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君挽著徐氏的手臂走進大門,崔宅和她走之前一樣,沒多大的變化,她進了二門,看到崔福家的帶著翠娘和幾個小丫頭站在一旁,那崔福家的眼眶發紅,說道:“大姑娘,你回來了。”


    除了後來買來的小丫頭,崔福夫婦和翠娘來到崔家多年,算是自小看崔世君長大的,自是對她感情深厚,她這一走就是三年,家裏人著實想念她。


    崔世君握著崔福家的手,說道:“福嬸,我回來了。”


    崔福家的拭著眼淚,被後進門的崔福見到,他輕聲喝斥:“這是做甚呢?大姑娘回家是喜事,還不快去瞧瞧廚房裏備的飯菜。”


    崔福家的忙不跌的點頭,催著崔世君進屋喝茶,進了正屋,另有小丫頭捧著崔世君素日愛吃的茶水點心送上來,崔世柔和崔世雅早就等在屋裏,彼此問了一聲好,崔世柔說道:“你來晚了,我和世雅已經去看過爹了。”


    崔世柔原說要等姊妹三人到齊後一起去,徐氏怕他父女倆在人前不自在,這才打發她們先去,她笑著說道:“不晚,你和三姑娘先坐著,我陪大姑娘去看看老爺。”


    崔世君既然回到崔宅,自然就是默認要與崔海正和解,她起身和徐氏往崔海正的院子裏去了,路上,徐氏和她說起崔海正的病情,她道:“這幾日天氣暖和,老侯爺每日服用人參養榮丸,早晚參茶不斷,今日瞧著他的氣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崔世君說道:“既是有效,人參養榮丸和參茶就不要斷,若是吃沒了,叫人或去尋我,或去尋老侯爺,萬不要耽誤了老爺養病。”


    他們這樣的人家,哪裏能日日供得起人參,徐氏說道:“多虧了老侯爺,隻是咱們家欠下這天大的人情,也不知甚麽時候能還清。”


    崔世君出言寬慰:“老侯爺有錢著呢,太太不必替他省。”


    她沒告訴徐氏,霍雲名下私產除了田產莊園,另有十幾件鋪子,個個都能生錢,否則依著他那些燒錢的愛好,沒點家底還真是耗不起,這幾年她拿出攢的銀錢入股,借著霍雲的東風賺了不少私房錢,要不然哪能輕輕鬆鬆置辦私宅。


    徐氏歎了一口氣,說道:“老侯爺有錢,那是老侯爺的事,世上也沒見哪個女婿肯這樣花銀子給老丈人看病呢。”


    就怕兩人現今日是蜜裏調油,要是有一日老侯爺對大姑娘淡了,一時翻起舊賬可怎麽是好?這麽一想,徐氏又覺得不吉利,於是連忙搖頭,將這些念頭藏在心底。


    到了崔海正的院子,還沒進屋,崔世君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阿智守在門口,看到她倆來了,朝著裏麵喊道:“太太和姑娘來了。”


    說著,他推開門,崔世君和徐氏一前一後進到屋裏,裏間昏暗,藥味更濃,崔世君走到床榻邊,看著床上臥著的崔海正,吃驚的瞪大雙眼。


    相比三年前,崔海正臉色臘黃,頭發花白,兩頰深深的凹陷進去,整個人瘦得脫了像,剛才她們進來的時候,崔世君險些沒有認出來。


    這會兒他正靠在枕上打盹,徐氏輕輕推著他,在他耳邊喊道:“老爺,你醒一醒,你快看誰回來了?”


    接連喊了數聲,崔海正這才迷迷糊糊的醒來,他睜開渾濁的雙眼,眯眼看了半晌,待到看清崔世君的臉,他先是一楞,隨後驚訝的說道:“君兒?”


    看著眼前行將就木的親爹,崔世君原先再多的委屈,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她眨著酸疼的雙眼,說道:“爹,我回來了。”


    崔海正呆怔怔的,他嘴裏反複嘟嚷:“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兩人誰也沒提過去不愉快的事,崔世君坐在他身旁,問道:“你身子怎麽樣了,有沒有甚麽想吃的?”


