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哥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實在按捺不住小暴脾氣了,但他還是在最後一秒前忍住了,好言相勸,“你怎麽非得死磕在花生上麵,是不是想吃花生,我讓小微給你買一箱子送過去,咱們取筆名就別用花生了,你想想稍微可愛一點軟萌一點活潑一點,符合你美少女形象的名字,你叫甜心都比花生好聽一百倍。”


    波哥以為自己的循循善誘最起碼會有點效果,誰知林映潼隻是頓了半秒,然後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花生醬你覺得怎麽樣?”


    “……”波哥直接掛了電話,徹底不想理她。


    林映潼盯著黑掉的手機屏幕,歎口氣,這也不能怪她,誰叫她是取名廢呢,就連塵煙這個筆名當初也是為了圖省事,取了她和葉奚沉名字中的諧音隨便拚湊的。


    至於為什麽是葉奚沉,原因很簡單。


    林映潼身邊朋友並不多,她這人表麵看上去軟軟呼呼,但你要真以為她是個好欺負的小軟妹就大錯特錯了,要是這人把臉放下來就很冷了,自我保護意識比較強,輕易不顯露出來,平常情緒也很淡,很少有觸及到她內心的事情,看上去和誰關係都還不賴,但是真正最好最走心的,也不過就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葉家兄妹,葉奚沉和葉奚瑤。


    葉奚瑤畢竟年齡小,又被家人寵大的,很多想法行為未免孩子氣,要說走的更近,還是她和葉奚沉比較說的來話。


    和波哥結束通話之後,看到微信有一條未讀消息,葉奚瑤問她生日快到了,要什麽禮物。


    林映潼想了想,現在不愁吃不愁喝的,也不是非得有這個必要買禮物不可,隨手就回了一句:【都好幾年不過了,送禮物沒必要。】


    她確實好幾年不過生日了,二十周歲生日之後就再也沒過,女人啊,一爬上二十歲,過生日就是一種折磨,平常還能忽悠自己是年年十八精致美貌小仙女,一過生日就原形畢露了,好像催促著自己快老似的。


    葉奚瑤的信息很快回複:【那怎麽行呢,不管過不過都要意思一下】


    林映潼沉歎了一聲氣,小姑娘真的不太懂姐姐的傷感,隨手發了一條過去:【要不然送我一束鮮花吧,寓意就……】


    她打到這裏停了下來,想起來葉奚沉還沒回複她信息,退回去看了一眼,她上一條發送的信息安安靜靜躺在聊天框最底層,葉奚沉卻沒有一點反應。


    林映潼又退回來,和葉奚瑤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天。


    葉奚瑤:【我哥今年肯定會送,他送你禮物我怎麽能不送,這樣顯的我太小氣了】


    林映潼看著這條信息,心口沒來由的一暖,發了一條過去:【你不一樣,你是妹妹,妹妹有特權,他必須送,他是哥哥】


    況且,賺那麽多錢,總得讓他花吧。


    林映潼笑了笑。


    葉奚沉每年都會在生日那天給她一個驚喜,年年都不一樣,幾乎成了慣例,雖然如此,林映潼還是莫名的期待,今年會帶給她什麽驚喜呢?


    不由的想到那一年,唯一那一年沒有送她禮物,卻給她留下了最深刻難以磨滅的記憶。


    *


    林映潼十六歲生日,葉奚沉恰好也在那天入伍。


    冬天,比現在還要寒冷一點。那年林映潼剛進入高中第二個學期,正好晚自修,直接翹了課,偷偷從學校混出去,去火車站送他。


    讀書那時,林映潼談不上是嚴守紀律的好學生,但是翹掉整一節大課這種事情還是不敢做的,更何況,她那時候的高一班主任出了名的嚴苛,被她抓住那就是一個死翹翹,直接叫家長。


    這位老師有一個特色,也是絲毫不給家長留麵子的主,管你是位高權重皇親國戚,隻要你的孩子惹是生非,照樣訓的你狗血淋頭。當年,林映潼就親眼目睹過,班裏有個學生家長過來,在辦公室裏被班主任罵的哭鼻子。


    林映潼的情況比較特殊,她的監護人是葉父葉母,並非她的親生父母。雖然葉家人對她很好,但到底寄人籬下,壓力跟自己親生父母那兒不一樣。別人對你這麽好,你不給人爭口氣還整天沒事兒惹一堆事,誰看你不煩,又不是自家父母,自己生的就是個蠢兒子也隻能認命。


