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極冰,顧淮景微皺了眉。


    趙安玥連忙站起來,抬腿就跑,被顧淮景一把拉住,扯進了懷中。


    她掙紮了好幾下都沒掙紮開,顧淮景抱得很緊。


    趙安玥以為他又生氣了,於是裝作低聲下氣地樣子和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會躲嘛。要不我讓你塞.回來呀?”


    等了一會兒,她也沒等來顧淮景的聲音。


    他隻是抱著她。


    趙安玥在他懷裏艱難的歪了個頭,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顧淮景情緒有些不對。


    他好像有點低落?


    趙安玥眨了眨眼睛,試探著叫了一聲:“顧淮景?”


    顧淮景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很輕,聽起來依舊很平淡。


    趙安玥咬著唇:“你怎麽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道:“有點冷。”


    兩人站在漫天大雪中,雪紛紛揚揚的飄著,趙安玥覺得自己都要被雪蓋上一層,能不冷嗎?


    不過顧淮景的語氣雖然很平淡,但趙安玥跟他睡了有段時間了,慢慢的也能感知到他的情緒。


    顧淮景現在好像有點傷心呢。


    趙安玥想了想,想到今天是大年夜。大年夜傷心一般都是因為親人。


    她今天其實也有些難過,因為想到父皇母後。所以顧淮景應該也是想到他的父親母親了罷?


    雖然趙安玥父皇母後不在身邊,但他們都還活著,可顧淮景的父親母親卻死了十年了。


    這麽一比,顧淮景真的有點可憐。


    趙安玥學著往日顧淮景的模樣,歎了口氣,伸出手,回憶著小時候母後拍她背哄她入睡那樣,拍了拍顧淮景的背。


    顧淮景身子一僵,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第70章 070


    新年的第一天, 雪停了,出了太陽。陽光灑落大地, 冰雪在慢慢的消融。


    各家各戶喜氣洋洋, 而皇宮之中愁雲慘淡, 太監宮女低頭不敢多言不敢多看, 腳步匆匆, 人人自危,往日最愛出門賞雪的嬪妃也不再出門了。


    後宮中,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七皇子和於美人的事情, 哪怕皇帝皇後極力鎮壓, 也阻止不了事情從皇宮中傳到各官員耳中,又傳到了平民百姓那裏。


    皇帝被自己兒子戴了綠帽子,這種事情就算不發生在皇家, 隻發生在尋常百姓家中,也是一件傳千裏的醜事。


    更何況是皇家?有人說七皇子是被陷害, 要不怎麽敢在年夜幹出這種大事?也有人說想必是那美人太美,勾得七皇子失了心神,畢竟這七皇子皇府中美人無數。


    旁人私底下如何說, 皇帝聽不到。可是七皇子和於美人說的話,卻一直在皇帝腦海中回響。


    “父皇的女人啊,我都睡了不知道有多少了,可別說,這滋味和其他女人就是不同……”


    “是七皇子逼我的, 是七皇子拿我父母的性命逼我的……皇上,臣妾……臣妾從未說過,但臣妾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可惜,可惜,如果有來生……”


    “這滋味和其他女人就是不同……是七皇子逼我的……和其他女人就是不同……是七皇子逼我的……是七皇子逼我的……和其他女人就是不同……”


    “啊——!”皇帝喉間發出怒吼,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揮手砸掉桌上的所有東西。筆墨紙硯,連同冷了的茶水,悉數掉在地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他手捂著自己的耳朵,仿佛這樣就什麽都聽不見了,可惜七皇子和於美人,一人一句,一人一句,說的他腦海中嗡嗡一片,眼前是七皇子掉落雪地的不敢置信的腦袋,和倒在血泊之中帶著笑的於美人,“孽子!孽子!孽子啊!”


    皇帝重重的摔倒在位置上,他咬著牙,直直看著前方。


    他把自己關在殿中整整一夜,雙眼都是血絲,看上去異常的恐怖嚇人。


    門外的太監小心翼翼的守著,聽到殿內傳來的動靜,連忙跪在冰涼的地麵,不敢有所動靜。


    這一晚上,皇帝自從進去後,就不知道砸了多少東西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越來越亮,皇帝的聲音傳來:“李福全!讓皇後過來一趟!”


