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有人不斷對孩子說“要優秀”“要出類拔萃”“要比別人多付出”,可很少有人告訴孩子們,“要快樂”。


    江凜靜靜望著李悅,突然張開手,將她攬入懷中,拍了拍她的背。


    李悅渾身一僵,隨即,她嗚咽著哭出聲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感覺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父母總告訴我,這世上有太多比我痛苦的人,我這點累不算什麽,可為什麽我會這麽難受?”


    江凜輕拍拍她,輕聲安慰:“不是你的錯,痛苦本就無法作比,隻要能摧毀一個人,那就是場災難。”


    “這世上不幸的人有很多,你的確不是最糟糕的那個,但你的痛苦也不會有人感同身受,這是肯定的。”江凜緩聲道,從桌上抽了幾張紙,替李悅擦拭淚水。


    人生不過是苦中作樂,習以為常後,也就爾爾。


    李悅是個極自持的女孩,在短暫的發泄過後,她便恢複平靜,抿著唇不語。


    “以旁觀者的身份勸人樂觀,是件沒有意義的事。”江凜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似的,“所以李悅,我隻希望你能睡一覺,繼續努力學習和生活。”


    李悅的情緒緩和不少,她悶悶應了一聲,江凜知道不宜久留,便不多打擾,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接近年底,所以工作自然繁忙起來。


    時光流逝,


    轉眼間便到了十二月。


    平安夜的前一天下午,李悅出院了。


    來跟江凜道別時,她哭得一塌糊塗,雖然隻是短短數月,但江凜對她的影響卻是相當的。


    此次一別,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江凜今夜值班,故而推掉了賀從澤共進晚飯的邀請,在辦公室埋頭忙碌。


    賀公子雖然憋屈,但總不能跟工作這種東西爭風吃醋,隻得跟自己一眾狐朋狗友湊桌去了。


    正巧陸紹廷今晚沒事,幾個大老爺們便趕到一塊兒了。


    今天拚酒,除了煙酒不沾的陸紹廷,各個都不用杯子對瓶吹,在飯桌上聊得火熱。


    “欸,我聽說駱天那事兒了。”有人挑起話題,興致勃勃地問賀從澤:“小賀總,到底怎麽回事?”


    此事一被提及,大夥當即來了興頭,險些忘記這茬。


    陸紹廷前些日子忙,但也略有耳聞,“你們發生什麽了?”


    賀從澤尚未開口,一旁宋川便歎:“還能有什麽,司莞夏那祖宗找茬,動了不能動的人。”


    陸紹廷眉心微蹙,似乎有模糊印象,而後轉向賀從澤,“是a院那個?”


    賀從澤這邊還沒開口,宋川那邊就把事情經過全抖露出去了,他無奈頷首,算是承認。


    旁邊兄弟震驚了:“我去賀從澤,這麽複雜……你這是打算認真了?”


    “別打擾我難得的心境。”賀從澤掃了眼他,正色道:“總之,以後你們去快活不用叫我了。”


    “不是吧你,正經的?就為了個女人?”


    “讓她好好生活,才是我現在的首要任務。”賀從澤擺擺手,似乎不願多談,“說不清,那種非她不可的感覺你們遲早會懂。”


    幾人見此,都不再打諢了。


    雖說都在一個圈子裏,剛開始也是由酒肉朋友發展來的關係,但相處都這麽些年,彼此什麽樣早就各自清楚了。


    能讓賀從澤有了正形,看來對方是真的被他捧在了心尖兒上。


    第15章


    賀從澤難得喝醉,雖不至於糊塗,卻也有些意識不清。


    鬧總蹲在門口候著自家鏟屎官,見門被打開,它當即抱了過去。


    然而,鬧總靈敏地嗅到酒精氣息,態度當即轉變,騰空一轉,原本的求抱抱就變成了衝撞。


    黑燈瞎火裏,賀從澤燈還沒打開,就被糊了滿臉貓毛,他呸了聲,伸手撈過轉身欲跑的鬧總,一人一貓幹瞪眼。


    鬧總是布偶貓,本就生得精致,一雙剔透藍眸清亮無比,若不看這臭脾氣,儼然是副貴族相。


    “你們怎麽這麽像?”賀從澤沒來由不滿,戳戳它:“漂亮的外表底下,都是沒良心的。”


    鬧總仿佛在看智障,也不知鏟屎官哪根弦搭錯了,拎著它坐上沙發,便拿出手機。


    江凜正在整理病人資料,手機冷不防振動起來,她以為是同事,看也不看便接起,開啟免提。


    誰知對方一開口,便是慵懶沙啞的男聲:“凜凜,我打賭你肯定在忙。”


    江凜稍稍蹙眉,打字的動作未停,“你聲音怎麽回事?”