    崔海正神情迷茫,反應有些遲緩,徐氏握著他的手,說道:“我們大姑娘問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你回來就好,還走不走了?”崔海正答非所問。


    崔世君說道:“不走了,就在京城。”


    崔海正聽了,立時變得歡喜起來,他道:“不走就好,不走就好,安哥兒媳婦有了身子,再過不久,我就要做祖父了。”


    崔世君笑道:“恭喜你和太太,你好好養著身子,到時教孫子讀書認字。”


    崔海正興奮的撫掌大笑,他道:“你說得是,我得養好身子,和你太太一起帶孫子。”


    麵對這樣糊裏糊塗的崔海正,徐氏像是習以為常,她對崔世君說道:“去年冬月病了一場,等病好了就有些癡呆,一時好一時歹,上回好端端的,忽然說要給老姑姑請安,任誰哄也不聽,老姑姑的院子安哥兒倆口子住著,老爺看到安哥兒占了老姑姑的院子,氣得大發雷霆。”


    崔世君鼻根一酸,說道:“問過郎中沒有,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徐氏一笑,說道:“人老了不中用,郎中說過,這病沒得治,隻叫我們好生伺候,凡事多依著他,不要叫他動怒。”


    崔世君聽後默默不語,她望了一眼崔海正,他在她和徐氏說話時,又睡了過去,徐氏給他掖著被角,說道:“大姑娘能在老爺清醒時回來看他一遭,想必老爺也就滿足了。”


    她倆在屋裏待了小半日,直到外麵有丫頭來傳話,說是中飯擺下了,請她們出去用飯,徐氏叫阿智好生守著崔海正,便和崔世君往前院去了。


    崔世君看過崔海正回來,崔世柔姐妹誰也沒有多問半句,今日難得全家聚在一處,一家人歡歡喜喜樂了一日,直到天色將晚,這才各自歸家。


    第108章


    自打端午那日回到崔家,崔世君接連又回去探望了崔海正兩三回,崔海正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因他病著,徐氏不叫她多來,眼見就是她大喜的日子,萬一過了病氣,豈不晦氣,橫豎她就在京中,來日方長,不怕沒有家人團聚的時候。


    又過了兩日,崔世安送來一張嫁妝清單位,這回崔世君沒有推辭,直接收下了,嫁妝和她兩個妹妹相差無幾,隻多了一對玉壺春瓶,一對玉堂春瓶,崔世安見她肯受崔家的嫁妝,頓時安心了。


    很快,便到了五月十八,頭一日,崔世柔和崔世柔姊妹二人就過來送嫁,崔世君活了三十多歲,好不容易把自己嫁出去了,兩個妹妹也由衷的替她開心,反倒是崔世君格外鎮定,絲毫沒有待嫁新娘的嬌羞,仍舊和平常一樣。


    這兩日,家裏忙亂,崔世君要管著各處的雜事,一刻也不得閑,崔世柔見她忙得團團轉,說道:“宅子裏不是有老侯爺給你配的管事們麽,這等的小事,何需你親自過問,你隻安心準備嫁進霍家便是。”


    崔世君正在看禮單,她道:“話雖如此,明日肯定事多,事多難保就不會出紕漏,我這會兒辛苦一些,免得鬧的大家臉上無光。”


    “你呀,就是個勞碌命。”崔世柔說道。


    崔世君不理她,吩咐阿杏再去查看一遍各處的燭火,直忙到三更半夜,崔世君得以回房安置。


    今夜,姊妹三人同榻而眠,屋子裏布置的紅通通,看著甚是喜慶,姐妹三人洗漱後躺在床上,崔世君睡在兩個妹妹中間,崔世柔看著頭頂的紅帳,莫名感歎一句,“上回我們三人一起睡,還是小時候呢。”


    崔世雅記性好,她慢騰騰的說道:“是爹爹摔傷了腿的那一年,他要大姐退了和黃家的婚事,接替他在衙門的差事,二姐怕大姐想不開,就叫我們陪著大姐一起睡了幾夜,直到大姐沒事了才作罷。”


    那時崔世雅年幼,巴不得大姐不嫁人,能一輩子留在崔家照顧她們姐妹,崔世柔卻已略通人事,隱約知道她退婚後,往後再要找人家就難了,因此很替她擔憂了一陣子。


    隔得太久,崔世君絲毫不記得,她笑道:“真傻,你們怎麽會怕我想不開呢。”


    崔世柔自有她的道理,她道:“你忘了,當年我們巷子有個姑娘被人退婚,羞得上吊自盡,就算是你主動退男方的婚事,可說出去也不好聽呀。”


    她翻了一個身,麵對崔世君而臥,說道:“你能嫁給老侯爺,我們都很替你高興,老姑姑和娘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崔世君嘴裏輕輕‘嗯’了一聲,崔世柔又問:“大姐,你喜歡老侯爺嗎?”


