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頤眸中一凝,惡狠狠的看著她,心想這個女人大概是瘋了,竟敢這樣跟他說話!


    齊玉瑾卻冷笑一聲,繼續道:“王爺,您不要忘了,汐兒此行是做什麽去的?他奉您的命與墨城談生意,如今他被扣,那生意還能做成嗎?那幫刁民打定了主意要跟您作對,那麽大的把柄落在他們手上,您遲遲不動手,難道想等朝廷發兵來拆了我們王府嗎?”


    這話一出,趙頤原本憤怒的神情立刻轉為不可思議,“你在威脅本王?”


    齊玉瑾目光冷冽,“妾身不敢。您該知道,此時威脅您的,並不是妾身。”


    聞言趙頤收起暴怒,重新來審視她,語氣平靜,卻透著一股叫人徹骨的恐懼,“你今日說出這番話,知不知道後果如何?”


    齊玉瑾忽然有些悲憫,苦笑道,“妾一向以您為天,事事為您著想,妾身從前為您做過的事,樁樁件件足以下地獄!可就算萬劫不複又如何?如果王爺惱怒,妾身自願承擔後果,妾隻求您顧念汐兒,妾身這一輩子,隻有他一個孩子,他是我的,但身上淌的,何嚐不是您的血?求求您,妾身求求您,一定要保他平安。”


    齊玉瑾說道痛處,跪地給他磕了個頭,鄭重道:“如今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您籌謀了這麽多年,如今被人欺負到了這份上,還在等什麽呢?王爺,發兵吧!”


    最後這番話叫趙頤心內一震,他雖然怒今日齊玉瑾的態度,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說得對。橫豎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墨城針對他,絕不隻是抓趙汐這樣簡單,宮裏的那個毛頭小子也一直在等他的把柄,倘若兩相勾結,他腹背受敵,隻會更加被動!


    而隻有化被動為主動,才能占得先機。


    良久,他呼出一口濁氣,沉聲道:“汐兒是本王的骨血,本王當然不會不管他,此事我心中有數,你且退下。”


    他的態度已經平靜下來,齊玉瑾也深呼吸一下,又給他磕了個頭,“妾身替汐兒謝過王爺!”然後起身,出了書房的門。


    齊玉瑾走後,趙頤獨自在書房想了一會,終於拿定了主意,叫人發下政令,召來韋之賢等所有骨幹手下,立在堂中,負手沉聲道:“墨城刁民,竟敢禁錮本王世子,本王派人前去了解實情,熟料卻遭無視,被攔在門外,如此行徑,實在目中無人!他們私設刑堂,迫害本王世子,可憐天下父母心,本王如今為了保全世子,決定起兵討伐墨城!”


    他目光掃過堂中眾人,“眾卿可有異議?”


    這個理由冠冕堂皇,把起兵的原因歸結為身為慈父的護子之心,其實在場都是追隨他的人,這個關頭既然會前來,哪兒會提什麽反對意見,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所以就算他無中生有,大約也都會一呼百應的。


    畢竟安順王也不是白當的。


    在場的眾人自然是點頭附和,齊呼王爺聖明。


    趙頤點了點頭,當即號令召集手中兵力,便要去攻打墨城。


    第七十二章


    這種時候, 時間就是勝算, 齊州安順王府裏,齊玉瑾跟趙頤諫言的時候,齊景天父女早已到了京城。


    齊景天動用了這些年所積攢的人脈, 終於將趙頤謀逆的證據交給了大理寺與都察院, 而早在他們到達之前,關於安順王世子在墨城殘害良民肆意橫行的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此事一出,天下嘩然,明白朝局的眾人都知, 宮中早已視齊州這位親王為隱患,正想法設法要除之,如今除了這檔子事, 可夠少帝降下削藩的旨意。


