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彤猝不及防被潑了滿臉的冷茶,顏麵掃地,她正欲發作,卻被江凜陰冷的眼神震懾,隻縮緊瞳孔盯著她。


    直到江凜頭也不回地走到會見室門口時,劉彤才豁然大笑出聲,抬高聲音喊:“江凜,你以為就我一個人在盯著你嗎?!”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撕爛你這張臉,你可等著吧!”


    江凜權當她說話是放屁,甩手重重關上會見室的門,總算落得個清淨。


    終於為整件事做了總結,她有些惆悵,發現果真要在有權有勢的條件下,才能讓惡人有惡報。


    她跟隨警員回到大廳時,賀從澤已經坐在沙發上喝著茶了,桌上的煙灰缸中碾著幾個煙頭,也不知道屬於誰。


    “走吧。”他抬眼看見她,慢條斯理地站起身,“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


    江凜頷首,對身側警員道了聲謝,隨後同賀從澤一起離開了看守所。


    上了車後,江凜最後看了一眼看守所,也在心底為自己那段荒蕪的青春畫上了句號。


    那些本來跨不過去的坎,就此抹平吧。


    察覺到旁人的接近,江凜下意識向後退了退身子,卻見原來是賀從澤傾身,為她扣好安全帶。


    他低眉斂目,烏黑的碎發垂下,漫不經心地問:“劉彤說的那些話,是怎麽回事?”


    男子的氣息充斥鼻間,總彌散著似有若無的曖昧感,江凜不著痕跡地偏了偏腦袋,神色坦然。


    “你不是都聽見了,那就跟你想的一樣。”她道,語氣平平如常:“大學時我和劉彤同宿舍,她男朋友對我表現出了好感,於是她找人揍了我一頓,很老套的劇情。”


    “不過最後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們兩個還是分手了,所以劉彤一直記恨這件事,後來也沒少為難我。”


    江凜陳述這段往事時,仿佛根本就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她神色平淡,更像是提起無趣的社會新聞。


    賀從澤卻記得清清楚楚,江如茜曾經說過江凜大學期間,是她病情比較嚴重的時候。


    他聞言微怔,最終沒有說話,隻嗯了聲,隨後正過身子,將車啟動。


    而遲鈍如江凜,直到二人快要抵達中心醫院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轉過腦袋,盯著賀從澤的側臉,狐疑道:“……你在生氣?”


    “是有點,不過不是對你。”賀從澤輕攏著眉,表情有些煩躁,他沉聲:“我隻是在煩,為什麽我非要等到你受過這麽多委屈,非要這麽晚才到你身邊。”


    “你本來不應該遭那些罪,你根本沒有必要因為別人的嫉妒,就去收斂自己。”賀從澤道,神色嚴肅:“外貌和才能是你的優勢,你不該因此受難。”


    話音落下,江凜眸光微動,她似乎有些意外,沒想到賀從澤會這麽說。


    其實這種思路幾乎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正如長輩們常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命運坎坷這件事,如何能說成是可恨。


    即便受了莫名其妙的委屈,也要不聲不響地咽下,最後還要反過頭來去感謝那些傷害你的人,江凜始終不懂這鬼扯的道理,她隻覺得憑什麽?


    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輕輕鬆鬆向下扔石頭的是他們,而竭斯底裏,拚盡全力也要向上爬的才是她自己。


    人們從來都隻告訴她要忍,要反省自己,卻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承擔源自於他人的錯誤傷害。


    心下不免是動容的。


    江凜捏了捏眉骨,半晌才道:“雖說在我這裏,沒什麽是過不去的,反正我性格一直都差,但我其實打心眼兒裏惡心那些害過我的人。”


    “聖母才負責寬恕和原諒,我又不是。可我後來發現,和氛圍作對根本就是徒勞的,與其浪費精力和他們鬥,還不如把他們當做是個屁,隨他們自行發臭。”