    還不等崔世君回話,另一邊的崔世雅嗔道:“二姐這是甚麽話,大姐都要嫁給老侯爺了,自然是喜歡他的。”


    “那可不一定。”崔世柔已為人母,卻天性浪漫,對終身大事自有一番見解,她道:“你不見有多少女子,或是看中男人有權,或是看中男人有財,便受父母之命,稀裏糊塗就把自己給嫁了。”


    “當然,我們大姐肯定不是貪圖老侯爺的權勢,不過老侯爺對咱們崔家屢次有恩,就怕大姐是為了報恩,這才嫁給了老侯爺。”


    崔世雅不服氣的說道:“白娘子報恩許官人,也是一段千古佳話呢。”


    崔世柔嗤笑一聲,她說:“被壓在雷鋒塔下十八年,虧得白娘子是個有些道行的仙姑,倘若換做凡胎肉骨,還不知能不能活十八年呢。”


    她二人為了崔世君爭議半日,就見崔世君插嘴說道:“你們放心,我嫁給老侯爺斷然不是想報恩,恩是恩,情是情,這個我還是分得清的。”


    “那是為了甚麽?”崔世柔和崔世雅異口同聲的問道。


    “為了甚麽?”崔世君輕笑一聲,她道:“好像也不為甚麽,和老侯爺相處久了,看他哪裏都有趣,別人說他孤僻怪誕,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我卻覺得他有意思極了。”


    崔世君說到霍雲時,語氣不自覺的變得輕盈飛揚,任誰也聽得出來她對老侯爺情深意重。


    崔世雅安靜片刻,默默說道:“我和大姐看到的老侯爺是同一個人麽?”


    崔世君溫柔的說道:“我不嫁人則罷,若是要嫁人,除了他,再不能是別人!”


    她是真心喜愛老侯爺,一個女子,能遇上彼此鍾情的人,絕非易事,崔世柔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和老侯爺成婚後,一定要盡早有個自己的孩子傍身。”


    崔世君不語,她和老侯爺的歲數都不小了,兒女緣份全看天意,她對此並不執著。


    姊妹三人說了半夜話,崔世君困意襲來,崔世柔聽著她綿長的氣息,不再出聲打憂。


    次日,天還未亮,宅子裏的仆婦就已經忙活開了,卯時一刻,柳大娘和阿杏叫醒崔世君,回道:“姑姑,全福嬤嬤來梳頭了。”


    崔世柔和崔世雅聽說全福嬤嬤來了,隻當是遲了,慌慌張張的坐起來,崔世柔撩起簾子,隻見窗外黑漆漆的,又聽阿杏報了時辰,立刻下床,說道:“你們先請全福嬤嬤喝茶,等大姐換好衣裳就請她進來。”


    阿杏這兩日跟在柳大娘身邊做事,崔世柔打發她去了,和崔世雅匆忙換好衣裳,又幫著伺候崔世君梳洗,崔世君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崔世柔是個急性子,再三催道:“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快點呀,可別老侯爺接親的人來了,你連頭都沒梳。”


    崔世君說道:“不急,我看著時辰呢。”


    不久,崔世君洗漱一新,寧國侯請來的全福嬤嬤也到了她的閨房,那嬤嬤一進屋,吉祥話像是不要錢似的往外倒,崔世君做官媒時,見多了全福嬤嬤替人梳頭,輪到自己時隻剩新奇。


    全福嬤嬤取出一根細細的紅線,崔世君臉上白淨,她隻略微的絞了幾下,又拿起梳子,一邊梳,一邊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這邊崔世君正在梳妝,另一邊寧國侯府,霍雲一早起床,洗漱過後,火華伺候他換上吉服,此時,整個府邸都在有條不紊的準備迎客,唯有霍雲的院子還算清靜安寧,等到天光大亮,崔長鬆到霍雲的院子裏回稟,他道:“老侯爺,侯爺打發我來傳話,說是外麵一切都備妥,問是不是該出發了?”