    似乎是不太夠的,畢竟惹了眾怒的是世子,最不濟,安順王大義滅親, 再換個兒子做世子就是了, 若要就此事論罪到先帝的手足安順王頭上,似乎還有些欲加之罪的意思。


    而此時, 齊家父女卻橫空出世,手拿訴狀跪倒在都察院門前喊冤,控訴安順王當年為謀齊家家產,迫害其一家三口之事,等引起朝廷重視後, 再拿出這些年趙頤違背律法,私自養兵鑄造兵器的證據,為趙頤頭上冠上一頂謀逆的罪名。


    其實這些證據並不難找,雖然表麵看來,齊家昔日的那些產業雖然易了主,但不可能將其中的人手全部清除,趙頤是皇室出身,做生意並不拿手,不想把這些產業敗光,還是得依靠齊家旗下的元老。齊景天少年起掌權,很多人都是由他親自挑選的,既然他尚在人世,要尋找那些忠心向主的人手,並沒有多難。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還在於趙頤自己,養兵是筆巨大的開銷,這些年他將齊家家業上所賺的錢幾乎都投了進去,為他辛辛苦苦賺錢的人反而得不到什麽紅利,自然會引起公憤。


    藩王謀逆可是大罪,這件事不出意外的,很快就驚動了宮中。


    自打年前吃了一回虧,少帝如今可是沉穩了不少,太後也放下心來,叫他參與大事定奪。上回雖然帶了安順王府的床寢回來,但那藥粉失了效,太醫院也查不出來,加之他並沒有什麽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雖然不能明麵上定罪,但這孤兒寡母已是憤怒至極,此時碰上齊家父女喊冤,直覺找到了出口,少帝知曉那喊冤的女子正是昔日在安順王府救駕的人,更是立刻將人召到宮中,打算親自詢問。


    齊萱扶著齊景天,緩緩踏進毓德殿,皇宮中有種獨特的威嚴,叫人不得不肅穆,齊景天因為腿腳的關係,走路緩慢,雖是布衣平民,好在人有傲骨,不卑不亢的態度,令人側目。


    有了爹這個主心骨,齊萱也好了很多,兩人進到毓合殿,瞧見殿中龍椅上所坐的君王,低頭行大禮,少帝也認出了齊萱,抬手和聲道:“平身。”


    父女倆謝了恩,便又立起身來,少帝先不提別的,隻是特意問齊萱,“朕禦賜的金書,淩夫人可收到了?”


    齊萱垂眸答道:“此前幾位羽林衛大人已親自送到民婦手中。”說著重又下跪謝恩,“皇上禦賜聖物,民婦尚未當麵謝恩,吾皇萬歲!”


    少帝再免她禮,和顏道:“你昔日舍身救駕,朕甚欣慰,這是你應該得的。”


    這樣一番言語下來,殿中眾人才知道,原來少帝與齊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難怪天底下有那麽多喊冤的人,陛下卻要親自接見這父女二人了!


    少帝與齊萱這樣客套了幾句,都禦史在旁提醒,該問正事了,少帝便輕咳一聲,正襟危坐,開口道:“齊家父女有何冤屈,可親自向朕來訴。”


    這回便該輪到齊景天說話了,齊萱陪著爹再度下跪,聽著爹訴完多年前的冤屈,接著,隻見少帝正要說話,卻有人在他耳邊竊竊私語。


    這是太後的安排,少帝想要親理朝政是好事,可畢竟隻有十五歲,唯恐行事還會有些稚嫩,不太敢叫他私自下定奪,才派了人在他旁邊,想要勸他與大臣商議過後,再下聖旨。


    總這樣被束縛手腳,少帝當然不甘,臉上才浮現出慍怒,卻見門外有人急著求見。


    手持軍報的人進到殿內,撲通一聲就給少帝下了跪,著急稟報稱,“陛下,安順王於齊州起兵,正往京城方向而來。”


    “什麽?”


    少帝一聲驚問,殿中眾人也是一片驚訝之色,霎時議論紛紛。


    齊萱自然也聽見了,見此殿中情景,難免有些慌,看了看爹齊景天。


    齊景天眼中卻是一片沉穩,齊萱這才安下心,等著看少帝與這幾位大臣如何定奪。


    隻見少帝冷笑一聲,怒拍龍椅的扶手,“好啊,都給朕殺到京城來了,你們難道還要朕等嗎?”


