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然後拐彎抹角告訴我,少在這兒惹是生非,以及遠離賀從澤。”


    “從澤他……”


    “最後,暗示我和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讓我少動心思,老實做個普通人。”


    門外偷聽的宋川:“……”


    這江凜實在看得通透,幾句就總結了司莞夏屢試不爽的套路,教人無話可說。


    司莞夏陷入緘默,臉也冷了下來。


    江凜終於抬首忤視她,似笑非笑,眸底清透,“司小姐,麻煩請回吧,我工作很忙。”


    何止滿不在乎,簡直沒將她放眼裏。


    司莞夏從未如此顏麵掃地,她利索撕下婉約麵具,冷聲警告道:“江凜,我看你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我能不能拍響不知道。”江凜懶得理她,“但我覺得我巴掌拍你臉上絕對響,司小姐應該也不會想試。”


    宋川險些鼓掌,隻覺終於有人替自己出了這口憋屈許久的惡氣。


    司莞夏瞠目,憋得麵紅耳赤也懟不回半個字,她平日嬌縱慣了,還沒被人這樣對待過。


    受屈的司大小姐怒而起身,摔門便走,宋川躲閃不急隻得貼牆而立,但司莞夏不曾回頭,竟沒瞧見他。


    宋川舒了口氣,拿出手機跟賀從澤複命去了。


    -


    雖從宋川口中了解到江凜的瀟灑言行,但賀從澤心懷歉意,當晚便親自送花去了。


    首映禮剛結束不久,賀從澤也沒來得及換身衣服,當他衣冠楚楚捧著花踏進a院時,成功吸引眾多目光。


    然而當賀從澤推開門時,卻見素來工作態度認真的江醫生,此時正趴在桌上休憩。


    他放輕腳步上前,眼神略過鍵盤旁一遝文件,數量之多,他甚至可以將它們當做他人三天的工作。


    但放江凜這兒,就是日常量。


    賀從澤稍有不悅,他眉輕蹙,將花放在桌角,盡管聲響極其細微,卻還是將江凜驚動。


    她抬首望向聲源處,剛好對上賀從澤的視線。


    尋常人初醒時,或多或少都是朦朧茫然的,但江凜不同,她眼底鋒芒甚至更甚平日,清亮無比。


    賀從澤眸微眯,心下沉了沉,麵上卻仍舊坦蕩,“吵到你了?”


    見來人是賀從澤,江凜原本緊繃的身子鬆懈些許,她起身揉揉太陽穴,嗓音有些低啞:“你怎麽來了?”


    “你不去找我,我隻好來黏你。”


    語罷,賀從澤無奈輕笑,道:“我來找你的時候,是想你想瘋了;我沒來找你的時候,就是在憋著想你。”


    “賀從澤,你這些招對我真沒用。”江凜神色平靜,對他道,“另外,我沒空應付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雖然賀從澤知道她江凜冷漠至極,拒人千裏,也知道她習慣煢煢然地過活,任何人在她身邊都是累贅。


    但她如此直截了當的拒絕,論是誰聽了也不會開心。


    賀從澤看著她,道:“江凜,你總會栽在我手裏。”


    他眸色深沉,裏麵似乎藏有暗流,融入了俗世的所有。


    江凜隻同他對視一瞬便錯開,她嗯了聲,仿佛根本不在乎,抬腳走向門口。


    賀從澤卻伸手攥住她手腕,江凜抽手——當然紋絲不動。


    她回首看向賀從澤,卻見他神情難得正經,好似當真有些動怒。


    江凜攏眉,開口沉聲道:“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說,那到時不管你意願如何,我先睡了你。”


    賀從澤:“……”


    他本憋著火,聞言差點就噎死,不禁怒極反笑——好,有種,真有種。


    第09章


    聽完江凜的話,賀從澤給氣笑了。


    ——這女人似乎生來就知道如何去打擊男人的自尊心,偏偏還讓他發不來火。


    憋屈歸憋屈,卻是甘之如飴了。


    這想法剛成形,賀從澤簡直懷疑自己遲早要被她逼成受虐狂。


    “好。”他緘默幾秒,倏地勾唇,“那我就等著,你來睡我。”


    江凜好似被賀從澤的厚臉皮震驚,她一時沒說話,隻神色平淡的望著他。


    清冽的光暈被揉碎,灑在她眼底,賀從澤也是這時才發現,她狹長的眼角浮著層清淺紅暈,瀲灩開朦朧的痕跡。


    江凜本就生得好看,此時眼角泛紅更加旖旎動人,看得賀從澤口幹舌燥。


    但江凜這模樣顯然不太對勁,他開口欲言,誰知江凜竟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好在賀從澤先一步察覺不對,忙伸手扶住她,焦急喚:“江凜!”