    霍雲慢條斯理的說道:“去準備吧。”


    他喝完最後一口茶,起身和火華出了院子,外麵正堂的院子裏,幾個大管事正在聽候差遣,霍嘉看到霍雲來了,垂手向他行禮。


    霍雲向來是不理會府裏的庶務,婚事都是霍嘉夫婦操持,這會兒見他來了,有管事引著他到了二門,二門處除了迎親的儀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頂花轎,一頂紅轎,另有四五頂綠轎。


    今日他娶親,需得乘轎,霍雲上了紅轎,儀仗依次出了二門。


    且說迎親的儀仗吹吹打打出了寧國府,一路上自有不少看熱鬧的人群,走了半個時辰,儀仗來到琵琶巷,守在門口的崔世安和夏小清剛聽到音兒,就對旁邊管事說道:“快告訴裏麵,就說接親的來了。”


    管事慌忙往裏去了,接著,就見儀仗到了巷口,寧國府出手大方,抬著簸箕給圍觀的小孩子派發喜錢,因此四下被擠了個水泄不通,郎舅二人迎上前,一直引著儀仗到了宅子門口,新郎倌下了紅轎。


    崔世安和夏小清向霍雲問安,霍雲點著頭,問道:“她呢?”


    他問的是崔世君,夏小清一楞,心想這個老侯爺真有些呆性兒,這會兒新人不在閨房,難不成還站在大門外?


    霍雲沒等他倆答話,熟門熟路的走進宅子裏,過了二門,來到崔世君住得院子,卻見院門緊閉,有一大一小兩個小哥兒攔住霍雲,雙手抱成小拳頭,向霍雲拱了拱,奶聲奶氣的說道:“姨父,恭喜恭喜,要紅包!”


    這兩個哥兒是崔世雅的兒子,霍雲從火華手裏接過一把紅包,一股腦全塞給大哥兒,說道:“拿去分吧。”


    得了紅包,元宵衝著裏麵喊道:“紅包有了,開門。”


    門被打開,又見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娃衝著霍雲眨眼喊道:“姨父,要紅包!”


    霍雲蹲下身,他問道:“先告訴本侯,你姨母在哪裏?”


    小女娃回首指著屋裏,霍雲輕輕摸著她的頭,把火華提著紅包的口袋掛在她脖子上,徑直往裏去了。


    到了崔世君住的閨房,裏麵除了崔世君兩個妹妹,還有徐氏婆媳,她們看到霍雲,紛紛見禮,霍雲衝著她們示意,便目不轉睛的望著身穿大紅色吉服的崔世君。


    這位姑爺身份尊貴,屋裏的女眷都不便打趣,幹巴巴的說了幾句恭喜的話,一個個退到外間,隻留崔世君和霍雲二人說話。


    崔世君頭頂蓋頭,她看不到霍雲,霍雲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說道:“我來了。”


    崔世君伸出手,霍雲握住她,說道:“走吧。”


    她緊緊握住霍雲的手,兩人出了門,徐氏等人將他倆送到二門,崔世君耳邊隻能聽到一片鬧哄哄的聲音,直到有人扶她上了馬車,她和霍雲剛坐下,馬車便啟程了。


    走了大半日,人聲越來越遠,崔世君打起蓋頭,她覺察出馬車似乎是要出城,問道:“這不是往侯府的路,我們去哪兒?”


    霍雲取下她的蓋頭扔到一邊,說道:“去洛陽看牡丹,再晚花期就過了。”


    崔世君萬沒想到新郎會拐帶新娘出走,她道:“侯府不是正在給我倆辦喜事麽,哪有新人不拜堂,撇下賓客出外遊玩的。”


    “不管,左右你已經跟我出來了。”霍雲說道。


    崔世君無可奈何,老侯爺又不是第一回 任性,既已如此,隻得依他了。


    馬車一路飛弛,出了城門,漸漸不見蹤影。


    第109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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