    即便風險很大,林映潼還是決定鋌而走險一波。萬一僥幸對吧。


    然後那天晚上運氣也確實是爆棚,可能那一整年的運氣就押在了那晚,班主任有事出去,代課督班的是一個體育老師。


    體育老師是個小年輕,剛來學校才滿一年,資曆嫩,學生都沒幾個怕她的。


    林映潼就這麽先買通了班裏的幾個班幹,又塞了一條中華軟殼給門口管門的大叔。那大叔跟林映潼混的也挺熟了,有事沒事跑過去瞎逼逼聊天說地,那大叔也挺能扯,一來二去要想不熟都難。


    打點好一切,林映潼就這麽渾水摸魚的跑出了學校大門,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直接上路。


    親朋好友能去送的都去了,葉奚沉就像一個英雄,被熙攘的人堆簇擁著,林映潼連和他說上一句話都沒機會,鬱悶地站在一邊等時機湊上去跟他說兩句,她還要趕最後一班地鐵。


    為了這次逃跑送機計劃,財力損耗巨大,一路從學校趕機場的包車費,送門衛大叔的煙錢,一晚上就讓她破產,兜裏剩下沒幾塊錢,隻能坐地鐵回學校。


    葉奚沉和各式各樣的人拍照片,拍完一茬又是一茬,到最後實在不耐了,轉頭看見人堆外麵縮著的那個團。


    林映潼凍死了,兩手合抱在一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現在有點後悔為什麽出門之前不再多套兩件毛衣,連羽絨衣都沒穿,就是為了在葉奚沉麵前顯擺,隻穿一件打底毛衣和一件根本不擋風的大衣,搞了半天,凍都凍死,人家看都沒看她一眼。


    兩手放在嘴邊呼氣,林映潼拍了拍一張凍僵的小臉,今天明明她生日,結果在這裏吹冷風,越想越覺得憋屈,所以她為什麽要縮在這裏?她就應該跑過去擠進人群把葉奚沉拉出來,拍完照片高冷地離開,一句話都不要對他說。


    也要讓他嚐嚐被人忽視的感覺。


    林映潼越想越覺得就應該這樣,正要站起來,突然被人一把扯起來。


    腦袋還是懵懵的,一塊帶著體溫的圍巾繞在了她的脖子上,林映潼抬起目光,看到葉奚沉彎著身,認真細致地幫她戴圍巾。


    一米八六的個頭挨下來,逼仄的窒息感一起壓過來,連同周身忽然升高的溫度,林映潼心跳不受控製的劇烈起來。


    葉奚沉垂著眼皮,臉挨的她很近,烏黑密長的睫毛一根根清晰分明,林映潼一眨不眨眼地盯著他在光下白透的皮膚,再往下是下巴,脖子,還有輕滾的那顆鋒利喉結。


    林映潼覺得自己不能夠呼吸了,臉好像也開始燙起來,好像所有意識都在這個瞬刻被這個人帶走了,可他偏偏這麽淡定從容,想多的明顯隻有她一個人。


    抿了抿唇,林映潼伸手推開了葉奚沉,語氣故作輕鬆:“我都快凍死了,你怎麽才來啊!”


    但是可能在這裏吹了很久的風,聲音一出口,她自己也嚇了跳,沙啞極了,聽上去這話還帶著一點委屈的意思,偏她的眼睛還這麽大,水潤光澤,仰著腦袋看著他,讓人誤以為下一秒就要落淚了。


    葉奚沉沒防備,被她一推,腳步往後一趔趄。


    穩了穩身子,他低眼看著她,沒說話,隻是伸手過來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塞進他的軍大衣口袋裏。


    林映潼一下子感覺周身溫暖多了,手在他手裏動了動,被抓的更緊了,也就乖乖的站了會兒。


    周圍身邊都是告別的聲音,林映潼這才咂摸出了一絲離別愁緒,抬眼看向葉奚沉,看著他微微抬高的下頜,心裏一下子就有些酸澀起來。


    “噯。”林映潼手臂碰碰他,“你怎麽不說話?”


    她的嗓音沙啞,低而微弱,一雙眼睛看著他,亮的出奇。


    葉奚沉靜靜看了她幾秒,沒有想說話的意思。


    林映潼腳發麻,身體哆嗦,好在身上有他的圍巾,手被握在大衣口袋裏,但還是覺得冷,加上頭頂的白熾光一打,整個環境帶給人一種蕭條落寞的味道,她也不是很想說話。葉奚沉偏也不說話,還這麽看著她。


    胸口像有鬱氣無法排解,林映潼也不好意思發泄出來,葉奚沉要走了,他心裏應該比她更難過吧,是不是應該對他說些什麽話呢,離別的人之間是不是應該說些得體的話表達一下感情?


