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大殿,再不複返?”睚眥人性化的彎了彎眼,配上猶帶血絲的獠牙顯得分外猙獰,“既然都來了,何必要急著走呢?”


    此言一出,三人心下皆是一沉。


    龍子睚眥,天性嗜殺,就連其父都為之奈何,當初聖人特意將它與性子溫和的囚牛、螭吻搭在一處,為的就是防止它大開殺戒,然而誰也料不到,因囚牛被困於硨磲之中,螭吻忙於救兄,竟讓最為危險的它落單了。


    睚眥凶性一起,就再難按下了。


    “師兄,”趙克己咬著牙說道,“為今之計,咱們隻能跟他拚了。”


    這話不假,如今敵強我弱,他們就像是案板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


    不過李羽淵對此有別的看法。


    “卦象已經變了,”他冷靜的說道,“進入遺跡須得出坎為水卦,取下下卦的深陷曲折之意方才能尋得真正的入口,可見此處為大凶之地,亦會遇到大凶之事。”


    “然自我們進入正殿,卦象就已變為了澤上澤下,乃是上上卦兌為澤,寓意齊心協力,便事事隨意。”


    他的話語於此刻就是一記定心丸,其餘二人的眼睛裏漸漸透出了幾分希冀,然而還沒等完全亮起來就被睚眥冷笑著打斷了。


    “你們今日死在這裏,於我而言就是事事如意了!”


    說完它一個曲身,張開血盆大口就撲了過來!


    “克己!楊道友!”


    李羽淵雙手一翻,兩顆灰色小球在掌心旋轉,正是紫金觀的絕學滄海遺珠。


    若論以小博大,再也沒有比它更適合此時此刻的招數了。


    比起曾經的李歧,身懷《天水真要》的李羽淵用起滄海遺珠更加手到擒來,隻見灰色小球與睚眥帶氣的水流相撞,以四兩撥千斤的精妙硬生生的扭轉了對方的來勢,帶著趙克己險之又險的避過了一次撲殺。


    “臨危不亂,手段精妙,小子,你會有大機緣的。”


    撲了個空的睚眥晃了晃腦袋,對李羽淵讚許道。


    “我在這鬼地方蹲守了這麽多年,見過了不少凡人,但能在這個年紀就有這份心性的,你可算第一人。”


    說到這裏,沒等楊林和趙克己鬆一口氣,它便話鋒一轉,殺氣畢露。


    “可惜,我說過了,進入這座大殿的人,都得死!”


    第63章


    睚眥的宣言就是臨終的喪號。


    李羽淵就地一滾躲過了必死的一擊撲殺, 凶獸那條有力的長尾巴狠狠的砸在了牆壁上,將附著其上的珊瑚和貝殼擊了個粉碎。


    隨著它的動作, 水流像鞭子一樣甩了過來, 爬到一半的趙克己躲避不及, 被抽了個正好, 整個人飛了出去,撞上對麵的牆壁發出一聲巨響,然後軟塌塌的滑落下來, 噴出了一口鮮血。


    “哦, 一隻被抓住了。”


    睚眥用誇張的口吻說道, 調轉方向對著三人呲了呲牙, 那上麵還殘留著王盼之的血肉, 看上去分外可怖。


    這樣不行。


    李羽淵單手撐在地上, 扭頭去瞧遊刃有餘的對手,後者甚至有閑心對著他眨了眨眼。


    神獸與凡人之間差距太大, 就算各大門派掌教親臨也未必能拿這頭睚眥如何, 更遑論連金丹都沒有的他們, 要是按照它的節奏來, 三人遲早會在筋疲力盡後步上王盼之的後塵。


    無論從實力還是運氣, 他們都處於絕對的劣勢,想要逆轉局勢、死裏逃生, 還要行非常之道。


    “睚眥是龍子卻遭生父厭棄, ”他低聲背誦, “因為它長相醜陋亦不會呼風喚雨。”


    不會呼風喚雨……也意味著, 在這深海之中,它一樣會受限!