    言下之意,他早就想動趙頤了,隻是有人一直攔著而已。


    這當然不能再等了,殿中幾位大臣紛紛諫言,“陛下,安順王起兵造反,其罪當誅,臣奏請陛下褫奪其封號,將其就地誅殺!”


    少帝環顧殿內,“眾愛卿可有異議?”


    殿中默然,誰敢有意義,這種時候若再等,恐怕趙頤就要殺進京城了!


    少帝點頭道:“很好!傳朕旨意,即日起剝奪趙頤封號,著龍虎將軍孟闊領兵十萬,務必將其捉拿歸案!”


    眾臣俯首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少帝揚眉,遠望殿外藍天,心中暗暗吐氣,終於發了一道自己的聖旨!


    眾臣齊呼聲中,齊萱與齊景天對視,俱都掩飾不住眼中欣喜,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趙頤,就等你償命之時!


    ~~


    趙頤不是魯莽之輩,此番雖是被逼起兵,雖然打得是去救兒子的旗號,卻也沒有直直向著墨城而去,而是兵分兩路,一路向東,去到墨城,另一路轉了個彎,直直北上,衝著京城而來。


    而趙頤很顯然把重要的人手,全都放在了進京的這一支上。


    他此時非常清醒,既然要起兵,索性就直接殺向紫禁城,將那黃毛小兒拉下寶座才好,否則打贏了墨城又有什麽大用?救出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回頭落了大罪,依然要遭朝廷的圍剿,到時候大軍疲乏,恐怕無力應對朝廷的發兵,那才是最差的境況。


    齊景天早幾年就在京城買了宅子做別院,從宮中出來後,父女倆便回了這裏。


    今天親身經曆過毓德殿中的情景,兩人都抑製不住心潮,回到別院,齊萱趕緊跟齊景天道,“爹,沒想到趙頤居然衝著京城來了,朝廷的兵力有勝算嗎?”


    趙頤的這一步,卻正中齊景天下懷,他點頭道:“倘若他不往京城來,咱們才要擔心呢,如此最好,他的主力現在應該都在京城這一支上,派去墨城的應該隻是做做樣子罷了,長啟也能更好應對。京城有禁衛軍護著,皇上還另派大軍前去狙擊,他想拿下京城,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這樣一聽,齊萱倒是明白了,隻是還有些擔憂,“他籌謀了這麽久,必是早有準備了,萬一……朝廷打不贏他呢?”


    齊景天笑了笑,摸摸女兒的頭,“放心,爹有叫他輸的法子。”


    “哦?”齊萱很好奇,“爹有什麽辦法?”


    齊景天跟女兒賣了個關子,“等過些時日你就知道了。”


    齊萱抿抿嘴,倒是也沒說什麽,這下看來不必擔憂京城了,隻是心思卻又飄去了海邊……不知她的淩哥哥現在怎麽樣了,眼看迎戰已經避免不了,不知他是否已經做足了準備?


    她猶豫了一下,問齊景天道,“爹,那我們要回去嗎?”


    來的時候由海路到津門,再走小段陸路就進了京,如果想回去,還可以走原路,戰火應該輕易蔓延不到到海上的。


    齊景天知道女兒這是在擔憂夫君,便安慰道,“墨城有山海做屏障,長啟他們隻需將精力放在一處即可,路上還需花費幾天,等我們到的時候,戰事必定已經開始,我們回去幫不上什麽忙,隻會叫他分心……放心,爹建城之初就做了防守的準備,墨城,他們攻不下來的。”


    眼看爹都這樣說了,齊萱隻好乖乖點頭,留在京城等待,就等著趙頤完敗,能一家團圓的那一天。


    ~~


    墨城。


    叛軍已經兵臨城下,雖然看上去氣勢洶洶,但真正打起來,倒果真沒多大威力。


    墨城城門緊閉,高聳的城牆如一座光禿禿的峭壁,箭射不穿,人也根本爬不上去,叛軍試過許多次,抬了根大木樁子想把城門撞開,可誰知那城門穩如泰山,根本撞都撞不開。


    偏偏此時,城牆之上又有不明液體潑灑下來,有強烈的刺激氣味,人手碰之,會奇癢難忍,若不小心吸入太多,還會頭暈惡心,短短幾天內,已有上千人嚐到了厲害,攪得叛軍內部一時人心惶惶。