    李福全連忙站了起來,在殿外提高了聲音,恭恭敬敬道:“是——!”然後忙帶著幾個小太監,匆匆往皇後宮中趕去。


    **


    皇後也一夜未眠,昨夜的局,是她和六皇子設的。


    於美人最近借病躲著皇帝,皇帝對於美人甚為寵愛,家宴之上不見於美人定然會問,她那般說後,皇帝肯定會讓於美人參宴。


    她在七皇子的糕點中加了點讓人頭暈的藥,藥粉都會有痕跡,催情之類的藥物發作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看出來是被下了藥,所以皇後也不敢鋌而走險。


    春意濃這種雖然藥效輕微,搭配酒水更是神不知鬼不覺,但經過國宴那一遭,七皇子已經不會在皇帝麵前飲酒了。


    可那糕點中的藥粉頂多讓人頭腦暈沉,無法思考,但不一定能讓七皇子當真和於美人發生點什麽。


    皇後和六皇子,也隻是在堵一個可能性。如果七皇子著了道,那自然是極好的。反之,七皇子什麽都沒做的話,也無礙,反正來日方長,知道七皇子的德行後,還怕日後抓不到七皇子的辮子嗎?


    結果沒有想到,事情遠遠出乎他們的意料之中。


    七皇子離席之後,於美人居然跟著離席了。也不知道那兩人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居然就在萬華殿旁邊的梅林做出這等事情。


    這當成被皇帝看到,七皇子也算是廢了,徹底於帝位無緣。卻哪想,皇帝怒而當場殺之。


    昨夜的情景想起來,皇後心裏痛快之餘,也覺得全身泛著冷意。


    她來到殿中,小心翼翼的朝皇帝行了一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殿中已經收拾妥當,茶水也重新上過了,白色蒸汽蒸騰而上,讓皇帝的臉看起來愈發可怕。


    皇帝臉色鐵青,但情緒宣泄之後緩和不少,他沉沉問道:“皇後,事情現在如何?”


    皇後稍微停頓了一下,一一回道:“七皇子的……還在宮中,天氣冷,應該能放些時日。消息已經封鎖,臣妾昨晚已經讓下人囑咐過了,敢胡亂說者,格殺勿論。德妃昨日晚間醒了過來,哭鬧著要見皇上,臣妾讓人給德妃灌了點藥,讓德妃好好休息,不至於太過傷心。”


    皇帝微微點頭:“七皇子府中可有異動?”


    皇後道:“臣妾昨日讓人去了趟七皇子府,說是皇上留七皇子有要事商量,但今日如果七皇子還未回去,七皇子府怕是瞞不住。”她看了看皇帝,欲言又止。


    如今七皇子已死,死因要用什麽理由和借口呢?


    皇後低下眼簾,輕輕道:“皇上,晚些還是要給個說法。”


    皇帝握著拳頭,看著皇後,目光陰鷙:“依皇後所見,朕該改什麽說法?”


    皇後心頭微微一跳,她抬頭看了皇帝一眼,道:“皇上,七皇子昨日醉酒,摔破頭而亡,德妃傷心過度,昏迷未醒,您覺得如何?”


    皇帝冷笑了一聲,新沏上的茶水再次被他扔了出去,砰的一聲砸上了殿門:“好一個摔破頭而亡!七皇子大逆不道,身為皇後,你居然意圖包庇?!”


    有滴水濺到皇後手背,燙得她後退了幾步,她臉色蒼白,聞言連忙跪了下去:“請皇上息怒!”


    皇帝胸口劇烈起伏,他喝道:“李福全!”


    李福全連忙推開門,匆匆忙忙走了進來,跪在地上:“奴才在。”


    “給朕宣旨!七皇子楊恒瑞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於年夜家宴中忤逆本皇,罪不可赦!命關押宗人府,賜毒.酒!德妃身為楊恒瑞生母,教養不當,貶為沈常在,押於冷宮,賜三尺白綾!刑部尚書等官員,身為朝廷重臣,行小人之事,挑撥七皇子忤逆本皇,收押大理寺,讓大理寺卿按大祁律法審理!”


