三年,沈母的嫁妝已經花完,時不時的還要靠娘家接濟,正好這時候沈母懷了孕,沈父心一橫,決定放棄繼續讀書挑起家中大梁。


    他找了關係成為了小河村的村長,還當起了教書先生,自此家裏的生活一天天的變好。


    “多謝小柔了。”沈母笑意不及眼底,接過了沈柔手中的籃子。


    自從家裏生活變好之後,沈爺爺一家又過來想要認回沈父,沈父怎麽可能願意,當初他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賣掉,回來投奔父母時被父母拒之門外,日子過得艱苦的時候親生父母一家躲他躲得遠遠的,如今日子過得好了想要把他認回來了,沒門。


    他從來都不欠親生父母的。


    但是好歹是一個村裏的,如果太過決絕就會被說三道四,沈爺爺一家想要過來套近乎,沈父明麵沒有拒絕,隻當是親戚一樣接觸。


    畢竟按照律法,他從小被送到別人家,沒有贍養沈爺爺沈奶奶的義務。


    沈爺爺沈奶奶還有沈二夫妻落不下麵子過來,便讓沈柔時不時的過來送些不值錢的小玩意。


    禮尚往來,沈父逢年過節也會上門送些東西過去,但從不會留下來吃飯,畢竟,他和沈母要回徐家吃飯。


    嶽父嶽母待他恩重如山,他不是不知感恩之人。


    沈仙棠往籃子裏瞄了一眼,見又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她出言譏諷:“你家可真夠大方的。”


    “仙仙還小,你當姐姐的別往心裏去。”沈母笑笑,把菌子倒出來之後往裏麵放了五顆雞蛋,“這雞蛋你拿回去。”


    沈二隻比沈父小一歲,成婚比沈父晚一年,但孩子生的卻早,沈柔比沈仙棠還大兩歲,下麵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弟。


    沈仙棠的白眼都快飛上天了,一筐不值錢隨處可撿的菌子換五顆雞蛋,真賺啊。


    每次來都這樣,沈仙棠是討厭極了沈爺爺一家子。


    擺個長輩譜從來不會主動來他們家,每次都是派沈柔過來,不來正好,倒是給她們省事了。


    沈柔臉色有些不好看,局促的低下了頭,她看著沈仙棠漂亮的裙子,眼底閃過自卑。


    大伯家中隻有沈仙棠一個孩子,什麽東西都緊著沈仙棠來。


    而她呢,是家中老大,又是個女孩,就連穿的衣服還是她娘從大伯母那裏討要的沈仙棠不要的衣服。


    拎著籃子心事重重的回家,恰巧碰到隔壁院子人下學。


    小河村有三百多戶人家,人口眾多,士農工商,不少人家都會把孩子送到沈父的學堂讀書。


    沈柔大老遠就看見了程四,程四身材瘦削,可能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瘦,但因著讀過書的原因,倒多了一份文人氣質。


    她臉色一紅,羞赧的低下頭走到程四麵前,“程四哥哥。”


    兩家人是鄰居,沈柔從小到大都喜歡這個斯文的鄰家哥哥。


    “小柔,你又過來找仙棠了?”程四下意識的往沈家院子裏看去,隻看見了沈仙棠窈窕的背影,他耳根泛紅,癡癡的看著。


    沈柔見此,羞憤的咬著唇,沈仙棠根本就配不上程四哥哥。


    “程四哥哥,這兩顆雞蛋你拿著,給你自己補補身子。”沈柔從籃子裏拿出兩個雞蛋塞到了程四手中。


    程四看向沈柔的目光柔和,“小柔,等我以後考取功名,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家中沒有女孩,沈柔一直都對他很好,在他眼裏,沈柔就是他的親妹妹。


    沈柔原本心中的不快瞬間消失,她抿唇一笑,“程四哥哥這麽厲害,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程四抬起下巴,是的,他心中一直有一種感覺,他以後必定會有大出息的。


    等沈柔走後,程四站在原地看見沈仙棠正朝院子外麵走,他心緊提,視線緊緊追隨。


    沈仙棠靠在門框旁看著其他人下學,手指攪動著帕子,她目光渙散的看著前方,心中盤算著要跟爹爹撒嬌買一件首飾。


    程四臉頰泛紅,她看他了。


    程四快步走上前,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仙棠姑娘。”


    沈仙棠正發著呆,完全沒有注意眼前不起眼的窮小子。


    “仙棠姑娘。”程四低著頭,見沈仙棠沒有理他,他再次鼓起勇氣抬頭,抬高了聲音喊道。


    沈仙棠肩膀一顫,看清來人之後蹙緊眉頭,“你找我有事?”