    ——無從避免的,世界上總會有這種人。


    他們因為自身千瘡百孔,所以就去傷害別人,用他人傷口裏流出的鮮血,來覆蓋自己靈魂上的缺口,佯裝自己完美無瑕。


    江凜曾花費很漫長痛苦的一段時間,才認清這個事實。後來她想開了,便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因此在最初麵對a院部分同事的排擠,她也依舊自在。


    她早就說過,她從不在別人眼中找自我。


    “所以賀從澤,我還是挺感謝你的。”說到這裏,江凜稍作停頓,認真道:“最起碼生活教給我的是隱忍和放棄,而你教給我的,是有仇必報。”


    話音方落,車緩緩停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心醫院門口。


    “成。”許久,賀從澤輕笑,側目看向江凜,“以後小仇你報,大仇找我。”


    江凜做了個ok的手勢,隨後便拉開車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醫院。


    留下賀從澤一人在車內回味她方才的話,待最初的欣喜淡去後,他才隱隱約約反應過來——


    那女人,剛才是在哄他?


    第37章


    江凜又在醫院照顧了江如茜幾天, 便去a院工作了。


    其實她本來還是不放心江如茜的, 但江如茜怕她耽誤工作,執意要讓她去上班,她本來想請假,見此也隻得作罷。


    而經曆過種種風波後,a院的氛圍也被賀從澤整治得煥然一新,江凜不知道自己離開a院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但就連秦書雅都規規矩矩了, 她不禁在心底感慨了一下資本主義的偉大力量。


    這下當真是沒有任何可以煩心的了。


    醫院的工作如往常一般繁忙,江凜又開始了加班到深夜的日常生活,雖然還沒有到過度勞累的地步, 但也始終騰不出時間放鬆。


    除了去找江如茜,江凜的生活中就是工作和查房, 最近還要寫論文準備評職稱,她更是忙上加忙。


    時間流逝,成堆的任務好容易都到了收尾階段, 江凜吃完午飯後又去門診忙了會兒,隨後便準備跟同事交接班休息。


    她走到自己的辦公室中, 剛將白大褂給脫下來掛好, 手機便響了起來。


    江凜以往都是將手機開飛行模式, 或靜音處理,但自從上次的車禍事件後,她實在心有餘悸,不敢再忽略手機來電的存在。


    她騰出隻手將手機拿了出來, 掃了眼來電顯示,發現竟然是江如茜打來的。


    於是幹脆利索地劃開接聽鍵,她問:“媽,什麽事?”


    “什麽事?”江如茜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江凜開頭就這麽問,她不禁有些好笑,“唉,我就知道你這丫頭……”


    江凜不明就裏,打開免提,邊收拾桌上的文件邊問道:“怎麽了?”


    “我還特意等你下了班才打的電話。”江如茜歎了口氣,無奈道:“今天是你二十五歲生日啊,凜凜,你忘了?”


    江凜聞言愣了愣,她動作頓住,轉而拿起放在電腦旁的日曆,發現今天還真是自己的生日。


    其實那個數字對她來說沒什麽意義,若不是讓人提起,她也許都會忘記。


    江凜不好說自己根本就沒想起來過,隻得隨意搪塞了個借口:“這幾天醫院挺忙的,我不小心忘了。”


    江如茜怎麽會不清楚自己的女兒,當即無情揭穿了她:“我看你就是壓根沒想起來這回事。”


    江凜聞言無奈,歎息道:“媽,這真沒什麽好慶祝的,我都多大了啊?”


    “行了,今天不許再忙工作,就算不慶祝,也要特例放鬆一天。”


    江凜拗不過母親,便連連應聲。


    掛斷電話後,她看著桌上零零星星沒有閱讀完的文件,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裝進包中。


    就當給自己放一天假好了。


    然而江凜剛下樓走到大門口,便見一輛極其熟悉的阿斯頓停在眼前。


    她早有預料,習以為常地走了過去,車窗未關,她剛接近,賀從澤便已將手肘搭上車窗,言笑晏晏地對她道:“凜凜,幾天不見,想我了沒有?”


