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一條微信消息自通知欄現出——


    【江醫生,晚上有約嗎?】


    字裏行間猶如雅痞,打眼一看就知道發送者是誰。


    江凜回複:【有事?】


    【在跨年夜這麽重要的日子,我覺得和你一起才算過得有意義。】


    她心底腹誹幾句,手指點出輸入法,還未打字,對方便已將電話給打了過來。


    她眉心微蹙,抬指接聽,開門見山:“你要找我吃晚飯?”


    “是邀請你跟我共進晚餐。”賀從澤好不耐心地將言辭美化,“怎麽樣,就當是這麽多天沒見麵的補償了?”


    江凜考量幾秒,想到自己今晚的確無聊,便嗯了聲,“好。”


    “就算你不答應……”   賀從澤幾乎與她同時開口,緊接著他反應過來,愣住:“什麽?”


    “幾點去?”


    “……”   賀從澤花了三秒鍾將自己的思路整理好,恢複冷靜,“我晚上六點來接你。”


    “好,電話聯係。”


    “欸,先別掛。”他料想到她接下來的行為,先行出言阻止,含笑道:“江凜,我覺得你可能有點喜歡我了。”


    江凜想都沒想,開口打消他的念頭,“好感有餘,喜歡還遠。”


    隻八個字,落在賀從澤耳畔,像是驟然綻放的煙花,燃起滿心歡喜。


    “你倒實誠。”他眼底微亮,隨即輕笑道:“我就喜歡你這樣。”


    “我去收拾了,待會打電話。”江凜不置可否,有話說話,也懶得多費口舌,便結束了通話。


    準時如賀從澤,待她手機響鈴時,她便探過窗戶掃了眼樓下——果然已經候著了。


    想不到今年最後一天,竟要與賀公子一同度過。


    第17章


    今年最後一頓晚餐,賀從澤的確安排得正式。


    江凜平日習慣在小店鋪買吃的,但自從遇到賀從澤,她的常去飲食地點就成了高檔餐廳。


    果真是快要過上了蛀蟲般的生活。


    江凜心底無奈,麵上倒沒泄露出半分心緒,她同賀從澤抵達目的地後,不多久便有服務員開始上餐。


    他們都不是喜歡邊吃邊聊的人,因此這頓飯吃得慢條斯理,也十分安靜。


    但是氣氛並不尷尬,反而稱得上自然。


    想起自己的心情已經很久沒這麽平靜過,江凜不免稍稍出神。


    前些日子實在忙碌,工作上的緊張並不是不會給她帶來負麵情緒,隻是她慣性消化,不覺得壓抑。


    現在想想,果然還是有影響的。


    而江凜陷入思緒的短暫時間內,賀從澤正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他自是能察覺到江凜的恍神,但他並未選擇出聲,隻是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心裏尚有閑情去揣測她的想法。


    江凜平日寡淡,但當她思索時,便會有細碎的星屑自眼底滲透,平添幾分人情味。


    小心翼翼褪去那冷硬外殼,賀從澤隻想去盡可能多的探尋她不為人知的一麵,為她渡去或許微不足道的溫暖。


    飯後,江凜閑來無事,便同賀從澤去商業街逛了逛。


    京內風光無限好,萬家燈火,繁華熱鬧,更不必說今日是全民期待的跨年夜,廣場與街道人滿為患,遊客絡繹不絕。


    江凜看了看身旁身份特殊的男人,淡聲提醒:“這裏人多。”


    不過人潮擁擠間,賀從澤口罩都沒戴,燈光傾瀉暈了眼,竟也沒人能準確識出他。


    “是啊。”賀從澤似乎有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抬手便攬過她,彎唇:“所以凜凜,你可要好好待在我身邊,別走丟了。”


    知道賀公子從來厚顏無恥,江凜習以為常,不冷不熱地將他不安分的手給扯下,“在你身邊更危險。”


    “上次是意外。”賀從澤明了她是指先前的微博爆料事件,聳肩輕笑,“隻要你想,全網就不會有任何與你有關的花邊消息。”


    “隻要你想,”江凜意味不明地抬眼看他,卻是幾乎將話給重複了一遍:“全網就不會有任何與我有關的花邊消息。”


    換了個人稱,句子裏含的意思卻是全然不同了。


    賀從澤:“……”


    江凜嘲諷於無形的能力,實在是爐火純青。


    二人雖是在交談,但腳步卻沒停滯不前,賀從澤果真乖乖聽話沒再動手動腳,他不著痕跡地護著江凜,防止她被來往行人撞到。


    江凜不是大條,這種小細節當然被她收入眼底,她看了看他,眸底最後一點冷冽也無聲消融。


    她並非冷情,隻是身旁鮮少有真正願意接近自己的人,她分辨得出對方的好意是真是假,對於每個人她也有自己的評判。


    她不說,不代表看不見。


    興許是因為熱鬧,時間迅速流淌,不知不覺便到了跨年的最後一個小時,無數人聚集在中央廣場,興致勃勃地等待跨年倒計時。


    江凜沒太多興致,但原來從未做過等候零點這種事,似乎還算新鮮,便也沒趕著回去。


    賀從澤俯首打量她,望見璀璨燈火映上她麵龐,那雙沉寂的眸中平靜如海,不悲不喜,隻添了幾點星子,不過爾爾。


    江凜似乎總與人間熱鬧格格不入,她習慣遊離在人群之外,無法適應,也放棄適應,煢煢孑立地活。


    他收回視線,含笑開口:“江凜,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江凜沒多問,便頷首答應,隨他走到不遠處的一座小型塔樓,這裏平日遊客挺多,但這會兒人們都匯在廣場,倒空無一人了。