    程四摩挲著雞蛋,雙手並攏將那兩顆雞蛋捧到沈仙棠麵前。


    “這是我給你的雞蛋。”


    沈仙棠視線落在程四掌心捧著的雞蛋上,圓滾滾的雞蛋上沒有一點汙漬,這不是她娘剛給沈柔的雞蛋嗎?


    她清冷漂亮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拒絕道:“沈柔給你的雞蛋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程四失落的收回手,心中依舊有些與心上人說上話的歡喜。


    看著程四落寞的背影,沈仙棠翻了個白眼,輕哼了一聲後轉身回了屋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情況。


    讀書人讀書人,隔壁一屋子的讀書人,程四隻不過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個罷了。


    窮書生窮書生,讀過書又能怎樣,沒有錢什麽都不是。


    “爹!”沈仙棠小跑到沈父麵前,拉著他的胳膊晃了晃,“女兒前陣子去鎮上看上了一件銀飾。”


    沈父斯文儒雅相貌俊美,他慈愛的搖搖頭,無奈道:“家中銀子都在你娘那,你求我也沒用。”


    “娘說我前陣子剛買過,不願意再給我買,爹,你不是還有私房錢嗎?”沈仙棠可憐的看著沈父。


    沈父歎息,哪有不應的:“好好好,爹給你買。”


    廚房內的沈母聽的一清二楚,夫君的私房錢她管不住,用在女兒身上正合她意。


    他們村子富庶,距離丹陽城也比較近,隻需要步行半個時辰就能到了。


    沈仙棠撐著一把油紙傘施施然的走在小路上,路過一處林子的時候看到了路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狼狽至極的男子。


    她瞥了一眼,當做沒看見一般快步往前走過,剛出門就遇見了這樣的事情,真晦氣啊。


    【記憶傳輸成功——請好好活下去。】


    【程四出身農戶,家境貧寒,年少時曾喜歡教書先生的女兒,他暗戀沈仙棠多年,終於鼓起勇氣告白的時候卻遭受了心上人的羞辱,看似無欲無求孤冷清傲的沈仙棠其實就是個貪慕虛榮自私自利的女子,


    程四傷透了心,看著沈仙棠嫁給了城內有錢人家的兒子,好在青梅沈柔一直陪伴他左右,漸漸的,程四愛上了沈柔。


    沈柔性格善良落落大方,一次去鎮子的路上碰見了身受重傷男人,她將人藏在附近的山洞之中偷偷救治,男子傷好之後留下一塊玉佩便消失了。


    後來沈柔嫁給了程四,她想要供程四讀書,卻苦於沒有銀子,無奈她隻能去山上采摘山貨去城裏販賣,直到她再次遇見了那日被她所救的男子,原來男子是遙遠的皇城之中大將軍之子,來這邊探親的時候遭到暗殺,這才暈倒在小河村附近被沈柔所救。


    將軍之子得知沈柔的遭遇便認沈柔為義妹,把程四和沈柔帶到皇城之中,並給他們買院子送銀子,程四有了好的讀書環境後刻苦學習成功中舉,在將軍之子的幫助下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多年後程四回到家鄉,聽到了關於沈仙棠的消息。


    原來沈仙棠嫁到的那戶有錢人家待她並不好,夫君喝酒濫賭,整日流連青樓,還經常家暴,一次醉酒後,沈仙棠被家暴致死,沈父沈母想要為女兒討回公道卻被那戶有錢人家的護衛亂棍打死。】


    沈仙棠腳步一頓,轉身探頭看渾身是血的男子的打扮,衣服雖然被破了還染上了血汙,依稀可以看得出是非常好的料子。


    男子腰間上還係著一個成色極好的玉佩,手上的翡翠綠扳指一看就價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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