    這支叛軍的首領是個三十多歲的壯漢,在趙頤手下任參軍,名叫封達,從前也有過幾次作戰經驗,但墨城這般難攻的,卻是從一次見,眼看著營地裏那些病懨懨的中招士兵,又頗感頭疼,忍不住坐在營帳裏唉聲歎氣。


    手下一位副將進了營帳,一臉急切的詢問封達,“將軍,眼看咱們都來了五六天了,卻毫無進展,這可如何是好?”


    封達重歎一聲,“老子打了那麽多次仗,頭一回碰見這麽難搞的,難不成是鐵打的!”皺眉想了想,又問起那些傷員,“症狀可有減輕?”


    副將也是愁眉苦臉,“沒有,眼看還一天比一天嚴重了,剛開始隻是手上癢,眼看著疹子已經起了一身了,好幾天也不見消!”


    封達嚇了一跳,“這是什麽怪病?奶奶的不會傳染吧!”


    副將聽他這樣說,也覺得瘮人,“這……軍醫也診不出個什麽,配了藥水也不見效,將軍,這可怎麽辦才好?”


    “這個鬼地方!”封達連歎好幾聲,“原指望能上陣殺敵呢,現在毛都沒見著一根,自己人倒折了……”他咬咬牙,一拍桌子,“傳我的令,另劃一塊地方,把病號都隔離起來,免得傳染!”


    副將抱拳道了聲是,趕緊出去操辦了。


    第七十三章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 城門外的叛軍營中單獨劃了塊地方, 將“不慎染病”的人們給聚攏到了一處,其間亦有軍醫穿梭其中,忙活著看病熬藥。


    從城牆上監察到對方這些動作, 秋遲趕緊去跟淩瑧稟報, “少主,看來症狀已經加重,他們已經把病號單獨隔離開了。”


    “好。”


    淩瑧點頭,又吩咐道:“今夜若是吹東風, 就在城牆上架好火,繼續熏藥,隻要天氣允許, 不出五日,他們必先人心渙散,潰不成軍。”


    秋遲道了聲是,正要下去傳話, 淩瑧將他一攔, 又特意叮囑道,“記得叫點火的人封住口鼻, 若有不慎吸入煙氣的,過來領解藥就好。”


    秋遲點頭應好,趕緊下去忙活了。


    其實這些藥水藥粉並沒有什麽大的害處,最多也隻是叫人肌膚發癢難耐,頭暈目眩而已, 淩瑧習的是醫術不是邪術,雖然眼下這樣做,或許會違背醫者之心,但換個角度來看,城中百姓手無寸鐵,都是走投無路來投靠他們的,他既然代替嶽父行使城主的職權,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百姓。


    今夜混著藥味的冬風一吹,那些先前染病的人會加重症狀,而即便是身體康健的,也多多少少會開始不適,如此一來,叛軍不但打不進城門,自己內部就先恐慌。趙頤現在兩線作戰,此事或多或少也會影響他的判斷。


    趙頤現在壓力不小,隻要稍稍有些漏洞,朝廷的軍隊打起來,就會更加得心應手。


    ~~


    入春以後,風向會轉成暖和的東風或南風,今夜也不例外,帶著陣陣東風從海麵上吹來,將燃燒後的藥粉盡數刮到了對麵叛軍的營帳中,第二日天亮後,封達等人就發現,隔離竟然沒有效果,營中多數原本康健的士兵,也都開始出現症狀了!


    天公作美,接連三晚,趁著強勁東風,秋遲帶著一眾人手使用淩瑧的法子,第四天後,對麵原本三萬人的兵力,已經倒了過半,甚至連封達自己也中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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