    二人乘電梯登塔,江凜跟在賀從澤身後,竟發現他是將自己帶到了觀賞台。


    這觀賞台的角度極好,麵朝廣場,能夠望見攢動人群,以及正在進行倒計時的大屏幕,夜城風光盡入眼底,美不勝收。


    江凜難得擲下一句好評價:“這地方還不錯。”


    “那今年就在這裏畫上句號吧。”賀從澤站在她身旁,唇角弧度清淺,“和我一起。”


    江凜未應,望著眼下繁華景色,心底竟有些作悵。


    賀從澤似是想起什麽,便問她:“對了江凜,許新年願望了嗎?”


    江凜道,“和往年一樣。”


    他隨口追問:“那你往年的願望都是什麽?”


    “愛自己。”


    三個字,賀從澤眉眼間的笑意無聲褪卻幾分。


    而她的模樣輕描淡寫,卻仿佛是在說著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江凜。”他開口喚她,語氣輕緩,“有時候我覺得,你好像脫離社會在活。”


    江凜聞言陷入沉默,並未立刻回應。


    她習慣踟躇於黑夜,拒絕光明,自我封閉,她從不愛人,因此也不配被愛。她也想去熱烈地活,她知道世上有很多美好,可她沒有興趣,也感受不到。


    這世界是上蒼給予眾生最盛大的禮物,是一場可更改的奇跡,生活再如何枯燥無意義,她也依舊懷揣希翼。


    可終究還是徒勞,畢竟隻有在陽光下生活的人,才能長出挺拔的骨。


    “人太想被愛,才會流連在各色人的身邊。”江凜搖首,語氣平淡如常:“我隻是恰巧不需要那些。”


    她來這世上走一遭,踐行由始至終的清醒。


    活不將就,愛不將就。


    然而話音剛落,遠處天邊便傳來低沉轟鳴,她尚未反應過來,便聽廣場中央遙遙傳來播報聲——


    “跨年倒計時,五分鍾。”


    夜空綻開繽紛煙花,映亮了整座城市的上空,美得教人分不清身處白晝還是黑夜,仿佛是場恍惚的大夢。


    江凜有些反應不及,怔怔:“有煙花?”


    賀從澤側首看她,終能瞧見她眼底浮起萬千光影,雖清淡如水彩暈染,卻已是種極致。


    他終於看到了,比這世間所有美好光景都要吸引他的,一抹絕色。


    賀從澤無聲傾身,在江凜耳畔輕笑:“好好欣賞,這是為你存在的時間。”


    涼薄是她,溫柔是她,凜然戾氣也並非偽裝,隻因那些性情不論好壞,通通混亂地刻進了她的命裏。


    江凜是個矛盾體,她幼年受到的教育為兩個極端——善與惡。


    而她即便在泥沼中活過,體會過人間大惡,卻也想一步步爬出沼澤,哪怕遍體鱗傷,她也要親自去品嚐這世間百般滋味。


    光芒自天際緩緩隕落,跨年倒計時已經進入最後關頭,無數歡呼聲自遠方傳來,聽得不甚真切。


    賀從澤俯首,不偏不倚吻在江凜額間,他點到即止,拉開些許距離與她對視,神色清淺。


    江凜難得出神,為的是這場盛世煙火,也為他方才克製珍重的吻。


    片刻寂靜中,他輕聲開口,嗓音柔和:“江凜,你活了二十多年,有人教你作惡,有人教你行善……可偏偏沒人教你,如何麵對他人的愛意。”


    江凜心底塵封處仿佛撕裂了一個小口,她緘默不語,眸光趨於破碎,似乎有什麽陌生情愫要呼之欲出。


    “那麽我來教你,時間再久也沒關係。”賀從澤不急不慢道,語氣溫柔且堅定——


    “直到你明白這世上真的有人愛你,直到你明白人生苦短,但哪怕隻有一個真心待你的人,都能夠成為你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隨著他話音落下,不遠處突然傳來人們盡興的歡呼聲,最後時刻終於到來,跨年倒計時無聲落為了零。


    江凜沒有聲息。


    新一輪的煙花為迎接嶄新年歲再度綻開,比上次的更加璀璨盛大,似要洗去過往的所有晦色,重獲新生。


    賀從澤無聲眯眸,天邊華光點亮了黑夜的每個角落,也映上了,對麵女子隱隱泛紅的眼角。


    -


    新的一年,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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