    林映潼想到古人們會以作詩來表達這些離別愁緒,但她水平肯定沒有那些古人們高,作詩肯定是不可能作的,哪怕現在讓她做一首詩出來,估計葉奚沉會冷嘲熱諷她。


    然後她的思路又被帶歪了,想到別人的竹馬都是那麽溫柔,她的竹馬怎麽會這樣,每天都死懟她嘲她蔑視她。


    越是這種時候,越能體現出她的寬容大度來,林映潼想起來,在家裏的時候每回爸爸媽媽有話對她說的時候都會語重心長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後再開口,顯得特別穩重有內涵。於是林映潼從葉奚沉手裏掙脫出自己的手來。


    她的手讓葉奚沉捂出了汗,踮起腳尖,抬高手,學著大人的樣子,語重心長地拍拍葉奚沉的肩膀,剛要準備說出那一段打好腹稿的富有內涵的話語,肩膀被葉奚沉扣住,林映潼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身體就被拉向了葉奚沉懷裏。


    高大的陰影傾下來,林映潼側臉抵進他懷裏,臉上的肌膚刮擦著製服硬硬的領子上,她感覺葉奚沉第一次距離那麽近,似乎彎下了身子,下巴貼著她的額頭,嗓音很低,隻有她能聽到的音量。


    “生日快樂,甜心。”


    氣息溫熱貼在耳邊,林映潼全身僵硬的厲害,心跳卻活躍無比。


    *


    林映潼收起回憶,嘴角勾著一絲甜蜜。


    最近不知怎麽回事,老想到過去的種種,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林映潼很少去想以前的事,她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往前走,走好腳下每一步,而過去,都是留給那些傷感人的舔舐傷口用的。


    但是要這麽說也不確切。


    她的人生,九歲是一道分水嶺。


    九歲之前,她有一個很溫暖的家,有愛她的爸爸,還有疼她的媽媽,她和天底下所有幸福的小孩沒有區別。


    至今都回憶不起來,父母是因為什麽事情吵架,鬧到離婚的地步。


    一想起來那段往事,腦袋就疼的厲害。


    這個頭痛的毛病跟著她很多年了,好像就是九歲那年落下的,至於原因,她也不知道。


    她的記憶是有斷層的,而且伴隨而來的,十歲以後,她有將近兩三年的時間無法開口說話,醫生說她是受過刺激才會變成這樣。


    至於這個刺激是什麽,林映潼至今也無從想起。


    好在葉家從來沒有放棄過她,輾轉多地帶她治療。


    無數無數個夜裏,她躺在床上,默默望著空落落的天花板,流眼淚,然後發呆。


    有時候總是莫名其妙流眼淚,莫名其妙犯頭疼病,所以林映潼盡量少去想過去種種的回憶。


    一想起來,胸口仿佛積壓了一股鬱氣,憋的慌。


    但是,要說原因,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會這樣。就是莫名的。


    撇開那段糟糕的回憶不談,她在葉家過的很好。


    雖然那幾年無法開口說話,但是大家真的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


    林映潼自己都搞不懂為什麽無端端會產生這麽多負麵情緒出來,好像那幾年的美好在這股子無法排解的鬱氣麵前,全都是假象,一個美夢而已。


    也許可能是,最近網上關於她的消息太多,那些不好的言論,雖然她表麵上表現出來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實際上還是有一定影響的,隻不過就是,她的情緒管理真的不錯,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出來。


    林映潼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去包裏挖出一個藥瓶,吞了兩顆藥,頭疼暫且緩解了。


    想了想,隨手給心理醫生曼奇發了一條信息:【頭疼又犯了】


    曼奇是葉父找來的心理專家治療她的失語症。多年的交情,對她很了解。


    發完之後等了一會兒,曼奇沒有回複,林映潼隨手把手機扔去一旁,癱坐在大班椅上。


    沒過片刻,手機響了兩聲。


    曼奇:【距離上次多久?】


    林映潼想了想,一個月還是兩個月?隨便捏了個字數發過去:【三個月】


    曼奇:【上次你隻有兩個月,這次隔了三個月,進步很大】


    林映潼:……


    手機又震了一下,曼奇又發過來:【藥在吃嗎?】


    林映潼:【不敢多吃,怕依賴性】


    曼奇:【最近失眠的次數多嗎?】


    林映潼撒了個謊:【不多。】


    自從寫文以來,她患上了焦躁症。


    白天和正常人沒兩樣,一到晚上,整晚整晚睡不著,心跳加快,嚴重起來的時候甚至會大半夜起來開車兜風,就想發泄,哭卻又哭不出來。


    曼奇說這已經偏嚴重了。一直讓她去醫院確診。


    曼奇:【有空上我這裏坐坐。】


    林映潼盯著上麵的字看了半晌,懶懶發過去:【好。】


    嘴上這麽應和,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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