    皇後伏於地麵,靜靜聽著,不敢說一個字。


    **


    這個年,對七皇子,對七皇子府,對德妃,對刑部尚書,對七皇子一脈的人,無疑都是噩夢。


    七皇子年三十晚被皇帝失手斬首,德妃於大年初一於冷宮自縊,七皇子的妃嬪和子嗣,全部被奪了性命,府中親信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七皇子一脈的官員,統統被罷官收押大理寺,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


    三天之內,不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朝中有不少官位空缺了下來。


    吏部尚書薑達,忙了三天三夜,收集了一份名單,匆匆進宮去了。


    皇帝翻著那份名單,此時七皇子之事牽扯不少朝廷重臣,很多官位空缺了下來,兩位尚書,數十位其他官職,都是很重要的職位。


    其實之前的那些官員,有些還是可以繼續用用的,但是皇帝做事向來斬草除根,絕對不允許留下任何後患。


    他就不相信,大祁人才濟濟,會找不到適合的人才。


    可是皇帝看著看著,臉色越發陰沉了,他把名單扔到薑達身上:“薑達!這就是你給朕的名單?!”


    大冬天,薑達出了一頭的汗,他頭也不敢抬:“回皇上,這些都是可用之人,而且在朝中為官已久。”


    皇帝恨鐵不成鋼道:“薑達,你可知這些人都是六皇子的人?!”


    薑達身子一僵:“這……這,臣實在不知,臣這就回去重啟一份名單,請皇上恕罪!”


    皇帝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了幾分老態:“那還不快去?!你這吏部尚書的帽子還要不要了?!”


    薑達磕著頭,把那份名單塞進懷中,就想下去,隻是他又遲疑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皇上……”


    “說!”


    “皇上,此時宮位空缺過多,朝中能用的人都在這裏了,臣……臣實在是……”薑達憋紅了臉,支支吾吾的。


    皇帝重重的敲了一下硯台:“這幾年科舉,朝中不是添了不少年輕官員嗎?朕印象中有不少不錯的,怎麽就無人可用了?”


    薑達又道:“這些人,畢竟當官還沒多少年,臣怕他們無法勝任啊。”


    “那又如何?”皇帝眼眸很深,天底下,年輕人最是好騙,涉世未深,尚有一片赤子之心,隻要他對這些人親自表達出賞識之心,他們還不對自己肝腦塗地?年輕人做事也利落,總比當了幾十年官的老油條好的多。


    這些老油條,一個個的,麵上對自己十分恭敬,暗裏投靠皇子,為自己的子孫後代開始鋪路了。可他都還在皇位上坐著呢,這些奸佞之輩的就開始想巴結下一個皇帝了?!


    特別是七皇子一死,六皇子獨大,朝中的未來皇帝想想都能猜到。


    這種時候,他必須要培養更多自己的人手。年輕官員最是適合不過了,他之前就有讓暗衛留意,有一些官員本本分分的,還是不錯的。


    “薑達,你記住,能者居之。”皇帝道,“懂了嗎?”


    薑達忙不迭的磕頭:“臣明白了,謝皇上,隻是皇上,臣還有一事……”


    皇帝怒極,手拿了茶杯就欲扔。


    薑達連忙縮了頭,想護著腦袋又不敢護,語速快速道:“皇上,是刑部尚書一職,臣縱觀朝中官員,也隻有這崔有為合適啊!”


    崔有為是六皇子的人。


    皇帝深吸了一口,那茶杯終究沒扔出去,他想了想,突然間笑道:“薑愛卿,你覺得你女婿楊衛禮如何?”


    薑達麵上一驚,連忙磕頭:“皇上,臣惶恐,這楊衛禮也並不合適,皇上莫要看在臣的麵上……”


    “行了。”皇上不耐煩地揮手道,“刑部尚書一職,就讓楊衛禮來吧,你不用多說,退下吧,朕看著你就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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