    她沒吭聲,靠著他胸膛,身子虛軟。


    美人在懷自然是好,更何況是江凜這萬年冷石頭,但現在情況異常,絕不是欣賞的時候。


    賀從澤突然想到什麽,伸手探上她額頭,滾燙的溫度令他倏然擰緊了眉。


    他想起前半個月,每每深夜看到江凜的辦公室都是敞亮,她連著高強度工作這麽久,身子早就吃不消,竟也心裏沒數。


    賀從澤將她打橫抱起放上沙發,用毯子把她裹得嚴實,隨後便出去找了個值班的小護士來,看看江凜的情況。


    經測,由於江凜江醫生長時間把自己當鐵人用,勞累過度導致抵抗力下降,終落得場39.5c的高燒。


    小護士給江凜打了退燒針,又去拿了些口服藥物,這才算安頓好。


    賀從澤抱臂倚在牆邊,神情慵懶,他望著熟睡的江凜,突然開口:“江醫生的工作,真有那麽多?”


    小護士身子微僵,輕啟雙唇卻沒出聲。


    賀從澤循循善誘似的,輕聲:“放心,你隻需要告訴我實情,不會有任何事。”


    小護士抿了抿唇角,半晌她下定決心般,頷首對他道:“賀公子……是秦醫生,她總是以各種理由,把自己的工作推給江醫生。”


    說著,她愈發覺得心疼,眼眶都酸澀起來,“江醫生真的一點架子都沒有,對我們特別好,還經常指導我們。這事我跟她說過的,可她還是不聲不響攬下那些活,天天熬到深夜……”


    的確像是江凜的作為。


    賀從澤無聲歎息,彎了彎唇,道:“謝謝,我知道了。”


    小護士沒再多言,她收拾好情緒後,便默默離開了。


    此時,房內隻剩賀從澤和江凜二人,一個清醒,一個渾沌。


    他緩緩行到沙發旁,單膝蹲下,打量著江凜。


    她闔上雙眼時,平日裏的漠然與尖銳盡數收斂,隻餘一副柔和精致的麵龐,惹人心動。


    這張臉上,印象裏從未出現過人情冷暖,永遠是一成不變的淡然。


    她是皎潔白月光,山巔清冽雪,是凜冬將至時,揉進懷中的那陣風。


    賀從澤突然好奇,是不是在江凜的世界裏沒有任何特殊化,世人都是一般性存在,隻有她一人居高望遠。


    沒有痛點,沒有軟肋,就連情緒也不曾外露星點。


    鬼使神差地,賀從澤伸出手,指尖點上江凜的唇角,向上勾了勾——恩,笑起來果然好看。


    他後知後覺,啞然失笑,輕捏她臉頰,嗓音融於夜色中,溫柔且低沉。


    “你啊你。”


    -


    江凜覺得自己遍體生寒,四肢僵硬,整個人動彈不得。


    她清知自己身陷夢魘,卻無論如何都掙紮不開那無形束縛。


    驚懼、惶恐、惡意……各種負麵情緒冗雜紛繁,將她淹沒其中,四下灰暗。


    江凜知道自己會夢見什麽,那是她數千深夜中的百轉千回與歇斯底裏,是她到死都不願回憶的靈魂缺陷。


    沉穩冷漠的人聲自耳畔響起,一字一句將她心頭砸得鮮血淋漓。稚嫩清脆的犬吠伴隨其中,卻隨即被濃厚血色籠罩。


    漫天豔紅埋葬一切,她仿佛又回到那逼仄的空間,蜷縮成團,瑟瑟發抖。


    她快要窒息,寧可撕碎自己,也想掙脫桎梏。


    遙遠之處傳來呼喚,聲聲將她拉出泥沼——


    “江凜……江凜!”


    “你醒醒!”


    江凜驀地睜開雙眼,她呼吸急促,冷汗淋漓,坐起身便劇烈地咳嗽起來,痛苦不堪。


    強烈的不安席卷全身,攪得她五髒六腑直作痛,幹澀且血肉模糊,如同瀕死。


    賀從澤瞧著她這般模樣,心驚又心痛,一時不知該做什麽,隻得伸手擁住她,小心翼翼地輕拍她後背。


    當賀從澤將她攬入懷中時,江凜腦中紛繁複雜的思緒突然趨於平靜。


    所有潛意識的抵觸,以及那些重複幻化的零碎記憶,都在瞬間止息。


    令人作嘔的鐵鏽味,觸目驚心的創口,逐漸遠離了她。


    江凜緊緊闔眼,隻覺自己仿佛被撕裂,此刻才緩過痛意,獨自緘默著縫合傷痕。


    時間悄然流逝,分秒被砸碎,揮散入空氣。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賀從澤感受到懷中人兒終於鬆懈,他才無聲斂眸,“沒事了,過去了。”


    他沒有問她夢見了什麽,沒有問她為何會身陷噩夢難以醒來,甚至閉口不提她方才的失態。


    隻是六個字,一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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