    江凜沒回應他,隻不冷不熱地挑眉,“你別跟我說,今天是特意過來給我過生日的。”


    賀從澤笑容微僵,他沉默了幾秒,無奈扶額,歎息:“江凜,還有沒有比你更沒情趣的?”


    她倒是坦誠:“應該沒有。”


    “上車,送你去醫院。”賀從澤這次沒接茬,即使剛見麵就被堵,但她看起來心情不錯:“既然你能想起來生日這事兒,估計是伯母給你打了電話。”


    這猜得挺準。


    江凜繞過車身,徑直拉開車門坐上副駕,上車後卻聞見了不同於以往的芬芳,她覺得有些熟悉,往後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大捧嬌豔欲滴的玫瑰。


    大抵是資本主義式浪漫了。


    江凜收回視線,“你這花從開始送到現在,也不覺得太泛濫?”


    他慵懶回之:“我的心意隻為你難能可貴。”


    江凜:“……”


    論騷話,她著實不知道誰拚得過賀從澤。


    “我前幾天加班加點,好不容易才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利索,就為了陪你過生日,感動沒?”賀從澤輕笑,將車開上大道,朝著中心醫院的方向前行。


    江凜撐著下頜,毫無波瀾道:“生日隻是代表我又老了一歲而已。”


    “跟你這了無情/趣的女人簡直說不通。”賀從澤發自肺腑地感慨道,“算了,你今天放下工作就成,別的我就不奢望了。”


    簡直和江如茜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江凜不再多言,看著窗外,權當欣賞沿途風景。


    抵達醫院後,賀從澤陪著江凜一同去探望江如茜。


    江如茜最近恢複的不錯,已經可以自己下床走一段路,隻是容易勞累,運動量方麵還是有所受限。


    江凜過去的時候,江如茜正坐在床上吃著水果,她見等的人姍姍來遲,不容置疑地便將一個蛋糕盒子塞給她,道:“吃不吃完我不管你,少說也要嚐一口,過生日還是要有過生日的樣子。”


    蛋糕盒子倒是不大,江凜將其拎在手中,卻有些哭笑不得,“媽,我都多大了,你還給我蛋糕?”


    “反正你和我年齡差永遠不變,在我眼裏還是孩子。”江如茜聞言揉了揉額頭,歎息道:“唉,真是說不通,人長大了就是不一樣。”


    “是啊。”旁邊的嶽姨也笑著應道:“江凜,你可能都不記得了,你小時候過生日,都吵著要吃蛋糕呢。”


    賀從澤聽見這句話,仿佛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也跟著點點頭,迎合道:“那她還是小時候比較可愛些。”


    “就是說啊。”江如茜深以為然,道:“隻是可惜……本來就沒保存過多少她小時候的照片,僅剩的幾張也被我弄丟了。”


    江凜對於幾人又捧又踩的行為無言相對,她搖了搖頭,著實無奈。


    “誒,說到這個,我當時過年的時候收拾舊房間,不知道從哪翻出來了一張照片。”嶽姨突然想起什麽來,忙驚喜道,掏出自己的手機,“我當時覺得稀奇,還特意拍到手機相冊裏了,我這就翻出來給你們看看。”


    正說著,她指尖沒滑幾下,便找到了目標物。


    “對對對,就是這張!”嶽姨說著,將圖片橫屏展示,放到三人眼底下。


    江凜對於自己小時候是沒什麽好印象的,她本來無意於此,但照片就這麽擺在眼前,她不得不將其完整觀看——


    照片上的女孩站在庭院中,穿著身荷花邊的白裙,留著黑長直,笑容純淨無瑕。


    若不是五官過於相像,江凜甚至沒能認出來這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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