    打定了主意,他立即從地上衝了起來,一直關注他的楊林也同時發力,二人像兩條劍魚一樣衝向萎頓在地的趙克己,一左一右將他拉起來,向著幽深的宮殿奔去。


    “跑也沒有用!”


    緊追不舍的睚眥如此咆哮,它龐大的身軀在有限的空間中遠沒有修士靈活,每一次急轉彎都會撞上牆壁,驚起一陣又一陣的顫動,震的礁石紛紛落下,將海水攪得更渾。


    “咳咳咳……”


    傷勢頗重的趙克己被嗆的連連咳嗽,彌漫著血腥味的口腔每一次顫動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睚眥那一甩傷到了他的五髒六腑,這樣下去必然支撐不住高強度的逃亡。


    “向左。”


    李羽淵帶著三人遊進了一條較為狹窄的回廊,緊貼在屋頂之上,仗著睚眥進入不便而獲得了片刻的喘息。


    趙克己此刻半邊衣裳已經被血浸透,紅色在白衣上格外顯眼,他虛弱的抓著磚石,嘴角的血跡淌成了一線。


    “我有傷藥,”意識到此時此刻少了誰都不行,楊林伸手進衣服一陣掏,還真的拿出了一個小玉瓶,還不忘解釋了兩句,“我穿的太髒了,百花派的人都不願意近我身,不少好東西都沒搜走。”


    吃了愛幹淨的虧的年輕道士接過玉瓶,拔開塞子放到鼻子下聞了聞,“湛天宗的愈心丹?”


    雖然很奇怪煉魂宗的人為什麽會有湛天宗聞名遐邇的療傷藥,但趙克己再怎麽死腦筋也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忙倒出一顆吞服而下,不出片刻臉色就緩了許多。


    “睚眥並非水生妖獸,對水中的血腥氣並不敏感,可躲在這裏也非長久之策,若是被抓到則必死無疑,”李羽淵沉聲說道,“我有一計可以阻它一阻,還望二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趙克己一向以李羽淵馬首是瞻,而楊林此刻也沒有反對的理由,於是二人紛紛點頭,正等少年詳細解釋,卻發現他正聚精會神的看向窄巷的入口,於是也順著看去,就發現在那空無一人的入口處投下了一片影子。


    這片影子被拉的狹長又變形,然而還是可以看出那標誌性的龍頭和豺狼般的身軀。


    二人頓時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屏息的望著影子不斷挪動,然後一根尖爪從牆壁後伸了出來,扣在牆上敲了敲。


    “噠、噠、噠。”


    尖爪每一下都像是叩在了三人緊繃的神經上,隻見凝聚著戰栗和恐懼。


    “三位客官,商量好了嗎?”


    睚眥滑稽的語調傳了過來,與此同時,那張凶惡的獸臉出現在了拐角處,幾乎填滿了整個甬道,而那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態度似乎預示了無論何種某家都將徒勞無功。


    換了其他任何一個參賽弟子身處此地此刻,自信也好,僥幸也罷,都會在這個瞬間被擊的粉碎,繼而陷入無法自拔的絕望,然而站在這裏的是李羽淵,好在站在這裏的是李羽淵。


    在他被置換的十五年人生裏,比此刻更艱難的時刻之多遠遠超出了旁人的想象。


    “我需要四息,”他鎮定的發號施令,“你們拖住它四息,咱們就能活。”


    四息,放在平日轉瞬即過,放在此時則度日如年。


    趙克己和楊林對視一眼,具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昭然若揭的不安,然而事到如今,除了拚一把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商量好的話,我就進來啦。”


    睚眥的聲音再此響起,隻見它將碩大的頭顱和前爪硬塞進了狹窄的通道,撐得石壁上裂開了無數縫隙,不知何時就會徹底斷裂。


    “上!”


    看著向內伸來的利爪,楊林一馬當先的衝了上去,拋開沒有用武之地的種種陰邪法術,他頂著趙克己驚駭的目光用出了湛天宗的鎮宗絕學——真言令!