    “你也不問問我在做什麽,真是個無情的女人……”


    江凜眉尾直跳,她欲開口,賀從澤卻已經開始自行報告:“我剛回家,現在抱著我家貓……哦對,我好像還沒跟你介紹過,它叫鬧總。我看它跟你八字挺合的,你應該會喜歡,以後讓你們見見。”


    江凜仔細辨別了一下,手指頓住,淡聲提醒:“賀從澤,去喝點醒酒藥。”


    “別打岔。”喝醉的賀公子有了小脾氣:“我也就這時候會說心裏話了。”


    江凜聞言愣了愣,不由聯想到他平日的深不可測與內斂,她緘默數秒,終於一推鍵盤,關閉了免提,將手機靠上耳邊。


    她無奈,問他:“賀從澤,你到底想幹什麽?”


    對麵沉默了半晌。


    就在江凜懷疑賀從澤睡著時,他突然開口,啞聲道——


    “我想給你一個家。”


    隨著賀從澤話音落下,聽筒中微弱的電流聲好似被放大,酥酥麻麻的蔓延到江凜心底。


    他嗓音低沉,輕而緩:“江凜,我比你想象中的,更想待在你身邊。”


    江凜沒出聲,難得怔住。


    也不知是不是賀公子時機選得妙,專挑在這容易感情泛濫的深夜,總之,這句話成功戳上了她心口。


    她未曾嚐過男女情愛,也對感情沒有分毫興趣,但不代表她不明白什麽是心動。


    “……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完。”江凜道,語氣如常:“賀從澤,醒醒酒早點睡。”


    說完,不待他回應,她便掛斷電話,將手機關機,防止某人醉後無休止的騷擾。


    為了摒棄多餘心緒,江凜側身將窗戶拉開,卻不想被冷風侵襲了滿身。


    她果斷合窗,抬手一攏衣領,看看桌上日曆,發覺今年竟已經快要走到盡頭。


    回京後,不知不覺過了有四五個月,除去個別變數,她倒也過得安逸。


    江凜想了想,隨手在十二月日曆上寫:諸事順遂。


    然後她放下筆,坐回位置繼續工作了。


    -


    翌日,江凜剛將手機開機,便收到了條微信消息。


    她點開,見是賀從澤發來的“聖誕節快樂”。


    緊跟其後的,是張照片,圖中主角是條極漂亮的布偶貓,坐在賀從澤腿上,被他舉著爪子比了個心,一副不太情願的表情。


    倒是有趣。


    江凜便想到了他昨夜說的話,隱約記得這貓叫什麽……鬧鍾?


    不對,是鬧總。


    雖然有個奇奇怪怪的名字,但這貓意外很合江凜的眼緣。


    想了想,她回複他:【同樂。你家鬧總長得挺好看的。】


    主憑貓貴的賀公子受寵若驚,秒回:【貓隨主子。說正經事,你今天早班吧,下班後有什麽打算沒?】


    【處理文件,背資料,吃飯睡覺。】


    遠在公司的賀公子反複看著這行字,陷入沉默。


    真的,他由衷認為,和江凜比無趣,才是真正的無趣。


    賀從澤沒回應了。


    江凜看著聊天欄上持續許久的“對方正在輸入”,不由聯想到賀從澤沒話找話的無奈模樣,她輕搖首,歎了口氣。


    她是從來不過節日的,包括生日。她沒時間也沒這個習慣,就算不慶祝也不會覺得缺什麽。


    最終,賀從澤也沒做出什麽回複。


    江凜內心並無波動,她於是放下手機,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查房,午休,整理資料,下班回家。


    江凜被轉院申請的事耽擱了會,待她到家時,鍾表已經指到四點。


    廚房架子上柴米油鹽醬醋齊備,她打開冰箱看了看,卻隻找到了兩包方便麵,以及一袋火腿腸。


    還不錯,起碼晚飯有著落了。


    江凜由衷想著,隨後便去衝了個澡,換上居家裝清清爽爽的坐在沙發上,擦拭頭發。


    旁人或許覺得這生活單調無趣,她倒無謂。


    她瞧了瞧外麵,天色漸晚,現在入夜快,才五點多這太陽就落下。


    琢磨著該到了飯點,江凜慢悠悠起身,剛要走入廚房,門鈴卻被按響。


    難不成是快遞?


    江凜蹙眉,看了眼時間,怎麽想也覺得不可能,便走去門口透過貓眼看,登時愣住。


    她思忖幾秒,最終還是將手移上門把,擰下去。


    門剛打開,來人便淡定道:“小姐你好,社區送溫暖,關愛空巢美人。”


    江凜無奈抬眼,果然看到賀從澤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然而視線下移,她便被他這副行頭給驚到——


    隻見養尊處優、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賀公子,此時左手抱著個龐大的食品袋,右臂掛著兜花花綠綠的水果蔬菜,整個人滿滿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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