    “定!”


    言靈之力隨著他的怒吼發出,睚眥的利爪在空中僵了一瞬,可也僅僅是一瞬,它便一擺將青年甩到了牆上!


    第一息!


    趙克己一蹬牆壁,全身真氣被催到了極致,紅纓槍流行般刺出,直取睚眥的右眼,卻在半路就被利爪攔截,槍尖紮在堅硬的皮膚上,僅僅是剛一接觸便斷成了兩截。


    第二息!


    把玉瓶裏的藥丸倒出來塞進嘴裏,楊林從牆角彈起,對著睚眥發出了第二句言靈——“困!”


    無形的繩索捆緊了神獸的全身,迫使它發出一聲怒吼,直接崩斷了所有的束縛,被法術反噬的青年眼裏流出了兩行血淚。


    第三息!


    失去尖頭的槍杆一轉,趙克己提槍再刺睚眥的右眼,這一回他被不耐煩的神獸“啪”的一掌拍下,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他頭顱一仰,鮮血一口噴出。


    第四息!


    他們做到了!


    楊林欣喜若狂的抬頭,就看到雙目緊閉的李羽淵慢慢飄到了半空,他雙臂張開,束起的黑發在水中擺動,像是在迎接什麽東西降臨。


    可是他又能迎接什麽呢?


    “上善若水。”


    坐著蒲團漂浮在河流之上的男人如是說。


    “若要通善,先要通水。”


    “若要通水,先成為水。”


    但如何成為水呢?


    那就隻能與它融合了。


    融合天地、融合萬物,是為融合期。


    調動全身所有的力量,李羽淵在此危難時刻向著更高的境界發起了衝擊,而在萬裏之遙的水麵上,凝聚的烏雲向著波濤洶湧的南海降下了第一道劫雷。


    這世上大概不會有比劫雷更加精準的法術了,隻要你需要,它總能夠隨時隨地、準確無誤的找到你的所在,並且在第一時間降臨汝身。


    穿過萬頃海水,跨過深淵天塹,刺透厚重岩壁,在眾目睽睽之下,第一道天雷落到了李羽淵的頭上,猛然炸開!


    “唔!”


    趙克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在海水的作用下,雷霆的力量被增幅了千萬倍,就算有寶光隔絕,酥麻的電流仍在他身體裏亂竄,扯動了未愈的傷口,楊林咬著牙在雷電的洗禮下湊近了他,硬生生的扒開他的嘴巴塞了一顆藥。


    他們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完□□/露在海水之中的睚眥了。


    龍之二子睚眥,不成龍形,不能呼風也無法喚雨,也就意味著,它同樣無法控製雷霆,在來勢洶洶的天雷麵前,它與脆弱的凡人並無兩樣。


    憤怒的獸鳴聲驟起,銀色的電弧在海水的幫助下包裹住了睚眥的全身,隻見它頭部昂起、四肢緊繃,猙獰的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就在第一道的威力即將退去時,第二道劫雷緊隨而下!


    “轟!”


    夾裹著雷電的水流是最無情的行刑人,它對在場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施以酷刑,試圖將不知好歹的謀天者扼殺在繈褓之中。


    長生本是逆天而行,短命螻蟻如此不知好歹,自然該重重懲罰。


    而在一道道劫雷落下的間隙,推開因傷勢而暈厥的趙克己,勉強清醒的楊林咬著後槽牙追問,“李道友……卦象……變了嗎?”


    從事事不順的坎為水卦到事事如意的兌為澤卦,他真的很想知道經過他們這一番拚死的努力,是否真的改變了命運。


    “啊?”站在雷霆中央的李羽淵聞言愣了一下,隨後他似乎露出了一個笑容,隻是銀亮的電弧太閃,讓人看不分明。


    “那個啊,是我編的,”楊林聽到少年如此說道,“占卜這種東西,沒有占,如何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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